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闹钟不再鸣唱的清晨,灰暗天色的来访下,橱窗边,没有晶亮的晨光。连续数个短梦,时间感变得很奇怪,迷茫间,这才意识到,黑夜已然消失。
睡了两个小时……或是两个半小时?
离佩秋不知道,强迫废柴身体站起,打着哈欠,揉着眼睛,来到卫生间。
洗漱,梳理,寒冬的冰水倾覆面庞,浑身的刺痛,终于有种还活着的感觉。
离佩秋努力过了,为了音乐节目的存续。
然而,结果残酷,投资人撤资,会场无人打扫,内情无人问津。
最后一档音乐节目,于昨日正式停摆,在一片唏嘘中道别,无法挽留。
「你在说什么?现在的歌可完全听不了,你喜欢抓黑板的声音?」
「看看,投诉信堆满房间,大家都希望别放音乐,播下去有什么意义?」
“————————”
暴躁的声音响起,离佩秋一拳打在JianYing的墙壁。
这不是他第一次发火,但却绝对是最为暴躁的一次。
他不明白,为什么所有人都开始悲观了?
音乐古都,千百年飘散歌声之处,居然有一天变得死气沉沉,开什么玩笑?
他们难道不知道吗?在这种节点下,一旦将音乐类节目暂停,以后就很难再有机会再度开启。
当人们完全失去音乐的感觉,共鸣消失时,就再也不可挽回了。
为什么、一个个、每个人都是、连这些都不明白吗……
不……
「别开玩笑,为了检查和维修设备,我们已经把经费都用光了」
「回归现实吧,收视率是零、没人感兴趣,我台的声誉在降低!」
「听说gao笑节目比较流行,接下来就换成那个,希望能回点成本」
那些人,其实比谁都了解。
只不过,在众人的宣叫下,屈于自身利益,不得不选择败退,放弃梦想。
离佩秋尽力劝服过,没有用处,无人听他说话,临走前,眼中映着名誉和金钱的、保全自身的家伙们,却亲自替他关门。
……
形色消瘦,宛如枯木,唯有眼中的一点明光,恰如风中残烛,不甘熄灭。
走出寝室,灯光敞开,香味传来,餐桌旁边,君子裘早已在此等候。
“裘姐……”
“不像话的脸,没有听我的嘱咐,又在勉强自己了吧。”
“没什么、这种小事……如果现在不争取,就没有以后了。”
离佩秋歉意一笑,从未有过后悔,静静坐上椅子,享用早饭。
清甜的米粥,很适合过劳的人,考虑到食客状态,君子裘特意将它弄凉,便于食用。
摄取营养,离佩秋打起精神,君子裘瞟了他一眼。
“你啊,既然已成定局,是时候停下,歇息一下了。”
“还没有结束,只要争取,肯定有人听见我的请求。”
“尽管大多数人都那么认为,还要一意孤行,成为碍脚石?”
“真理不会过时,保持自我,点醒世人,终需有人扮演这个角色。”
“无助的坚持,究竟有何意义?”
“放弃和妥协,又会带来什么?”
君子裘不再说话,只是轻叹着,感慨这个不切实际的想法。
离佩秋自然明白,自己在做什么,以及付出和回报的比例。
音崩之下,音乐化作恶魔,不再美丽。
目前,无论寻常民众还是业内人士,全都避之不及、排斥歌声,将其视为不祥之物,生怕惹上麻烦。
拯救业界,离佩秋的追求,与大多数人背道而驰,注定不会被接纳。
离佩秋的歌声,注定只能被自己欣赏。
……
走在街上,天色恶劣,然而,没有雪雨腐蚀,倒也显得平静、美好许多。
行人纷纷外出,呼吸漂浮灰尘的空气,乞求自身的清净,忘却他人的存在。
不远处,一辆轿车刹车失败,撞上另一辆车子。
“混蛋!修理费很贵的!”
“是你的责任吧?新手就别上路!”
“白痴!我看见你闯红灯了!”
推卸责任、你争我吵,不肯退让,吵闹无比。
新手不谦逊,老手不谦让,站在自己的角度,大打出手。
又是一边,木板般僵硬的人qun间,手机声响,刺耳铃声扩散。
“要我说多少遍!别再放音乐了!一点都不好听!”
“该死!就算是之前,你也从没夸过这首歌好听!”
“快停下歌声!那一定是不祥之物降临的先兆!”
戏谑、暴虐、迷信、排斥。
离佩秋清楚记得,那两个人,先前是很好的挚友。
没有敬爱、没有忍让,街道是这样,街边的商店也不会幸免。
“老先生!不要cha队!”
“这是你对年长者说话的语气?”
“店主快看!那里有人偷东西!”
“和我无关,而且这不是你不付钱的理由!”
这些只是无数丑陋中的小小缩影,犹如污染河道上漂浮的一粒油滴。
暴力和犯罪事件在上升,人与人之间的信任在降低,怪异举动到处皆是。
“可恶!赶不上时间了!”
“————————”
某个匆匆忙忙的人,横冲直撞,将离佩秋撞倒,衣服磨破。
“别挡道、我很赶的!”
回头大骂,没有停留,很快跑远。
离佩秋费力站起,掸去灰尘,至于破洞,只有请君子裘帮忙。
无辜者,看了看消失的背影,摇了摇头,毫无目的地前进着。
这座城市的冬天,从前很是美好,如今,寒冷而和睦的冬季,一去不复返。
离佩秋也必须小心注意才行。
……
不禁来到一条僻静街巷,地面残存着新雪融化的水洼,如同镜子一般。
在水中映照出的自己的脸,神色憔悴,面容枯槁,又消瘦几分。
离佩秋沉沉低吟着,唱着只有自己能听见的诗歌,一边茫然行走。
“真巧,我们又见面了。”
熟悉的声音传来,庶素冠就在面前。
“你不是那位意气风发、精神烁然的主持吗?”
“当初的豪言壮语,为何落到这般田地?”
庶素冠故意问道,盯着离佩秋。
仿佛在说「你终究没能达成上回的决意」一样。
还真是不甘心,不过,离佩秋,和上次见面时,相差太多了。
上次,他认真工作,在节目的决策中担任要职,很有话语权。
如今,节目溃散,人员离散,无人听他的请求,被排斥,被放逐一般。
相比前时的满满自信,现在的模样,实在和落水狗、丧家犬没有区别。
离佩秋轻轻一笑,仰天说道:
“世上的人都是浑浊的,被蒙蔽双眼,只有我一个能分辨清白与混沌。”
“他们都喝醉了,倒是被排斥在酒席外的我,仍然清醒,看得清清楚楚。”
所以,离佩秋落到现在的地步。
对此,庶素冠哈哈大笑,仿佛听见笑话:
“愚笨之人!不值得同情!”
“真正聪明的人,不会被任何东西拘束,能据世俗变化而沉浮,懂得变通。”
“既然世上的人都被浑浊蒙蔽,泥沙俱下,一股清流又能做什么?”
“清流和浑水终究都会排入大海,归宿相同,那为何不顺应潮流、搅乱泥沙、扬起水波、同流合污?”
庶素冠继续质问道:
“既然大家都醉了,世道混淆,那么醉酒和清醒的界限就迷乱了。”
“在他们的眼中,他们反而清醒,而真正清醒的你,反倒是喝醉之人。”
“为什么不吃这酒糟、喝这薄酒,一同烂醉……”
“即便装醉也无妨,不喝酒的人,为什么不那么做?”
庶素冠很正确,这是酒席的规矩:没醉的人要喝醉的人一起发疯。
然而,离佩秋对此不以为然,因为酒席和人生是不同的。
他也轻蔑一笑:
“你是洗过头之后,会掸去帽子上尘土的人吗?”
“愚问,难道你是不戴帽子就会死的人?”
“为什么不呢?”
“是吗是吗。”
庶素冠同样一笑。
“这说明你还不够成熟。”
老伯走进离佩秋的身边,这样问道:
“说起来,不只我认识你,你也认识我吧?”
“被称作鬼才的医师———虽然我并非新闻业,不过我朋友的朋友是记者,对你的事略有耳闻。”
闻言,庶素冠点了点头。
“既然如此,你可知道我当年为何会退出医业?”
“那是你的秘密吧?明明没有对任何人说过,现在要征求我的同情?”
反击的刺耳讽刺,庶素冠并没有生气。
年长者的笑容渐渐消失,侧目冥思,终究无奈叹息:
“遥想当初,我又何尝不像你一样,抱有热情和梦想,投身工作。”
“身为医者,拯救是我的天职,也是力量源泉,每次看到康复健朗的人,我都会心一笑,成就感与喜悦之情,仿佛治好的不是他,而是我。”
“我和你走过相同的路。”
这样说道,拳头握了起来。
“然而,慢慢的,我开始发觉,这份成就感越来越少。”
“因为病人的笑容越来越少,没有重获新生的感激,这是怎么了?”
“我开始感觉害怕,如果他们觉得治与不治没有区别,那我的存在也被否决,这是我最不能接受的。”
第一次,庶素冠无比认真地看着离佩秋:
“你知道那场手术前,我看见什么吗?”
“拥有家庭,被期待的人,居然眼光黯淡,放弃一切希望。”
“我不明白,那并非无法治愈的伤情,为何听着儿女的挽留,却无动于衷,还能亲口告诉我:就这样闭上眼也不错?”
结果就是,手术没有成功,病人没有活下去的希望,简直就像自行了断。
庶素冠害怕了,害怕这份心情会传染给自己,对治病救人的医师而言,对生命的淡漠,对死亡的习惯,是最致命的。
“在此之后,我渐渐看见更多的例子,看见更多绝望的脸。”
“我退缩了,我不愿和他们接触,不愿被同化,不愿变成那样的人。”
“因此,我在这家咖啡店,等待了近十年的时光。”
“等到世道终于改变,时机成熟,我才重新拿起手术刀,一如现在。”
这是一个误解:庶素冠虽然退却,但那不是逃避,而是保持自身,等待时机。
庶素冠,实在是和离佩秋太像了。
同样想保持自己的信念,同样满怀出世的热情,只有一个区别:
庶素冠,选择置身事外,保持自身高洁,任由世俗变迁。
离佩秋,选择投身浊流,选择凭借一己之力,改变世俗。
一个躲避,一个参与;一个悠然自得,一个受尽非难。
处世哲学的细微差异,让两人走上截然不同的道路。
其实,无论同流合污还是置身事外,都很轻松,然而离佩秋选择的路,既要保持自我,又要改变他人,这才是最为艰难的,最不可理喻的。
“你能明白我的忠告吗?”
“忠告……?”
离佩秋突然哈哈大笑。
“月光照耀世间千年,从未染上泥垢尘埃,依然皎洁。”
“你会觉得不可能,只因意志不够坚定,没有达到月亮的高度。”
“是吗?你觉得自己的能力有那么大吗?”
“没有抵达终点,怎么会知道腿脚的极限呢?我讨厌半途而废。”
离佩秋这样回应道:
“我终于明白了,为何会对你如此厌恶、排斥。”
“因为自作高洁的你,和那些整天抱怨、从不尝试着做些什么,只是等待送上门的机遇的人,没有区别。”
“再见。”
说着,便要走远。
只是,在此之前,庶素冠先行一步,径自离去。
背道而行的同时,还不忘轻松惬意,唱着歌曲。
是曰:
「沧浪之水清又明」
「恰可洗我的帽缨」
「沧浪之水浊又稀」
「亦可洗我的脚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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