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邵群好几天没吃饭了,一吃东西胃里就烧得慌。他也顾不得这种事了,抓着李文逊就说赶紧出发。
李文逊心里的小火苗蹭蹭往上冒。他从北京过来连一脚都没歇呢,直接跑郊区来拯救失足青年了,现在屁股底下凳子没坐热,就让他再飞回去,不带这么折腾人的。
“你他妈以为航空公司也你家开的,想什么时候有飞机就什么时候有飞机,有种你就跟你老子说你要用军用飞机地毯式搜索你那小情儿去。”
邵群骂道,“你啰嗦什么,万一他今天回老家了呢,万一他现在就在了呢。”
李文逊白了他一眼,“他妈的忌日不在这时候。”
邵群诧异道,“你怎么知道。”
“我记得他退学的时候好像是三四月份,他妈是几个月之后死的。”
邵群继续问道,“你是怎么知道的?”
“以前跟他一个学校的,只要记性好,都差不多能想起来,因为当时临近中考了,老师组织学校的学生给他捐钱。”
邵群身形顿了一下,坐回了椅子上,“捐钱......”
李文逊抽了口烟,表情有些不自在,“你后来出国了你不知道。他退学是因为他妈住院了,好像是喝酒喝的,瘫了。他不是优等生吗,学校派人去找他了几回,意思是让他坚持,眼看就升高中了,学校可以每个月给他补贴生活费,他到底也没回来,听说天天打好几份工,还借了很多钱,根本没时间学习了。后来学校就组织了一次捐款。说来好笑,他在学校的时候,没人把他当个事儿,他退学了,老师把他的悲惨身世一渲染,反而有人同情他了,争着比谁捐的多。”
邵群听的身体渐渐冷了下去。
李程秀当年的事情,他从小周嘴里确实听过一些,当时只是觉得他挺坚强的。但是去调查他的事儿,到底是当时急于把他弄到手,特意做给他看的,哪会真的往深了想,转眼他就忘了。可是现在再从李文逊嘴里听来,十多年前的事了,一个事不关己的事他能记那么久,肯定是印象极为深刻的。
他听着听着,突然就开始心疼李程秀。
他越接近李程秀,就觉得自己对他的认识越浅薄。
他以为李程秀软弱窝囊,李程秀确实没什么男子气概,但他却可以在十三四岁的时候养活自己和瘫痪的母亲,如果换成是娇生惯养的自己,他不敢说自己有这样的勇气和魄力。
他想起自己总是嘲笑李程秀像娘们儿,他现在才真正觉得,李程秀是个有担当的男人。
如果他有家人,他或许不能给家人创造多么富足的生活,但是他绝对会不遗余力的负担起每个人的生活,即使他自己跪在地上,也会被别人的重担扛在肩上。
就像他和李程秀在一起的时候,李程秀没钱没势,却是十分努力的在用他力所能及的方式对他好,对他全心的付出。
可是自己做了什么呢。
邵群面上一片灰败之色。
他把李程秀当成了可有可无的玩物,把他的温柔和爱慕,践踏的一文不值,把他所有对他的好,都当作了理所当然,然后理所当然的挥霍,丝毫不珍惜。
他突然就有种感觉,他觉得李程秀的离开,也许不仅仅是因为他要结婚,而只是对他失望了。
这就是报应吧,邵群想。以前他没有想过对李程秀好,只是一味汲取着他的温柔,等到他幡然悔悟,想要对李程秀好的时候,人家已经不要了。
如今李程秀走的如此坚决,躲避他的决心已经再明显不过,哪怕当初他还心存一点侥幸,觉得李程秀也许对他还有感情,现在也只剩下了一片灰暗的绝望。
李文逊见他不说话,一看他惨白的脸色,就知道又刺激着他了。
李文逊叹了口气,“我叫你别急着去,一是我记得他妈的忌日,离现在至少还有两三个月,二是你要自己想想,你就是把人找着了,接下来呢?你能干什么?”
邵群愣了一下,闷声道,“我没想好,但是,我肯定不让他受委屈了。”
李文逊哼了一声,“邵群,别说兄弟打击你,他要还愿意跟你,这委屈能不受吗。你结婚了他就跟你掰了,难道你为了他,一辈子不结婚了?”
邵群微微抬起下巴,眼睛明亮的看着他。
李文逊一下子从椅子里坐直了身子,讶道,“你真这么打算?”
邵群撇过脸,“我还没想好怎么把我家那边儿搞定,大不了我就跪大门口绝食,他们反正不能弄死我。”
李文逊骂了一声,“邵群你他妈疯了吧。你现在是为了他要死要活的,谁年轻的时候没犯过傻,万一过几年你那股劲儿过了呢?万一有一天你看着他又怎么看怎么腻歪了呢?就为着这个跟家里闹翻,你到时候怎么收场?
邵群面上是浓浓的悲伤,眼神却很坚决,“你不说了吗,我就傻逼这一回,这一回就够我傻逼一辈子了。你别劝我了,你没碰上这么个人,你不知道恨不得把自己心挖给人家是什么感受。”
李文逊摆摆手,“得得得,别恶心人了。你真中邪了你。”
邵群苦笑着摇摇头,站起身道,“咱们赶紧走吧,晚上还有飞机。”
李文逊叹了口气,抓起外套套在了身上。
小茶杯身体渐渐好了起来后了,李程秀就又开始四处奔波着找工作了。
本来以为自己肯定又要回厨房干了,但是这次颇为意外的是,有个小的货运公司聘用了他。
这公司的会计怀孕了,毫无预兆的就突然辞职了。公司虽然小,但是账目很琐碎,会计又只有一个,她一走就很麻烦,李程秀来的巧,老板一般他以前给那么大的公司干过,当下就把他收下了。
李程秀回家的时候,兴奋了一路,这么多天来阴翳的心情,总算有所好转。
他路过家附近的菜市场的时候,就买了些鱼和肉,打算做顿好点儿的,可以邀上小季一起吃个饭热闹热闹,小茶杯也能吃点儿好的。
李程秀回到家围着厨房转悠的时候,小季果然来了。
他这么大个人,仿佛就跟着鼻子走了,一闻着李程秀屋里有香味儿,就跑过来蹭饭。
李程秀跟他相处的多了,慢慢也知道了他的一些事。
他虽然没细说,但是听说的意思,显然不是来上学的,而是跟家里的大人吵架,离家出走了,身上没有钱,只好窝在这里,天天吃方便面。
李程秀有心劝他,可是话刚起了个头,那小子脸就掉下来了。李程秀觉得他们俩也没熟大那份儿上,也就不再说,但是之后吃饭都会叫上他。
他找到工作后,手头就没有那么紧张了。
他平时开销不大,出了吃住行,基本不花什么钱,多出一个的饭量,还是负担的起的,虽然这个高大的男孩儿,吃的实在是挺多的。
这天小季进来后,就有些扭扭捏捏的。
李程秀也没看出什么不对劲儿,就像往常一样嘱咐他随便坐,别欺负小茶杯,然后就去准备晚饭了。
一会儿他就觉得背后有什么异动,回头一看,小季正一动不动的站在他背后,把他吓了一跳。
李程秀道,“怎么了?”
小季表情有些不自然,犹豫了半天,从兜里掏出个东西,递给李程秀,“这个给你吧。”
李程秀没接,低头一看,是个手机,他不明所以,“啊?”
小季脸色微红,“那什么,我最近吃了你很多东西......但是我身上没钱能给你了,这个还能卖个几千块钱吧。”
李程秀这才明白过来,他忙把小季的手推回去,“不用,我们是邻居,再说,你吃不了多少。”
小季不干,把手机继续推到他面前,“你拿着吧,要不我不好意思白吃白喝的。”
李程秀摇摇头,“真的,不用,万一,你家人联系你......”
小季一撇嘴,“不会,我早换号了,我现在没人可以联系,手机要了也没用,而且重要号码我都记下来了,你拿去卖了吧。”
两人推搡了半天,李程秀现在不能比他更倔强,无奈之下之后收了。
看来小季确实很窘迫了,他想着帮他把手机买了,把钱给他。
小季见他收下手机了,脸上好了点儿,随即又问道,“哎,我想找个工作,你有办法吗?”
李程秀摇了摇头,他到这个城市还不到一个月,工作也才找上,实在没有路子帮他找工作,而且他也不知道小季这样才十九岁高中刚毕业的孩子,能做什么。
小季有点儿失望,坐沙发上逗茶杯玩儿去了。
客厅和厨房离的就几步的距离,其实根本就在同一个屋子里面,只不过拿块玻璃稍微隔了一下。小季跟小茶杯玩儿的时候,忍不住就回头看了李程秀忙碌的背影几眼。
他脑子突然跳出个奇怪的想法,他想,一个男的的腰怎么会这么细呢。
这一闪而过的念头很快就被满屋子的香味给挤出了大脑,小茶杯在他膝盖上直跳,蠢蠢欲动的看着厨房的方向。
小季恶劣的笑着,一边戳它肚子一边说,“你要再长肥点儿,就能当备用粮食了。”
小茶杯回头准确无误的一口咬住他的手指。
李程秀今天心情好,做了好几道菜,小季看的两眼放光,“这是怎么了今天,平时都是青菜萝卜,有肉也都给这小东西吃了,今天怎么舍得买这么多肉,还有鱼。”
李程秀笑了笑,“我找着工作了。”
小季“哦”了一声,“怪不得,哎恭喜你恭喜你,要有酒就好了。”
李程秀摇摇头,“喝茶吧。”
小季也没在意。
以前他真的从来不会想到,自己会因为桌上有很多肉而兴奋的不得了。现在哪怕是一盘青菜,也比方便面和干面包好吃。关键是李程秀手艺又这么好,他实在控制不了自己,每天都想往这儿跑。这里即有好吃的,又有好玩儿的,还有能说话的人,比一个人呆屋子里哪儿都不认识哪儿都不能去好多了。
吃完饭他把自己的电脑搬了过来,接上房东留下来的那个年代久远的电视机。
两个人一条狗,坐在沙发上看电影。
李程秀煮了一锅西米露,闻着都让人流口水。俩人一人占了沙发一角的那么歪着,手里都端着一碗,一边儿吃一边儿看,小茶杯支愣着身子蹲在中间,眼巴巴的看着屏幕,眼睛都直了。
小季拿脚趾一勾它,就给它脸朝下勾了个跟头,然后他就哈哈大笑。
李程秀含笑看了他们一眼,心里涌上几分暖意。
邵群拿着手上的资料,走在两排老房子的青石板路中间,一边走一边对着生锈的门牌号。
他们在经过了飞机,汽车,三轮车的连番折腾下,终于找到了李程秀当年住的那片儿城中村。
他想起李程秀小时候跟他说过,他家离学校很远,每天坐车得一个小时,现在看来不假。这地儿说是在北京,要真算起来已经在八九环以外了。你说这里不是北京吧,它确实属于北京,说这里是北京,又跟北京浮华的现代化生活距离有些远。
最近这片儿的状况好了很多,是因为附近起了座大学,把周边的生意都带了起来。
去年这里开始拆迁,大概年底就能拆到他们现在走的这排房子了,如今很多人都搬走了,如果不叫三轮车,基本上没有司机认得路。
他手上的资料,还是去年小周找到的李程秀那个远方亲戚的住址,可是看这情形,恐怕搬走的可能性大些。
他们找了二十多分钟,才终于找到了那个老房子。
敲了半天门,里边儿都没动静,反倒把隔壁的人给敲出来了。
出来的是个老太太,眼球附着着一层不太自然的白雾,一看就是白内障。
老太太似乎还看得见,上下打量了两人,“你们找谁呀?”
邵群报出了资料上的名字。
那老太太“哦”了一声,“搬走了,搬走好几个月了,搬楼房了。”
邵群就问他知不知道她现在的住址。
那老太太有些警觉的看着他们,“你们找她干什么呀。”
邵群道,“我们是她一个亲戚的同学,想找她了解一些情况。”
“哪个亲戚呀?这片儿小,她家的人基本我都认识。”
“李程秀,你认识吗?”
“李程秀?”老太太想了想,“哦,那孩子,是她远方的亲戚,白白净净的,念书挺好的那个,是不是?”
邵群赶紧点头,“是,是,你认识他?”
“咱们村儿的人都知道他。那孩子不简单啊,打小读书就好,上初中还是政府出的钱。可惜了,摊上那么对父母,爹不是爹妈不是妈的,要是好好上学,现在兴许早出息了,听说现在在南方打工呢,可惜了可惜了。”老太太说着直摇头。
邵群心里酸涩,一时不知道怎么接话。
李文逊忙道,“大娘,他这亲戚住哪儿呀,你告诉我们一下吧。”
“这我说不好,她们搬那一片儿楼房里去了,要不你们进来坐会儿吧,我儿子一会儿下班了,让他带你们去吧。”
两人对视了一眼,现在是有求于人,再怎么担心这破旧的房子会不会倒,无奈之下,也只好进去了。
老太太给俩人倒了杯水,就从柜子里翻出个老式的相本,翻到中间一页,指给邵群看,“是这孩子不?”
邵群看着那张陈旧的相片。
似乎是谁家结婚的时候拍的照片,一桌一桌的酒席,李程秀的小脸出现在角落里。
邵群觉得心一下子给揪住了,记忆如潮水般涌了上来。回忆里那个让他怦然心动却又因为恐惧而裹足不前的白皙瘦弱的少年,仿佛一下子生动的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时隔十多年,那份雀跃而又无措的心情,那种想要接近,却又害怕靠太近的惶恐,都渐渐活了起来,一下一下击打着他的心脏,这种感觉又酸又痛,却也掺杂着一丝丝甜蜜。
邵群知道,他当年真的喜欢过李程秀。哪怕那种感情,不过是懵懂的,青涩的,微不足道的好感,也毕竟是他的初恋。难怪他会记那么久,难怪他会在再见到李程秀时,克制不住的想要靠近。
认真说起来,他这一生,真的就喜欢过这么一个人,只是他喜欢的时候,不是太年幼,就是太老道,以至于即使喜欢,却总是不自知。
邵群轻轻摸着那相片的一角,有种落泪的冲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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