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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上朝,秦霜是要去的,皇帝虽昨天未有想起该宴请于他,但今日朝堂之上对他还是颇为照顾,连连表彰他驻边有功,赏赐如流水般赠下,其余百官皆为附和。御史却参,大将军昨日回朝,未先见过陛下,却于宫中与太子会宴,其心何居?是否有藐视圣意之嫌?
此话一出,朝堂上顿时安静了许多,有种剑拔弩张的氛围渐渐蔓延。
秦霜俯首跪地,以表忠心。承安帝不说话,张侍郎又奏,大将军忠心可鉴,又为大景守边关多年,定无那等狼子野心。只太子殿下此事确是未行妥当,岂能在宫中设私宴,为将军洗尘?未免也太不将陛下放在眼里了。
又有不少人附议,皆是参太子行事不羁,目无尊长,恐有对圣上不敬之嫌。意思就是要重罚,最好摘了他的太子之位。
不过此事,换在何朝何代,任何一个皇帝与太子身上,都恐会生嫌隙罢。即使现下并无表示,这件事也会像一根刺一样,横亘在二人之间,逐渐生成无法填补的隔阂。古来多少帝王,愈是在位久,便愈是多疑,连自己枕边人与至亲骨肉都信不过,最后众叛亲离,当真成了孤家寡人。
楚玖也是担心这个,故而昨晚才要拉着太子去提前坦白。
现下承安帝看着下面呼啦啦跪了一圈的臣子,一颗心也逐渐凉了下来。
他招手唤秦霜起来,却不提那些义愤填膺,恨不能以头抢地的臣子,道:“将军赤胆忠心,朕如何不知?至于太子之事,朕已知晓,他长居东宫,有些事朕也是鞭长莫及,是该调到近前,好好调/教一番了。”
殿下跪的那些臣子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皆被惊出了一身冷汗。
太子居宫中,他设宴陛下如何会不知?反倒要叫他们这些臣子来参一本,说到鞭长莫及,那也该是他们才是。
下朝以后,秦霜随承安帝去御书房,述这几年边关守卫之职,并上交三军虎符。
皇帝看着他,没说要,也没说不要,只道:“爱卿驻守边关多年,辛劳万分,可要朕如何赏赐你?”
秦霜举着虎符,垂头回:“陛下赐予黄金绫罗,已经足够。”
“那些皆是俗物,不能与爱卿功劳相比。”
一个荒唐的想法在他脑海里形成,但不过片刻,当他尝试着抬头望了一眼端坐在龙座上的皇帝,就打消了此种念头。
“臣立誓,为陛下,为大景,肝脑涂地,先死而后生。”
出了御书房,由大太监董魏光引着往宫外走,不多时,便至御花园。宫中积雪已化,半是被阳光所融,半是被宫人所铲,连叶上也不留积水。
但御花园中除外,他远眺过去,入目一片粉白,嵌在零星的黑色枝桠上,像雪落了一层又一层,还未来得及化似的。
定睛一看,才发现是冬梅已绽,因长势喜人,这才被认做了雪。
而那华盖一样的梅树下,还站着一个纤细的红色身影,背对着他们,踮了脚要去欺负那根长得最矮的花枝。
他只觉这背影有些熟悉,还未细想出来,便听得董魏光一声高呼:“九公主殿下万福。”
那人便回头,扬着一张比树上冬梅更为粉白的小脸,两弯月牙眸里似揉了星辰,鼻尖一点绯红,像树上新结的果子,诱得他不由自主地往前两步,直至与董魏光比肩。
楚玖已经迈着小碎步,不急不缓地走到了二人身前,两手放于腰侧,柔柔地福了一礼:“见过将军。”
声音也是细细软软的,隐隐还含了一丝甜味。
他忽然有些不知所措,眉峰微拧,有些严肃地看着她。
董魏光心里“咯噔”一声,忙出来解释:“大将军方从御书房出来,奴才正要送将军出宫,不知九公主殿下在此游玩。”
公主殿下却轻笑一声:“非是游玩,我是特意来这里等将军的。”
秦霜用眼神表达了自己的疑惑。
楚玖转身,微微撩动大红绣白梅的斗篷,从采薇手上接过一坛子酒:“听采薇道,昨夜将军对我的秋露白颇为赞赏,故而又新取了一坛,以美酒赠英雄。”
采薇在一旁默默望天,不说话。
一直到提了这坛子酒回到军营,秦霜还是有些不敢置信,副将嗅着酒味凑过来,看见他手上拎的坛子,兴奋得眼睛都绿了,忙要扑过来,却被他一脚踹飞。
副将捂着肚子龇牙叫唤:“将军!这是公主酒窖里的秋露白吧!好东西要一起分享呐!”
“和你们分享的东西有黄金千两,绫罗百匹,自己去挑罢。”
…一太子殿下不仅未能出宫游玩,还被调到金銮殿上参政,日子过得不可谓不惨。但关键是只有他觉得自己惨,满朝文武,后宫嫔妃,一干皇子,统统都认为他是春风得意马蹄疾,而他一得意,他们的日子就不怎么好过了。
尤其是二皇子,孙贵妃一脉。
“太子此次行事如此大逆不道,皇帝居然还让他议政,真真是宠到无边无际了!"
二皇子忙夺过了贵妃手中大红团扇,为她扇风,又一壁点火:“谁叫人家是太子呢?比我生得早了几个时辰,便从小压我一头。”
@贵妃狭长的凤目中涌起了火光,涂着艳红口脂双唇紧抿,忽而猛拍身下贵妃榻:“什么早几个时辰,当年当年要不是皇后那个贱人你二人谁当太子还不一定呢!”
二皇子附和,并表示一定要夺回本该属于他的太子之位。
这两人想法多么可笑,古来只有嫡长子继承,二皇子不占嫡也不占长,他究竟哪来的自信认为太子之位就该是他的?
且明显这宫里宫外,有此想法的还不止他们两个。想要太子,要帝位没错,可狼子野心还非得标榜自己,就着实令人恶心了。
这天又开始放晴,听闻御花园中桃花已开,楚玖遂想过去一观,刚至园外,却听得里面传来吵闹声。
她叫太监无须传令,领着宫女小声进去,就见一穿着一身孔雀蓝曳地宫装,头戴三支金累丝嵌红宝石双鸾点翠步摇,闪闪发光得像顶了块镜子出门的女人,扬手给了她面前一身量娇小的宫女一嘴巴。
“叫你不好好看路,撞到了本公主,本公主脚上这对东珠价值几何你知道吗?贱婢!”
那小宫女无法,只得跪下求饶,女人看了看她身后,见那白衣男人仍旧端坐在檀木做的轮椅上,一双眼睛无神地看向前方,叫他似玉般精雕细琢的脸上透出些许傻气,才收回了视线,又是一脚踹下。
“既然服侍的是个残废,就该尽心些,别来这种人来人往的地方,下次再撞见了谁,可没本公主这么好说话。”
楚玖盯着那宫女身后坐在轮椅上的青年半晌,眉头越拧越紧,终于轻咳一声,传令太监心领神会,忙高呼一声:“九公主殿下驾到”
那边踢人的女人停了下来,身后宫女太监乌拉拉跪了一地,她不耐烦地看过去:“九皇妹也来御花园做什么?”
“那这园中就只许三皇姐来,不许本宫来了?”
“要早知今日你也会来,本宫根本不会踏出采葭宫半步。”
“那只可惜,三皇姐又只能将那半步收回去了。”@三公主景如容,与二皇子同出一脉,肖似其母,性格乖僻霸道,酷爱金银珠宝,绫罗绸缎,审美就是越华丽越好,越亮晶晶越好。与九公主的关系,大概比形同水火还要高一个层次。
她一转身,楚玖就差一点被她挂在脖子上的那颗东珠闪瞎眼,半眯了眸子,很嫌弃地道:“我远远看着三皇姐,还以为看见了一座移动的金山。”
景如容立马吹胡子瞪眼,瞥她一身:“九皇妹近来打扮倒是越来越素了,我远看着,与你身边宫女也无二差别了。”
“那是比不得三皇姐,你这踢人的架势,宫中嬷嬷都比不上,如何还会将你认作寻常宫女?”
“本宫训她,是因她对本公主不敬!”
“可得了吧,不就一颗东珠,掉了还能再缝上,你就是在拿人出气。”
“那又如何?”景如容辩不过她,干脆破罐破摔:“本公主就是在拿人出气,你又当如何?你揽芳宫中被拖出去的宫女也不知几何,怎么?现在你要来出头?”
“不是。”
楚玖上前几步,一把拽过她脖子上系着的东珠,稍一用力,便将它扯下来,往地上狠狠一摔,就将它砸了个粉碎。
“我只是想告诉你,东珠而已,都是我砸着玩的。”
景如容简直目瞪口呆,浑身发颤地盯着她,却气得说不出一句话来。
直到楚玖唤来采薇,叫她抓了地上东珠粉去池塘里喂鱼,才终于忍不住,憋出了两朵泪花。
她身边的嬷嬷见状,赶紧上来安抚她,一壁劝,一壁揽地将人弄出了御花园。
这三公主和九公主,从小掐到大,虽然大多数情况下都是九公主获胜了,但也没哪回像现在这样,交锋上没几句,直接就动手了的,瞧把她们公主气得。
待人离得见不到影儿了,楚玖再看那被采薇扶起来的小宫女,下巴尖尖的,又大又黑的眼珠里盛着泪,小心翼翼地看着她,叫人颇为心疼。
但她视线立马就被她身后那人吸引去了。
准确的说,她会出头,气走景如容,也全是因为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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