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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 38 第 38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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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点心做好,已是夜间的时刻了。

    宝嫣和小观提着食盒,刚走到晏子渊的书房院外,就被告知郎君现在不便打扰,有客卿在里面。

    欠了人情当日还最好。

    宝嫣也不计较能不能见到晏子渊,转头就将食盒给了门外的府兵,让其给对方送去。

    是一点感谢他白日里帮忙维护她的心意。

    礼一送到,宝嫣没有半分停留就走了。

    只是不想半路晏子渊竟追了过来。彼时月黑夜高,偌大的晏府陷入一种风平浪静的沉寂中,宝嫣刚走到离月洞门不远处,稀疏的竹影倒影在墙面。

    在听见晏子渊唤她名,回神之际,月洞门后一双本该踏出去的双脚,也跟着默默收了回来。

    宝嫣无从发觉,且茫然地望向身后的晏子渊,对方像是特意过来,走得有些急,宝嫣疑惑地问:

    “你找我?”

    什么事,竟值得晏子渊急匆匆找自己。

    晏子渊一手背在身后,看着特意去书房给他送吃食的宝嫣,在听到府兵来报,新妇来过后,面对客卿不言而喻暧昧的眼神。

    晏子渊不自觉地就想到白日里在长公主房中,宝嫣说她喝了两口茶,脸就发红发烫的模样。

    他便再也集中不了注意力,心思还被客卿看在眼里,竟问他要不要去见少夫人。

    正巧他们也想歇息片刻,缓一缓说累了的口舌。

    趁此机会,晏子渊没再耽搁,就从书房那边赶来了,在宝嫣不解的情况下,晏子渊没再遮藏,露出刚刚背在身后的掌心。

    @在提灯的照耀下,一枚洁白的珍珠耳瑙出现在晏子渊手上,“你落在门口了,我送过来给你。”

    就为了这一点小事?

    “多谢。”

    宝嫣面色平静地想把耳瑙拿回来,结果手刚碰到晏子渊,他突然将她一把握住。

    连身后照灯的小观都轻声惊呼。

    月洞门后,被墨竹遮挡的高大影子却一动不动,深黑冷淡的眼珠沉默万分。

    这是未曾设想过的局面,宝嫣望着把她手指抓住的晏子渊,居然不知道他想怎么样。

    她对这些伤害过她的儿郎们,一个都猜不透看不穿。

    “你这是做什么?”宝嫣挣不开,便不挣了。

    晏子渊眼中也闪过复杂的情绪,迷茫有之,还有一种冲动,他似是没想好,只凭着直觉道:“我,我近来已经另请了医术高明的大夫,来治我的晦疾。”

    “你再等等,若是还有一丝能治好的机会我与你再续夫妻缘分可好。”

    宝嫣是贤惠的,她能送点心给他,以表心意,说明她心思纯善,晏子渊多少有些受触动。

    他目光盯着宝嫣,期望她能不计前嫌答应与他和好。

    他们夫妻二人,一同齐心协力,不说多恩爱,就是相敬如宾,难道不比相看两厌要强?

    他执着地没有放手,就想等宝嫣一个答案。

    宝嫣明显受到的惊吓更多,犹豫着开口:“我”

    忽然,从路后方追过来的府兵,将这微妙的气氛打破。

    “少郎君,高客卿他们有重要事,想请郎君回去商议。”

    宝嫣登时松了口气,她刚才一时间,真不知道该怎么回应晏子渊,不知道该不该同情他受过伤的遭遇。

    她若同情,那谁又来怜惜她?

    宝嫣趁机把手从对方那抽回来,心有余悸地催促:“郎君快去吧,别误了大事。”

    天色黑暗,灯笼的光亮并不明显。@晏子渊无法仔细分辨宝嫣此刻的神色,又惦记着公事,立在原地思索片刻,终于做了决定。

    晏子渊:“那我先去忙了,等有空,我再去你那见你。”

    他掉转头,和府兵一前一后地离开。

    小观等他们走远,悄悄拍着心口,冲宝嫣抱怨:“方才,真是吓煞奴婢了。”

    宝嫣也是,只是没说出来。

    她同样轻抚着胸脯,边走边和小观小声结语道:“你说,他发什么疯?”

    小观提着灯笼走在宝嫣前侧,在经过种着竹子的月洞门时,一只手突然伸出来,两女谁都没有防备地吓了一跳。

    宝嫣还未看清来人是谁,就见方才还在她身侧的小观,已经被一团漆黑的影子堵上嘴拖走了,灯笼掉落在地上都无人理会。

    黑暗中,一双脚缓缓走到她面前。

    宝嫣被吓得面无血色,只能噤若寒蝉地看着另外一具更熟悉的,面无喜色充满威慑的人影弯下腰。

    用染了点墨汁,却显得极为修长白皙的大手将灯笼提起,然后吹灭。

    这下眼前的光彻底没了,只能凭着远处廊檐下的灯笼和月光,勉强看清来人的大概轮廓。

    宝嫣被一步步从路上,逼到墙壁死角,她不知道为什么在陆道莲出现的那一刻,她感到那般震慑。

    就好似偷油的耗子见着猫,她在那道看不清,却能感受到十分有侵略性压迫感的眼神中,紧张到一颗心提到喉咙处。

    发出的声音都透点柔柔的哑,带着她自己没发现的小心翼翼,讨好道:“是你,你怎会在这”

    宝嫣早有预感,退回了一奁胭脂香膏,有人肯定会来找她麻烦。

    不是今日就是明日,良久没出现,她还以为这事真过去了,没想到他还是来了。

    新妇担惊受怕地背靠墙壁,他有一点动作,就情不自禁把眼睛闭上了。

    她以为,他会对她动手不成?

    陆道莲:“晏子渊能来,我就不能来?还是,打搅到你夫妻二人了?”

    宝嫣觉着他说这话好怪,一本正经,却像个拈酸吃醋的妇人,她是做了什么对不起他的事吗?

    宝嫣:“不算打搅,但你吓着我了。一声不吭地便出来,小观呢,是不是你那下属,把她带走了?

    他会不会伤她?

    宝嫣佯装镇定,到处张望,一只手捏着她的下巴,不给她逃避的机会,强迫地扳了回来。

    几分灼热的气息贴上她的嘴角,那张斐然的俊脸离得她很近,邃目平静冷冰,像夜色下的湖面。

    陆道莲端详她,就如在端详一个是否情窦初开的女娘,搜寻着其中端倪。

    “哪里来的小菩萨。”陆道莲淡淡讥讽:“你现下难道不该自求多福,还有心思担忧别人。”

    宝嫣害怕道:“你想做什么,这里可不是在巷子,是在晏家,我大喊一声,就会有府兵过来,你也不想惹上麻烦吧?

    刀果然在窝里的就是比在外头的要横。

    要不是陆道莲按住她肩头的手,能轻易感觉到掌心底下畏惧到微微轻颤的动作,真要以为宝嫣胆子变大了。

    一声冷嗤过后,“喊吧。”陆道莲命令。

    宝嫣不信他居然敢这么为所欲为,没有一丝忌惮,刚要张嘴,就被两根并进的指头压住了口舌。

    像搅混水般,陆道莲略带教训地冷淡问起:“还喊吗?”

    宝嫣被弄得整个难受起来,眼泪都崩了出来,推推不出去,喊喊不出声,只憋屈得想哭。

    “呜呜。”放开。

    她呜咽着摇头,喊人是他要她喊的,真正听话准备叫人时,他又欺负她。

    宝嫣揪的陆道莲臂膀上的衣服直发皱,边拽边拍,让他别堵着她嘴不说话,嗓子眼都隐隐作痛了。

    手背被滴了几滴热泪,来寻她麻烦的出家人缓缓地收回手指。

    宝嫣捂着喉咙咳嗽,无意一瞥,就瞥到陆道莲盯着她,有意把刚刚在她嘴里弄过的两根指头慢慢放到了自己嘴边。

    宛若吃糖一般尝着,评道:“还是不如你那有滋味。”

    宝嫣顷刻间领会什么是“那”,浑身发红发热,似注入了一股滚烫的水,她哑着嗓子轻斥:“你怎这般下流无耻,你究竟是不是晏家子嗣,怎么与你弟弟那般不同。”

    讲,讲话简直不堪入耳,充满世俗之味。

    宝嫣一般不发脾气,说话也不尖锐刻薄,可是今夜有了晏子渊和陆道莲作对比,两人都谈不上多好。

    但晏子渊好歹是斯文些的做派,哪像这个人这样轻狂,她道:“怪不得他在晏家是身份高贵的少郎君,你却是一个狂妄无礼的寺僧,你二人即为兄弟,可身份天差地别,难不成就是因为自小惹得婆母不喜欢,所以才将你送到寺里出家去。”

    好胆。

    谁敢信这是一直以来懦弱无比的新妇说出来的话,她简直是毫不留情地往人心肝儿上戳。

    就在附近捂着小观嘴的庆峰,脸色都又惊又吓。

    新妇何敢这么骂师叔,她晓得什么,她知不知道师叔当不上晏家少郎君不是因为被贤宁不喜,而是宝嫣报复性地说出来心里畅快了,可面前的人却沉默如斯,背着光,看不清他脸上的神色是悲是奴n\o他在这一刻寡言的就像一座坚硬的石像伫立在她跟前,什么都没说,什么都没做,连耳边的风都是轻轻的。

    良久。

    在宝嫣逐渐感到不安,后悔自己是不是不该说太重时。

    被她骂过的陆道莲终于发话了,“我没有母亲。”

    通常被忽视和不被偏爱的子嗣,都会嫉妒自己兄弟憎恨偏心的母亲。

    陆道莲说这句话,就和这种情况一样。

    他怕是,因为不满贤宁对晏子渊的偏爱,连这种诅咒的话都说出来了。

    宝嫣也意识到,自己方才真的是太刻薄了,没在黑暗中,面无表情的出家人,连话音都漠然麻木了。

    陆道莲:“你说得对,我确实是刚出生不久,就从家里被送走了。"

    宝嫣在此刻呼吸了一口气,却好似被闷住了。

    连喉咙都被堵上,刚出生不久?就是不曾在晏家长大的意思么?

    那么小,陆道莲还是个婴孩,晏家就不要他了?

    贤宁,贤宁怎么舍得。

    晏家又为什么要这么做,宝嫣在荒谬中愣怔。

    “你还有什么要说的?”嗓音不冷不淡地询问。

    宝嫣试图想从陆道莲脸上看出一丝悲伤,奈何什么都没有。

    她什么都没发现,但是毋庸置疑,作为儿女即使不是被生母厌弃,就算是家族不接纳,那绝对是件极为让人伤心欲绝的一件事。

    陆道莲不可能不伤心,只是不想表露出来罢了。

    怪她,也是没办法,谁叫他方才太讨厌,宝嫣都是被他逼的。

    她忍住对陆道莲心生的一丝歉疚,擦着嘴,撇开眼神回道:“你如今也该知晓,被人羞辱是什么样的滋味儿了吧?

    JJ大抵是心里过不去。

    宝嫣补充道:“你,你下回记着些,说话别再这般无礼孟浪”

    灯笼落地的声音引得宝嫣抬头,她惊愕地望着陡然转身离去的高大背影。

    陆道莲根本懒得听她说完剩余的话,就独自走了。

    洁白的僧衣隐隐透露出一丝朦胧的光,孤寂的身影走得慢且稳重,身后的背云在檐角光影的照耀中,轻晃起青绿的穗子。

    小观被庆峰放开,武僧朝这边赶来,路过宝嫣欲言又止,眼神仇视如对罪人一样,跺脚冷哼一声,便跑远了。

    “女郎。”直到小观惊慌失措地找到她,主仆二人相互搀扶。

    宝嫣才后知后觉地发现,她背后已经凉沁沁一片,差点靠墙滑倒地上去。

    宝嫣目光一直放在说来就来,说走就走的陆道莲离去的方向上,他今夜过来,难道就只是为了羞辱她吗。

    如此,那也算扯平了。

    可是为何,她内心也没有那股打了胜仗的滋味,反倒感到些许的沉重和悲凉。

    “小观,我说错了吗?”

    不可口出恶言,伤害他人,她是不是犯了口孽,也伤了人心。

    因为这事,宝嫣回去后依旧神思不宁。

    这种情况甚至持续到她去了贤宁的院子,在侍奉婆母时出了岔子。

    “少夫人这是怎么回事?竟将长公主最心爱的玉盘打碎了,还有这匹绢丝,怎么也弄脏了?这可是今日才送来给长公主过目,要用来做明年夏裳的料子。”

    在贤宁的屋内,两个奉命盯着她的侍女一开口,便引来一堆人涌过来。

    管事拨开她们,看到了哑口无言的宝嫣,顿时便如终于抓住她把柄似的,冷冷一笑:“对不住了少夫人,这些损失奴婢们承担不起,只得禀告长公主殿下,听她发落。”

    恰巧贤宁从宝嫣公公的院里回来。

    一进门撞见这副架势就问:“出什么事了?”

    犹如等到主心骨般,管事和诸多侍女回身朝贤宁行礼,“回长公主的话,是少夫人,一时间不小心,将您钟爱的玉盘打碎了,还有明年做夏裳的绢丝,也毁了。”

    宝嫣都忘了当时是怎么不小心打翻玉盘的了,好像是侍女给她倒了杯茶水,请她喝。

    宝嫣分神在想事,一不注意,她身边就掉了样什么东西。

    低头一看,据说是上供进献的石榴红琉璃盘,碎成了一小片一小片。

    宝嫣惴惴不安的抬眸和从人群中走过来的贤宁对视,“阿母,我我不是有意的”

    贤宁听而不闻:“来人,教教她规矩。”

    “一个少夫人,可不能疏漏了礼仪。”

    烈阳下。

    被贤宁命令,盯着她的出身宫廷的侍女,将一个盘子放在宝嫣头上,然后恭敬退到一旁:“还请少夫人,学习宫廷礼仪,不到两个时辰,不得歇息,也请少夫人,以后切莫再毛手毛脚了。”

    如此盛烈的日光,不说热,就是呆久了都能将人烫伤。

    宝嫣却要在这种气候下,练上两个时辰之久,一刻都不能少,旁边小观快急哭了,想去搬救命,却被早有准备的侍女给拦下,不许她离开这里半步。

    烧雪园。

    听着暗中观察新妇动静的死士汇报完情况,含着草根听完的庆峰粗野地挥挥手,靠着墙,瞥着窗户大开的内室。

    一道人影正在里头打坐。

    庆峰:“好了,在日头下学习宫廷礼仪,与我等有什么干系?我等粗鄙之人,想学还学不到呢。这算什么受苦?

    y瞄一眼师叔没反应。

    庆峰放下心来,看来那新妇说的话,的确将人伤到了。

    这也算因祸得福,多亏了新妇口出恶言,不然他还得费尽一番心思,才能使得师叔回到正道。

    就这么断了吧。

    庆峰:“以后那边的事,不管香的臭的,都不用过来禀告了。”

    他这般安排,一直到死士无声离开,卧榻上身影清冷的陆道莲都不曾睁开漆黑冷厉的双眼。

    他好像万般不关心,对那新妇也是真不在意了。

    如今宝嫣每日最怕的就是见到贤宁了。

    她以前把这位婆母想得实在太简单了些,以为只要不让她捉住把柄就好,可是任她再小心翼翼,还是遭了算计。

    宫廷礼仪,说出去多冠冕堂皇,学这规矩是为她好,讲不好日后还能上京面圣。

    是宝嫣该学的,连晏子渊都没法替她拒绝阻止。

    而每到夜里,松氏和小观,总能看到宝嫣撩起的襦裙下,原本白皙的膝盖上,一团青紫的印子。

    那是她承受不住,在烈日下一步一步走着,终于耗尽体力,一膝盖扑倒在地,磕地。

    好几回了,小观接都接不住,那些侍女为了不让她在宝嫣身边照顾,还专门将她调走。

    她若是不愿,那也只能在旁边干看着,还不许插手。

    要不是宝嫣知道,她和陆道莲的事,少有人知。

    都要以为,贤宁这么折磨她,是因为发现她那天对陆道莲所说的话,为长子教训她。

    这兴许就是报应。

    而陆道莲那厮,那个总作弄她的出家人,也好似真的生了她的气,忘了她般。

    已经好些天没再找过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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