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萱很疼,很怕。记忆里从来没有这么疼、这么怕过。

    她小心翼翼地抽回了自己的手,攥成拳头堵着自己的嘴。

    哥哥不让她哭,不让她叫,不想听见她的声音这一次,哥哥是真的不要她了吗?

    “我跟你说的话都是耳旁风是不是,老老实实地上学有那么难?我让你考第一了么,让你琴棋书画样样精通了么?我对你的要求过分么?我只要你平平安安快快乐乐的,你都不愿意吗?我的心,你都看不见是不是!那我就打到你起不来,看你还能不能好好在家待着!”

    陆诚绝望地咆哮着,他不敢想象父亲要是知道了刚才的情景会是怎样的反应。这次父亲临走前千叮万嘱,让他一定看好雨萱,不要出事,不许抛头露面陆诚都怪自己存了私心,他怕管得太严厉了雨萱会记恨他疏远他,这些日子以来才由着她的性子,几番胡闹也都纵着宠着。

    从始至终陆诚都没有办法只把雨萱当作妹妹而已,如果只是妹妹,在她成长的路上,陆诚会用更加严格的标准来要求她约束她,而不是面对她的撒娇耍赖就心软妥协。如今看来,自己一时心软却让她走上歪路,还好这次发现及时能够悬崖勒马,否则万一失足只怕追悔莫及。

    其实他早该管管雨萱了,都是他的自以为是让雨萱无所顾忌的任性妄为,今天要不是刚好被他撞见了,还不知道会发生什么。

    陆诚气得浑身发抖,雨萱吓得不住打颤。

    陆诚心里越是害怕悔恨,手下的皮带就抽得越重。

    雨萱痛得早就忍不住了,又哭喊着叫了陆诚一声哥,她第一次发现这个男人狠下心来的时候所有的求饶都无济于事。

    绝望之中,雨萱已经无暇顾及自己到底做错了什么,只希望陆诚对她能有一丝怜惜,饶了她这一次。再打下去,她真怕自己不仅是不能安安稳稳地坐下吃年夜饭,可能都没命熬到除夕给哥哥拜年讨红包了可陆诚手中的皮带一刻也没有停下,他心疼,无助,失望,愤怒每一种情绪都在撕扯着他的心,眼前的小屁股上已经遍布伤痕,交错地叫嚣着他对雨萱教育的失败。

    “你别叫我哥!我不是你哥!”陆诚盛怒之下的一句话,彻底浇灭了雨萱最后一点点儿希望。

    雨萱不再挣扎了。

    既然自己什么都不好,就只会给爸爸妈妈丢人,让哥哥失望,那不如就被打死算了。

    可是真的很痛很痛,什么时候才能咽气呢。雨萱嘴里尝到了一丝咸腥,不知是咬破了嘴唇还是手腕,这些小伤都比不上屁股上皮带鞭挞的万分之-。

    “陆雨萱,我管不了你,我不管了…”眼前的伤痕触目惊心,陆诚的理智渐渐回归,带着愤怒摔门而去。他不想真的伤了雨萱,他需要时间来平息怒火。

    守在门口的刘妈终于等到陆诚黑着一张冷脸开门出来,冲进去就看见雨萱伤痕斑驳的屁股,一时间不知所措。这一次,小姐没有向她撒娇,只是无助地趴在床上,肩膀抽动着无声落泪。她想扶了雨萱起来又怕弄疼她,尝试了几次后发现雨萱像是失了痛觉似的,如一个无力的布娃娃般任她摆布。

    好不容易把雨萱抱回了房间放在床上,刘妈怕她遭罪没用陆诚给的特效药,只是找了些平常的止疼药来替她小心处置着伤处。

    这还是雨萱第一次被陆诚打破了皮带着血痕,刘妈心疼的手都跟着哆嗦了。可也是第一次,雨萱在上药的时候没有哭喊挣扎,只是眼光呆滞的默默流泪。

    “小姐你是怎么招惹少爷了,怎么被打成这样,你要是疼就叫吧,别这么忍着憋坏了自己.

    …”刘妈看着雨萱这样担心不已,比起她哭闹着呼痛,这样的雨萱让她更加害怕。“大冷天的穿这么少呀,来,刘妈帮你换衣服"

    雨萱仍是一言不发。

    有时她痛得闭上了眼睛,都能看见哥哥盛怒之下要她闭嘴的样子。她敢出一声说一句,哥哥就会更生气。所以,她再也不想说话,不想跟任何人说话。

    那个男人,说不是她哥哥,也不让她叫哥哥了。他说不管她了,她以后,还能再见到他吗?

    “小姐,伤处都给你擦干净了抹了药,你别乱动,我去拿点水来给你喝。哭了这半天,嗓子都哑了吧。”刘妈放下手中的纱布,悄悄退出了雨萱的房间。

    可刘妈回去的时候,雨萱不喝水也不说话,只是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很快就湿透了一大片枕头。刘妈再说什么她就只是摇头,问她什么都没有反应。

    “小姐是不是要找少爷啊?”刘妈想起雨萱小时候闹脾气也是这样,给什么好吃的好玩的都不张嘴不伸手,只是伤心地哭个不停,说给她找哥哥来才乖乖地睁着大眼睛等着。

    果然,雨萱点了点头,却依旧不发一言。

    “少爷他刚才急着出去了,可能是公司里有事吧,小姐喝点水吃点饭,好好睡一觉,等少爷回来了我就找他来你这,好不好?”刘妈耐心地哄着雨萱,心里却为难如何能把少爷找回来。

    雨萱的眉心又更紧地皱在了一处,她闭了眼睛,可泪水还是顺着长长的睫毛止不住地流。

    刘妈在一旁不错眼珠地守着雨萱,好不容易等她安静些好像睡着了,才又急忙下楼去厨房想给她准备些白粥小菜。

    可是这次,别说是清粥,雨萱连一口水都不肯喝。

    她一门心思地想着,哥哥为什么生气,为什么这样打她,为什么连个解释的机会都不给她,为什么就这样盛怒之下拂袖而去他是后悔上次饶了自己,所以现在要一并打回来么?

    还是因为她捣乱没能见到赵欣然一面现在心疼了后悔了?

    他是不是真的不要自己了?

    如果一直都不吃饭病倒了,他还会不会来看她?

    如果生病了又要吃药打针,他会不会再来陪着她抱着她?

    一连串的疑问都牵着心中的那一个人,雨萱生气他这一顿莫名其妙的痛打,又发疯一般地想靠近他。

    陆诚直到第二天傍晚才回家。

    上次跟雨萱闹脾气离家时他曾答应过她,以后不管发生什么,只要不出差,晚上是一定会回家的。昨天为了她惹出的麻烦陆诚彻夜未眠,白天又跟几个同行联络沟通,才总算是跟大家都打过了招呼,酒吧里的事情不会再有人说出去了。

    刘妈看见陆诚在厨房里找吃的,恭恭敬敬地站住了,“少爷要什么吩咐一声就行了,您不用亲自来厨房。”

    陆诚听出刘妈话里也是怪他,难道她以为自己是发少爷脾气才打雨萱的么?可雨萱做的那些荒唐事情,陆诚觉得还是越少人知道越好,也懒得跟她解释。

    陆诚心烦意乱,拖着疲惫的身子上楼,犹豫着要不要去看看雨萱。连家里的一个下人都会心疼,难道他心里会好受么。可是外面那一堆烂摊子,他必须马上处理,就算是父亲知道了,至少也已经是补救过的局面,不会太过责怪雨萱。

    “刘妈,给我拿点吃的。”陆诚的声音从楼梯上传来。

    “少爷想吃什么?”刘妈依旧恭敬,却没了往日那份亲切。

    “什么都行。煮碗面吧。”陆诚现在一点儿胃口也没有,可他的理智告诉他不能生病,不能倒下,这个节骨眼上,他必须挺住。

    没过一会儿,刘妈就把面端上来了。陆诚的房门开着,却几乎没感觉到刘妈端着面进来刘妈的手艺一直都很好,除非有特别要求,不然每次都会准备陆诚最爱吃的排骨面,那可是不用到二楼就能闻到香味儿的。

    可今天端在陆诚面前的,别说是排骨面,连一个青菜叶子也没有,就是一碗清水煮白面。

    “少爷只说煮面,我不知道您想吃什么,也没敢乱放别的东西,怕您不满意。人老了没用,做什么都笨手笨脚,您觉得不好我再去重做。”刘妈神色憔悴,说话声音里还带着鼻腔,不知道是哭的还是感冒了。

    陆诚看刘妈这样子就知道是在气自己打重了雨萱,正好他心里也惦记着,便装作不经意地说,“我随便吃什么都行。雨萱怎么样了,你给她做什么吃的了?那丫头嘴叼,这清汤寡水的她能吃得下么"

    还没等陆诚说完,刘妈就忍不住哭了起来,“少爷您不知道,别说吃饭了,小姐挨了打到现在,一口水都没喝过呢…小姐哭得,嘴唇儿都裂了口子了。少爷,您打也打了骂也骂了,气也该消了吧,求求您饶了小姐去看看她吧,她身上伤还没好,这么不吃不喝的她身体熬不住啊"

    “她又闹什么!”

    陆诚心疼之余也开始生自己的气。雨萱这样不就是被他惯坏了,自己做错事不知悔改,撒娇耍赖要人哄着,还敢如此作践自己的身体。都怪他每次打了雨萱都喂她吃饭,让这丫头觉得好像自己犯错有理似的。陆诚只是没想到雨萱竟然性子这么拗,不喂她就真的不吃不喝?

    陆诚想起自己当年挨了打,哪有一次敢这样任性的。哪怕是父亲冤枉错怪了他,最终也不过是一句’有则改之无则加勉’,绝不会有向他认错或是哄他原谅的可能。然而这么多年过去了,陆诚对父亲一直都是又敬又重,更是不敢有一丝违逆之心。

    陆诚叹了口气,面也没吃,还是随着刘妈到了雨萱的房间。

    “不吃饭不说话,是在跟我抗议吗?你放心吧,以后我都不管你了,等爸妈回来,你可以告状说我打你了,想怎么说就怎么说,没人拦着你。”陆诚板着一张脸训话。

    @雨萱一点力气也没有,她有很多话想跟陆诚说,嗓子却哑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我很忙,你赶紧起来,我去叫刘妈给你准备饭菜。你要是再不吃我就给大夫打电话,弄些营养药来给你输液,你要是想少受点罪,就别用绝食来威胁我。”陆诚说完就起身离开了。

    他很怕自己再看见雨萱可怜的样子就心软了又去哄她,如此下去,不知道她以后还会做出什么荒唐事来。父亲说得对,孩子没有打坏的,只有惯坏的。雨萱就是被他惯坏了,才会如此天不怕地不怕。

    陆诚回房间想起这事还是放心不下,当时在场的几位虽说都答应了不会把这事说出去,可他觉得一切都处理妥当之后他还是要主动向父亲坦白,以免有什么疏忽之处给律所和陆家带来麻烦。

    陆诚的坦白,当然是要把责任都揽在自己身上,尽量不让父亲迁怒雨萱一分一毫。

    第二天陆诚在律所上班时接到了安叔的电话,说小姐已经快三天不吃不喝,再这样下去怕是真的要出事。陆诚心痛不已,却还是硬下心肠来说,给大夫打电话吧,我在忙,没时间。

    陆诚信守了对雨萱的承诺,就算他再忙再生气,也依然是每天晚上都回家睡觉。他只是不会当着她的面去嘘寒问暖,也不会让她知道自己在她睡着了之后每天都在门口静静地看着她。

    一个星期后,雨萱已经不用趴着睡了,有两次踢了被子还是陆诚帮她盖上的。他只是没想到这小丫头真是个倔脾气,两只小手上都已经被扎得乌青了,还是不肯吃饭。@陆诚心中为难,再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啊,十天,最多十天,要是这丫头还不肯服软,他就认了,以后不管她再如何任性妄为,也不过就是自己在她身后收拾烂摊子罢了。总不能让她这样折腾自己的身子,真的饿坏了吧。

    可陆诚没想到,是雨萱自己先等不到十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