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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近二月,街边的柳树开始往外冒芽。一只纸鸾落到李长安脚下,李长安捡起纸鸾递给跑过来的几个少女,领头的少女对李长安道了声谢,几人就又拉着纸鸾跑走了。
过了半个时辰,沈初才姗姗来。
“不良帅赵三家内人生子,托我给他孩子起名,又非要留我在他家中吃饭,我是在拗不过他,故而才来迟了。”沈初无奈道。
“看来老师已经将名声打出去了?”李长安感慨道。
“略有乐善好施的薄名。”沈初哂笑,“但凡舍得撒钱,谁都能略有薄名。先上马车吧,我看你信中所说那块茶田是从大慈恩寺的和尚手里买来的?”
“长安附近除了那些寺庙也没有其他人家会专门拿田地出来种茶树。”李长安手脚并用地爬上马车,沈初托了一下她的膝盖,将她这个小不点送上马车之后沈初才弯腰钻进车厢。
坐在车厢内,李长安得意得抱着她的书包,从书包中将那本《论语》拿出来,又从书页间将那页赠语专门翻出来递给沈初看。
“我现在有开蒙先生了,这是先生亲手抄录的书,先生还特意给我写了赠语呢!”李长安得意洋洋道。
沈初眯了眯眼,不发一言地接过李长安手中的那本《论语》翻看了几眼,轻哼一声:“我先前学字二十八年,如今又五年,我之字未必不如此人之字。”
颜真卿现在才二十几岁,他创出颜体是他年老之后的事情了,现如今他的字也只是学的先人,还不能被称作大家,沈初认不出来很正常。
于是李长安好心提醒他。
“老师,此乃颜真卿亲笔。”
“竟是清臣亲笔,矫若游龙,筋骨俱全,有盛唐气象,我弗如远甚。”
“老师,这是我的开蒙书。”
沈初不情不愿将书从自己怀中拿出来,“我学颜体二十八年,却只在博物馆里见过颜清臣亲笔,你连横竖都写不直,如何用得着颜真卿亲自教你?”
那可是颜真卿啊!
这逆徒,有机会拿到年轻版颜真卿的字竟然也不替她老师求一副字。
李长安得意道:“颜真卿是我老师,您也是我的老师,您何愁没有机会结交他呢?等今日回来,我就带着老师去认门,老师尽可以在颜宅周围守株待兔,偶遇颜真卿。然后您可以先和他攀谈几句混个脸熟,等以后有机会我再专门向他引荐您,偶遇在前有缘在后,何愁不能成为颜真卿好友呢?”
沈初深以为然,并称赞了李长安是他带过的最好的一届学生。
茶田位于城西,三十亩茶树种的稀稀拉拉,看着就不像是能丰收的模样,好在询问了周遭居民,知道这些茶树已经种了四年,可以产出茶叶了。
李长安和沈初站在茶田田垄上,看着面前长势不太好的大片茶树,面面相觑。
“现在才刚抽芽,是不是还能追肥来着?”李长安搜挂着自己脑中贫瘠的知识,求助的看向沈初。
可惜术业有专攻,沈初唯一种过的植物就是仙人掌。
“要不找个老农问问?”沈初干巴巴建议。
“找僧侣问问也行,这些茶树毕竟是他们种的。”李长安提议道。
“这些茶树以前从未施加过肥料,你们去问那些僧侣只怕也无用。”
一道清冷的声音从二人身后传来,李长安闻言转过身,便瞧见两个容貌十分相似的女子正站牵着手在不远处看她们。
其中一个身材更清瘦些的女子走过来,并未和李长安沈初攀谈,而是径直走到茶树边蹲下用手插了把土,用指尖将土块碾碎。
“温度够了,土壤湿度不够,且已经结块了,可以往里面埋一些稻壳和羊粪。茶树喜湿,应当多浇水。最好每日都浇灌,早晚各一次,要均匀自上方往下浇,最好雾状喷洒,不可直接浇在地面上。”
李长安和沈初双双挑眉,二人对视一眼。
唐代还没“湿度”这个词吧。
“相思聊怅望,润气遍衣初。”沈初低声念了一句。
李长安心想,这是几十年后才出生的唐朝诗人贾岛的诗。
这时候湿度应该还叫做润气呢。
李长安腾腾两步走到女子身边,露出一个甜甜的微笑:“阿姊竟然懂怎么种茶树吗?”
“我叫李长安,这位是我家的长辈,我们才刚从大慈恩寺的僧侣手里买下这片茶田,正苦恼不会种茶树呢。”李长安皱着鼻子,看起来人小鬼大,可爱无辜。
女子迟疑了一下,回道:“我名裴素。”
又指了指身侧和她长相有七分相似的女子,“家妹裴芸。”
李长安问:“可是河东裴氏?”
“已经是旁支末流。”裴素平淡道。
她们的确是出身河东裴氏不错,可她们的父亲也只是裴氏旁支子弟,更不用说她们了,实际上她家已经穷的连一匹马都没有了,就只剩下“河东裴氏”这个姓氏了。
李长安迅速在记忆中搜寻着姓裴的人名,如今的尚书左丞相裴耀卿就出身河东裴氏,不知道是否和面前的一对姊妹有关系。
“咳咳咳。”
原本站在原地等着李长安去套话的沈初听到裴家姐妹的名字之后却忽然走上前来,轻咳两声打断了李长安的思绪。
李长安疑惑地抬头看着沈初,我还没打探出多少消息呢,老师你现在过来干什么?
沈初拍拍李长安的肩膀,又看向裴素。
“CRISPR?”
裴素迷茫了一下,片刻后骤然瞪大了眼睛,吃惊的看着沈初。
她穿到这里之前正在进行的项目就是利用CPISPR基因合成技术提高小麦耐盐性。
“某姓沈,沈初。一别数年,小裴老师欠我的那三坛米酒不知打算何时归还呢?”沈初对着裴芸打趣道。
性子更活泼些的裴芸在听到沈初名字的时候就震惊地张大了嘴巴,直到听到沈初打趣自己才反应过来,莞尔笑了笑:“好你个老沈,只提那三坛美酒,不提你从我这顺走的那一皿发酵菌是吧?”
裴芸又侧头看向自己姐姐:“阿姊,这位是我的好友沈初。”
“这就是我姐姐了。”裴芸又对沈初道。
沈初伸手:“时常从裴芸口中听到裴老师,只是可惜一直未能见面。”
裴素和沈初握手:“我一般住在所里,不常回家。”
然后好不容易趁着作物刚收获完的时候回家一趟,参加了一个社区活动被倒霉催的被雷劈到了唐朝。
沈初又指着李长安向二人介绍:“这是我的学生,李长安。”
随后低头对着李长安眨眨眼,意有所指道:“这两位是住在咱们楼上的裴素老师和裴芸老师,裴素老师是农科院的院士,裴芸老师是生命科学院的教授,也是我的至交好友。”
李长安听懂了沈初的意思。
滴!神农卡和扁鹊卡已经上线!
“裴素老师好,裴芸老师好。”李长安顿时换上了自己最热情的笑容。
裴素看了眼李长安腰间悬挂着的金鱼袋。
在唐代鱼袋是用来盛放鱼符的,随身鱼符就相当于一个人的身份证,三品以上佩金鱼袋,三品以下五品以上者佩银鱼袋。此外还有“太子用玉,亲王用金”的规章。
只是李长安显然不会是三品以上的官员。
再加上她的姓氏,只有一种可能了。唐代皇姑为大长公主,正一品,姊妹为长公主,女为公主,皆视一品,皇太子女为郡主,从一品,亲王女为郡主,从二品,也是可以佩戴金鱼袋的。
“我与裴芸之父母早亡,有一恶舅名陈升,欲将我姐妹作人情送予吉顼从子县丞吉温为妻妾,你可能解决此事?”裴素很坦然向李长安求助。
她并不怕欠李长安的人情。
无论李长安日后有什么打算,李长安都会需要粮食的。
李长安自信道:“他是谁的从子都不要紧,总归靠山再大也大不过我爹,两位老师若是愿意可搬入我家中。”
这点李长安还是有自信的,无论受不受宠,公主就是公主,别说她现在还有些帝宠,就算只是一个普通不受宠的公主也不是能被随便一个人摆在明面上欺负的。
一个男子闯入公主私宅找女眷,单凭这句话就能判他全家流放。
说到这句话李长安还特意看了沈初一眼。
沈初会意道:“吉温为李林甫门下走狗,天宝初攀附上李林甫,与罗希奭并称罗钳吉网,构陷大臣排除异己,官位最高至御史中丞。天宝十四载,死于狱中。”
在听到“御史中丞”时裴家姐妹颦起了眉,没想到那个攀附贵宦的小人能爬到那么高的位置。
李长安却眼皮都不眨一下,只是笑道:“两位老师可抵十万大唐甲兵,何况一御史中丞乎?我既敢言保二位老师,那就没有怕他的道理。”
得罪人的确不好,可也得分为了什么得罪人。为了一箱珍宝冒然得罪未来李林甫的得意手下不值得,可为了她的宝贝神农们得罪一个御史中丞就太值得了。莫说只是得罪李林甫的走狗,就算是为裴素裴芸得罪李林甫本人也值得。
现在米价是十三钱一斗,可到了安史之乱时候的乾元元年粮价就涨到了七千文一斗,涨了五百多倍,到那时候谁有粮食谁就有军队。就是在非战争时期这片土地上的任何一个时期也都需要粮食。
她保护的不仅是她一见如故至亲至爱的两位老师,也是她的皇图霸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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