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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心似月,抚过长夜 26 二五章(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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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赵衍听了这话,愣了愣,觉得柳昀对苏时雨关心过了头。

    一时又想起这两日间,宫中关于十三殿下与苏晋的传言,生怕柳朝明也被牵扯进去,打断道:“这就不必了吧,若这事儿里头真裹着什么,太子殿下早也料理了,我都察院横插一道,岂不给东宫那头添堵么?”

    钱三儿又道:“柳大人,赵大人,其实十三殿下打发走两个守卫还不是最怪的。”他觑了觑二位堂官的脸色,说道:“最奇怪的是,这两个守卫出了应天府没多久,人便不见了。"

    “不见了?”赵衍一惊,“这是个什么说法?是被人劫走了,还是半道上跑了?”

    钱三儿摇头道:“这就不知了,咱们这里有锦衣卫卫大人的密信,消息倒还快些,估摸着东宫那头要明日一早才知道这茬呢。”

    赵衍与柳朝明对视一眼:“你怎么看?”柳朝明略一思索,算了算此去西北的路线,吩咐道:“命江西,山西,陕西三道的监察御史务必留心,辖区内若发现这两名守卫的踪迹,当即上报,不得耽搁。”

    女女大苏晋又将已有的线索在心里理了一次。

    柳朝明不知用了什么法子,查到寻月楼的头牌宁嫣儿的死与晁清的失踪有关,并从刑部提了张奎这个死囚给她;朱南羡亲自去刑部大牢,找到张奎“摸尸”时,从宁嫣儿身上摘下的玉坠子,证明张奎当日所交代的话属实他对宁嫣儿的死因的确不知情。

    而眼下需要查明的是,一,宁嫣儿死因为何;二,晁清的失踪,与宁嫣儿的死究竟有何关系。

    据张奎交代,他当日在乱葬岗发现宁嫣儿的尸体后就晕过去了,醒来以后是被寻月楼的老鸨诬蔑成凶手。

    他既然是被冤枉的,那么这名构陷他杀人的老鸨一定知道些什么。

    苏晋握牢手里的玉坠子,对朱南羡道:“多谢十三殿下,臣已知道当如何查下去了。"

    朱南羡原想陪她一起查,但天色已晚,他今日在北大营还有要务,“嗯”了一声道:“若有所需,你便指人来王府说一声。”

    苏晋又是谢过,将朱南羡送出了衙门。

    待朱南羡的身影消失巷口,苏晋回到衙门内,交代了一句:“阿齐,备马车。”再扫了一眼立在一旁的周萍,想了想道,“皋言,你将官袍换上,陪我出去一趟。”

    周萍看她刻不容缓的样子也不敢耽搁,将官袍换好,苏晋已坐在马车的辕座上等他了。

    刘义褚站在衙门口问:“你二人这是去哪儿?”

    苏晋将周萍让进车内,一扬马鞭面不改色道:“青楼。”

    刘义褚连忙将茶碗往阿齐手上一递,追了几步攀上车辕:“捎带上我捎带上我。”

    暝色四起,十里秦淮笙歌渺渺。

    苏晋将马车停在坊外,一路往寻月楼而去。

    周萍得知苏晋是为晁清的案子而来,忍不住埋怨:“你既是来办案的,为何你穿便服,独我一人穿官服?你可晓得为官的寻欢被抓是个什么惩处?就是孙大人,平日将这儿当娘家的,也只敢自称盐商。”

    苏晋与他解释:“水坊里的女子是见惯了官老爷的,我从八品的品阶太低,镇不住场子。”又道,“待会儿到了寻月楼,你莫说你是京师衙门的,说是刑部的。”

    晁清的案子没走京师衙门,刑部的名头才管用。

    周萍仍觉不妥,刚要开口分辨,前头带路的刘义褚回过头来:“别吵了。”抬手指了指一旁的楼阁,“到了。"

    比起另一端歌舞升平的河坊,寻月楼门庭十分冷清,若不是大门还敞着,只当是闭门谢客了。

    楼阁大厅里坐着一名女子,手持一把绣着蝴蝶的团扇,有一搭没一搭地摇着,左边台子上倒是有个拨琵琶的,弦音泠泠,也是寥寥一曲离歌。

    苏晋顺着方才的话头,对周萍道:“腰挺直了,下巴仰起来,拿出点官老爷的派头。”

    周萍气不打一处来,正要发作,却被苏晋十万分认真的一眼看了回去:“待会儿我会说你是刑部的周主事,你千万别露馅了,切记。”

    坐在厅中摇团扇的妇人见苏晋三人进来,不由讶然道:“几位爷是”

    苏晋打断她的话:“这位乃刑部周主事,你便是这楼里的老鸨?”

    女子一听这话,连忙使了个眼色让琵琶女过来,两人一起先跟苏晋三人跪下拜了拜,这才道:“回这位大人的话,奴家不是媛儿姐,媛儿姐早几日便已走了。"

    “走了?”苏晋一愣,看了刘义褚一眼。

    刘义褚当即拉开一张椅凳,说:“大人您坐。”

    周萍点了一下头,依言坐下。

    苏晋提着茶壶为周萍斟好一盏,问:“你们这又是怎么回事?别的姑娘呢?”

    @女子一脸狐疑地望着他三人:“这不正是因为刑部日前审的那桩案子么?”

    被苏晋的目光一扫,她又垂下头,诺诺交代:“约莫是三月头,我们这的头牌宁嫣儿离奇死了。媛儿姐,就是大人方才问的老鸨,被刑部叫去问过几回话后,忽然说要嫁人,也收拾行囊走了。楼里的姑娘觉得不吉利,纷纷去投靠别的河坊门楼,只有奴家跟妹妹留下来。”说着,看了苏晋一眼,脸一红道:“大、大人若只是来寻欢,奴家跟妹妹也是伺候得过来的。”

    苏晋甚是无言,过了会儿才又问:“那老鸨可提过嫁去哪户人家了?”

    女子垂眸道:“这倒没有,不过像草民这样的,若非遇上真能心疼人的,也就嫁个官老爷富商为妾吧。”

    寻月楼的老鸨消失得这么是时候,看来是真的有问题。

    苏晋思量半刻,转而又问起这两名女子可曾见过一个书生模样的来过此处。

    可惜平日到秦淮河坊的书生模样多了去,她怕打草惊蛇,没有提晁清的名字,两名女子只说不记得,线索到这里又断了。

    苏晋在心里叹了一声,对周萍道:“禀主事大人,下官已问完了。"

    周萍“嗯”了一声,“那.

    且先回吧?”

    两名女子一路将苏晋三人恭送至寻月楼外,那名手持团扇的忽然唤道:“大人。”她犹疑了一下,问道:“大人当真是刑部的么?”

    苏晋心里头一凝,面上倒没什么表情:“怎么,本官来问话,你还要查一查本官的官印么?”

    女子连忙跪地道:“大人误会了,奴家绝非此意。只是三月头的时候,有几位官爷来这里吃酒,唤了嫣儿去陪,奴家记得,他们中,其中有一位就是刑部的。吃酒过后的隔日,嫣儿便死了,之后媛儿姐也嫁人了。奴家跟嫣儿是好姐妹,直觉她死得蹊跷,约莫跟此事有关。可是.

    ”

    她说到这里,看了苏晋一眼,似是有些胆怯。

    “可是什么?”苏晋道,瞧出了她心中顾虑,又道,“你放心,本官此来只为问案,不会为难于你,更不会置你们于险境。”

    这名手持团扇的女子与宁嫣儿原是极好的姐妹,宁嫣儿死后,她听说案子囫囵结了,一直为宁嫣儿不平,奈何申冤无门。今日看到苏晋三人,她本心中是防备,可方才听他们问话,又觉他们当真是为查案而来,一咬牙关,心道罢了,还是将该交代的都交代了,大不了以后离开秦淮,去别处谋生,总好过一辈子良心不安。

    “大人明鉴,方才大人问起的书生模样,奴家确实记得一位。那日正是三月初六,咱们楼里来了个极清俊的书生。他说他是头一回来这样的地方,瞧着有些生涩,嫣儿看了喜欢,就亲自去招待了。过不久,方才奴家提的那几位官老爷也来了。几位官老爷原本没叫姑娘,后来吃了点儿酒,不知怎么,就把隔壁招待书生的嫣儿唤了过去,当时还起了点争执,媛儿姐亲自上楼问了问,之后像是见没什么大事才下楼来。谁知隔一日,嫣儿就不见了,当夜消息传来,竟然说人已经死了,可怎么死的,在哪儿死的,任谁也不晓得。”

    苏晋问:“那几位官老爷将宁嫣儿唤去陪酒,为何会起争执?”

    “他们说嫣儿在隔壁屋里偷听他们说话,可嫣儿说她什么也没听到。”

    苏晋又问:“你可记得那位书生叫什么?”

    女子揪着团扇想了一会儿:“叫什么不记得了,像是姓姓晁。”

    果然是晁清。

    苏晋全然明白了过来,这下一切都对上了一一三月初六,晁清来了寻月楼,与宁嫣儿一起吃酒,隔壁屋正是那几个官老爷。他们约莫是听到了些不该知道的事,被那几个官老爷发现了,强令宁嫣儿过去陪酒,事后仍不放心,隔一日更杀害宁嫣儿灭口。

    宁嫣儿毕竟是寻月楼的头牌,十里秦淮有不少人知道她,她死了,不能没个交代,刚好乱葬岗常有人“摸尸”,这些人便想了个辙,为死去的宁嫣儿上好妆,穿上华服,让她立在乱葬岗,吸引“摸尸”的过去,反正这些“摸尸”人大都不是什么良善之辈,做惯偷鸡摸狗的事,又平白出现在乱葬岗,到时候将劫色杀人的罪名往他身上一扣,就是想辩解都难。

    而张奎,就恰在三月初七的夜里,遇上了已经死去的宁嫣儿。

    苏晋想到这里,又觉困惑,这些官老爷既然当机立断地对宁嫣儿下了杀手,为何没有立刻对晁清动手呢?

    “三月初六当晚,宁嫣儿被叫去陪酒后,那名晁姓书生是如何离开寻月楼的?”

    “说来也怪。”另一名琵琶女答道,“当夜起争执的时候,只有嫣儿一人从房里出来,她被叫去陪酒了后,晁姓书生仍呆在房里,过了许久才独自离开。一直到三月初八,那几位官老爷像是回过神来,想到嫣儿不可能独自一人出现在客房,派人来楼里询问,才打听到这书生的下落。”

    三月初八,他们打听到晁清下落,三月初九,晁清失踪。

    据许元菇所说,晁清失踪前,一直在处所用功,那几位官老爷一定是打听到晁清乃这一科的贡士,不敢在有朝廷武卫把守的贡士所动手,所以在打听晁清的下落后,没有当日动手,可三月初九,晁清又为何突然失踪了呢?

    她蓦地想起晁清失踪前,太傅府家的小姐晏子萋去寻过他。

    “太傅府家的大小姐,你们可识得?”

    两名女子面面相觑:“回大人的话,这样金贵的官家小姐,草民这样身份的人如何识得?”那名手持团扇的想了想,忽地道,“倒是嫣儿,她以往像是在达官贵人家伺候过,认识京里几个贵小姐,若她还活着,大约能为大人解惑一二。"

    琵琶女续道:“那几位官老爷后来还来过一回,也是那一回过后,媛儿姐突然说要嫁人,没几日也走了。”

    “奴家与妹妹当真是鼓足了胆,才将这些事如实相告,还望”手持团扇的女子说到这里,泪盈于睫,与琵琶女一起再次拜下身去,“还望大人一定要还嫣儿姐姐一个公道,不要叫她死得不明不白。”

    苏晋道:“你们放心,本官一定会竭力而为。”

    从寻月楼出来,周萍语重心长地对苏晋说:“接下来你要如何查?这里的老鸨嫁人了,线索断了,此事又和朝廷官员扯上了干系,看着水深得很,我看云笙既是失踪,想必吉人自有天相,你还是莫要再往里头搅,省得将自己也赔进去。

    苏晋听得这话,却是不语。

    那几个官老爷心狠手辣,动辄就下杀手,寻月楼的老鸨既然敢诬蔑张奎,说明是个晓得内情的,那些人事后岂能容她?眼下看来,这位叫媛儿姐的老鸨嫁人是假,逃跑才是真的。

    当日晁清与宁嫣儿在客房内,纵是听到邻屋有人议案子,但隔着一堵墙,充其量不过听去些首尾,那几位官老爷仅因为此就要对宁嫣儿下杀手,可见他们当日议的,乃是一桩天大的案子。

    如今的应天城里,还有哪一桩案子大得过现如今的南北仕子案?

    两日前,苏晋在宫里被人追杀,就怀疑晁清的失踪或许与仕子案有关,如今看来,她彼时的怀疑,并不是空穴来风。

    这么说,晁清与宁嫣儿极有可能是因为听到隔壁屋的几个官老爷议论仕子案,才一个被灭口,一个失踪的?

    既然与这么大一桩案子有关,那么此事必不可能就这么了了,一定还有后续在等着她。

    罢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薄暝已褪,月华初上,苏晋看了眼天边的月色:“先回衙门吧。”

    大素大隔日一早,苏晋照例去上值,她在都察院住了两日,同僚们见了她,都有心打探仕子案的进展,但苏晋三缄其口,他们问不出什么,也就作罢。

    一日无事,至下午,苏晋外出办了桩小案,等回到衙门,孙印德已在府门口等着她了。

    他这回没像以往一样一脸厉色,轻飘飘问了句:“怎么这时候才回来?”又道,“沈侍郎已在退思堂里等了你半个时辰了。"

    苏晋愣了愣:“谁?”

    “侍郎沈大人。”孙印德道,“就是尚书沈家的大少爷沈奚沈青樾。”

    与沈奚一起来京师衙门的还有刑部员外郎陆裕为,正是仕子闹事当日,给苏晋送死囚的那位。

    苏晋见过礼,对沈奚道:“不知沈大人来寻下官所为何事?”

    沈奚将手里的茶盏往案台上一搁,说了句:“都退下罢。”

    退思堂里的一众官吏诺诺退了,沈奚将双眼一弯,说:“苏知事,本官听说,你近日查贡士晁清失踪的案子,非但查到了秦淮寻月楼的宁嫣儿,还查到了太傅府晏子萋身上?”

    苏晋一愣,沈奚是户部的,管得是赋税银钱,几时管起刑审大案了?目光又落在他身旁的陆裕为身上,明白过来。

    是了,宁嫣儿的案子是刑部经手的,刑部的人必定知情,朝中党派林立,各官员之间的关系错综复杂,这个陆裕为,看样子是沈青樾的人,晁清案子的明细,大概也是他告诉这位户部侍郎的。

    苏晋点头:“这么说,日前陆大人从刑部提了张奎给下官,也是沈大人授意了?”说着一揖,“下官多谢沈大人。”

    沈奚看她如此明敏,嘻嘻一笑:“不必谢,是柳昀跟本官打了声招呼,本官便与他们刑部的交代了一声。”

    然后他将笑意一敛,说道:“晁清失踪是你的案子,你要如何查,本官不管,但只一点,不可从晏家入手。”

    苏晋怔了怔:“为何?”

    寻月楼的老鸨失踪了,如今唯一可往下查的线索便是晏子萋,只要知道当日晏子萋去寻晁清所为何事,就离真相更近了一步。

    “你是不是想知道当日晏子萋为何要去贡士所寻晁姓贡士?”这时,沈奚忽然道,“本官可以明确地告诉你,这个宁嫣儿,与晏府有些关系,她从前在晏府伺候过晏子萋,更与晏家人沾亲带故,后来出了些事,才被撵出了府门。这是晏家的家丑,本官不便与你详说,且与此案无关,你也不必深究。晏子萋与宁嫣儿虽是主仆,情谊堪比姐妹,本官已替你问过了,当日晏子萋去寻晁清,是因得知宁嫣儿无辜枉死,猜测与晁清有关,但宁嫣儿身上究竟发生了何事,晏家人皆不知情。”

    苏晋听到“家丑”二字就明白过来,这个宁嫣儿,或许是晏太傅年轻时流连花坊惹下的风流债,与晏子萋恐怕还称得上是半个姊妹,但老太傅为人师表,做下这样的丑事,一朝东窗事发,只好将宁嫣儿撵出家门。

    苏晋的目光又落回到沈奚身上。

    她不是不信他的话,可自己与他无亲无故,充其量见过两回,说过几句话罢了,他何故要一而再再而三地帮她?

    沈奚这个人,生来一副剔透心肠,一眼便能瞧出人心中所想,苏晋还未开口,他便道:“本官对你查的这桩案子没甚兴趣,之所以要帮你”

    他说着一顿,转而问:“晏子言,你认得?”

    苏晋道:“是,下官因晁清的案子,与晏少詹事打过几回交道。”

    沈奚道:“那晏子言与本官一同长大,曾一起在翰林进学。他处处与本官作对,我说东,他偏要往西,我说仕子无辜,他偏说仕子有罪,之后去揽了仕子案这桩祸事来查,引火烧身,如今触怒圣意,要死了也是活该。”

    “他这个人清高,虚伪,做作,当自己是名士风流,高洁雅士,最看重的就是名声,你查晁清的案子,若查出晏家与一烟花女子有瓜葛,岂不令晏家声誉扫地?到那时,只怕这晏子言做了鬼也会来折腾本官。”沈奚说到这里,对苏晋眨眨眼,“所以,本官今日助你,也是为跟你讨个人情,本官与晏子言做了一辈子仇人,为了让本官往后夜夜能睡个好觉,不被那讨厌鬼扰了清梦,这案子的线索,便掐了晏府这一条罢?”

    苏晋道:“晏子萋去贡士所的缘由,沈大人已如实相告,下官自没有再追着晏府不放的道理。”又问,“晏少詹事何时行刑?”

    沈奚盯着她看了一会儿,答非所问地点了点头道:“行了,你这就是应了,本官回了。”又看一旁的陆裕为一眼,“还愣着做什么,走了。”

    陆裕为连忙放下茶盏,走到苏晋跟前:“苏知事,实在对不住,那夜我来京师衙门拿人,本不愿为难于你,奈何光禄寺的马少卿品阶比我高,听沈大人说你还有伤在身,让你受罪了。"

    苏晋反应了一下,才明白他说的是上前日她从十三王府见了死囚张奎回来,被光禄寺的马少卿当作仕子案的要犯拦在府外的事。

    苏晋回了个揖道:“陆大人客气了,大人例行公事,何来对不住一说。”

    陆员外却道:“其实本官知道,仕子闹事的案子,苏知事非但无过,更是有功之臣,若那日与我一起来的人是旁人便罢了,但是我与这马少卿还沾了点亲故,这不,今日马少卿为小儿摆满月酒,说是要摆三天三夜,我现在过去,他还要怪我去迟了呢。”

    说着,再与苏晋对面一揖,随沈奚离开了京师衙门。

    戌时近末,外头早已夜沉沉。

    沈奚刚要上马车,似是想到了什么,看了眼天色问道:“马少卿家这个时辰还在摆满月酒?”

    陆员外道:“是,早上已摆上了,正夫人生的嫡子,马少卿高兴得很,说是要吃三天三夜,为了添光,请了不少官老爷,听说连吏部的尚书大人也去呢。”

    沈奚一挑眉:“曾友谅也去?那本官怎么没收到邀帖?”

    陆员外赔着笑道:“沈大人,瞧您说的,您是什么身份,您可是户部的侍郎,太子爷的亲家,那马少卿怎么敢跟您递邀帖?就是曾尚书过去,也是马少卿托尚书大人的侄子曾凭去请的。”

    沈奚笑了笑,轻飘飘道:“也是。”这才就着陆员外的手上了马车。

    车夫扬鞭,走了几步又被叫停,沈奚掀开侧帘,探出个头来和颜悦色道:“对了,陆员外,那日柳昀托本官从刑部大牢里提个要犯出来,本官交给你去办,那要犯叫”

    “张奎。”陆裕为本已往马府的方向走了,听了这话,又疾步折回来,“后来仕子闹事那日,下官还去了朱雀巷,打算依照柳大人与沈大人的意思,将这要犯交给苏知事。”

    沈奚笑道:“是,但本官怎么听说,这名叫张奎的要犯被送去十三殿下府上了?”

    陆裕为讪讪道:“当日苏知事受伤了,能自己撑着回衙门已很好了,没法再捎旁人。下官本想暂且将此人交给柳大人,但柳大人不愿管,恰好十三殿下也在,下官就去请示殿下的意思,殿下听说这人是苏知事要的,就把人往自己府上带了,下官总不能拂了殿下的意不是?”

    沈奚又笑了笑:“也是。”放下了车帘。

    马车自青石路上辘辘跑起来,沈奚脸上的笑意在坐回车厢的一刹那便消失了。

    陆裕为是他安插在刑部的暗桩,原本一直是很放心的,但从今日的蛛丝马迹来看,仿佛有些不妙了。

    沈奚是东宫的人,搅在朝廷纷争的漩涡里,晓得仕子案的背后的水有多深。如今朱南羡刚从西北回京,他干净得很,从来不涉党争,太子殿下早有明示,仕子案的水太浑,万不可将十三牵扯进来。

    晁清是今科贡士,他的失踪与仕子案有千丝万缕的关系,陆裕为分明知道这一点,为何还要将与此案有关的死囚张奎往朱南羡府上送?逆了太子的意不说,万一将十三卷入局中,事情就复杂了。

    一时又想起如今朝堂上,太子与七王势如水火,沈奚心底一沉,这个陆裕为,该不会是反水了吧?

    他若当真反水了,那么他方才故意在苏时雨面前提马府设宴又是何意?

    沈奚对晁清失踪的案子知之甚少,若非柳昀托他帮忙,恐怕现下连个线头都理不出来,而今这么一环接着一环地想过来,沈青樾的心绪简直沉到了底。

    他蓦地掀开车帘,对车夫道:“去都察院,快!”

    大素大苏晋送走了沈奚,想起许元菇的阿婆歇在自己的房中,打算与昨日一样,到退思堂的耳房里先凑合一夜。

    等在廊下被孙印德拦住她:“苏知事,本官听人说,你与都察院的柳大人其实走得挺近?”

    孙印德与苏晋惯来不对付,眼下他这副有求于人的模样,倒是怪得很。

    苏晋避重就轻:“柳大人只是传下官问过几回话罢了。”

    孙印德将苏晋拉到一旁的矮檐下,又问:“那你看,你能不能帮本官跟柳大人求求情,让他通融通融?”

    苏晋一挑眉:“孙大人这是犯了什么事,竟还要下官帮着求情?”

    孙印德看她小人得志的模样,心中恨不能掐死她,偏偏面子上还不能露出一丝不满:“也没什么,本官下值后,时不时去秦淮坊间寻个乐子,叫柳大人底下的人觉出了些许蛛丝马迹,传本官过去问话。”

    苏晋默不作声地挣开他的手道:“这下官就帮不了大人了,大人寻欢作乐,下官还帮着求情,岂非让人觉得咱们京师衙门都是一丘之貉?”说着,转身便往退思堂而去。

    孙印德跟着快走了几步:“苏知事,你也是男人,怎么就不明白家花哪有野花香?”又续道,“再说了,本官这还是好的,不过是去外头寻寻乐子罢了,就说那光禄寺的马少卿,他可就不一般了,外头找完乐子还不够,还想将这乐子带回家里。前一阵儿他瞧上了寻月楼的老鸨,非要娶回府上做妾,结果娶回府上不到两日又嫌人老,扔在柴房里关着任人糟蹋。你说他可恶不?比本官可恶吧?”

    苏晋将这一通篇废话听完,入耳的只有一句:“马少卿娶了寻月楼的老鸨?”

    孙印德两手一摊:“是啊,都察院要管,就先去管马少卿,盯着本官这样的良臣不放,这算什么?”又端出一张笑脸,“苏知事,那你看你是不是跟柳大人说上一两句,请他通融通融?”

    苏晋心里头轰隆隆的就像一阵接一阵的滚雷碾过。

    她觉得不妥,不为什么,只因这一切都太巧了。

    为何她刚还在发愁找不到寻月楼的老鸨,眼下就有人为她指了条明路呢?老鸨在马少卿的府邸,而马少卿,正在办满月酒,三天三夜,宾至如归。

    这就像在敞着大门请着她去一样。

    请君入瓮。

    苏晋知道不该去,可这案子背后的水这样深,如她如晁清这样的人命如草芥,拖一日,便少一分活着的希望,她若因这一时迟疑,错过了最重要的线索,错失了寻找晁清的契机,那她的良心又如何才能安宁?

    当年自己在最危难时受恩于晁清,是欠了他一条命的,而今他在最危难的境地,她如何能放任不管?

    罢了,不过是赌上一条命,赔一回赔两回都没死,现如今已是赚得了。

    苏晋想到这里,朝孙印德一拱手:“大人的话,下官会好好考虑,下官眼下要歇息了,等明日再来回过大人。”

    然而她虽说是歇息,折转身却是往府外的方向。

    孙印德看着她的身影消失在府外,忽然一笑,压低声音道了声:“妥了。"

    @两名黑衣人从黑暗中应声而出。

    孙印德吩咐其中一人道:“你去,到十三殿下的府上,跟他说苏知事去了马少卿府上,遇到危险了。"

    那人点了一下头,身形一掠,便消失在夜中。

    孙印德又对另一人道:“你去回禀七殿下,跟他说本官已顺利利用寻月楼的老鸨,顺利将苏时雨引到马府,请他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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