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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3 chapter 5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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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路无坷中途去了趟洗手间,碰巧遇到了杨天成那小女友。

    在周围大多数女孩儿还素颜朝天的年纪,这女孩儿已经扑的满脸是粉,涂着大红唇,出来玩还不忘带她那堆七七八八的化妆品。

    杨天成那小女友正撅着臀靠在台面上,对着镜子画眼线,嘴里吐槽老师不让化妆。她旁边的小姐妹那张脸一样浓妆艳抹,眼影浓重地堆叠在眼皮上,也在她旁边对着镜子补口红。

    “诶,你看上那男的不是个怂货,刚我从杨天成那儿打听了,高中还出过车祸呢,一看就是个爱玩的。”

    路无坷还没进洗手间,脚步一顿。

    她那小姐妹明显兴趣很大:“我就想跟这种人玩儿,上周跟隔壁班那男的谈,他连接吻都不会,气死我了。"

    “我就说吧,杨天成身边除了那个什么程寓礼,其他人就都不是什么好苗子,一看都是你的菜,你来了肯定能找着个喜欢的。”

    “杨天成有说他怎么出的车祸吗?”

    “没呢,他不跟我说,真是兄弟情深。”杨天成那小女友扣上眼线笔,翻了个白眼。

    “不过哪儿有我问不到的,”那女孩儿得意地抓过台面上的手机扔给她,“我找我一个哥们问了,他正好认识这人,以前一个高中的。”

    她那小姐妹翻着她和那男的聊的,看到一半,声音高了八度:“撞死过人?”

    杨天成那小女友又描唇:“是啊,还是两个,自己那条命差点也没了,高中休学了一年。”

    “不用去坐牢?家里那么有背景?”

    “能不有背景吗,沈氏集团。”

    “我的天。”

    路无坷在外面听着这墙角,面无波澜。

    如果今天她们嘴里讨论的是别的人别的事,她一个字都不会多听,但她知道她们说的是沈屹西。

    “就是可惜有女朋友了。”那女生在惋惜。

    “有女朋友有什么,抢呗。”

    杨天成那小女友话音刚落,胳膊就被她那小姐妹拱了拱。

    路无坷进来走到了洗手台前洗手。

    杨天成女朋友认得她是今天被沈屹西带在身边的人,若无其事地闭上嘴,兀自画着她的眼影,跟刚才没有八卦沈屹西似的。

    “这眼影盘挺好看的。”她那小姐妹找话。

    “对吧,我最近就只用它。”

    路无坷也没管她们,洗完手就从里头出来了。

    她一走那俩女孩儿又聊起来了,杨天成的小女友声音不小,还带着清脆的笑。

    “完了,我看你是没戏了,这男的喜欢的居然是这种长得这么纯的,我看你要追上这男的,得先长得像我们隔壁班的周婷婷。”

    她那小姐妹最讨厌的就是隔壁班的周婷婷,气得去挠她痒痒,女孩儿的笑闹声走廊上都听得到。

    路无坷回去的时候,遇上从包厢里出来打电话的程寓礼,他正好推门出来,视线自然而然就落到了路无坷脸上,朝她点了下头。

    路无坷也礼貌性回应了下。

    她推门进去在沈屹西身边坐下,沈屹西敞着腿不知道拿手机在回什么,她刚坐下来就被他揽了过去,下意识捏了捏她腰那点软肉。

    沈屹西在回叶丛莲的消息,叶丛莲知道他回来了,让他晚饭回家里吃饭。

    沈屹西看消息回消息的时候不会回避路无坷,反倒平时有事没事就喜欢把她抱过来一起看,路无坷也已经习惯了。

    结果就听旁边的杨天成跟看见了什么稀奇事儿似的,拉长了语调:“啧啧啧,沈二少,以前不最反感女孩儿看你手机么?谁越矩谁基本就玩完了,今儿怎么回事儿,改性了?”

    瞧着这贱兮兮的语气,就是在调侃。

    路无坷听着却愣了一下。

    被他纵容惯了,久而久之她都忘了沈屹西其实脾气算不上好。

    他眸子里勾了丝散漫的笑,跟杨天成半开玩笑似的说:“不给看,女朋友得跟我闹脾气。”

    路无坷:“”

    他那话纯属胡扯,说完自己都笑了起来。

    杨天成却是多看了路无坷几眼,带着好奇的和探究的。

    包厢里混杂的音乐声里,路无坷用只有沈屹西能听见的声音问他:“你以前手机真不给人看?”

    “你说呢?”

    其实也不是手机里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就是他单纯不喜欢那个行为。

    沈屹西继续低眸给叶丛莲回消息,回完了凑到她耳边上说:“看到了吧,今晚一起回家吃饭。”

    路无坷却只盯着屏幕没说话。

    “怕生?”沈屹西问。

    路无坷摇头。

    “去不去?”

    她低头玩着沈屹西的手,过会儿开了口:“去啊。”

    就沈屹西这张到哪儿都能祸害一堆小姑娘的长相,他父母肯定也品貌非凡。

    晚上路无坷见到了叶丛莲,沈屹西母亲果然长得很漂亮,五官柔和温婉贤淑,身上是知识分子知书达理、落落大方的气质。

    沈屹西长得不像妈妈,应该是比较像父亲。

    沈父今晚不得闲,没回家吃晚饭,家里就叶丛莲、已经从公司回来的沈家大儿子、还有沈屹西的爷爷沈严霖。

    沈屹西带路无坷回去,叶丛莲让人在会客厅上茶,说沈屹西带人小姑娘回家也不说一声。

    沈屹西笑说:“这不就带回来给您瞧了。”

    叶丛莲对儿子带回来的女孩很尊重,没有过多探究她的身世或其他,反倒是聊了聊知识上的事儿,还提了一嘴这是这小子第一次带女孩儿回来。

    也正是因为她的礼貌和尊重,才让人感觉到疏离。

    不过有沈屹西在,路无坷一点也不会感觉到难堪。

    沈屹西基本上就是带她回来给他妈看看,话都帮她挡了,不会让她感觉到不舒服。

    后来聊到一半,沈屹西他哥正好和客人从偏厅里出来,应该是在谈生意。

    沈屹西他哥看到他回来了还问了一句,把客人送下楼后,才重新回到会客厅,沈屹西他哥长得比较像妈妈,温润矜贵挂的,两兄弟明显关系还不错,从放松又自然的对话里就能听出来。

    沈家老爷子好像近几年身体不好,直到晚饭才坐着轮椅露脸,是沈屹西他哥去楼上推下来的。

    沈屹西跟这个家最不热络的人大概就是沈老爷子,只是淡淡喊了声爷爷后,便没有了下文。

    明明沈老爷子看起来是个很和蔼的人,慈眉善目的。

    沈老爷子在主位坐下的时候,路无坷放桌下的指尖下意识蜷缩了起来,很快她挪开了眼。

    沈家的教养和礼仪明显很好,一顿饭吃得很安静,基本上不会说话。

    吃完饭,晚上沈屹西又带路无坷出去溜达了一圈,回来后路无坷去浴室洗澡,洗到一半沈屹西进来了。

    淋浴间热气氤氲,像朦胧的雾。

    腾空,背脊贴着冰凉的瓷砖。

    水珠顺着曲线起伏而下。

    夜色渺茫,风雨飘摇。

    欲望在暗涌的水浪里沉沉浮浮。

    细碎的挠人的声儿从磨砂玻璃门飘了出来,摇摇晃晃勾住了这方旖旎夜色。

    沈屹西胸口有道疤,那天晚上路无坷躺在他怀里,指尖轻轻抚着那道疤。

    这不是她第一次注意到这道疤,沈屹西发现她从以前就有这个习惯,指尖总下意识往那儿跑,像是有什么在吸引着她。

    晚上路无坷睡得不是很安稳。

    各种曾经梦过的梦无限交替循环,眼睁开闭上复又睁开,一闭眼又是没有尽头的熟悉的梦魇。

    那天晚上路无坷看到的不只有妈妈和奶奶。

    还有沈屹西。

    他在晃动的白炽灯光下,浑身是血。

    /

    隔天路无坷醒来,沈屹西已经不在身边。

    印象里一大清早沈屹西好像逮着她亲了亲。

    路无坷当时困得不行,被他烦得不耐烦,往他怀里一钻。

    沈屹西好像是笑了,在她耳边跟她说训练去了。

    过几天沈屹西就要比赛,昨晚搭档许知意处理完工作,赶晚上的航班飞来首都,两人凑齐了,今天就开始训练。

    路无坷昨晚没睡好,太阳穴胀疼,她手撑着头想坐起来,才发现整个人被严严实实裹在了被子里。

    她索性又光着肩膀躺回去了。

    回笼觉这种东西路无坷没有过,早上一旦醒过来很难再睡过去,她在床上犯懒,躺了半个小时,脑袋一直放空着,眼里空荡荡的窥不见任何情绪。

    过了很久,她神思才回笼,从床上爬起来洗漱。

    沈屹西房间的落地玻璃窗能看到楼下西南角的花园,路无坷趴在床上看人修枝剪叶看了好一会儿,还有远远能瞧见的坐在轮椅上的那头花白的头发。

    路无坷也不知道是在看人还是看景,面色淡淡的。

    她撑着下巴看了好一会儿,从床上起身,出门时没看见床上闪动的屏幕。

    路无坷在电梯里遇到了昨天在前厅见过的那个女人,女人还是昨天那番正式严肃的装束,踩着高跟,化着规矩又端庄的妆。

    女人笑着跟她打招呼,路无坷问她楼下那花园可不可以过去。

    女人告诉她可以。

    路无坷道谢,看着电梯一路往下。

    就一个沈家,从正门出来到花园的那段路,已经让路无坷走得两腿发酸,到花园的时候,刚在楼上看到的在花园里修枝剪叶的人已经不在了,那台轮椅倒是还在那里。

    老人坐在轮椅里,鼻梁上架着一副金丝框眼镜,即使人到老年身体抱恙,但仍能瞧出仪表非凡,正翻着腿上的书看。

    路无坷一直站在那儿看着,没有走近。

    过会儿沈老爷子看书好像看累了,抬了下腕表看了眼时间,而后合上了书,忽然开了口:“小姑娘,是看着我在这儿不敢进来?”

    路无坷愣了一下,她四下环顾,周围没有其他人。

    老人转了下轮椅,声音慈祥又温柔,对她说:“就瞧着有个人影一直站在那儿没动,腿不酸?进来吧。”

    路无坷神情虽平静淡定,但心里实际犹豫了一下,还是走了进去。

    沈老爷子倒是没管她,继续看着自己的书,路无坷进去后找了条长椅坐下。

    昨晚下了场大雨,脚下的草泛着湿,一股泥土腥味。

    又半个小时过去后,老人是真的坐累了,想拿电话叫人过来推他回去,抬眼看到了从花园那头绕回来的路无坷。

    “小姑娘。”

    乍然听到有人喊她,路无坷抬了头。

    沈老爷子问她:“你要回去了没?”

    路无坷点点头。

    她这番不爱说话的样子让不认识的人看到,估计得以为她是个哑巴。

    沈老爷子瞧这女孩儿是自己那混账孙子带回来的,回去路上好歹有个人能跟他聊聊他这个孙子,便讨嫌地问了句:“能不能麻烦你顺便把我推回去?”

    路无坷没想到眼前的老人这么平易近人,眨巴了下眼睛。老人问:“不行?”

    路无坷终于开口说了句话:“没有。”她走了过去。

    老人生病,瘦成了皮包骨,沈老爷子外表虽然看起来硬朗,但实际上外套套在身上空荡荡的。

    路无坷不合时宜地想到了奶奶。

    奶奶去世前也是这样,在医院折腾了两三个月,瘦得不成人形,握着她的手都像在握一把骨头。

    奶奶去世不过也就几天前,却仿佛已经过去了一个世纪之久。

    每一天路无坷都会想到奶奶,时间漫长又缓慢。

    沈老爷子一句话把她的神思叫了回来:“那小子脾气是不是不太行?”

    路无坷知道他问的是沈屹西,就在老爷子以为她不会应声的时候,她开了口:“不会。”

    沈老爷子还以为是自己耳朵坏了,笑着问:“真的?”

    问完自己倒是笑了,从鼻子里出了口气:“我看啊这世界上就没有比他脾气更臭的。”

    路无坷想了想,其实有的。

    她自己。

    连沈屹西都说她脾气臭,她也确实每天都在气他。

    沈老爷子明显很疼这个孙子,一路上跟路无坷聊了很多沈屹西。

    说他打小不服从家里安排,一天天在外面野,就差跟车过日子去了。

    又说他这孙子脾性可大得很,前几年跟家里人吵了个架后,就走得天高皇帝远的。

    路无坷居然认真地在听沈老爷子说话,那张巴掌大的小脸上神情专注。

    她在想,沈屹西原来是因为跟家里闹了矛盾才去澜江的。

    这件事沈屹西没跟她提过,刚在一起那会儿,她问过沈屹西为什么会去澜江。

    沈屹西当时好像说的离首都远。

    一路上都是老爷子在说,路无坷一声不吭的。

    人的一生,老年这个阶段是最孤独的,子女有自己的家庭事业,孙子孙女有自己的学业。

    沈老爷子终于找到个可以聊聊天的人,话跟说不完似的。

    路无坷把人送到了房间门口。

    沈老爷子跟她道了谢:“小姑娘别嫌我今儿话多,好不容易找着个人说话,话多了点儿。”

    其实路无坷能感觉到沈老爷子并没有把她当孙子的女朋友来对待,反倒像对待家里任何一个员工。他们也不会费那个劲儿去反对他们,在他们眼里二十出头的年纪,恋爱都是儿戏,用不着大惊小怪,年轻的时候爱怎么玩怎么玩,他们不会管。

    路无坷没接他抛过来的道谢。

    沈老爷子说了一早上也有点乏了,神色明显有些疲累,却还是强撑着笑意:“小姑娘,今儿谢谢你了。"

    他伸手开了门,却不知道为什么动作忽然一顿。

    老人突然慌张了起来,一只手按上了胸口,腾出来的那只手去转轮椅,朝屋里的桌子滑过去。

    结果却在颤颤巍巍抖着手去拿药瓶的时候,一不小心碰掉了药瓶。

    白色的药瓶子啪嗒一声摔在地上,滚出去好远,拿不到了。

    沈老爷子呼吸已经开始急促,他此时才想起门口还有一个人,苍白着一张脸,还硬撑着对路无坷温柔地笑了下。

    “小姑娘,帮我拿一下那个小药瓶。”

    路无坷视线落在沈老爷子那张苍白如纸的脸上,几秒后走进了房间里,往那药瓶踱步了过去,可她却没把那药瓶子捡起来。

    “小姑娘,”沈老爷子颤着唇,好言道,“把药瓶子拿给我一下。”

    路无坷像个调皮的小孩,伸手就能拿到药瓶子递给他,可她偏偏不。

    @沈老爷子终于发觉不对劲了,眉皱得很深,艰难地转着轮椅过去。

    路无坷眼睛里很干净,没有任何杂质,就是很单纯地看着他在痛苦。

    沈老爷子撑到了这边,就要从轮椅上俯身去拿,从轮椅上摔了下来。

    路无坷咬了咬唇角,低头冷漠地看着他,扶都不去扶。

    沈老爷子在赶她让开,就在指尖快碰上药瓶的时候。

    药瓶被踢开了。

    白色塑料瓶子里的药片哗啦响,骨碌骨碌滚开了。

    沈老爷子手紧紧地按在胸口上,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方才的从容和沉着消失殆尽,话几乎是咬牙切齿地说了出来,最后那点涵养支撑着他没破口大骂。

    “你这是做什么!”

    路无坷很无辜地看着他:“不知道啊。”

    昨晚的梦魇缠着她的眼底,在那一小块儿白得扎眼的脆弱皮肤上,染上了点青灰。

    病态的,娇弱的。

    她慢慢在沈老爷子面前蹲了下来,轻飘飘地说了一句:“这话你可能得问钟映淑。”

    她话音一落,原本伸长了手想去够药瓶子的沈老爷子忽然整条手臂怔住了。

    路无坷跟问有没有糖似的:“还记得她吗?”

    沈老爷子颤着手,慢慢地回过头看她。

    “当年你一条因工致癌为员工欺诈的新闻把人打发了,不承担不治疗,逼得人一家在老家待不下去,最后事没谈妥,一辆车把人撞死了。"

    路无坷语气平平淡淡,像只是在讲述别人的故事。

    沈老爷子胸口剧烈起伏着,明显终于知道她是谁了。

    她不过一条曾经被他扔在地下随意践踏的生命,果然她的命不是命,这么多年再见面,他已经认不出她是当年那个穿着蓝白条纹相间校服的女孩儿了。

    路无坷对他的痛苦视若无睹:“后不后悔当年没把我也一起撞死?”

    沈老爷子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呼吸已经开始困难。

    “撞死了,好像就不会有今天了。"

    她那张巴掌大的小脸很纯,像一个天使中的小恶魔。

    “怎么样?这种快要死了的感觉怎么样?你要不要也尝尝?”

    @/

    黄黑色的赛车驰骋在赛道上,砂石尘土弥漫。排气声嘶吼着几乎快要把赛车撕扯开,赛车不要命地飙着速度。

    一开始沈屹西和许知意两个人还很规范地玩,后面就随意了,怎么刺激怎么玩。

    直到中午,两人才玩够了。沈屹西这会儿闲下来,才发现手机里有几个未接来电,是程寓礼打过来的。

    他给程寓礼回了电话,程寓礼那边很快接听。

    这会儿车速慢下来,跟龟爬似的,沈屹西嗓音都跟着变得慵懒不少:“什么事儿?”

    “沈屹西,接下来我要跟你说个事儿。”

    “你说。”

    “当年你车祸那事儿过去太久了,可能我之前印象有点模糊,但今天想起来了。"

    程寓礼好像深吸了口气:“你女朋友就是你当年差点撞上的那个女孩。”

    话音一落,柏油路面上响起一道刺耳的轮胎刹停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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