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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午十点二十分,距离正午开始的舞祀还有一小时四十分。找遍村落的的角角落落,翻遍人qun的里里外外,都找不到已的身影。
无论再怎么懦弱,白露已,从没有放弃和外界的对话。
一次次鼓起勇气和他人交流,一次次擦干泪水露出微笑。
终于,黎明的报晓响彻,地平线中出现第一缕希冀的光芒。
明明机会已经握在手里了……
明明只要再跨一步就可以迈向彼岸了……
为什么会在这种重要的时刻,突然消失不见呢?
“龙同学,找到了吗?”
“不,没有,哪里都没有。”
咬牙说出这句不甘心的回答。
难道白露已……真的因为害怕逃避了吗?
难道、你真的被自己打败了、真的打算放弃了么?
“可恶……”
龙幽文望向遥远的天边,清晨的阳光愈发升高,所剩的时间已然不多。
能找的地方都已寻遍,如果真的在什么地方的话,恐怕就只剩下村外了。
“难道只能毫无方向去四周的野地寻找吗?”
“但要是藏在那里的话,舞祀就赶不上了。”
“啊,我知道、我知道啊!”
——不、不对!
她绝对藏在什么其他地方——只不过自己等人没有想到。
“那个,龙同学?”
“总之我先去村外看看,你们就继续在这一带找。”
“我觉得还是该直接告诉大家,一起协力的话——”
“别说傻话,如果真到那种地步,舞祀会变得乱七八糟,绝对不行!”
本应充满欢乐的甫田祭变得支离破碎,这一定是白露已所不愿意看见的。
急忙跑开的同时,龙幽文这样承诺道:
“相信我,我绝对会把已带过来!而且一定会赶上舞祀。”
“所以、在此之前,就好好期待我和已精心准备的舞蹈吧。”
“龙同学……”
白露晞止住了想说的话,点了点头。
“嗯,我明白了,那就拜托你了,请一定把小已带回来!”
“当然,因为这不仅是你们的……这也是我和她的承诺。”
扔下这句话,龙幽文转回头,往村外跑去。
这一次,可绝不能食言了。
……
现在想想,或许先兆早在之前就存在了。
尽管心扉敞开不少,已终究还是没能和七月的人完整地说上话。
即便是在热闹的夜祭上,白露已也没能很好融入氛围,早早下场了。
白露已,是在不安。
不安自己是否能顺利融入周边的生活。
不安充满阳光的外界是否能接纳封闭的她。
不安自己的改变是否正确。
不安会是否如同小时候和「那个人」的邂逅,最后又变得孤单一人。
真是的……这样的行动和思考,不是完全暴露了吗?
龙幽文干涩地苦笑一声。
既然是那么好懂的人,那么藏身之所绝对是显而易见的。
毕竟,怕生的人,是不可能选择陌生的地点藏匿自己的。
走出村外,再过前方则是祭神台的场地,几乎全部的人都聚集在哪里,而此时,靠近村外的一方野地,倒是显得有些空寂。
一边跑动,一边漫无目的地寻找着。
不时朝向四周望去,可供藏身的地方实在是太多了。
荒无人烟的地方、密林遍布的地方、沿途河流的地方……
白露已,究竟会在什么地方呢?
已的逃避地点……如果是她的话会如何选择呢?
如果是那个陌生而又冒失的家伙,会怎么想呢?
「在杨树下静候的女子,最终还是没能等来自己的幸福」
蓦然之间,曾经历的这样一幕浮现脑海。
喂喂,不会真的是那个地方吧?
但是、无论如何都很像不是吗?如果是哪里的话……
“无论如何,也没有其他选择了。”
“已,你可一定要在哪里啊!”
龙幽文掉转方向,朝着夹在祭神台和村落中间的某个地点跑去。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终于只剩下不到一个小时了。
龙幽文很明白,如果已不在那个地方的话,就算在其他地方找到了,也绝对赶不上舞祀的开场。
是绕远路跑到那边去,还是在附近大范围地找呢?
这种犹豫与焦急的心态,恐怕白露已如今也是同样吧?
思考着究竟要不要逃避,纠结着、挣扎着,可是却迟迟不肯下决心。
愿意付出行动,可是在即将达到终点时停下——龙幽文终于明白这种心情。
向东门的位置前进,沿途发现了作为工作人员的无名氏学姐。
“真是的,虽然是在外面,但也请不要跑得那么快哦。”
“不、现在并不是那种玩乐的时候——你有看到已吗?”
“你是说、白露同学?”
无名氏学姐念着这个名字。
“确实有个孩子往那边跑去了,你们是发生什么事了?”
“其中有很复杂的缘由……知道这点就足够了,感激不尽!”
稍微放了点心的龙幽文,毫不停歇地往前进发。
“请等等。”
“就算是找到了,没有考虑好说辞的话也是追不回来的吧。”
无名氏学姐叫住了龙幽文。
“我知道、我知道,但是已经没有时间了!这次失败的话——”
“请冷静一点,要是连你都变得急躁,一切就都没有希望了。”
仿佛是想给予安慰一样,无名氏学姐微微一笑。
“正因为是这种急迫的时刻,更要静下心来好好思考。”
“现在这样子,可完全不像平时的你哦。”
说完这番话,她将某样东西交到了龙幽文手上。
仔细看去,那是一支赤红色的笛子,似乎是年岁过久,鲜亮的涂装已有黯淡。
“请把这个拿去吧,或许能派上用场。”
“这是……”
“只不过是小时候用过的乐器而已,如果不是你给我讲的故事,我想它会永远被封存起来。”
“这实在……”
“好啦。”
无名氏学姐,在龙幽文的身后用力一推。
“赶紧去完成你的任务,时间不多了对吧?”
“呃、啊——真是帮大忙了!”
龙幽文并没有道谢的空余,只是留下一句谢词便继续跑去。
而少女则伫立于此,远远看着龙幽文离去的背影,仿佛告别一般:
“这就是这样落魄不堪的我,能做到的最大的支持。”
“倘若所有愿望都宛如当初,相信它一定有所帮助……”
递出笛子的少女,戴上自己的草帽,拿起作为志愿者的工作箱。
因为接下来,她还有许多工作要完成呢。
……
被暮深时节的秋风包围的东门,俨然弥漫着阵阵沉闷的气息。
染黄的叶子慢慢被一片片吹落,这里终于开始有了秋天的意味。
穿过草地,绕过池塘,路过枌树,来到一颗白杨前。
深秋的白杨,如同它所属的落叶类,金黄的树叶在不知何时掉下,只剩下光秃秃的树干,独自承受着秋季的时殇。
正如它的名字:「失期之杨」一样。
龙幽文的目光从石碑上移开,触摸着这棵苍老的树的躯体。
盼望的少女驻留于此,明年复今年,直到容颜老去,白发落尽。
“而你,也是否要选择失期,让期待着你的表现的人们,等待永远?”
龙幽文并没有看见白露已——如果已不想让人看见,没有人找得到她。
他现在所做的,仅仅是面向白杨而自言自语。
不、不对。
这并不是自言自语,因为能感觉到有风的到来。
有风的存在,意味已就在这里,如同无形之风,凝望这片萧索的田地。
然后。
逐渐散落的枯叶雨中,龙幽文看见了,一张刻有墨迹的纸。
「对不起」
然后又是一张飘落下来:
「非常抱歉」
一张,又一张,再一张。
「让您失望了」
「我辜负了大家的期望」
龙幽文捡起了所有的纸张,上面全部诉说着这样的意思。
直到所有能表达歉意的言语用尽,凄美的落叶停止了飘荡。
“啊……是吗”
龙幽文耸了耸肩。
“不用道歉,毕竟会变成这样,也有我的过错。”
“觉得一切都发展得太过顺利,认为一切都会如预期进行。”
“道歉的话不只是你的台词——我也一样,抱歉。”
龙幽文很清楚,白露已一定在某个角落看着自己。
没有声音,没有回应。
龙幽文点了点头。
“没关系……就这样吧……”
然后,做完这些事,应该是要离开了吧?
但在丧气地离开之前,龙幽文还有一件事要做。
他取出那根布满岁月侵蚀的红色笛子,轻轻放在zui边。
犹豫了一下,吹奏起来。
“…………”
安静到连风都仿佛消失的世界里,回响起笛子的旋律。
尽管笛声并不优雅,相反还有些笨拙的错音,但是却仿佛拥有灵魂。
那并不是龙幽文自己所赋予的生命,而是她的拥有者所遗留下的馈赠。
躲藏在某个角落的白露已,应该是听见了。
她并没有选择抗拒。
想捂住耳朵的手缓缓垂下,少女的心神被深深吸引。
秋季吹奏的灵动笛歌,似乎在宣告着来年一定会丰收。
「你的话。一定可以克服自己的内心,与大家和睦相处」
因为,那段笛声听起来是如此的熟悉,那曲音色听起来是如此的似旧。
简直,就仿佛回到了数年之前,在那个孤单的城市,冷漠的地点,所听见的温柔的笛音一般。
「我希望,这段音乐能成为你的力量,如同永不熄灭的蜡烛」
「每当听见音乐的时候,你就能鼓起勇气,成为不一样的自己」
「能和我这样约定吗……」
笛声慢慢降了下来,曲子很快就要终止了。
而龙幽文,也听见身后的脚步声,知道有什么人正站在那里。
“希望你不要笑,毕竟我的专攻是小提琴——也许还有钢琴。”
“…………”
“无论如何,我觉得这是我所能演奏的最好的曲调,不是吗?”
“…………”
“只需要再给点时间的话,肯定——”
“前辈……”
沉默的少女,敞开了自己的声音。
“对不起……对不起……”
“如果我能更加坚强一点的话……”
那是属于白露已自己的声音,不是黑白的字面交流。
只不过。
“能鼓起勇气说话是不错,但是这样还远远不够。”
“这些话,你早在先前就写过了,我希望能听见一些不同的东西。”
龙幽文摸了摸白露已的头。
“其实原本是计划无论如何也要把你带回来的。”
“但是、果然,真正到了现在这一步,感觉什么选择就不重要了。”
龙幽文笑着叹了口气。
“回避了祭典,来年参加就可以;回避了约定,真诚道歉就可以。”
“但是,回避内心的人,很难得到原谅吧——尤其是自己的原谅。”
“那么,事先说好,我现在没有如何强迫的意思,一切只看你的心愿。”
“是冒着被风沙迷眼的危险,直面前方、还是暂时退却,坚守明天的机会。”
“无论什么都可以,我想听见你内心的想法。”
“…………”
“…………”
沉默持续了几秒,细微的声音释放出来。
“我不想……放弃……”
“这样吗。”
“就算是害怕,就算觉得自己做不到……我都……不想放弃。”
“这样吗。”
带着某种情感的眼泪滴落,白露已的声音越来越大。
“因为……如果放弃的话,为走到今天所做的努力,就白费了……”
“所以……”
“所以……”
“请不要离我而去!请再给我争取的机会!”
“请成为……即便是这样软弱的我……的助力!”
用尽全力喊出这句祈愿。
这是第一次,这是自相识以来的第一次的震撼心灵。
白露已,仿佛在这个瞬间破开了自己设置的枷锁,推开门,望向前方风景。
这也是第一次,白露已的眼睛直视着龙幽文。
似乎想从中找出什么,想得到什么答案。
“嘛。”
“我几秒钟前不是说过了吗,无论什么样的选择都会支持你。”
龙幽文拂去白露已头发上的落叶,简单打理一下。
“既然你是这样想的,那么答案就只有一个。”
“龙前辈……”
“走吧,趁现在还有那么一点时间,要是用跑的还赶得上。”
“……是!”
应该是决定了什么。
这回再也容不下食言和失期了。
龙幽文再度看了看眼前的杨树,心想着可能再也不会来了吧?
现在想想,或许女子所等候的人,是因为羞愧、因为害怕,因为恐惧自己所做的一起罪过,才迟迟不敢下定决心回归。
这是一个两个人的悲剧。
然而。
只要迈出第一步,一切就都会顺水推舟,失期的称呼这是杜撰而已。
而现在,龙幽文和白露已,正要迈出这第一步:
“已,要走了——不,是用跑的!”
“嗯,希望能赶上就好了。”
“那就要考验一xia体力了。”
“那个、前辈……”
“没时间耽搁,快点跟上来!”
“请等一下啊!”
“…………”
近午十一点三十四分,距离舞祀开始还有不到三十分钟。
这次,可绝对不能失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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