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父亲书房离开时，陆诚已将自己完全打理如初。今天这一顿打挨得不轻，西裤紧紧包裹着伤处，每一步都走得艰难，俊朗的侧脸在月光下依稀可见汗珠。好不容易回到了自己房间，仔细锁了门才又一次褪去了裤子。清凉的空气也不足以稍稍缓解疼痛，独自一人时难免嘶哈着转移疼痛。

    新鲜的伤痛让人辗转难眠，陆诚回想起卓家兄妹说的应该就是关悦，可他们为什么说她是自己的女朋友呢，难道只因为给她穿了自己的衣服？赵欣然临走的时候为什么说自己傻呢，是她也误会了自己和关悦，还是萱萱跟她说什么了？

    陆诚摸出手机来给赵欣然发微信。几乎同时，他收到了赵欣然的信息，问他睡了没有。

    陆诚：没睡。为什么说我傻？

    赵欣然：跟你小妹道歉了没？

    陆诚：道歉什么？

    赵欣然：明天请我吃饭，见面说。

    看来是真的有事儿。身后的痛楚真真切切，可陆诚没有把事情拖到第二天解决的毛病。反正本就疼的睡不着，现在是彻底清醒了。陆诚仔细回想萱萱今天的反应，她害怕她委屈，哪怕她老老实实的趴在自己腿上挨打，可她从来没有说过自己错了。她不是那样嘴硬不肯认错的孩子，今天她和关悦在楼下到底怎么了……陆诚立即回电给赵欣然，这时候散步太过暧昧，犹豫一下狠了心，见面还是定在学校咖啡馆。

    半小时后，咖啡馆里靠窗的位置上，一身蕾丝裙的赵欣然格外优雅。她摆弄着手里的小勺，埋怨道，“陆诚，你也太霸道了吧，这么晚了还折腾我。”

    “明天周末，反正你也要睡懒觉。今天为什么说我傻？下午萱萱跟你说什么了？我有什么要道歉的？”陆诚连珠炮似的发问。咖啡馆里的沙发和茶几都很矮，此刻他坐在这里无异于自虐。

    “你先回答我一个问题，你跟萱萱一起剪过贴纸吗？”既然已经出来了，赵欣然就不急着回去。要是宿舍关门了，正好让陆诚送她回家。

    陆诚有些意外，“没有……我哪有时间。”

    赵欣然把下午萱萱送给她的泰迪熊贴纸套装拿出来，特意把里面的小剪刀给陆诚看。“小孩子做手工的剪刀，你没用过？”

    陆诚拿在手里颇为意外，原来跟普通的剪刀不一样，刀刃是塑料的，也都处理过没有尖头。

    “你剪一下自己衬衫试试。”赵欣然说。

    陆诚愣了一下没动，只见赵欣然把小剪刀拿了回去，在自己衣服上的蕾丝花边试了试。陆诚刚要制止，却发现那种塑料的儿童剪刀根本剪不破衣服。赵欣然又从自己的化妆包里拿出了一把更精巧的小剪刀，随手把过肩的长发挽过来，修剪起自己的发梢来。

    “你干什么……”陆诚从不认为女生拨弄头发有什么妩媚风姿，多年的礼仪教养让他感觉这样很失礼。

    “陆诚，你还真是没交过女朋友啊，很多女生都会随身带个这样的小剪刀的，修修眉毛啊发梢啊，挺方便的。别看小，可锋利呢。”昏暗的灯光下，赵欣然一脸笑意地看着陆诚，像是在责怪他，怎么还没反应过来。

    陆诚恍然，低声说了句，“欣然，谢谢你……我真傻啊。”

    “你没说萱萱吧，你家那俩小丫头性格差别真大。一只小乖兔，一只小皮猴。不过都很可爱就是了。”

    赵欣然说的小皮猴，就是卓子涵。当关悦在同学中间说她跟陆诚有多熟的时候就被她各种拆台。关悦也不知道到底陆诚有几个妹妹，又有了之前的经验，只得强忍着卓子涵的戏弄。这小皮猴也算是间接给小乖兔出了口气。

    “说了几句……”陆诚没了底气，一想到自己下午还把萱萱打哭了，心里就懊恼不已。

    “陆诚，你不会也是英雄难过 ‘美人关’吧？那我以前可真是高看你了，你跟陆叔叔差的可不是一星半点。”赵欣然努了努嘴，眼神有些黯淡。

    ‘美人关’是关悦的外号，男生们说的无限遐想，女生们说的则火药味儿十足。赵欣然一直都觉得陆诚和别的男生不一样，不会因为关悦肤白貌美大长腿就别对她动心。她早听爸爸说过，以前有多少女生对陆大律师动了心，五大洲的美女都要集齐了，可他自始至终真心爱的，就只有卓尔阿姨一个人。而赵妈妈告诉她的，则是专情会遗传，有其父必有其子。

    “瞎说什么呢你，我和关悦什么事都没有，以后也不会有。”陆诚一副你很无聊的表情，这时候他更没心思搭理关悦那些小心思。

    “真没有？”赵欣然不经意间流露出笑意。

    陆诚很认真地解释着，“真没有！我不喜欢她那种女生，周一我去找她说清楚……”

    “你还真是傻，关悦就是想让你去找她啊，这都不明白。这样吧，你信得过的话我帮你处理，回头你想好怎么谢我就行了。”赵欣然无奈地看着陆诚，对他的情商深表怀疑。

    “绝对相信，谢谢你欣然。对了，你说，我该怎么跟萱萱道歉啊？”陆诚继续求助。这件事之后，他突然有点儿佩服起赵欣然来。

    “就说‘哥哥错怪你了，对不起’，有什么难的啊？”赵欣然说得轻描淡写。

    赵家父母当年也是跟陆千帆和卓尔一起在国外留学，与陆家不同，他们对儿女的教育却是西式的开明民主。大家的相处更像是朋友，哪怕是父母开口说句对不起也是很平常的。

    可这对陆诚来说，很难。

    陆诚从小受陆千帆影响太大，心里一直是觉得面子比天大。每次犯错陆千帆打他的时候，陆诚最怕的不是戒尺或皮带接触皮肤时的刺痛，而是陆千帆对他失望觉得他不行，或是别人知道他挨打时丢人。好在，父子俩心照不宣，他的面子一直被照顾得很好。

    在萱萱面前，陆诚更想塑造一个说一不二、不会犯错的完美哥哥形象。他希望自己在萱萱心里是最好的，是她可以永远信任和依赖得。所以，陆诚可以无限度地疼爱萱萱，却不愿意开口向她低头认错。

    赵欣然看出了陆诚的为难，又建议道，“你要是觉得不好意思开口的话，就看看有什么她平时喜欢做的而你又管着不让的，只要不是原则问题可以纵容她一次，让她开心嘛。或者她有什么想要的东西，你买了送给她。小孩子都是很善良的，不会记仇，给她点儿甜头就会原谅你的。”

    陆诚开车回家的时候也一直在回想赵欣然的话，萱萱有什么想要的礼物呢。都怪自己平时对她太疼爱，只要有什么她喜欢的，就马上买回家来，这时候还真想不出有什么她想要又没有的。不让她做的事情倒是有很多，可那些都是有原因为了她好的，定了规矩怎么能说变就变呢。

    半夜里的陆家大宅静悄悄的，陆诚到家后去雨萱房间偷偷开了一条门缝，看小丫头睡得很沉，才安心地回了自己房间。他重新冲了个澡，就把自己丢在床上。明天周末，再找机会哄萱萱吧。

    陆千帆书房里，安淮南正在向他汇报工作。

    “小姐睡觉前去少爷房间哭着拍门叫哥哥，那时候少爷已经走了。后来小姐可能哭累了就自己回屋睡觉了。少爷出门后去咖啡馆见了赵小姐，两个人喝咖啡聊天，现在已经回来了。那次之后，少爷晚上没再进过小姐房间了。”

    “嗯。”陆千帆面无表情地应了一声。

    安淮南猜不透陆千帆的意思，小心开口问他道，“那赵先生那边……”

    “回复他吧，我同意。”陆千帆狠狠抽了一口手里的雪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