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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轮下的路逐渐从沙土路变成了灰白色的水泥路。终于进入了洛阳地界。
李长安掀起车帘,看到远处高大的烟筒冒出的滚滚灰烟后面上才露出了轻松的笑容。
那滚滚灰烟让洛阳的山仿佛没有那么绿了,可同样也让洛阳十几万百姓吃饱了肚子,让她的库房里堆满了钱财,让洛阳四个关卡的兵器库中堆满了武器,粮仓中堆满了粮食。
她放下帘子后在车厢内伸了个懒腰。
“到洛阳了。”李长安轻松道。
李明锦掀开帘子,看着道路两侧与长安城截然不同的景色。
才刚刚穿过虎牢关,这一段道路两侧都是工厂和作坊,专门为了修建城墙、军备等服务,大一些的厂子几乎都在李长安的名下,中小型的工厂有许多是洛阳城中的大家族跟风开办,还有再小一些的作坊,是洛阳城中的商人或者附近村子一起合资开办。
一开始只有李长安建工厂,后来洛阳城中的权贵们看着李长安赚钱眼红,也就与李长安合办了几家,尝到了甜口以后他们就开始自己办工厂。再之后善于投机的商人看到了利益,也就开始投资办厂,各个村子也有在寿安学堂读书的年轻人,他们中有一些人读了一段时间的书以后也回到老家组织村民开始办作坊。
李长安对这些人跟风开办工厂乐见其成,她一个人再使劲开工厂也不可能开遍整个大唐,想到推动大唐生产力发展还得是靠大唐士农工商一起努力。
虎牢关需要什么,这些工厂就制造什么。修城墙的砖石、粘合砖头的糯米水、铺路的水泥、箭支上的铁箭头私人没法制造,但是箭支和羽毛工厂可以做,还有虎牢关将士的衣食住行就连炭笔都专门有一家作坊生产。
毕竟如今洛阳军中正在开展轰轰烈烈的扫盲活动,李长安与严挺之商量之后确定了洛阳军队中的最低识字水平至少能读懂军令,会写自己和同僚上官的姓名。
对炭笔、纸张的需求量很大,纸张有了新的造纸技术,有好纸有普通纸,好纸依然造价昂贵,可普通纸张已经是大部分普通百姓能买得起的价格了。
路南边就是一个容纳了五千工人的砖厂,这个砖厂制造出来的砖专门供给虎牢关修建城墙。不仅虎牢关附近有砖厂,其他几个关卡附近也都就近建造了砖厂,这两年洛阳一直在加固几个关卡的城墙。
也不怕失业,唐朝的生产力足够低,一座小行宫要修好都要征发数万人修两三年,虎牢关可比一座小行宫工程量大多了。
倘若算上安史之乱中损坏的城墙维修,估计够这些工人干十年了。
看到道路两边推着载满了砖头小推车的运输工人,李明锦不禁想起了她上一次来洛阳人生地不熟,找人问路的记忆。
“我上回来洛阳找小姑母,还多亏一个看着又老又年轻,有些凶巴巴的人帮我指路,我才能找到小姑母呢。”李明锦回忆起李泌凶巴巴的模样,心有余悸。
“又老又年轻?”李长安有些诧异,她在心里嘀咕,这是个什么形容词,真是形容人的吗。
李明锦又仔细回忆了一下当日那人的模样:“我寻了一处正修建房屋的地方,他看着像是领头人,我便去向他问了路。分明才刚刚入秋,他浑身上下却包裹得十分严实,并且穿着土气,头上还顶着白色纱帽,乍一看像是四五十岁一般。”
“我过去问他路,本来以为会是一位中年人,他掀开纱帽露出脸来,却是一张颇为俊秀的青年脸。”
李明锦拍拍胸口:“就是此人语气不太好,有些凶巴巴的。不过他应当只是看上去凶狠,最后他还是替我指了路,我这才寻到小姑母。”
听着这个描述,李长安脑中也蹦出一个人影。
“你说的是李十七吧,他脾气挺好的啊。”李长安诧异道。
李泌的脾气还不好呢?历史上被李亨祖孙三代折腾来折腾去,贬了升,升了贬,来来回回好几次都没生气,多好的脾气啊。
“他语气凶的很,一副不耐烦的模样。”李明锦如实道。
李长安沉默片刻,开口道:“或许他是事务太繁忙吧。”
李长安忽然想起来,本着能者多劳,免费劳动力不压榨白不压榨的原则,李泌一个人干了七份工作。©当然李长安还是很有良心的,李长安也给了他七份工资虽然这些工资和李泌能够继承的辽东李氏庞大家产比起来九牛一毛吧。
但是年轻人,多干点活才能磨练能力嘛。
原本脾气再好的一个人打七份工脾气应该也好不到哪去了。
“不过他很快就能休息了,他的事务就不会再这么繁忙,到那时候他的脾气应该也就会变好了。”李长安道。
李明锦笑道:“看来小姑母已经找好了人分担他的事务。”
“是啊,我已经找好了人。”李长安意味深长的看着李明锦。
李明锦依然一脸天真无邪的笑着,丝毫不知道李长安口中那个将要接替李泌工作的倒霉鬼就是她。
在李明锦的心里,李长安靠谱体贴又温柔强大,是天底下顶顶完美的小姑母,怎么会干出压榨刚及笄年轻小姑娘的事情呢?
不过很快她就能知道什么叫做能力越大责任越大了,那时李明锦回想起今日李长安的笑容,终于明白了当时小姑母看她的那个笑容为什么那么奇怪.
回到了自己府上,雪花一样的信和奏折瞬间就把李长安淹没了。
李长安去长安去的匆忙,这些信件寄的地址依然是洛阳她的府邸。
先打开曹野那姬的信,倒没有什么大事,只是说和回纥的那位大居次见了一面,互相买卖了一些兵器战马。
而后是李白与杜甫寄来的信,李白的信一直都很长,像一篇游记一般。
信中说他和杜甫一起爬了哪座山,寻了哪里的仙,最后还提了几句他半路上又遇到了一个高三十五,颇为投机,打算先一起在外玩几个月,而后将此人引荐给李长安。
其中李白还盛赞此人的武艺,认为这个高三十五的武艺不下于他。
李长安笑了两声,已经拿好了漂亮麻袋准备接住往她碗里跳的高适。
和政治情商堪忧的李白杜甫不一样,一路坐到节度使位置的高适显然比李杜圆滑多了。
当然也只是相比较而言,毕竟高适也是“负气敢言,权近侧目”的性子,得罪了李亨身边那个叫李辅国的宦官,怎么升的官后来又怎么被贬下去了…
不过有节度使才华就行,李长安思考了一下,如今高适正在和李白杜甫一起游玩,估计等到到她这儿也要等到今年下半年了。
李长安还是打算把高适放到哥舒翰手下,高适出头有些晚了,出身也算不上非常好,放到哥舒翰手下磨砺正好。
随后李长安又一一看了张九龄、王缙还有带着商队在外的樊宁寄来的信件,该回信的回信,收起来好好放好的收起来放好。
回了整整一天的信,直到外面的天色上了黑影,李长安才将这段时间的信件回完。
她眨眨眼,眼睛有些酸涩,索性美滋滋靠在椅背上闭目小憩一会。
书房外忽然响起了脚步声,随后房门被敲响,李长安靠着椅背睁开了眼睛。
“进来。”
来者却是李泌。
李长安看到李泌就想起李明锦对他那个“又老又年轻”的形容,忍不住嘴角往上勾了勾。
好在李泌没有看到李长安迅速扬起又迅速压平的嘴角。
在李泌的视角里,李长安勤于政务,刚从长安回来就处理了一整天的政务,没有一丝一毫的懈怠。
李长安搁下手中的毛笔,十指相扣放置在桌案上,示意李泌在她对面坐下。
“十七郎来找我可是有事?”李长安约莫能猜出李泌来找她是为了什么。
可她偏偏不直接点出来,而是抢先李泌一句开口:“十七郎也已经及冠了,说起来也该到了入仕的时候。想必依照你的家世,入朝为官也只是小事一件。”
李长安笑盈盈看着李泌:“如今太子手下正是缺人的时候呢。”
李泌却是轻叹了一口气,感慨道:“太子并非明主啊。”
“泌自问与太子先前虽有些交情,可必定不如太子与先太子妃交情深厚。”
李泌还有心思打趣:“毕竟泌可没有为太子生儿育女。”
李泌来找李长安之前已经想好了该怎么说。
他长叹道:“连糟糠之妻都能抛弃之人,实在不值得泌追随。”
@李隆基的目的达到了。
他逼迫李亨在天下人面前露出他的懦弱自私,李亨也的确在天下人面前露出了他的自私狠辣。
明主自然要杀伐果断,可杀伐果断与自私狠辣不同。实在救不了而被迫放弃妻子和自己遇到一点困难就主动放弃妻子是不一样的。
尤其在大唐,大唐的夫妻更多代表的是利益连接,可以说妻子是丈夫最坚定的同盟,李亨连他最坚定的同盟、为他操持后宅、生儿育女的糟糠之妻都能抛弃,其余跟随他的臣子哪能不心寒呢。
这就是李隆基一开始驱使李林甫对李亨动手的原因,他要天下人都不敢依附太子,这样他的皇位才能坐得牢固。
这是明谋,李亨未必看不出来这是明谋,可他也只能捏着鼻子认下。要么承认自己懦弱无能,连妻子都能放弃,要不然就抵抗到底,失去太子之位,甚至连自己的小命都保不住。
起码辽东李氏原本打算跟随李亨,如今也已经有了犹豫。
太子李亨既然能将他的妻族京兆韦家说抛弃就抛弃,日后若是遇到难事会不会也如抛弃京兆韦家一样抛弃辽东李氏呢?
这甚至不是一个问句,而是一个肯定句。
若是需要抛弃辽东李氏,太子绝对不会有丝毫犹豫。世家大族只是想投机,又不是想平白枉送族人性命。
李泌站起身,对着李长安长揖道:“如今族中不再干涉我,泌愿意追随公主,共谋大事。”
早在李泌自称“李十七”的那一日,李泌就已经有了选择,只是先前他必须要考虑家族,如今家族已经默认了太子不是明主,让他自择明主,李泌没有丝毫犹豫就决定要跟随李长安。
虽然搬砖很累,可起码遇到荒年,李十七还能在砖窑找个活干,不至于饿死。
倘若陈大刀还活着,他也一定会在寿安公主手下做工,搬砖、伐木造船、挖煤、修屋他的力气能换一口饭吃,哪怕不一定能吃饱,可总归不用饿得发疯谋逆去抢县衙平白送了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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