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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霜筠在药舍中住了两天,病情才终于压制下去,所幸不是流感,院中其余学子都未有沾染,不然还有的叫她忙的。但她还是调了一剂药,叫厨房煮在汤里,勒令每个学子喝了三天。印象中那场始于齐国的瘟疫,好像就开始于今年,然后逐渐蔓延至四国,民不聊生,天意如此,自有武林人士揭竿而起。到了局势最混乱,已经完全无法控制的时候,以夏语青燕祺辰为首的这批学生,就该从景行书院毕业了。后来景行书院迫于局势闭院三年,从此再也没有开启的机会。
夏语青常来药舍找楚玖研习医理,林霜筠见状也要学,楚玖一教之下更为震惊,作为这个世界的女主,夏语青已足够聪颖,林霜筠却较她更甚,简直堪比鬼才。且她隐隐感觉,在二人因一张药方而产生分歧时,占主导地位的居然是林霜筠。
他那种侃侃而谈,成竹在胸,淡定自若的神态,让楚玖想到了令飞霜。
同样是一国皇子,一个因从小异于常人的身体而练就了一番平淡如水的内心,一个因从小受尽欺凌而被迫学会掩藏自己,看起来也是温润而无害的。
这样两个人,真的会在某个方面有相似之处吗?
后来夏语青来找她抱怨,林霜筠的聪慧让她很受打击,但她不会说出去。她与林霜筠从本质上来说是一类人,趋利避害是他们埋在骨子里的本质,若不是她要靠她的聪慧在幕后之人那里赢得一两分忌惮,她也不会轻易显山露水。
又说到武院走掉的几位同窗,他们皆是齐国人,家中来信,他们不得不回。此一去前路茫茫,山河动乱,不知日后能否相见。
楚玖便道:“你们一个学院出去的,此生都是同窗,纵然日后因各自追求与选择有了冲突,我也希望你们能记住你们曾在一个书院中闻鸡起舞,挑灯夜读,一起被夫子打过手板,也一起畅想过人生未来。这些都是你们这辈子拥有过最美好的东西,纵然你现在觉得同窗可恶,学业繁重,待日后天地宽广,能有一二同窗好友伴游,也是人生不可求之事。”
平淡又乏味的日子悄然而逝,很快夏天过去,秋天也不见影踪,山上落了第一场雪后,让人难熬的冬天就到了。
景行书院坐落在九黎山上,拔地千尺有余,且多植被,因而夏季凉爽,春秋宜人,冬季便有些寒冷了。一场冰雨一场冷雪下来,能将人冻得牙梆子打颤。
饶是如此,书院也是不供暖的,这与书院基本构造有关,除学堂与一些夫子房舍,皆未铺设地暖。木柴倒是足,但后山山木皆不是名贵品种,且也没有单独工人烧制炭火。如点火盆,定是烟雾缭绕,味道熏人。
这样艰苦的条件,书院中大半学子都是受不了的,可书院规矩如此。求学之路本就艰难,沉湎于外物易损人心智,唯有于困境中艰难前行,方能修身养性。
一入冬,楚玖便忙了起来,每日都要调好几十瓶冻疮药,还要督促他们莫要偷懒,勤换衣物。药园子里的药草每日也需照看,不过并不精心,扛不过明年开春再移植便是,若是娇养着,药性也要变。
林霜筠也生了冻疮,且还是较为严重的那一拨,五根原本纤长的手指一个个都胖了一圈,更不拘他耳朵和双脚上的。
楚玖拿过他的手,抹了药一根根揉过去,叹道:“别人只冻一两根手脚趾,你倒好,要把整个人都冻上了,怎么这么不扛冻的。”
“等开春,就会慢慢消下去了。"
“我怕你肿一个冬天,皮都给你撑松了。”
林霜筠耳朵红红:“不会的夫子,我每年都这样,春天到了就看不出了。"
楚玖将剩下的药递给他:“你明知自己每年都会受冻,怎的还不注意?前几日那拨生冻疮的都没有你,不留神今日你就肿成一只馒头了。"
林霜筠乖乖收好药,见楚玖又忙着去捡药了,忙道:“夫子,我可以在这里多待一会儿吗?外面冷。”
楚玖头也不抬:“可以啊,炭火盆在东墙边,你可以顺便去烤下脚。”
食过晚饭后,林霜筠回去,楚玖留在药舍中清点了一下受冻药材,列好名目,如此又是将近一个时辰,眼睛发涩,才熄了炭火回房。
行至半路,一片寂静的深夜里忽又传来一人的脚步声,轻重不一地踏在雪地上,显得杂乱不堪。
她屏息凝神望去,见盖雪的竹林中踉踉跄跄地跑出一人,黑色衣裳,身形瘦弱,迎着雪地折射的月光朝她看来一眼。
她愣了片刻,旋即快步走过去,扶起那人。
“还能走吗?跟我回屋。”
楚玖扶了夏语青回屋,将门合上,借着明明暗暗的烛火,见她脸色苍白,不见血色,触手的肌肤凉得吓人,忙引燃了屋内炭火。待房中温度升高,她拿出药箱,要脱了夏语青的黑色外袍。
夏语青躲了一下,眼神瑟缩向一处,不看她。
楚玖道:“我不问你今夜发生了何事,但你若这个样子回去,明日所有人都会知道你定是发生了什么。”
夏语青浑身僵硬得更厉害了,许久后,许是屋内温度渐渐升高,融化了她周身些许芥蒂,她才迎着不甚安分的烛火,转头低声对她说了声:“夫子对不起。”
@楚玖便开始解她衣袋,看她身上伤势,尤以左肩处一道箭伤最重,因天气寒冷,已经开始结痂,但堵住伤口的是黑血,因而看起来更是狰狞。
她拿了把薄刃,仔细用毛巾擦净了,再放在火上炙烤一周,道:“我要把污血全剜了,这样你伤口才好得快些,但是会有些疼,你忍住。”
夏语青眨巴了几下眼睛,温热的刀刃刺进她已经结痂的伤口里,带走和皮肉密不可分的黑痂,顷刻间便又血流如注了。
楚玖一直看着她,见她眼睫轻颤,唇抿死紧,绯红的眼尾逼出两滴晶莹的泪花,却始终忍着,没出一声。她轻叹口气,赶紧取了捣碎的止血药汁给她敷上,再绑好绷带。
“明早还要再上一遍药,你今夜便歇在这儿吧。”
翌日清晨,白离豢养的几只鹦鹉又敲她窗要食吃,她拉开了一条缝,撒了把吃食出去,又赶紧关上了窗。再一转头,却见夏语青已经从矮榻上起了身。
又上了一遍药,缠了三遍绷带,确保少量出血也渗不出后,夏语青才趁着未明的曦光回了房舍,燕祺辰却不在。她心有疑惑,但值此良机,还是赶紧换了一身衣服。
当她拿着被卷成一团的夜行衣从屏风后面走出,却见满脸倦容的燕祺辰从外推门而入,吓得她赶紧将衣服藏在了身后,往屏风后又退了两步。
燕祺辰已无暇关注她这一两处怪异了,称得上欣喜若狂地向她奔来,抓住她:“你昨晚去哪儿了!
我找了你一整晚,你去哪儿了!”
“我”
燕祺辰忽地鼻尖一动,眉头紧锁:“你身上有女人的香味,你昨晚和谁在一起?!”
却说楚玖这边,她送走了夏语青,收拾好药瓶和拆下来的绷带,几只鹦鹉还在锲而不舍地敲着她的窗户。她只好过去撑开了窗,又洒了把吃食,挨个蹭了蹭它们毛茸茸的头,看着外间依旧苍翠的竹林,思绪有些飘飞,再一晃神,眼前好似飞快地掠过了一道人影。看不清身形,且很快就消失在了竹林深处。@她疑心这就是夏语青的“幕后之人”,遂在早课完了后再去找了她一次,见她状况尚可,便也放了心。只出武院学堂时撞见了燕祺辰,这个日后一统四国之人目露凶光,表情阴狠,看起来对她颇有敌意。
随后一日,她先是去给文院上了堂课,课时发现林霜筠神思不宁,频频走神,提醒了几回,却无果。本想课后再与他促膝长谈,岂料厨房帮工摔断了腿,她又忙着给老人家正骨揉腿,一通忙活下来,一日时间又悄然而逝。
天擦黑时,夏语青过来找她,替早课后燕祺辰的无礼道歉。其实这两人这个时候就已经有互通心意的苗头了,只是一个不想认,一个不敢认。楚玖也不打算推动他们,说白了还是燕祺辰把她给得罪了,要不是白沅芷的人设和剧情端在这里,她倒还真想做点什么小惩大诫他一番。而等日后他们出了学院,还有燕祺辰追悔莫及的时候。
说完这这件事,楚玖要给夏语青换药,她又支支吾吾地说了另一件事。
“夫子这件事我不知该不该说我方才来找你时,路过琴室,从窗户看见林霜筠在里面练琴。琴音有点奇怪,我就多看了一眼他没戴指套,而且琴弦上已经沾了好多血。我叫他,他过了好久才回头看我,那个眼神像厉鬼一样,看得我背后发凉。夫子,我觉得林霜筠这个人太负面极端了,日后你与他相处,千万要注意。”
楚玖点头,叫她放心,心里却觉不妥,匆匆收拾了东西,踩着房檐下刚点上的烛火回了房。琴室空无一人,林霜筠已经抱着琴坐在了她门前,素白的琴弦和襦衫上都沾了不少的血,在阴影里也同样清晰。
楚玖看到他抱琴的两只手都已血迹斑斑,心头微痛,刚想问他,便对上了他突然抬起来双目。
沉静的,冷静的,却也疯狂的,愤怒的,像一汪深潭,潭下则隐藏着一只黑色的巨兽。
他说:“昨夜我手痛,想来找你,听见你房里有另一人的说话声。”
“那人在你房里待了很久,一直到天亮。”
“夫子,我喜欢你,我什么都给你,你想要的我都会做到,你不要和别人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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