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的事儿我都知道了，你不用跟欣然说雨萱生病，她本也是一片好心，是雨萱自己的问题。”陆千帆不似往日深沉，一脚入门便开了腔。

    “爸，对不起，没照看好妹妹是我的错让。”陆诚心里内疚，虽说上顿打的伤还疼着，此刻也没有让卓子卿代己受过的道理。

    “雨萱不是两三岁的孩子，不舒服应该懂得自己说，这事儿不怪你。倒是你自己，在外面要注意安全，吃好睡好锻炼好，学会照顾自己不要生病。还要记得自己身份，言行要有分寸。”陆千帆对陆诚一向十分放心，这些叮嘱的话并不常说。

    “爸……您什么意思？我……外面？”陆诚诧异父亲的态度，看样子卓子卿已经把事情交代过了，难道现在叫进来训话不是因为让雨萱生病的事？这一瞬间，陆诚突然想起，赵欣然在书店里的欲言又止。

    陆千帆从公文包里拿出一个信封来递给陆诚，“剑桥大学两年期的国际学生交流项目，欣然报名了，不过她一个女孩子在外面家里不放心，一平说想让你也一起去。我看了也觉得不错就答应了，到时候她有什么需要你照顾一下吧。”

    “爸，我没有谈恋爱！我跟赵欣然就是普通朋友，怎么照顾她啊……再说我走了，萱萱怎么办啊？”陆诚从来都是顺从陆千帆的安排，这样的激烈反对连他自己也吓了一跳。

    “就因为是朋友才说有事让你照应一下。咱们两家关系一直很好，她遇到困难你帮她实属正常。另外我也确实想让你拿到这个证书，这个项目是我的一个师弟做的，招募的是全球最优秀的大学生，对你未来很有帮助。”陆千帆并未计较陆诚竟敢当面跟他顶嘴，哪怕这种情况在从前绝无可能。

    可陆诚今天的思路却完全没在一个频率上。

    这次雨萱生病他已经下定了决心，以后不管发生什么都对她寸步不离。现在父亲突然让他离开两年，那这两年里万一雨萱有事，他不仅不在她身边，甚至可能连一点儿消息都不知道……

    陆诚想不明白，父亲做事向来考虑得长远周到，当初知道他的想法后既然答应了仍然让他陪在雨萱身边，按理说不应该这么快改主意的。

    难道是因为……有了卓子卿？

    想到这，陆诚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威胁。他试探着问，“爸，为什么让我走？您是打算以后把萱萱交给卓子卿吗，他自己还像个孩子似的贪玩……”

    “胡说八道，是不是想掌嘴！子卿是她亲表哥！”陆千帆话一出口也觉得失言，只不过陆诚说到了他心里最忌讳的地方。

    哪怕是呼风唤雨无所不能的陆大律师，每次遇到女儿的事情也难免关心则乱。他总怕自己安排的不够让雨萱受到伤害，又怕自己干涉的太多雨萱失去人生选择的乐趣。

    陆诚被骂了一句，心里却放宽了些。他很敏锐地捕捉到了父亲话中之意，他对自己的期待果然是不同的。只要不是把雨萱从他身边抢走，别的事情，都可以商量。

    陆千帆态度也缓和了些，尽力平静地说，“陆诚你听着，只有足够强大，才能更好地保护和照顾你在乎的人。有资格站在我女儿身边的那个，必须是真正的强者。”

    赵欣然的爸爸赵一平也是卓老爷子的入室弟子，陆千帆的亲师弟，对这个大师哥一直崇拜有加，从第一次见到他的儿子陆诚时就想让女儿跟他多多交往。先前陆千帆一心只想把陆诚培养成自己最完美的接班人，甚至是可以照顾雨萱一生的男人，曾以学业为重几番推脱，不肯松口让两个孩子谈恋爱。可现在有这个机会，且不是在自己的管束范围之内，陆千帆又觉得该让他们接触一下，给陆诚一个公平选择的机会。

    陆千帆认为，如果陆诚会变，那就早点变，免得将来雨萱长大了再面对这些事情伤心。毕竟陆诚和赵欣然年龄相当又是同学，两个人也算是一起长大的，将来一个当律师一个当医生，无论是家庭背景还是个人条件都很登对，绝对适合成为终身伴侣。

    剑桥大学这个交流项目陆诚是知道的，本来每个学校只有一个名额，因为他想留在S市就没报名，这样赵欣然才有机会被选上。可现在父亲还是能把他硬加进去，可见父亲在S市的能力绝不仅局限于法律界。

    对于陆诚来说，父亲是他心里的一座大山。也许他现在是真的长大了，对眼前这座大山已经从俯首帖耳的仰望变成了想要挑战的倔强。又或者，他只是希望在跟父亲对话时，也能有一点点的主动权。

    “爸，两年这么久，中间我可以常回来看看吧？”事到如今，陆诚知道父亲已经安排好一切，他便无法开口拒绝。可一想到这么长时间看不见雨萱，心里还是很失落。小孩子一天一个样不说，等到再回来的时候，没准儿她都不记得自己了。

    “春节回家来过年，平时就不要折腾了。这项目虽然是国际性的全英文授课，但今年的实践基地是在首尔的成均馆大学，所以我对你的另外一个要求，是要在完成项目学位的同时，拿到TOPIC的高级证书。这两年我可不会拎着根戒尺在你身边盯着，你要自己努力。”陆千帆笑笑，“我可不想你过年那几天是回家来挨打的。”

    “知道了爸，那这几天……”陆诚犹豫着要怎么开口让父亲同意他陪伴雨萱，怕万一说错了话连这最后的亲近机会也被剥夺，比如明天就让他买机票提前离开。

    这对陆千帆来说不是什么不可能的事，他的要求向来精确而严格，陆诚对他总是言听计从。每次陆千帆对儿子有什么安排都不是商量，而是通知。陆诚要做的，就是绝对服从，然后高标准地完美完成。

    “临走前，我不管你了。虽然雨萱还小，不过你的好她不会轻易忘记。”陆千帆像是看透了陆诚的心思，竟然出言安慰。

    “爸……那我先出去了。”陆诚到门口又回头，“爸别怪子卿，我是哥哥，就算您宽容不计较，妹妹有事也是我的责任。”

    怪卓子卿？

    陆千帆一愣，旋即想起那小子进门时一瘸一拐的狼狈样儿，一向严肃的大律师也忍俊不禁。“好，看你面子，饶他一回。”

    其实，陆千帆完全没把雨萱生病的事情放在心上，人吃五谷杂粮谁能一辈子不生病呢。他介意的，是卓子卿不安分，竟然带着雨萱去s 大招摇过市。既然是精力旺盛，陆千帆便特意腾出时间来给他放放电，带他到道馆去松筋骨。

    卓子卿年纪不大，可跆拳道水平不错，还在S市的青少年比赛中拿过奖。对于这个常年西装革履的姑父，小伙子根本没放在眼里，以为他会碰个钉子——可结果却是，被姑父虐的满地找牙，十分狼狈。两人一起回家时陆千帆面不改色，倒是他年纪轻轻腿脚都不利索，反倒让陆诚误会他替自己背了黑锅。

    雨萱房间，刘妈正给她喂水果，她闹，躲闪，不张嘴。

    刘妈知道，小姐要找少爷。

    可她也知道，先生把少爷叫走的时候，除了太太谁也不敢打扰。

    现在，卓尔已经回了自己的工作室。除了怀胎十月安稳地守在家里保胎，其他时间她甚至比陆千帆还忙。

    卓尔虽然跟陆千帆同是法学专业一等荣誉毕业生，又是卓老爷子的掌上明珠，可她似乎志不在此。卓尔性格温柔和善，看着也不像会与人争锋辩论的样子。平常生活里，绘画和园艺是她的最爱。过去她在律所里帮忙也是心疼体贴丈夫，自从有了陆诚她便乐得功成身退。最近她在跟朋友做画展，要不是雨萱病了她也不会耽搁到现在才回去。

    “哥哥……”雨萱一看见陆诚进来了就伸手要抱抱，她一笑露着两颗小虎牙，将陆诚心头的愁云拨开了些。

    “萱萱好点了么，”陆诚一手抱起了雨萱，一手接过刘妈手里的水果碗，“你不是最爱吃樱桃么，嗓子还疼吃不下？”

    “好点了，我想让哥哥喂。”雨萱依偎在陆诚怀里撒娇道。

    “好，哥哥喂。萱萱要多吃点，补充维生素对身体好。以后都要多吃水果，也要多吃饭，多睡觉，多运动……”陆诚说着说着鼻子有些发酸，要离开了才知道，他对雨萱有多少事情要交代。

    此刻，只能尽力往雨萱嘴里填东西，盼她多吃一些，再长得结实点，在他离开的日子里，不要受伤不要生病。

    “只要哥哥陪着我，做什么都行。妈妈去画画了，她说等我长大一点儿就也带我去。哥哥，你说我什么时候能长大呀？”雨萱歪着脑袋看陆诚，要是长到哥哥这么大，是不是就可以跟他一起去上班了呢。

    陆诚愣了一下，现在他恨不得时间静止，等他回来了雨萱再长大。

    “萱萱走，哥哥带你去院子里玩儿。”陆诚突发奇想，想给雨萱种一棵树。

    陆诚仍是一手抱着雨萱，另一手找了卓尔做园艺时的木铲子，在院子里挖了个土坑，又亲手剥了许多樱桃核仔细埋好。

    “会长出来吗？长成又大又甜的红樱桃？”雨萱眼里是希望，是期待。

    “哥哥不在家的时候，萱萱想哥哥了就来浇浇水，樱桃树会跟萱萱一起长大。”陆诚极力掩饰自己的不舍。

    十年树木。

    等到樱桃树长大了，他想在结满红樱桃的树下向她表白。

    不管多么不舍，终究还是到了离开的日子。

    陆诚早早起了床，守在雨萱床边录了一段她睡觉的视频。睡梦中的雨萱嘟着樱桃小嘴，跟小时候一模一样。这六年来，陆诚就是这样一天天的看着她长大，从来没有长时间离开过。而之后的两年，他却只能依靠冰冷的手机与她保持联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