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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国忠离开勤政殿时候,远远看到李林甫的身影,他嘴角露出了一抹微笑,迎面迎了上去。“下官见过右相。”杨国忠面带微笑,言语之间却并无多少讨好之意。
李林甫冷冷看了他一眼,懒得搭理杨国忠。
杨钊一开始是从他手下走出去的,李林甫千防万防,防备着那些有宰相之能的大臣,却没想到最后却是他手底下出来的人对他的相位虎视眈眈。
谁曾想圣人如今提拔臣子是一点都不看臣子的能力了呢?李林甫选狗腿子的时候标准很肯定,那就是能力平平,他是万万没想到如今的圣人不挑食到了如此地步,连杨钊这样的官员都能得到圣人的重用。
杨钊此人,狠辣而迎合上意有余,却全无治国之能,圣人竟然有意让这样的人接替相位,真是昏了眼了。
他李林甫虽说不是什么好东西,可起码有宰相之能,压得住文武百官,也能糊弄住天下承平,可杨钊那个废物只会讨人欢心,治国的能力一点都没有连他都羞与杨钊为伍。
李林甫一边在心中唾弃着杨国忠,一边大步往殿内走。
刚踏入殿内,李林甫面上就露出了喜气洋洋的笑容,对着李隆基拱手道:“臣要恭贺圣人。”
李隆基本就因为方才之事而看李林甫有些不顺眼,听到李林甫恭贺他也只是淡淡道:“朕何喜之有?朕听闻此次恩科一人都未录,让天下人知道朝廷费心筹办恩科,却连一个贤才都选不出来,岂不是徒惹天下耻笑?”
“臣正是为此事而贺喜陛下。”
李林甫拿出了他早就准备好的说辞:“无一人入选,正是说明天下间的贤才都已经在陛下的朝堂之上了啊。臣恭喜陛下,野无遗贤,万邦咸宁!”
说着,李林甫深深摆下。
依照他对李隆基的了解,这番话足够糊弄过去李隆基了,李隆基要的就是太平盛世,人人顺从,那他就给李隆基一个太平盛世。
可等了一阵,李隆基仍旧未开口,李林甫心中倏然一紧。
杨国忠那张满是笑容的脸也顺势出现在了李林甫心中。
坏了!
李隆基看了李林甫两眼,心中也明白了李林甫为何会弄出这一茬事情来。
无非就是为了造一个“野无遗贤”的好名头来哄他高兴。
虽说弄巧成拙,可到底逗他开心的心是好的。他对忠诚于他的臣子一向宽容,思及此处,李隆基无奈一笑。
“你可知此次李泌也参加了恩科?”李隆基语气略微有些责怪,“他七岁时候,朕便金口玉言给了他神童的名号,如今他参加恩科却未能考中,难道是朕年轻时候看错了人吗?”
李林甫刷一下冷汗就下来了。
圣人年轻时候亲口点的天才却连恩科都没考上,岂不是证明圣人年轻时候没有识人之明?
李林甫太了解李隆基的自恋了,也太了解李隆基对面子的看重了。
“罢了,你将此次选出来的试卷拿来朕看看。”李隆基见到李林甫头发花白还吓得不成样子的模样,心一软。
到底是跟了他这么多年的老臣了,还替他处理天下政务,这点脸面李隆基还是愿意给李林甫留的。
李隆基发话,李林甫也不敢在李隆基面前再耍其他心眼,只能老老实实命人去他府上把那一堆卷子拿过来。
还好自己早有准备,特意让国子监祭酒把题目出难了些。
李隆基看着答卷越看越皱眉。
能够谱出《霓裳羽衣曲》的李隆基文学素养自然不低,他翻看了一遍,对李林甫的怒气略微减少了一些。
这些举子答的还真大多都不尽人意,只有寥寥两三份还不错。
不过李隆基挑出来署名“李淼”杜甫元结”的三份答卷。
“此三人写得不错,这个李淼想来就是李泌化名了,策论写得极好,还有这个杜甫,诗写得灵气横溢,这个元结略差一筹,不过也还算可以。”
李隆基沉思片刻:“罢了,既然榜已经告示天下,那此事就算了吧。”
说到底本来科举最后一关应当他亲自审阅,只是李隆基根本就没有把这次恩科放在心上,所以干脆就全部丢给了李林甫。
如今顶多是那些举子骂一骂李林甫罢了,倘若榜都放出来他再说恩科错了,岂不是打了他这个帝王的脸面。
李隆基叹了口气,忍不住责怪了李林甫两句:“你啊,这么多年都不读书,连诗赋策论的好坏都看不出来,日后可要多读一读书,不可再闹出这样的笑话来了。”
就这么轻飘飘把原因归结为了李林甫不通诗文,看不懂试卷所以才闹出了“笑话”。
李林甫一口老血差点吐出来,他本来烦那些读书人的原因就是他们总嘲笑自己没文化连字都认不全,可如今圣人竟然当面揭他的短,让李林甫不禁又羞又怒。
“臣晓得。”可面对李隆基,李林甫打掉了牙也得笑着往肚子里吞。李隆基又道:“你上了年纪,顾不得这么多事务,就让旁人多分担一些,也省得再闹出什么笑话来。”
李林甫这次是真的要被气吐血了。
好不容易应付完李隆基,李林甫阴沉着脸出了勤政殿,一抬头就看到了杨钊还站在殿前。
心里更加郁闷。
偏偏杨国忠还故意凑过来:“右相,圣人命下官协助您”
“杨钊。”李林甫沉着脸警告,“本相如今还是右相。”
对上李林甫满是寒意的双目,杨国忠仿佛又回到了当初在李林甫手下被他骂得缩着脖子的时候,下意识缩了缩脖子。
只能讪讪道:“下官如今已经不叫杨钊了,圣人觉得钊这个字不好,给下官赐名国忠,下官如今叫做杨国忠。”
李林甫嘲讽道:“杨侍郎可真是能屈能伸。”
“圣人在下官眼中胜过父母,圣人赐名,是杨国忠之幸。”杨国忠却腆着脸皮道。
李林甫自认为他的脸皮已经够厚了,可今日面对杨国忠竟然也有一种无从下口的感觉。
这么不要脸的人他还能说什么?
最后李林甫也只是狠狠一挥衣袖,转身便沉着脸离开了兴庆宫。
回到相府之后,抬手就要把桌上的茶盏摔了,忽然又想起来大夫所说的不能动怒,狠狠吸了几口气,李林甫终究还是没发火。
莫生气莫生气,气死了他,李亨那混账玩意得意。
莫生气莫生气,气病了他,杨国忠那贼子得意。
@他气坏身子,就得便宜敌人,不能生气。
李林甫默念数遍这几句话,终究还是仇恨战胜了仇恨,用对李亨和杨国忠的恨意平复了被算计了的怒火。
是夜,月明星稀,几只乌鹊咕咕叫着。
廊下挂了一排的纱灯,纱灯中透出的暖光将琉璃瓦映射的橘黄,月光如水,隐没在梧桐树后,梧桐树的影子倒映在青石地面上。
李林甫躺在床上,闭着眼睛迫使自己入眠。
@他半个时辰前喝了一碗安神汤,按照往日来说也该有了困意,只是不知怎得,今夜李林甫翻来覆去就是睡不着。
他脑子中不自觉回忆着今日勤政殿内李隆基对他的责问,还有话里话外透露出觉得他年老力衰,要培养下一任宰相的模样。
还有杨国忠那张小人得志的脸。
哼!杨国忠是什么东西,他有那个本事当宰相吗?他连李适之都不如!
想到李适之被自己吓得朝中一发生大案就“不小心”摔断腿,李林甫嘴角就不禁微微上扬。
可随即想到杨国忠,李林甫的嘴角又拉了回去。
太像了,杨国忠无论是起家方式还是狠辣的性子,乃至于对李隆基的谄媚,都和他太像了。
裙带关系起家,他靠武惠妃杨国忠靠杨贵妃,他心狠手辣杨国忠也心狠手辣,对李隆基,杨国忠甚至比他更能拉的下脸皮,更没有尊严。
唯一自己比他要强的,就是能力,李林甫自认为他做宰相这些年还算合格,是奸相,可起码天下人也只骂他残害忠良而没有人觉得他做不了宰相。杨国忠,李林甫轻蔑心想,这个家伙残害忠良的本事比他还高一筹,可完全没有治理天下的本事。
只是李林甫不确定如今的圣人还是不是那么看重臣子的能力。在如今的圣人眼中,最看重的到底是臣子处理政务的本事还是讨好帝王的本事呢?
李林甫知道答案,却不愿意承认。
在床上翻来覆去几次,李林甫始终睡不着。
他闭上眼,眼前不断浮现出今日帝王对他的责怪和揭短,还有杨国忠那张得意洋洋的脸。
不行,越想越生气。
李林甫直接从床上坐了起来,恼怒抬手一拍柔软的被子,狠狠咬了咬牙。
他今天就应该等出了兴庆宫之后直接给杨国忠一巴掌!
该死的杨国忠,还有该死的李亨,没有一个好东西!
深夜好像人的情绪格外容易波动,李林甫压抑了一天的愤怒终究还是没憋住,他越想越气,丝毫没有注意到耳边的嗡嗡声越来越大,也没有注意到脑子越来越沉“咳咳咳!”
忽然李林甫喉头一紧,忍不住低头呕出一口腥液。
外间守夜的下仆听到了动静入内,点亮了蜡烛。
“郎君,您可还好呀!”下仆走进床边,面色大变。
李林甫下意识低头看向自己面前的锦被,血淋淋的一滩红映入他的双目。
下一刻,李林甫眼前便天旋地转。
“阿爷!”
听到仆人惊呼冲进来的李岫正好看到李林甫倒在染着血的锦被上,面色大变,连忙冲上来抱住了李林甫。
李林甫晕过去之前还紧紧拉着李岫的手,闭着眼气若游丝喃喃道:“不可不可让圣人知晓。”
圣人倘若知道了他的身体差到了如此地步,肯定会生出换相的心思。
谁也别想夺走他的相位,他死也要死在宰相位置上!
李岫不由垂泪:“这都到了什么时候了,阿爷你还只想着这些快请大夫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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