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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 Chapter 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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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每周一次的教研讨论会。

    施辞发完言,就有点百无聊赖的。萳大是她的母校,不可能没感情的,但是周围同事不是比她大,就是她觉得人家无聊,所以施辞同事缘一般般。

    她来萳大的第一年,课堂就座无虚席,甚至有不少别的专业跑过来旁听的?那时带三年级本科生的《运筹学导论》,经常说的话是:“怎么?这题还需要算这么久?”

    “这有什么难的,答案不是已经在那里了?”

    “看着我做什么?我是很美貌,可解题思路不在我脸上。”

    “那位同学,把手机举高点,不要把我拍歪了,不用开滤镜。”

    ……

    课堂上笑声连连,学生们全程星星眼。

    但是学期末他们就笑不出来了。

    头一年挂的学生太多,连院长都惊动了。

    院长是她本科生的老师,笑眯眯地提点她,叫她不要太严格,“小施辞啊,不是所有的学生都像你们那会那样聪明的。你得有耐心。”

    “去掉‘们’,老师,最聪明的难道不是我?”施辞在她面前有点没大没小的。

    “哈哈哈是是是。”老教授瞄瞄她,“还有穿着上也不要太年轻了,毕竟你是师长啊!”

    施辞耸耸肩不可置否。

    第二年她稍微放松了一点,但听课的学生更加多了,学校安排的教室都坐不下,走廊都站满了,还有人拿着相机录课的,整理成视频专辑。

    施辞眼尾瞟过去一眼,“虽然我很美,课很好,但我不想在网络上看到这些。”

    所以这些视频只在萳大校园的内部里流传。

    所以她在萳大很出名,也很如鱼得水。

    她收到很多的表白,同事,学生,男人,女人的都有。

    不过她不吃窝边草,再可口也不吃。

    不过也没遇到可口的。

    她实在是不太喜欢每周都要开会,每次开都要走神,尤其明天就开始放清明假。

    她打开微信,翻来翻去,翻到和施海的对话框。

    最后一行字,“她都这么说了我还能怎么样,只能走人了!我那个兄弟告诉我,除了原地等待还有最后一个办法。”

    “那就是认她当干姐姐,先拉近距离,有话聊再说。”

    玩哥哥妹妹姐姐弟弟这一套啊……

    老套。

    施辞当时轻轻哼一声,回道:“我有你一个弟弟还不够,你还要给我多找一个妹妹?”

    对话就到这里为止,也不知道施海是不是真的去认了人家当姐姐。

    施辞指尖往上滑。

    停顿在施海拍的一个视频上。

    画面是她见过两次的脸。

    施辞细白的指尖悬空顿了顿,再点了点。

    皮肤很白,甚至是有点病弱的白。乌黑的短发,脖子细而长。从发丝到脖颈被阳光渡了一层薄薄的金边。

    眉眼低垂,是在认真地在学习,根本一点都不在乎对面坐的施海。

    真的是难追啊!

    施辞翘了翘唇角。

    连续几天是阴天,小雨霏霏,清明时节雨总是纷纷。

    萳城北边的郊外的墓园里。

    施海在爷爷奶奶的墓地前说了几句话,便走了一段路,去找施辞。

    在另一块墓碑前,施辞站在那里,微低着头,把怀里抱着的那束白玫瑰放下。

    施海没有走过去,贴心地给他姐姐留了空间。

    墓碑上的照片是个笑起来有一对甜甜梨涡的女孩子。

    施辞默默地凝视照片一会。

    “这几年我有时在想,30岁过后的你会是什么样子呢?”她微笑起来,“应该还是这么可爱吧……”

    指尖摸了摸照片。

    “我挺好的。”施辞笑了一声,“不过,还没遇到有你一半可爱的人。”

    她的目光落到白玫瑰花,又回到了照片上。

    “要是遇上了……会带来让你见见……”

    她的声音柔和,好像面对面跟老友聊天。施海隔了不远,也听了大概。

    施辞出柜是在他很小的时候,他有点记不太清细节了。

    似乎是在施辞上大学的时候,有天她把女朋友领回家来,正式向父母说清了她的取向问题。

    施海后来分析,丁女士和施老头可能一直都看破不说破,不反对也不赞成,谁知施辞特别坚定,硬是把层窗户纸撕破,逼父母表态。

    施海那时不过七八岁,只记得当时家里吵过几次架,施辞有过很长一段时间没有回家,也没陪他玩。

    后来又有一段时间,丁女士和施老头似乎同意了,也接受了。施海对姐姐女朋友的印象是很漂亮,很有耐心,每次来家里都给他带玩具,偶尔还会带他出门一起玩。

    丁女士对他说家里多了一个姐姐。

    施辞对他说这是姐姐心爱的人。

    他似懂非懂,乐见其成。

    后来,姐姐心爱的人生病了,后来再也没有来过他们家里。

    再后来,姐姐出了国。

    再过来,她又回来了。

    只是,这些年,施海知道她始终都是一个人。

    虽然她和那个雯雯的女孩子谈了一场恋爱,却没有把她带回家。

    终究还是不一样的吧。

    施海老气横秋地深深地叹了口气。

    少年抬头望望天,天矮云沉,阴蒙蒙的,似乎在酝酿一场大雨。

    这时,施辞已经走了过来,对他说:“走吧,回家。”

    施海小心地瞄瞄她,“姐,你要哭我可以借你肩膀的。”

    施辞瞥了他一眼,“我谢谢你了。”

    施海跟在她后面,打着哈哈,“姐,我们找个地方吃饭吧,反正丁女士他们也不在家。”

    “姐,待会可不可以我来开车啊……”

    “姐,好像下雨了,哎,好大,滴到我脸上了……”

    “姐,要不我们去吃海底捞吧?雨天吃火锅,美滋滋!”

    “姐……”

    “闭嘴!”

    唐啁已经在公交车站等很久时间了,车迟迟不来。

    视角里阴雾蒙蒙,细雨绵绵,整个天地像一副让人透不过气的水墨画。

    她从郊外的小车站下了大巴,走了一段路,这里的公交站台有车能直达学校,可等了差不多十五分钟,影子都没有见过。

    这条道通向半山腰的陵园,今天是清明假期的最后一天,来往的车辆少了很多,只有偶尔呼啸而过的几辆,溅起一溜水花。

    唐啁掏出手机,在叫车的软件页面上敲了学校的地址,拂去飘到脸上的几滴雨珠,看了看价格,又把手机塞回裤兜里。

    这次回老家扫墓,她住在舅舅家。

    她舅舅是她唯一的亲人了,父亲是孤儿,和母亲都是村里中学的教师,后来两人努力,调到了县城的中学一起教书,贷款在县城买了房子。

    唐啁十五岁前的生活过得充实幸福,父母感情非常好,母亲不顾家人的反对和父亲结婚,十年如一日的恩爱,两人都把唐啁放在心尖上疼爱。

    直到十五岁,父亲车祸去世。

    隔了一年,母亲检查出得了癌症,乳腺癌,III期。

    从此她的生活便翻天覆地。

    唐啁舅舅在村里开了小店做小生意,生活勉强过得去,有两个儿子,大的在县城里上大专,小的刚上高中。

    清明这三天假刚好出了件事,舅舅的大儿子功课没有多好,迷上了游戏,加上又谈了恋爱,钱财不宽裕的缘故,一时冲动便在不靠谱的网络软件上借了贷。

    等到实在是瞒不住了,还不起了,才厚着脸哭着回家想办法。一米七几的大小伙子跪在已经不年轻的父母面前痛哭流涕。

    真的是乱糟糟的三天。

    舅舅苦锁着眉,又是骂又是打,舅妈又是哭,又是劝,捶胸顿足,怨天怨地。小儿子受不了,跑了出去,唐啁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

    天阴雨冷,寒寂入心。

    唐啁裹了裹身上的毛衣开衫,微微瑟缩着身子,慢慢地走着,不留神走入了一个水坑,她的帆布鞋也湿了,袜子里浸满了水。

    舅妈没有办法来找她,“小啁,当时给你妈治病,你舅也给了你四万块钱,这差不多是店里一年的收入了,你想想办法,能不能还一点?”

    舅舅大声呵斥她,“干什么!小啁还是学生!她还要读书!哪里有什么钱”

    舅妈哭着骂:“我有什么办法,你要顾你妹妹,顾你侄女,你儿子怎么办?我的命怎么那么苦,我还不如像你妹妹那样死了算了!”

    “……”

    她扑过来扯着唐啁的衣袖,“你是名牌大学的大学生,你肯定很好找工作,又读英语,很能赚钱的,小啁,你舅舅家里情况也知道,当时是真的很紧张,可你跪在我们面前,我们也不能铁石心肠,舅妈求你,舅妈给你跪下!”

    舅舅过来拉扯她:“你干什么,你要逼死孩子吗?”

    舅妈反身与他厮打,“你这个没有本事的孬种,你不是男人!你有种解决问题啊……”

    不懂事的儿子,沉重如山的债务,已经压垮了这对贫困夫妻的脊背,摧毁了他们之间的本来就不多的温情。

    唐啁从头到尾没有说话,也没有办法插一句话。

    临回学校前,她把上学期的学校发的奖学金和贫困生助学金大部分都给了舅舅,偷偷转给他六千五,只给自己留了五百。

    唐啁慢慢地走在雨幕里,她的外套蒙了一层水汽,冰冷渗透进她的里衣。

    天地之间只有这雨。

    这雨里也只有她一个人。

    幸好,她还有个终点。

    幸好,她还有学校可以回。

    在学校里的宿舍里,有属于她的小床和被窝,至少那一方角落是令她自在的安全的。

    雨势越来越大,施辞放慢了车速,看着外面的渐渐变大的雨微微皱眉。

    突然,目光一凝。

    前面有个人影,雨刷刮过,水流流下,看得清晰些,那个女孩背包上有一只眼熟的,不知道是鸡是狗的小动物挂件。

    同时,副驾驶座上的施海也看见了,大声嚷起来,“姐,姐,停车,快停车,停停停……”

    他放下车窗,大喊:“唐啁!唐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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