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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隆基的文学修养很高,毕竟是能写《霓裳羽衣曲》的梨园祖师,他本身也是一个诗人。自然知道诗的意象所代表的含义了。
从屈原开始,文人就爱用美人比喻自己,用来抒发为君王效忠的志向。
李隆基想起了当初他和张九龄第一次相见的场景,那时候他还只是太子,张九龄也只是个小官,因为才华被他选到了东宫,当年他还年轻,张九龄也还年轻。
他第一眼就觉得张九龄为人清正,日后必定是他的肱骨之臣。事实上,张九龄也的确做了许多年他的肱骨之臣。
可惜张九龄的脊梁太硬了。李隆基在心中轻叹了一声,如今,大唐已经是太平盛世,他需要的不再是魏征那样的直臣,而是一个能和他心意相通的宰相。
到底张九龄也曾为大唐鞠躬尽瘁,自己打压他是为了帝王威严而行的无奈之举,旁人竟然敢学他这个帝王去打压大唐忠臣“张九龄是能臣,只让他做一个荆州长史的确可惜了。”李隆基心中想法万千,面上却一点都没有显露出来,他沉吟片刻,扭头吩咐高力士。
“拟旨,将如今的荆州刺史迁至崖州,令张九龄为荆州刺史,封始兴开国伯,食邑五百户。”
一开口,就轻飘飘给他心里对他忠贞不二的臣子做了主。
李长安想了一下崖州在什么地方嗯,似乎是海南。
那家伙估计这辈子也调不回来了。
百官的升贬政令都要经过宰相之手,李林甫看到从宫中送出来的帝王口信时,纵然是知道如今张九龄已经是被他斗败了的秋后蚂蚱,可还是大发了一通雷霆。
他心眼一向比针尖还小,看到比自己有能力的平民都忍不住嫉妒,生怕他们日后飞黄腾达会影响自己在圣人心中的地位,更不用说是面对张九龄这个压了他数年的老对手了。
若不是他借着三庶人之案斗败了张九龄,天知道他到底还要被那个老东西压制多久。
好不容易把张九龄弄出了长安,李林甫正是春风得意的时候,谁曾想那老货在荆州还不安稳,竟然还能勾得圣人惦念。
呸!不就是会做几首酸诗吗!
李林甫面色变换了几番,最后还是不情不愿的在折子上盖上了自己的宰相印章。
总归陛下已经把他贬出了长安,陛下最好脸面,就算心里知道张九龄只是被三庶人牵连的,陛下也不会将他再调回长安。若是张九龄再回了长安,岂不是证明陛下当初的决定错了,陛下是圣明天子,天子怎会出错呢。
李林甫在心里安慰了自己一番,方才觉得胸口那股怨气消散了一些。
“立刻将这份折子送去吏部。”李林甫吩咐自己手下的属官,脸色却依旧阴沉沉的。
他坐在位子上,左思右想,还是起身唤来了另一个属官:“让工部侍郎速速过来。”
他得慢慢代替张九龄在圣人心中的地位,眼前最要紧的事还是要先把两京的宫殿盖好,必须要让圣人满意的不能再满意!
需再从国库中调一笔钱加在宫殿建造上。
开元二十七年二月,两京的宫殿终于盖好,帝王十分满意。
不过这不是二月最大的一件事,最轰动的一件事是帝王为自己加了尊号“开元圣文武皇帝”,大赦天下。
李长安还有最后一件事要办,办完这件事她就要回荆州了。
春风吹拂着冬雪,将一月下的大雪吹成冰冷的雪水,雪水又顺着排污渠流出长安,柳树发新芽,路边的小草也发了芽。
几个抱着绣球的女孩追逐着从街上跑过。
王维下了职,牵着马回家,还未到家门,远远就看见一辆七香车停在自家门前。
竟然还有权贵会来拜访自己?
王维思考着自己认识的人中有哪位用得起七香车这样奢华的马车,思来想去,却是一无所获。
自从张九龄被贬出长安之后,他这个攀附张九龄上位的文臣就成了臭饼,人人避之不及,生怕和他待在一起会被牵扯成张九龄旧党。
若非张九龄临走之前托了一位不肯透露姓名的贵人保下了自己,恐怕他也已经被贬出长安了。
莫非是那位贵人?王维苦笑着打消了自己的想法,能保住自己的贵人必定身居高位,只有自己去拜见他的份,哪有贵人会登门来见自己的呢。
许是来请自己写碑文或者画壁画的贵人吧。
王维这般想着,推开了自家的家门。
“你阿兄当真如此?”
“可不,我阿兄七岁时还”
传入耳中的却是自家弟弟和另一个女子的谈笑之声,聊得却是自己的年幼趣事。
王维腾得一下红了脸。心道平日一向沉稳的弟弟今日怎么如此不沉稳,什么事情都往外说。
他重重咳了两声,屋内顿时安静了下来,下一刻,屋门从内推开,一个不高的身影窜了出来,后面跟出来的才是他的弟弟,王缙。
李长安一眼就看到了王维。
君子如玉,气质温和,一身浅青色官袍衬得他如青松翠柏。
果然是能在史书上留下一笔“如秋水芙蕖,倚风自笑”,“妙龄白皙”,能让见多了美少年的玉真公主都赞叹不已的美郎君。
而且这还是个痴情美郎君,只有自己青梅竹马的夫人一人,夫人死后数十年未再娶妻纳妾的痴情人。
李长安看到的却是红豆生南国,是独在异乡为异客,是西出阳关无故人,是明月松间照,是人闲桂花落,是大漠孤烟直,是独坐幽篁里,是空山不见人,但闻人语响,是行到水穷处,坐看云起时,是君自故乡来,应知故乡事。
“王维。”李长安对王维的喜欢更在张九龄和孟浩然之上。
王维温和一笑:“某是王维,敢问娘子姓名?”
“我叫李长安,你可以叫我长安,也可以叫我李二十九娘,或者李安娘。”李长安眼中露出崇拜之色。
王维听到“李”这个在长安城中非同一般的姓氏,心中就对李长安的身份有了些许猜测。
皇室中人,只是不知道是直系还是旁系了。
自己的那位贵人竟然会是一个小女郎。
王维一时间有些哭笑不得,却也恭恭敬敬给李长安作了一揖:“多谢二十九娘护我,若是日后用得上王维,任凭娘子吩咐。”
这可就不仅仅是护他一把了,李长安听出了王维的潜意思,他想投到李长安门下。
毕竟现在的宰相李林甫自己没什么文化,就喜欢针对文人,朝中以文采出名的那些臣子只要是没什么背景的都被贬了,王维居安思危,自然也是想找一个靠山的。
李长安会拒绝吗?当然不能,谁能拒绝王维啊!
她连孟浩然都拒绝不了,更别说她会背的诗数量远超孟浩然,相貌比孟浩然俊美上十倍,能力也比孟浩然强上十倍,而且王维还有一个在安史之乱中跟随李光弼平叛,虽然晚节不保但的确是做过宰相的弟弟了。
香香甜甜,能文能武的两块小糕点把自己洗干净了要往她李长安的碗里跳,她岂能让到手的小糕点跑了呢。
李长安矜持轻咳了一声,下一刻就抛弃了矜持,目露绿光看着王维:“我素来仰慕摩诘,常闻摩诘诗画双绝u王维情商就要高多了,不愧是能在安禄山和老李家反复横跳还能保住自己小命的河东王氏子弟。
他闻弦歌而知雅意,“某愿为二十九娘作画题诗。”
“好好好。”李长安一把拉住王维的手,激动道:“我得摩诘,甚幸至。”
世家出身就是不一样,瞧瞧人家这个攀附关系的本事,一见面就知道她既然之前能保住他的官职那现在就也能保住他全家的安全。
王缙则在一侧冲着兄长挤眉弄眼,王维没好气瞪了他一眼。
在王维来之前,王缙已经和李长安相谈甚欢了,这对世家出身的兄弟不约而同想到了一起去攀附权贵。
在大唐,攀附权贵并不是什么丢人的事情。
“夏卿也是今年科举?”李长安思考了一下,在她印象中王缙虽然没有想王维一样考了状元,可也是顺利考过了进士,说起来他的仕途好像比王维还要顺利许多。
夏卿是王缙的字。
熟悉庶务。”
“你可愿随我去荆州一趟?”李长安道,“张九龄如今担任荆州刺史,他是我的老师,可以带着你先在大唐,起码在李林甫之前,还都是秉承着“宰相必起于州部”这条默认规定的。王缙和王维都需要外放做官,有执掌一方的经历之后,才能升迁。
王缙自然十分愿意,这等为官之道按照道理应当是世家子弟的长辈带着他们学习,可王维兄弟的父亲早逝,只留下了河东王氏这个名头,没有长辈引路,王维才会在仕途上如此不顺。
“我这两年大部分时间都会在荆州待着,摩诘在长安若是遇到了为难之事,直接报寿安公主的名号便可,若是再有解决不了之事,就去找咸宜公主,她是我的阿姊,和我关系不错。”李长安也没忘了安排好王维。
寿安公主的名字还是好用的,六岁就被破例给了公主封号,尽管李长安知道这是武惠妃临死前特意给她求下的保障,可在外人看来,这就是李隆基宠爱她的证明。
不过目前来说,她加上咸宜公主和玉真公主,的确也是目前最好的裙带关系,起码在杨贵妃出现之前是最好的裙带关系。
倒是意外之喜,李长安心满意足告诉王缙准备好行李,三日之后启程就离开了王维府邸。本来她只打算搞点王维的诗画收藏,没想到王维居然带着一大家子人跳到了她碗中。
王维有情商有家世,虽说这位诗佛上进心好似不强,不过从他晚年写给从弟的“少年识事浅,强学干名利。徒闻跃马车,苦无出人智”的诗来看,王维不是不想上进,是没路子上进。
王缙更是能文能武,能跟随李光弼平叛,还能当宰相,虽说晚年因为畏惧权势跟随权臣而晚节不保吧,但是起码也证明他除了老了以后昏了头外没有其他毛病。
李长安手下最缺的这就是这种出身清正自身还有本事的臣子,她略微扶持一下,这就是她的嫡系。
到时候以沈初为首,这就是她的官员派系。
李长安带着王缙离开了长安,又回到荆州,而后直奔刺史府。
刺史就有自己的宅院了,就在州衙内,前院处理政务,右后方就是刺史府。李长安一路走来,发现刺史府的确比张九龄先前住的那个小院大多了,一路走来,奴仆属官遇到了许多。
转进了书房,张九龄正在伏案处理政务。
“老师,我又给你找了一个学生。”李长安对着张九龄笑了笑。
张九龄抬起头,看到了有些紧张袖手站在一侧的王缙,他无奈看了李长安一眼:“也是今岁科举?”
“老师果然料事如神。”李长安小小拍了个马屁,“这是王维之弟,王缙。”
张九龄诧异道:“摩诘之弟?摩诘之才不在老夫之下,他的兄弟考一个科举应当不成问题吧。”
他不是状元,王维是状元,单论才学,王维年纪虽轻,却是出了名的少年天才,未必不如他。
李长安笑了笑,对着张九龄眨眨眼:“是想让他跟随老师学一学治理地方的本事。”
张九龄顿时明白了李长安的意思。
她也不担心王缙会考不上进士,让王缙跟着他学习的不是科举的学问,而是治理地方的本事,这是为王缙日后外放做打算的。
“让他跟着你吧。”张九龄想了想道。
他对着王缙指了指李长安,笑道:“若是只论治理地方的本事,老夫也未必比得上她。”
张九龄在见过李长安治理宁村之后,已经升起了青出于蓝胜于蓝的感慨。
李长安也不客气,既然张九龄都觉得她做的好,那她就亲自带着王缙以锻炼他为由指使他干活。
规培生,就是要了往死里用嘛。
“你看此村如何?”李长安带着王缙在宁村转了两圈。
沿途遇到的男女无论是黄发老人还是垂髫小儿见到李长安后都十分尊敬的向她打招呼,看的王缙眼中神采涟涟。
“阡陌交通,鸡犬相闻,黄发垂髫,怡然自得,乃是人间桃源。”王缙称赞道。
他已经从旁人口中得知了这个村子是李长安实际上治理出来的,亲眼见过村子的繁荣之后,王缙更是对李长安佩服的五体投地。
先前张九龄让他跟着李长安学习治理地方时,王缙心中是忧虑的,跟着公主学理政?这能行吗?
亲眼见到宁村的繁荣和百姓对李长安的尊敬后,王缙才明白,原来张九龄那句“老夫未必比得上她”并不是自谦之语。
李长安鄙夷地瞪了王缙一眼:“黄发垂髫,怡然自得,这是好事儿吗?”
这还不是好事吗?陶渊明文中的大治之世也就这样了啊。
王缙疑惑心想。
“这些孩童年少时只是疯玩,长大后这些孩童又要如何谋生呢?你年幼时你的父母难道只是让你疯玩吗?”李长安道。
自然不是,莫说是像河东王氏这样的世家大族,就是普通的耕读之家也要在孩子年少时就教授他君子六艺。
王缙觉得自己理解了李长安的意思:“公主的意思是应当设立学堂教授这些小儿学习圣贤之道?”
“也不对。”李长安摇摇头。
这也不对?王缙目露疑惑。
李长安对自己人还是很宽容的,对宁成和冯娘子,她讲多了这两个人也理解不了,所以李长安只需要对他们下达命令让他们知道如何去做就行。
对王缙这样聪明有学问的自己人,李长安就需要给他讲明白为何要做这些事,这些事有什么用,要怎么做这些事。
“这些普通百姓家的孩子,就算是熟读圣贤之道又有何用呢?他们难道能去长安考科举吗?”
李长安道:“他们根本考不过自小有名师教导的世家子弟。”
就算到了明清科举制度完善之后,考科举也不是人人都能考的,至少也得是寒门,寒门是什么,寒门是门第势力较低的世家,是庶族,不是百姓。
“要办学堂,却不是读圣贤之道的学堂,而是教授她们谋生手段的学堂。”李长安循循善诱。
“先教他们识字,能读能写就行。而后在找专门的工匠教他们不同的手艺,打铁、木工、医术、厨艺这些才是他们长大之后能够谋生的手段。”
一项能谋生的技能才是一个普通的百姓最需要的东西,也是大唐日后强盛的根本,大唐不需要那么多的官员,大唐需要的是农夫,是铁匠,是医娘。
李长安需要的也是这样的人才,所以她现在要培养的就是这样的人才。
王缙恍然大悟。©对于让自家的孩子学门手艺这件事,宁村上下人人举手赞同。
甚至一向吝啬的大唐百姓们这次主动找上了李长安,各个都愿意掏钱出来建村塾,只求让自己的孩子日后能进学校学一门手艺。大唐百姓们的观念很淳朴,有手艺的匠人旱涝保收,不必像他们这些种地的一样收成全看老天的脸色,就算以后他们的儿女依然是种地,可有一门手艺也能补贴家用,怎么上下来都百利而无一害。
@反正现在村子富裕了,家家户户都有余钱,地里也有省力的新农具,不缺孩子这个半大劳力,让他们去读书也无妨。
当然主要是因为学费便宜,家家户户都送孩子来,一对多的学费自然比一对一的学费便宜多了。
只是碍于宁村孩子不算多,从六岁到十二岁所有适宜年龄的男女孩加起来也就五十来个。
村塾目前也只开了三门课程,一门基础识字课,一门木匠课还有一门厨子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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