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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九点钟,孟初阳回家了,孟晚霁和盛槿书洗了澡各自回房,宿舍又安静了下来。盛槿书坐在电脑前,翻阅完百度百科上宁城外国语中学的资料,若有所思地拨通了沈庭华的电话。
沈庭华似乎还在外面玩,扬声器里的背景音很嘈杂。
“怎么?照顾完你的‘色’,终于有时间搭理一下你的‘友’了吗?”她语气里满是揶揄。
盛槿书轻声笑,由她打趣。
“还在外面吗?”
“嗯,在逛步行街,怎么了?”盛槿书无意识地滑动鼠标的滚轴,问:“师姐,宁外的校董是不是姓孟来着?我记得以前读书的时候,好像有听老师提到过,校董的女儿,几个侄子外甥,都在宁外读书?大女儿成绩还挺好的?”沈庭华的母亲苏芸卿曾经是宁外的老师,也是盛槿书高二的班主任。
“好像是有这么一回事。”沈庭华回忆着说:“当时你不是也在吗?好像是个什么假日,我们和当时教高二的刘老师一起吃饭,饭桌上闲聊,聊着聊着,她就和我妈聊到了这个话题,还八卦了一下校董家里的事。”
“什么事?”盛槿书隐约有印象,但怕是张冠李戴。记忆久远,沈庭华也只记了个大概:“好像是说有钱人家的孩子也不是那么好当的?据说校董的大女儿不是亲生的,孩子还挺可怜的。人长得漂漂亮亮,成绩也优秀,但是经常受同年段的表哥欺负。因为太懂事了,不想给家里人添麻烦、影响家庭和睦,所以每次都不吭声,被老师发现了,也只让老师不用告诉家里人。”和她残存的印象相差无二。
盛槿书唇边的笑不自觉散去。沈庭华奇怪:“你怎么突然问这个?”盛槿书摩挲着鼠标,想掩饰说没什么,沈庭华突然转过了弯,
“诶”了一声,问:“你室友是不是姓孟来着?还说是你学妹,你该不会是怀疑……”她没把话说完,但是盛槿书听懂了。
她敛了敛眸,和沈庭华说实话:“是呀。”姓氏、年龄、黄宏升给她的特殊待遇,都对上了。
最主要的是,她刚刚想起了那一双眼睛——那在寂暗的冬夜里,依旧澄澈清亮,像黑钻石的一双眼。
那是在她高三上学期快接近学期末时的事。当时全校的师生都埋头备战期末考,尤其是高三年段,一个小时恨不得掰成两个小时用,老师比同学还努力,晚自习也不时上课。
盛槿书周末返校前和父亲吵过架,在教室里听得心烦,便翘了晚自习躲到教学楼旁一处监控死角的大树后求清净。
她倚靠着树干坐着,听了不知道多少首歌,心情刚好点,突然就听见距离很近的地方好像有呵斥声响起。
像是男生的声音。盛槿书把音乐停了,蛮横的勒索声就清晰地传入了她的耳中:“拿出来啊?你拿不拿?姑丈每周给你那么多钱,你花得完吗?”
“麻雀变凤凰已经够幸运了,不是你的就别想了。这钱是你的吗?你拿得安心吗?”男声一直骂骂咧咧的,被骂的那个人却一直没有出声。
盛槿书觉得聒噪,摘了耳机刚探头想看看情况,突然两声踉跄声响起,一个纤秀的女生就在她的眼皮底下被推搡到树坛旁,跌坐下去,手压到了她放在树根上的烟壳。
烟壳被压扁,在暗夜中发出细微的挤压声。女孩低头,看见了烟壳,和烟壳旁盛槿书的校服外套。
她本能地抬头,便撞入了盛槿书的眼底。盛槿书看见,她有一双很黑很漂亮的瞳眸。
看校服领口的颜色,应该是学妹。盛槿书皱了皱眉,站起了身子,指间夹着未燃尽的星火,走出树影,站到了孟晚霁的身边。
“欺负女生,不觉得丢人吗?”她看着对面人高马大、人模人样的男生问。
男生没料到这里还会有人,明显吓了一跳,有点慌。
“关你屁事!”他色厉内荏地反问。盛槿书一字一字咀嚼:“关我屁事?”她把烟扔在地上,脚尖碾了碾,对着男生勾手指,笑着说:“来,你再说一次。”大抵是她的语气过于不善,架势太过老练,对方突然就怂了,一边骂
“关你屁事”,一边慌得转头就跑。孬种一个。盛槿书追都懒得追。她被败了兴致,也没兴趣在这里多待了,捡了校服外套就要走。
从始至终一声没吭的女孩却拉住了她校服的衣摆,说:“谢谢。”很冷很干净的音色。
和她的瞳眸一样干净。盛槿书看着她白净的指尖两秒,没说话,抽走衣摆,径直离开了。
后来,她和苏芸卿一起在走道里走时,遇到过那个男生,男生看见她扭头就走,苏芸卿还特意小声嘱咐她,那就是校董家的外甥,不是什么绅士,以后看见他就绕着走,别被他欺负了。
盛槿书没当一回事,只是反应过来,那天晚上遇到的那个女生,应该就是那个可怜的非亲生女儿。
可年少的心事太多,变故一个接着一个,没多久,她就把这件事忘了,连同那双眼睛,一起掩进了记忆的尘埃中。
如今,挂了沈庭华的话电话,她静坐桌前,忆起年少时孟晚霁的那双眼,和如今孟晚霁清冷的脸、端正的言行,还有那书架上消失的两本书,忽然觉得惆怅。
成年人,很多话很多事,不一定都要说出口。带着孟晚霁是深柜的眼光去回顾这一个多月来接触的点滴,很多事都变得有迹可循了起来。
人生说长很长,说短其实也很短。孟晚霁要一辈子把自己装在套子里、关在柜子中吗?
盛槿书有些睡不着。第二日早上八点钟,孟晚霁应昨晚孟初阳的邀请,陪她去市区看展览。
出门的时候,盛槿书还没有醒。下午三点多,她回到宿舍,客厅里依旧静悄悄的。
她以为盛槿书是出门了,但换好鞋往里走,却看见盛槿书卧室的房门是开着的。
她穿着黑色吊带,小短裤,双腿交叠坐在椅子上,正一动不动地望着面前的电脑和录音设备,像是在发呆。
孟晚霁猜测她是在录音,无意打扰,想把脚步再放轻些回房间,盛槿书却旋了下椅子,转过来和她打招呼。
“小孟老师回来了呀。”她背靠在椅背上,有点疲乏的样子。孟晚霁来不及移开眼,只好应:“嗯。”
“吃饭了吗?”
“吃了。”
“肠胃还有不舒服吗?”
“没有。”
“那帮我个忙好不好?”她突然问。孟晚霁愣了愣,直觉没什么好事,但还是应了:“什么?”这两天,她到底是受了盛槿书的几次好意,不近人情的拒绝,她张不开口。
盛槿书瞬间精神了起来,坐直身子,说:“我遇到瓶颈了。”她从桌面上拿了两张打印满了文字的a4纸,晃了晃,示意孟晚霁看:“我今天有一个急音要交,但是我怎么都配不出想要的感觉。”孟晚霁不得不踏进她的房间,从她手中接过这两张薄薄的纸。
盛槿书手肘支在椅背上,下巴贴着手臂,噙着笑望着她,解释:“这是剧本,我配做着黄色标记的那个角色。故事的背景是现代,讲的是两个成年女性暧昧推拉,相知相爱的……”说到这,她突然顿住,像意识到了什么,问孟晚霁:“百合,你知道吗?”孟晚霁脑袋像被什么
“轰”地炸了一下,喉咙不自觉发干。她把眼神定在a4纸上,应:“嗯。”盛槿书凝视着她:“你对不同的性取向有意见吗?有的话,我就不说了。”孟晚霁觉得周遭的空气流动好像都慢了下来。
她捏着a4纸,言简意赅:“没有。”盛槿书没说话,只静静地望着她,像在探究,又像在思考。
孟晚霁的心跳在她的沉默中渐渐加快。她到底想说什么?还是她发现了什么?
她受不了地想要去看盛槿书,刚一抬头,就和盛槿书的视线撞在一起。
盛槿书弯了弯眼,轻轻地笑:“我就猜小孟老师不是那么狭隘的人。”像在说笑,又像意有所指。
孟晚霁心跳更乱了。她有抬脚转身就走的冲动,可理智却把她定在了原地。
她喉咙润了又润,发声:“所以你要我帮你什么?”盛槿书站起身,把椅子拉得靠近了孟晚霁些,说:“坐。”而后自己坐到了她对面的床上,一副要长谈的模样。
孟晚霁想借坐下的动作缓解不自然,便没拒绝。没想到刚坐定,盛槿书就忽然伸长了手,牵住了椅子两边的扶手,在她反应过来之前,把她拉到了自己的跟前。
“你……”孟晚霁受惊,蹙眉想发火。盛槿书注视着她,笑盈盈的,一双妩媚的桃花眼顾盼生辉,
“你挠我腰上的痒痒好不好?”太近了……孟晚霁甚至可以看见她眸里倒影着的自己。
所有的话都卡在了喉咙里。盛槿书锁定着她的眼睛:“你看剧本里第三个场景,我饰演的那个角色被女主挠了痒痒肉,笑得直讨饶。我一个人怎么配都配不出那种自然的笑意。”
“你帮我模拟一下场景,在我靠近你,在你耳边说……”说话间,她像要演示一样,慢慢倾倒了上半身,贴近孟晚霁。
发尾扫过孟晚霁的胸口,温热的气息拂过孟晚霁的颊畔,盛槿书启唇,一句玩笑的台词即将出口,孟晚霁猛地后退了椅子,偏开头,站起身说:“不可以。”椅子因大力而后滑,撞到了书桌。
孟晚霁无暇顾及,强撑出最后一点冷静,说:“我不会,帮不了你。”再没有第三句话,转过身,夺门而出。
耳根红得像要滴血。盛槿书前倾着身子,侧头看她离去的身影,眼底有慢慢笑意泛开。
她真的,喜欢我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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