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浮生集里气氛正热。喝得上头,文士张狂的劲儿已经上来了,少有人站在原地不动,一下子到这个友人身边对饮一杯,一下子从三楼下到二楼赋诗一首,说笑声不绝于耳。
时不虞先找了找言十安所在的位置,毫不意外,他又被送上了高台。自他名声越来越响后,高台便是他的常驻之处,他想下来都不行,哪个出口都有人拦着。
言十安一眼就看到了她,两人眼神相对,时不虞便知他已经知晓了,也对,消息都送到她手里了,不可能不报与他知晓。
朝他轻轻点头,时不虞上了二楼,她并不往栏杆那里靠,而是将自己的身形隐于他人身后,和他人一样兴致勃勃的看着一众才子赋诗,该鼓掌的时候鼓掌,不让自己引起禁卫注意,也不让自己被皇帝注意到,毕竟女人扮男人,怎么看都是秀气的。
跟随众人热闹了一番,她找准机会自然而然的跟着他人一起上了三楼,随着人流的自然挪动去到南面,看到了那个做文士装扮的人。
他很好认。
来此的人并不会个个都参与雅集,有安静坐着,叫上一壶酒几个下酒菜,只用耳朵去听的,也有凭栏而望只看着却不会为他们叫好的。但没有人的眼神会像他那么恶心,粘腻的,阴暗的,兴味的,五官仿佛都在扭动。
时不虞抚了抚手臂,安抚竖立起来的寒毛,移动位置强迫自己继续将眼角余光放在那人身上。
看着他舔唇,看着他摸嘴角,看着他来回抚摸脖子……
“呕……”时不虞收回视线干呕一声,难受得脸色发白,她平生,没见过这么恶心的人。
“十安公子,到你了!”
“哈哈哈,别藏拙!”
“藏什么藏,早藏不住了!快快快,接上!”
听着一众起哄声,时不虞从前边他人的肩膀缝隙中往下看,台上已经只剩三人。
言十安今日比任何时候都冷静,在知道他来了的时候,便已经想到他来此的目的为何,只觉得心底恶寒。在那道如影随形的如毒蛇一般的视线粘在身上的时候,他更是难受得一刻都待不下去,然后就看到时姑娘来了。
不知阿姑藏身何处,她只身一人出现在视线里,被她用安抚的眼神看着,像是给他的身体覆上了一层保护一般,那种难受的感觉都褪却了些。
若他不宜继续冒尖,时姑娘早给他暗示了,可她没有,反倒上了楼。那,没见到她下一步动作之前,他便必须继续留在这高台上。
只是今日分心太甚,这次他没能拿到魁首,在最后一轮时败下阵来。
下台前,言十安团团行礼,眼神在那人身上掠过,只这么一眼带过去,便觉得难受得天灵盖都差点掀了。
一个人的眼神,怎能恶心至此!
下了台,正想和时姑娘会合离开,还未多久,便见那人一脸笑意的朝他走来。
他全身僵硬,但是当了多年双面人,下意识就已经端起了平时在外时那张温文尔雅的笑脸。
“虽是第一次见,可不知为何,见着你便觉得面善。”那人笑道:“京中盛传十安公子才貌双绝,果然是盛名之下无虚士。”
言十安拱手:“传言不可信。”
“我倒觉得十安公子名副其实极了。”那人深深的看他一眼,转身离开。
眼见着三个楼层的人流水般退去,言十安去到角落深深吸了几口气,像是要把刚才被盯住时那种要跳起来的感觉倾吐出去一般。
时不虞去到他身边,重重的握了他手臂一下,往外走去。
言十安慢了几步跟上去,见阿姑果然在门口等着,两人一前一后回了家。
骑马的言十安先到家,在前院等着她。两人对视一眼,脸色都有些难看。
去到言十安的书房,不等她问,便把离开时皇帝说的话告知,边说边不停的抚摸手臂,显然是被恶心坏了。
时不虞本来已经将寒毛安抚好了,听了他这几句,顿时又寒毛倒立起来,跟着抚摸起手臂来,两人看起来又好笑又可怜。
“他怎么会突然盯上我?”
“章相国。”时不虞已经把这个局想明白了:“是我疏忽了,皇宫抛出来的尸首年纪最大也在十六七岁左右,你已年届二十,我不曾往这个方向想过。我原本以为章相国就算想对付你,也在明年殿试之时耍阴招,对此我都已经想好应对之策,没想到他会利用皇上来对付你。”
言十安也完全没想过那人会对他起这个心思,只是想想他就难受得身上仿佛有虱子在爬,他开始抓挠,隔着衣裳都不行,他把衣袖推上去用力抓,抓出痕迹了,有痛感了,那种感觉才褪去了些。
时不虞回头吩咐:“言则,打盆井水来,准备脸帕。”
言则听得心下发紧,赶紧将姑娘要的东西送来。
言十安把双手浸进盆里,这个季节的井水已经非常凉了,不一会冷意就把那种感觉比了下去。
“好了,擦擦。”把这一时的心理感觉压住了,时不虞说起正事分散他的注意:“你觉得,他接下来会怎么做?”
“若他起了心思,会查我。”
“经得起查吗?”
言十安低头看着用脸帕裹住的手臂:“准备了二十年,就防着这一天,放心,绝不会有半点破绽。”
时不虞看着他:“若他真有那个心思,你……待如何?”
“时姑娘可有应对之策?”言十安抬头对上她的视线:“若我想跳出这个局,不想被这么恶心,时姑娘可有办法?”
“有。”
听她回得这么斩钉截铁,言十安反倒愣了一愣,以时姑娘的心智,怎会想不到他入这个局才是最有利的,可她却愿意放弃。
他听到自己问:“为何?”
时不虞笑了笑,看着他这个满室书香的屋子道:“为何不呢?你如此努力走到今天,何必让你一个读书人受此折辱,便是慢一些得偿所愿又如何?”
言十安看着她,心里万千思绪好像在这一刻都沉淀下来。这个人,在顾全他的自尊,在维护他的喜恶,不勉强他,不以任何理由来说服他。
可他又那么清楚的知道,若是他的母亲面对此事,定会勉强他,会命令他,会不顾他的难受,让他入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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