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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暗交晃的酒吧,灯光像热带鱼身上的斑,水腻腻地流着。节奏感极强的音乐,半醉人群的叫嚷,黏糊地拌在一起。嘲哳刺耳。
二楼,人头最拥挤的一个卡座里,不间歇地发出阵阵嘈杂的哄闹声。
坐在最中间的女人叫陆秋蕊,一个新晋创业公司的大老板。看起来年纪没过30,还很年轻。
她显然是在这场酒局里喝得上头了,左右怀里各揽一个美女,醉眼迷蒙,身体的重量都搭在了她们身上。瞳孔一滑,扫过全场喝得东倒西歪的人,冷森森地笑。
“喝顶了吧,休息一下,给大家找点乐子好不好?”
周围众人都想奉承她,也不管是什么乐子,纷纷应和。
陆秋蕊掏出手机打了个电话,带着几分醉气命令电话那边的人:“马上过来。”
有人笑嘻嘻地多嘴问:“陆总,是谁呀?”
陆秋蕊不屑地扯起唇角:“急什么,来了你就知道了。”
半个多小时后。
在吵嚷的酒局不远处,果真,默默出现了一个年轻女孩。
如刺破喧闹的一抹冰。
女孩穿着纯白色的高领毛衣,肩颈的比例极好,脖子似天鹅一般玉亭修长。皮肤很白,临近着耳根的那一片白到透明,若隐若现的青色血管从腮颊爬入毛衣厚领。
在与酒桌有段间隔的干净地面上,她站定了。
一双漫溢着距离感的眼睛静静地看向陆秋蕊,无喜无怒,甚至透着点麻木。
陆秋蕊指着她和众人说:
“来来来,给大家介绍一下。这就是跟了我3年的金丝雀,夏星眠。夏、星、眠,你们听着耳不耳熟啊?”
这名字似乎的确不寻常,好几个人都莫名觉得耳熟。
忽然,一个蓝衬衫的男人惊讶地睁大眼。
“您说的夏星眠,是那个曾经的金融巨鳄夏、夏英博的……小女儿吗?”
陆秋蕊毫不顾忌夏星眠还在场,直言道:“没错,她爸就是那个曾经大名鼎鼎的风投龙头,夏英博。”
卡座里吵嚷的众人瞬间安静。
所有人都扭过了头,刚刚没有注意到夏星眠的人也都不约而同地看向她。
陆秋蕊冷笑几声,“哼,夏英博那时候再厉害又怎样,最后公司还不是破了产?他的心肝宝贝女儿,还不是心甘情愿认我做金主,沦为我的金丝雀,被我玩了整整3年?”
说着,她侧过脸去使劲亲了一下怀里的女人,声音越发虚飘了:“被我呼来喝去地戏弄,她还不是连屁都不敢放一个?!”
旁边有人拉了陆秋蕊一下,示意夏星眠本人就在旁边。
陆秋蕊却不在乎,轻蔑地瞥向夏星眠,“怎么,你敢生气吗?”
夏星眠没有回答,只是沉默地盯着陆秋蕊,整张脸都没什么血色,苍白得像一片才从森寒土壤里挖出的旧古玉。
陆秋蕊笑嘻嘻地和旁边的人说:“以她如今的身份,哪儿敢对我发脾气呢。”
旁边那人面露尴尬,小声和陆秋蕊说:“算了吧陆总,这样是不是有点过分了?”
“过分?”
陆秋蕊变了脸,猛地站起身,直接扬手砸了一个杯子。
“我是她金主,我对她怎么样都不过分!你要怪只能怪她,谁叫她命贱,沦落成现在这个鬼样子!”
众人纷纷站起来拦着喝醉的陆秋蕊,最边上的人劝夏星眠:
“夏小姐,要不你先回去吧,陆总喝多了。”
夏星眠没有走,盯着陆秋蕊又看了一会儿,这才开口说了第一句话:
“再过几分钟就是我的生日……”
陆秋蕊随手抄起一个酒杯,一洒,泼了夏星眠一脸的酒。
“滚!”
半透明的酒液顺着夏星眠黑色的长发向下流,淌至下颌,染脏了她雪白的毛衣。
陆秋蕊的助手唐黎走过来,递了几张餐巾纸,送夏星眠先离开。
她小声和夏星眠说:“陆总喝醉了,等她明天清醒了会送你生日礼物的。”
夏星眠淡淡地笑了笑,弯起的唇角分明又没有噙出任何笑意,只说了一个字:
“好。”
陆秋蕊被助手扶回了沙发上,她一坐下,就软软地倒向了右边的那个女人。
那女人翘着一双修长的腿,任由陆秋蕊枕在她膝上,轻轻晃着手里的一杯玛格丽特。
她一言不发地坐在那群莺莺燕燕的陪酒女里,从头到脚都美得扎眼,让人随意一瞥就挪不开目光。
夏星眠看她的第一眼,也没能挪开。
忽明忽暗的闪光灯像冷调的色粉,涂抹出女人立体的轮廓。眼眉冶艳,嘴唇薄翘,长发是温醇的棕栗色。酒红裙子的领口开得很低,挺括的布料浅浅地包裹着胸部曲线凹凸的丰满。
风情而不低级。性感而不艳俗。
靠得近一点,还能看见她窄挺的鼻梁上有一颗浅色小痣。
难得的一个无可挑剔的大美人。
夏星眠的注视没有在这位大美人和陆秋蕊的身上凝聚太久。她忍着一口气,转过身,背影端正地缓缓走远了。
不携一丝半点的狼狈,仍旧如来时一般腰背直挺,倔强又孤傲。
离开时,卡座里的众人炸了锅一样交头接耳,细碎的议论隐约飘出。
“看不出来诶,这小妞居然曾经有那么厉害的背景!”
“俗话说风水轮流转,还真是不错,落魄的凤凰不如鸡啊。”
“真tm倒霉,富过再穷还不如一直穷呢……”
在夏星眠离开的时候,被陆秋蕊抱着的大美人盯着那背影看了好一会儿。
之后很久,她都在半出神。
直到玛格丽特里的冰块化成了水,杯子外壁也扩满了白雾。
.
夏星眠回到陆秋蕊给她租的房子,洗了个澡,把泼满酒液的毛衣丢进洗衣机。
看了眼手机,早已过了零点。
她倒了杯热水,坐在阳台上,裹上有几分潮气的浴巾。手里的课本翻到卡着书签的地方,目光却停滞在了第一行。
……多少年,没有人在零点和自己说过生日快乐了?
家里落魄之后,背着巨额债务的父母相继自尽,亲朋也默契地散去。好像只有陆秋蕊会在第二天白天随便找个时间敷衍一下她。
只是这两年,陆秋蕊对她越来越不耐烦,连敷衍都开始不屑。
不仅不屑敷衍,甚至还会频繁地把自己叫到各种地方,当众羞辱自己。
这些荒唐事,多少传入了夏家一些远亲的耳朵。
当初家里落难时,那些远亲没有一个开腔的。如今她堕落了,那些3年都没联系过的亲戚却第一次发来了短信,短信内容只有冷冰冰的四个字:
——“家族败类”。
夏星眠静坐了一阵子。
她从兜里掏出两颗总是随身带着的星星糖,想如往常那样,在失落的时候吃两颗。但攥在手里,糖纸被捏得窸窸窣窣地响,好半天也没去剥。
良久,她把糖塞回兜里,放下实在看不进去的课本,独自回了卧房。
一夜无梦。
第二天。
清晨,自然醒时,手机收到了一条来自陆秋蕊的未读。
夏星眠以为应该是祝自己生日快乐的消息,可一点开,视线就僵住了。
【陆秋蕊:“结束吧,我喜欢上别人了。”】
夏星眠握着手机,静默了很久。
陆秋蕊恨她。她明白。
3年前,夏家刚刚败落的时候,陆秋蕊主动找上她,装成一副善良悲悯的模样,慷慨地提出包养她。
那时,陆秋蕊告诉她:只要她愿意跟着她,她们可以不上床,她还能供她念完大学。
很久以后,夏星眠才知道,陆秋蕊和她父亲夏英博有仇。大仇。包养她,只是因为夏英博已经死了,她只能把她这个夏英博的亲生女儿绑在身边,折磨她的精神,践踏她的尊严,以此,来找回那一点近乎于执念的复仇的餍足。
陆秋蕊的包养,只是一种报复。
包括这条宣扬自己有了新欢的消息,也是报复。
——陆秋蕊一定很清楚,她早就喜欢上了她,整整3年。
尽管她明白,这份喜欢早已变得不值得。但在众叛亲离、举目无光的时候,陆秋蕊,毕竟是那个唯一伸出手给她的人。
她把她从深渊里捞上来的那一刻,不论目的好坏,都是救了她。
虽然是假的光。
……那也曾是光。
恩恩怨怨掺在一起,理不出什么头绪。夏星眠索性叫了几提啤酒到家里,暂且逃避开这些找不到答案的问题。
一罐又一罐地喝,不间断地喝,她很努力地去找电视剧里那种喝到自己姓什么都不记得的感觉。
喝了整整一天,从早喝到黑。
后来,她自己也不记得喝了多少。
天黑后,她晃晃悠悠地出了门,凭着本能沿着路走,手里还捏着咣啷作响的半罐酒。
意识里,好像是晃到了陆秋蕊的家。
她撑着门框,一反平时隐忍的模样,使了很大的劲儿用力砸门,“哐哐哐!”
里面有人开了门。
门一开,在昏暗的玄关灯下,夏星眠向前踉跄了一步,没站稳,直接倒进了对方的怀里。
她下意识抱紧了对方,把身体的重量交了出去。那人也搂住了她,还轻轻地拍了拍她的背,说了句什么。
可酒精的刺激下,她什么也听不清,也看不清,张开嘴就咬住了对方的脖子根,像带着怨恨,咬下了深深的印子。
啮了一会儿,她又贴着对方的脖侧抬起脸。睁开眼,一片模糊中,依旧是散不开的朦胧。
贴近耳根的时候,她闻到了一股有些陌生的香水味。
木质的冷调,梅子酒的清冽,混着一点点水质感的烟草气息。
对方一开始还推了几下她,到后来,似乎也拗不过她,任由她抱着,做所有她想做的事了。
不知什么时候,她摔倒在了床上。
那人依然在她身下,脸就偏在她肩头,细瘦十指蜷起,把她的衣服抓出道道褶皱。
耳畔的呼吸像撞钟一样,撞着她的所有神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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