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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长安当然知道李隆基当年是怎么和太平公主一起平定韦后之祸的了。她最近可是一有机会就去找沈初补课的,唐隆政变这节课她还写了篇五千字的论文呢,虽然论文当场就烧了,可知识已经进入她脑子里,还不至于几个月就还给老师。
唐隆政变,李隆基那年才二十五岁,他和太平公主联手,他劝说一部分禁军跟着他一起闯入皇宫,诛灭了韦氏集团,让他爹李旦当了皇帝,他就成了权力比皇帝还大的皇太子,然后没过几年,李旦就识相退位把皇位让给了李隆基。
当然,李旦是不是完全自愿的不好说,反正史书上记载的他是自愿把皇位让给李隆基的,李隆基的大哥也是自愿把太子位置让给三弟的。
可现在武惠妃突然提起唐隆政变是什么意思?
现在的太子李瑛可没李隆基当年的本事,更没有一个太平公主能帮他。李隆基虽然老了以后糊涂了,可年轻的时候也的确是拿了几十年龙傲天剧本的男主,而李瑛,反正看起来没什么本事。
忽然间,李长安脑中灵光一闪。
是啊,李瑛没有李隆基的本事啊!他要是有李隆基年轻时候的本事和太平公主那样厉害的帮手,他就成功了。现在他没有那样的本事,可他的处境却比当初李隆基的处境更加恶劣。
一个答案在李长安脑子中挥之欲出。
李长安却没有说话,只是一言不发地跟着武惠妃,一双眼睛睁的大大的,仿佛要把今日看到的一切都刻在心里一样。
李长安想,她似乎又找到了一个新老师。
三人行必有我师焉,这话实在是有道理。
武惠妃则是径直招来了一个不太引人注意的小宦官,低声吩咐他:“你去告诉李瑛,就说陛下这两日就会废太子,并且武惠妃给陛下进谗言,要将太子党都清算干净,光王和鄂王一个都跑不掉。”
小宦官领了命令立刻就离开了长清殿。
“他是太子的人,也是阿娘的人?”
忽然,一道柔软的声音从武惠妃身侧响起,武惠妃低头看了一眼发问的李长安,心情愉悦也乐得解释一句:“李瑛以为这是他的人。”
从一开始,这个宦官就是武惠妃故意漏给李瑛的钉子。
李瑛以为他能探听到长清殿内的消息,殊不知那些消息一开始就是武惠妃想要让他知道的。
“阿娘为何要派他去提醒太子呢?”李长安还是有一处没能想明白的。
李隆基会废太子,这是板上钉钉的事实了,区别只在于是早一日还是晚一日,武惠妃等了这么多年,也不是会着急这几日的性子。那为何还要多此一举派这个宦官告诉太子李瑛这个消息呢?
她想不明白,就干脆开口问武惠妃了。因为李长安知道,武惠妃并不会因为她超出年纪的聪明而对她做什么。武惠妃这辈子见过太多厉害女人了,从她的姑祖母武则天到她的姑母太平公主,再到韦后和安乐公主,甚至上官婉儿乃至她自己,就没有一个人不是聪明远超常人的。比起介意李长安的聪明,其实武惠妃更费解她的女儿咸宜公主为什么不聪明武惠妃果然也没把李长安当作普通孩子应付,她让李长安坐在她对面的月牙凳上。
“李瑛党并不只有李瑛和二王三个人,这个党派囊括了少则十几个,多则几十个臣子。你父皇的确会废太子,可若是多等几日,你父皇的气消了,就未必会在废太子的时候将李瑛党的其他官员也一起收拾了。”
武惠妃抚摸着李长安脑袋上扎好的圆揪:“迟则有变,该痛打落水狗的时候就要痛打落水狗。”
李长安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现在她捋清了武惠妃的计策了,武惠妃这是逼着太子李瑛学当年李隆基的做法逼宫。
不过扪心自问,若是今日她是李瑛,是肯定不会落入这个圈套的,倒不是说她觉得自己比李瑛聪明多少。主要是她能实事求是看待自己,当年李隆基能成功一是刚死了皇帝,韦后根基不正,朝廷中大部分臣子还是支持李唐皇室的;二是有太平公主这位女狠人帮他,那位可是唯一一位镇国公主;三才是他自己有本事,天资聪颖,能当机立断拉到禁军支持。
现在这三条李瑛一条都不占,他怎么敢学他爹的?还不如老老实实辞掉太子之位,还能跟李隆基他大哥一样当一辈子逍遥王爷落个善终,或者再熬二十年等李隆基老了以后再夺权。
可惜李长安是站着说话不腰疼,她是处于理智状态下想到的这些,而李瑛现在没法理智了。
李瑛已经是一只困兽了。
当宦官赶到李瑛府邸的时候,鄂王李瑶和光王李琚都已经来到了李瑛府上,三兄弟正因为今日朝堂上张九龄被贬的事情而争论不已。
宦官带来的这个消息很轻易就让三人相信了毕竟这也不是假消息,长眼睛的人都能看出来李隆基要废太子了,就连李瑛都这么觉得。
半真半假才最骗人,何况武惠妃传递的这个消息又不是假消息,她只是顺着水推了一把罢了,将时间提前了那么一点。
鄂王李瑶听到了这个消息之后目眦欲裂,对着太子李瑛跪下。
“直到如今,我等若是不鱼死网破,就等同于将自己洗干净了放到那妖妃的案板上啊。待到那妖妃的儿子上位,哪里还有你我兄弟的活路呢?”
光王李琚亦拜:“昔日太子建成欲害太宗,太宗发动玄武门之变;韦后欲杀陛下,陛下亦发动政变。此事若胜,则兄长为太宗、陛下;若败,亦不过废太子承乾而已,弟请兄长速速决断。”
听到这里,李瑛在堂中来回踱步,过了许久,才长叹一口气:“去将薛锈唤来吧。”
薛锈是太子妃的哥哥,他的手里有一支能听从于李瑛的侍卫。
这一夜大概少有人能睡得安稳。
长清殿内的火烛也亮了整整一夜。连带着李长安都没能睡满一夜,天色还未亮,长清殿内就人来人往,李长安晚上本就睡得不太安稳,早上被脚步声吵醒之后干脆也就不再睡了。
她打了个哈欠,倒也没起床,只是窝在被窝里发呆。
过了一阵,她听到了武惠妃和李隆基的声音,二人带着一大堆人浩浩荡荡往外走。
“谋反贼子”
“朕要废了……”
随后,脚步声就渐渐远了。
李长安却再没了睡意,她想着,现在李隆基还是一条正值壮年的龙,威严正盛,开元二十五年,还是盛世呢。
又想到了先前沈初给她讲过的东西。
天宝四载,那还是一个丰收年,天宝四载以后,各地就开始闹旱灾了。那时候的李隆基就开始老糊涂了,到了后来,长安外民怨沸腾,杨国忠拿着一颗饱满的麦穗给李隆基看,然后李隆基就信了天下没有发生灾祸。
那时候才是时机成熟的时间,如今才天宝二十五年,还太早了,李瑛被武惠妃逼得太急了,动手太早了啊。
唉,方才她听李隆基的语气还挺生气的,要是能给他气出个三长两短来就好了,她也能早几年孝顺瘫痪在床的老父。
李瑛本来是抱着不成功便成仁的决心带着全幅武装的百余侍卫进入大明宫的,只是他甚至连内宫都没能进去。
当他看到站在宫墙上的李隆基的那瞬间,他手中的刀刃就掉在了地上。
上当了。
李瑛看着站在李隆基身侧笑靥如花的武惠妃之时,他脑中就只剩下了这个念头。
李隆基面带杀意的看着被捆到自己面前的三个儿子,心中的愤怒终于压制不住了,他怒吼着,完全失去了一国之君的风度。
“说!把你们要说的都说出来!”李隆基怒喝,居高临下俯视这这三个逆贼。
李瑛已经是面色灰白,撮着嘴唇,一句话都说不出来。李瑶李琚则面露畏惧,发抖,低着头不敢看李隆基。
“是武惠妃武惠妃告诉儿宫中有贼”李瑶早已经失去了理智,只知道胡乱攀附。
武惠妃则是嘴角带着笑意,拿着团扇遮挡住自己的嘴角,诧异道:“这皇宫之中哪来的贼?何况就算有贼,妾身也该去寻御林军捉拿贼子啊。莫不是,这宫中来了御林军不敢处置的.
逆贼?”
“逆贼”这两个字咬的格外重。
边说着边挪了挪脚,省的那满地鲜红的血沾脏了她挂着东珠的绣鞋。
李隆基黑着脸,看着被侍卫拿下的那一批逆贼,看到他们各个手持刀剑,身披盔甲,胸膛更是狠狠起伏着。
这些逆贼,竟然在他眼皮下面藏匿了这么多反贼。
是不是要效仿他当年,将他当作韦后和安乐清理了?
于是李隆基更加怒不可遏。
当消息传到李长安耳中时,废太子已经是一个时辰前的事情了。
循着太子李承乾谋反被废为庶人的先例,太子李瑛、鄂王瑶、光王琚都被废为庶人,囚禁于前太子府邸中。
还在收拾行李的张九龄也听到了这个消息,他一言不发地站在厅堂中许久,最后也只是长叹一声,什么也没说。
武惠妃回到长清殿的时候身上还带着一身的血腥气,尽管她已经尽力避开了,可死的人太多了,她的衣袖又实在太长,所以还是避无可避地染上些血。@不过她的心情却很好,眉眼带笑,整个人容光焕发。
太子的位置终于被腾出来了,国不可长久没有太子,她全然可以肆意操纵朝堂,将她的瑁儿推上太子之位了。
待到沐浴完,武惠妃身上那点仅剩的血腥气也被熏香的香气替代了。
今夜李隆基倒是没有过来,刚废了太子和二王,他还有一堆事情要处理,自然没时间歇在长清殿。
武惠妃许是心情太过高兴,又碍于身份不能和宫女宦官分享,就干脆让李长安陪她一同歇息。@
寝殿内并不让宫女伺候,只让她们将大部分蜡烛都熄了,只留下一支留在床头的蜡烛便退下了。
武惠妃今夜的谈性很浓,她从寿王李瑁刚出生开始说,说她这些年在后宫和在朝堂上遇到的烦心事和愉快的事,一直说到她前两年为寿王精挑细选的王妃杨玉环。
“咸宜听不懂这些,她只爱念道经,瑁儿又是男子,我不好同他讲这些,太华体弱,和我也不亲近玉环倒是个好的,你玉环阿姊是我按照太子妃来精挑细选出来的好女郎,相貌万中无一,还生了一颗七窍玲珑心。”看得出来武惠妃很喜欢杨玉环。
她虽然嘴上只敢说“是按照挑选太子妃来选的”,可实则却是按照皇后的标准挑出的杨玉环。
若是按照武惠妃的想法,寿王李瑁会成为太子,几十年后再成为大唐皇帝,到时候杨玉环就是大唐皇后,母仪天下。
她挑了她见过的最最好的女郎给她的儿子当妻子,杨玉环无论是相貌、家世还是她自身的聪慧都无可挑剔。
可惜杨玉环就是太好了,相貌太好了,聪慧也太好了。
李长安在心里轻叹一声,她抬起眸子看着武惠妃。
因着殿内只点了一根蜡烛,烛火昏黄,在昏黄的烛火下,武惠妃的脸上像是被蒙了一层朦胧的橘黄色薄纱一般,显出三分温柔来。
李长安的视力很好,她能清楚看到武惠妃眼角的那几丝细纹。
哪怕是保养的再好,武惠妃今年也已经四十岁了。
李长安想起了她的茶叶,她的田庄,和她的亲娘曹野那姬。
“阿娘。”李长安忽然把手从被窝里面伸了出来,她拉住了武惠妃的衣袖。
武惠妃低头看向李长安,眼神落入了那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中。
“李瑛已经被废了,所有的事情已经结束了吧。”
“李瑛被废了,可李瑛党还没有完全倒下,就算李瑛党倒下了,只要他们一日还有翻身的力气,那此事就还不算完。”
李长安看出了武惠妃的咄咄逼人,她沉默了一下,才开口道:“阿娘是想让父皇将李瑛党通通除掉吗?”
武惠妃唇角弯了弯,没有否认:“这可是好不容易得来的机会。”
“父皇盛怒之下,未必还有理智。”李长安知道这话她不该说,可她还是说了。
武惠妃给她的东西实际上并不多,养她就像养一只名贵的小鸟一样,也就是这段时间发现了她有些聪慧,对她的态度才没有那么像逗鸟。
可她能发展起自己的小小势力,的确也是借了武惠妃的力。
总该提醒一句的。
再多她也做不了了,毕竟到现在她也不知道为什么武惠妃会在短短的不到一年的时间内就被梦魇吓死。
武惠妃果然也没把李长安的话放在心里。
或者说她要的就是李隆基没有理智。太子之事牵扯的可不是几个人,从李瑛党的官员到那些听命于李瑛的侍卫,上下数百人,若是再加上他们的家眷,就是上千人,若是李隆基冷静,那他顶多也就是将这些仅仅是李瑛党,但是没有参与今日谋逆之事的人贬官一两级。
可武惠妃要的是彻彻底底摧毁李瑛党,所有有关的官员都要贬出长安,李瑛的亲近之人都要流放千里。
“我已经和李相商议好了,正好趁着这个机会把你阿兄推上太子之位。”武惠妃眉眼皆是笑意。
距离她谋划了数十年的成功仅仅有一步之遥,武惠妃也难免有些得意。
李长安又沉默许久,终究还是又开口说了一句。
“宰相是父皇的臣子,还是阿娘的臣子呢?”
这次却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可李长安确定武惠妃是听到了她的话的。
只是不想回答这个问题罢了。
蜡烛最后还是熄灭了,李长安和武惠妃躺在一张床上,盖着两床被子,想的也是两件事情。
武惠妃满脑子都是怎么再火上浇油,让李隆基的怒火更大一些,最好将太子党的所有人都烧得干干净净。
李长安则是觉得她好像是作为一个局外人,隐隐约约发现了一点寿王李瑁当不成太子的原因。
废太子李瑛被废得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因为先宰相张九龄支持他。宰相本来是皇帝的臣子,却不支持皇帝而支持太子,加上大唐的宰相是有实权的,李隆基又没有皇后,目前的大唐除了李隆基自己之外,权力第二大的人就是宰相了。
所以李隆基才会那么着急废太子,甚至为了废太子还将张九龄从宰相一路贬到了荆州长史。
而现在大唐的宰相是李林甫。
李隆基不能容忍张九龄支持李瑛,难道就能容忍李林甫支持李瑁吗。
假若依然还是“宰相和太子站在一边”,那李隆基又换宰相又废太子是干什么呢,总不能是他闲着没事做给自己找点麻烦吧?
更何况她还拿着后面的剧本呢,李林甫对别人心狠手辣,对李隆基还真说的上一句忠心耿耿,虽然这个忠心耿耿是表现在挖空大唐百姓的钱粮去填满李隆基一个人的私库上吧。
李林甫不是武惠妃的臣子,他是李隆基的臣子啊,所以他又怎么可能会和武惠妃目标相同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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