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饭来了约有十五个人左右，除李照民、沈宜和周从谨，其他都是沈父当年接济的学生。

    其中有几个在两年前沈父葬礼上和她见过面，沈宜也算小有印象。

    这群人年龄不一，有的人到中年，早已出社会多年。有的和沈宜差不多的年龄，仍在工作中摸爬滚打。还有的大学都未毕业，比沈宜还要小上好几岁。

    但围坐在饭桌上，各个精神面貌却都出奇的一致。

    不同于沈宜在锦城工作中遇到的形色之人，也不同于周从谨和他的那群富家子弟朋友，眼前这群人穿着朴素、行为举止安静内敛。

    他们大多来自于县城底下偏僻的乡镇，家庭环境无一例外穷且落魄。环境所致，养成了内向性子，又因上了几年学，增添了几分书生的内敛和修养。

    身上普遍形成了一种气质，这种气质，和......

    沈宜向在座的人群一一点头打招呼，脸色泛出柔和。

    他们的气质，和父亲......其实都有点像。

    众人见到沈宜，没有咋咋呼呼的吆喝招呼，只一个个向大家作自我介绍。

    周从谨安静地观察且听着，他们的自我介绍里大抵只说三件事。姓名，家在哪所乡哪片镇，以及.......向沈宜表达自己对沈父的感激和怀念。

    沈宜每每听到此，都要感动地认真点头回礼。

    几人边介绍着，李照民边在后面接话，关切询问工作、婚姻近况。

    基本是入职事业单位、公务员，有几个年轻的，胸中存蓄着一股属于年轻人的冲进和奋斗精神，选择留在一些大城市，从事着银行职员、保险等工作。

    还有一个男生，在听了沈父的事迹后，毅然主动辞职了当时在锦城的优越工作，回了云水县一中当起了物理老师。

    周从谨细细听着，默默观察。

    这群被曾经的他视作“底层大众”的人，林千潇、顾淮和陶辛辛等人嘴里常打趣喊的“可敬可佩、光荣的劳动人民们”，以往却从不在自己的社交圈里。

    更别提能和他同坐在一张桌子上共同就餐。

    他们的面容模糊，给他的印象只有几个零星的形容词：贫穷，或者勤苦。甚至恶劣的，更有......廉价、心思不纯等等刻板印象。

    如今，坐在这张桌子上，周从谨倒是一一看清楚了每个人的长相。

    很平凡普通的长相，但却让周从谨印象深刻。

    他们嘴里提及的工作，在周从谨以往的认知里，几乎和大街上的清洁工一样，属于“底层劳动职业”。

    但在面前这群人眼里，却被称作“铁饭碗”“稳椅子”，或者至少是个“收入来源”。他们提到自己的工作时，并无扭捏和不好意思，皆抱着一种知足甚至有些骄傲的态度。

    因为相比于贫穷、暗无天日的童年和青少年时期，如今的状态已经属于是站在曙光下了。

    而最先给他们点了第一支火柴，散出光芒的，正是沈父。

    周从谨垂着眸，一向波澜不惊的淡漠神色里掩盖着沉重的思绪。

    *

    最后一个人介绍完毕后，众人皆拿眼好奇地看向人群中唯一一个貌似格格不入的男人。

    李照民适时地指着周从谨，向大家笑着介绍：“这位是周先生，沈宜从锦城带回来的朋友。”

    他对周从谨并无多少了解，也只能介绍到此。

    周从谨从沉思中不着痕迹地反应过来，接过李老师的话，礼貌和大家点头。

    众人简单打量了眼周从谨，和他微笑招呼，虽见他穿着讲究、气质贵气，不似寻常身份，但皆无人有任何夸张表示。

    也不似周从谨往常酒局饭局遇到的那些人，感兴趣地追讨询问更多关于他的细事。

    那位回来当物理老师的男孩视线掠过周从谨，很快想起什么，将话题移回沈宜身上，笑问道：“沈宜，王麓怎么没和你一起？”

    众人一听，纷纷会意微笑。

    唯有周从谨听到这个名字，脸色微不可察地变了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