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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忠嗣失魂落魄地离开了。他打了半辈子真仗,多么棘手的苦战都经历过,如今到了中年,反而要开始从零学习该怎么打假仗了。
王忠嗣离开之时,遇到了前来找李长安的沈初,沈初还关心问了王忠嗣两句,王忠嗣只是深沉叹了口气,看着君子如玉的沈初,又想想书房内城府深沉的寿安公主,实在想不到这一对画风差距如此之大的人是怎么成的师徒。
沈初好奇看了王忠嗣失魂落魄的背影几眼,推开了书房门。
“王将军怎么了,你又欺负他了?”
李长安大喊冤枉:“老师,在你眼里我就是随便欺负人的坏家伙吗?”
沈初安静望着李长安,脸上明晃晃写着“难道你不是吗”。
“哈哈哈,阿兄是难得的老实人嘛老师来找我有何事?”李长安扯开了话题。
“李亨已经到灵武了。”沈初正襟危坐,垂下了眼眸。
“他走的倒是挺快”李长安轻笑,“就是人去楼空,晚了一步。”
朔方军已经由李光弼领着往范阳去了,如今正在攻打雄武城,灵武城只有一些老弱病残留守,作为朔方军老窝安全倒是安全,只是一点立功的机会都没有。
李亨千里迢迢冒着生命危险去朔方,可不是为了龟缩在朔方军老本营享福。
只是现在他想在朔方登基的打算只能落空了,朔方如今可不会像原先一般拥立李亨在灵武登基,如今朔方将领已经有了更好的效忠主君。
沈初从袖中掏出两封信放在二人面前的桌面上。
“李泌,韦柔。”
李长安顺手想把两份信捞过来拆开,却被沈初按住了手。
沈初道:“此事我来做,你莫插手。”
“我又不在乎那些虚名。”李长安愣了一下,随后洒脱一笑,“秦皇汉武,唐宗宋祖,则天皇帝,哪个又是良善之辈了,没点狠心可当不上皇帝。”
沈初平静看着李长安的眼睛道:“我在乎。”
李长安错开了视线,嘟囔道:“好吧”
“我打算明日就出发去蜀郡,蜀郡那边的事情也交给我吧。”沈初来找李长安还是为了两个人分清任务,别做事情撞到了一起。
李长安明白沈初的意思,李亨、李隆基,这是李长安名义上的父兄,虽说大唐父辞子笑是老传统了,可终究在讲究礼法的时代对父兄动手这事说出去不太好听。
尽管截止到目前为止,大唐前面几任皇帝每一个都对亲戚动过手。
@“你还是个孩子呢。”沈初拍拍李长安的手,语气稀松平常,“大人之间的事情小孩子就不要插手了。"
李长安咳嗽了两声,似乎没想到自己老师对她的滤镜这么大。
虽然她造反谋逆、私养重兵、假传圣旨、欺上瞒下,但是她还是个孩子。
“好吧,我还是个孩子。”李长安乖乖认下了沈初给她贴的标签。
她没有劝什么。沈初是她的老师,是她造反的第一个同盟,是寿安集团编号002的老员工。
“那就我主外老师主内,李隆基和李亨都交给老师,安禄山叛军则由我解决。老师出发去蜀郡,我带兵渡过黄河去攻打邺城。”李长安调整了一下自己的计划,掏出自己的记仇小本子,把李隆基和李亨两个名字圈了出来。
就代表这两个任务分派了出去。
“等到了蜀郡之后,老师可以去找萧临光和杨玉环,韦见素也是我的人,还有高力士,不过高力士未必会愿意帮咱们。”
李长安从腰间解下来一方小印玺,这还是当初武惠妃留给她的东西,说能请高力士帮一个忙,只是李长安一直都没有用上,她也只当做这是武惠妃留给她的遗物。大概武惠妃也没想到她的路线不是政变而是打天下。
“我知道了。”沈初颔首。
又看了一眼李长安那一个厚厚的记仇册子,沈初欲言又止,最后还是扭开了头全当做没看到。
这个记仇是真白纸黑字的记仇啊。
数日后,身在灵武城内的李泌就收到了从洛阳城来的密信。
是沈初的字迹,李泌在洛阳主管城墙修建的那段时间和沈初打过不少交道,对沈初的字迹颇为熟悉。
密信中,沈初长话短说,简短说了太子这边的事情由他全部接手,又告知李泌另外几个暗哨的消息以及军中情况总归,就是到了动手的时候了。
李泌坐在书房之中攥紧了手,把这封信翻来覆去看了数遍,把里面的情报一字不差刻在脑中之后,立刻把密信移到了烛火之上,眼睁睁看着密信化为一堆灰烬。
他得想一个万全之策。
秋凉露深,李泌居所的烛火亮了一夜。
李亨最近的情绪又喜又忧,他乍一离开李隆基北上灵武,一开始心情愉快极了,他这辈子一直在李隆基眼皮子底下战战兢兢过活,尤其是当上太子以后,就没睡过一个安稳觉,生怕哪日不明不白就死了。多年胆战心惊的日子让他刚步入中年就早生白发,看着还没有保养得益的李隆基年轻。
本来以为自己这辈子就只能靠熬死李隆基了,没想到安禄山反了,还把他那个不可一世的父皇赶出了长安城。
李亨从跟随李隆基离开长安城的那一日开始就在心里暗爽,中途饿了几顿都丝毫不影响他的好心情。
终于也轮到他的好父皇如丧家之犬一般狼狈了。
而后李亨又趁机掺和了诛杀杨国忠,杨国忠被杀死的时候他就在不远处看着,心中飘飘然极了。
只是经过一次兵变,李隆基和他算是彻底撕破脸了,李亨就在手下谋士和亲近宦官的建议下来到了灵武准备主持平乱。
这一路上李亨心里直打鼓,他担忧自己有没有那个本事平乱,毕竟李隆基的本事李亨这些年领教多次已经很清楚了,他比不上自己的父皇,可自己的父皇却被安禄山撵着跑,就凭他能够平定叛乱吗?
可同时李亨心里也有一点隐蔽的期盼他的父皇弃长安而逃,威望一夜之间全部倒塌,就像他的身边人说的一样,这是他趁机夺权的好时机。他在外登基称帝,生米煮成熟饭,难道他那个父皇还能放着安禄山不管跳出来指责他谋朝篡位吗?到时候他的父皇只能捏着鼻子承认新帝。
在这种隐秘的期盼和对战局的忧虑下,李亨经过了大半个月的赶路,终于抵达了灵武城。
而后李亨就知道他的担忧和期盼都多余了。
朔方节度使早就带着一干将领出兵前去平叛了,都已经攻入了范阳境内,灵武城内只剩下了一堆看家的老弱病残。
也用不着他纠结能不能打赢仗和该不该趁机夺权登基了。
两个选择都轮不着他干。
李亨心里又给他爹记了一笔。你要是早下旨派朔方军去攻打范阳了,那你提前给我说一声啊,省得我眼巴巴往灵武城来了,结果人家早就大军开拔走了。
黑锅牢牢扣在李隆基头上,李亨根本没怀疑过李隆基还没来得及下旨。
李亨看着空荡荡的朔方节度使府邸又开始唉声叹气。
“殿下何故叹息?”
一道声音冷不丁从身后传来,听到熟悉的声音,李亨回过头看向身穿道袍的李泌。
“长源今日怎么来寻本宫了?”李亨停下了脚步回头看向李泌。
李泌快走两步,走到李亨身后半步的位置,随他一并在院子里转圈。
“你我之间何须这般客气,长源太过守礼,反倒显得见外了。”李亨摇摇头无奈道。
自从李泌来到了他身边后,李亨便没有再吃过李隆基和杨国忠的亏,他每次想要跃跃欲试干点什么都被李泌及时拦了下来,事后也都证明李泌的确是有先见之明,一来二去李亨就对李泌越加倚重。
何况李泌还代表了世家势力,这些年他能在李隆基的严防死打下还积攒出一点小小势力,大多都是多亏了李泌给他和世家出身的那些官员拉线。
李泌只是淡淡一笑:“礼不可废。”
又话题一转,迅速切入了正题。
“如今灵武城已经没有军队了,殿下不能再留在灵武了,应当尽快赶往前线与李节度使汇合。”李泌开门见山。
“殿下当务之急是尽快立下军功,建立威信,而后才能有底气图谋大事啊。如今圣人威望最低,正是殿下建立威望的大好时机,殿下应当到前线去和将士们一同上阵杀敌才是。”
李泌所说的道理李亨也明白,这些年他被李隆基牢牢压制,当了十几年太子竟然一件能证明自己能力的事都没干过,如今好不容易摆脱了他那个父皇,正是他建立威望的好时机。
而现在安禄山叛乱,大唐江山危在旦夕,最能建立威望的事情自然是打胜仗。
老圣人被安禄山撵着逃命,太子却能屡战屡胜,谁才是大唐江山的主人这不是一眼就能看出来吗。
李亨叹了口气:“本宫正欲前往雄武城。”
他心里其实有点不情愿,雄武城内可是安禄山驻兵的地方,多危险,哪里比得上朔方治所所在的灵武城安全呢。
李亨心里最美妙的设想应当是他在灵武登基,然后发圣旨指挥将领带兵打仗,他只需要坐镇朝廷中央即可。
只可惜没人推举他当皇帝,皇帝能坐镇朝廷只用发发圣旨指挥将领就行,可天下兵马大元帅还是需要随军作战的。
原本李亨还想着再往后拖一拖,可现在被李泌当面提出来了,就不能再拖下去了,只能吩咐手下收拾行李准备前往前线军营。
李泌离开后不久,杜二娘便端着一碗甜汤袅袅推门进了书房。
“殿下为何事烦忧?”杜二娘轻声细语,亲自拿着汤勺舀起一勺汤喂给李亨。
李亨看着面前善解人意的美娇娘,忍不住吐苦水:“唉,本宫不得不去军营,可在军中本宫人生地不熟也没有人帮衬唉。”
他曾经倒也成功结交过边将,只是都被李隆基收拾了,前车之鉴放在那,往后这些年再没有将领敢投靠他。
如今要到两军交战之地,可他身边连亲信将士都没有,倘若出了什么事情,谁能护着他呢。
杜二娘温婉道:“妾身有一个堂兄,就在朔方军中担任中郎将,等到了军营妾身愿为殿下引荐堂兄。”
李亨大喜,中郎将是四品的武官,手下可以领数千士卒,已经算是中坚武将了。虽说这数千士卒打仗看着是不太够,却足以护住他的安全。
“良娣可是帮本宫解决了一个大难题,本宫该好好谢你。”李亨欣喜之下,端起杜二娘带来的甜汤一饮而尽。
世家的好处就在这,随处都能找到亲戚朋友。杜二娘这一房虽然已经没有了,可杜家其他房都还好好的,这不,在朔方军中也能攀到关系。
杜二娘温柔笑道:“夫妻一体,何必言谢呢。”
最终李亨却不止带上了杜二娘一个女眷,还带上了张良娣。
半路上李亨有些尴尬找到了杜二娘解释:“张良娣性格泼辣,不如你善解人意,她缠着本宫,本宫也没有办法。”
李亨前半辈子运气好,娶的太子妃韦柔和良娣杜二娘都是温柔大方类型,后来续弦的张良娣性子则十分泼辣,把李亨拿捏的死死的。
“妾身都懂。”杜二娘温柔道。
倘若张良娣不跟着李亨去军中,她和韦家阿姊的谋划岂不是就要差一步了。
人死了就说不出话了,她和韦家阿姊还需要一张嘴替李亨“解释”,要不然怎么能让李亨也尝一尝死后还要身败名裂的滋味呢。
李亨唏嘘道:“本宫委屈了你。”@杜二娘笑而不语。
数日后,李亨终于带领着一干人抵达了朔方大营。
雄武城的建立本就是安禄山为了防备朔方军攻打范阳所建造,天宝三载王忠嗣正式通过勘察此城方才确定了安禄山有谋逆之心,后来又经过数年加固,已经成了护卫范阳城的雄关。
李光弼徐徐图之,一点一点磨着雄武城,也不着急用将士性命去强攻。
就是在这个时候,李光弼收到了李亨派人先送来的消息。
得知太子要来监军,李光弼撇了撇嘴。
从寿安公主嘴里和王忠嗣将军的信里,李光弼对这位大唐现任太子已经有了很充足的了解。
能让脾气好的王忠嗣将军评价“不堪大用”的人也不多。
“李嗣业呢?”李光弼吩咐裨将,“让李嗣业去接待太子。”
李嗣业作战英勇,有天生神力,上了战场如鱼得水一般,几场仗打下来已经窜到了云麾将军的位置,派去接待太子也不算失礼。
裨将嘴角抽了抽:“真让小李将军去啊?”
问题是全军上下都知道小李将军除了吃饭和打架之外别的什么事都不上心,让他去接待太子,这不是摆明了糊弄太子吗?
“糊弄糊弄他得了。”李光弼挥挥手不在意道,又拿起了桌案上放着的一份寿安公主送过来的战报,低头接着研究战局了。
桌案上摆着的亦然是天下兵马布防图复印版。李长安给李光弼下达的命令也很简单,让李光弼自己看着打,粮草管够,军费管够,要人要粮说一声就行,其他任由李光弼自己发挥。
君臣两不相疑,这才是值得他李光弼效忠的主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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