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阮高一时候成绩还挺好的。

    她初中年年学校前10,考进了省内top的高中。然后在一本率80%的市重点里,她在一千多学生里常年排前一百,运气好的时候能进个前50。

    池阮在很长一段时间里,一直以为自己说不上给池宿微长脸。可起码是不丢人那种。

    应该说,如果不是经历换城市换学校等一系列变故,池宿微认定了她是个不成器的,自作主张的给她定下了放弃正常高考。池阮觉得自己现在的成绩也差不到哪去。

    “你以为你在A市那个小地方能考个几十名,就能在帝都考个好大学?你不要像你爹那样自视甚高,先看看自己几斤几两行吗?你要是走正常高考流程,考不好我面子往哪搁?我看看我同学同事家的孩子,哪一个是你这样的?”

    当时池宿微说话的时候,脸上一点表情都没有。语气却是冷漠又刻薄,透着深深的戾气。

    池阮也不敢啃声,一直池宿微说什么她就应什么,到后面都快神志不清了,一个人偷偷跑餐厅,坐地上咕噜咕噜的灌了一大瓶冷水。她缩在餐厅橱柜的一角,双手抱着自己的膝盖,靠着柜子发呆。池宿微在客厅喊着她的名字,她仿佛是害怕极了,用力抱紧自己往后靠,把头埋在膝盖前。

    后来池阮在补习的时候,向老师要了隔壁重点高中的卷子,带回家偷偷写完了,自个看了分,慎重的藏在书房里一叠书下面。

    过几天老师问起的时候,她撒谎说试卷写一半就不见了。

    池阮自己都差点忘记自己成绩还不错了。

    戚斫一坐在她对面,拿出手机看了两眼,特认真的算了起来时间,“别在这磨蹭了。就刚刚那点时间够你写个英文阅读了,高三了,学习重要啊,高中生。”

    轻亮的少年音,最后三个字的尾音拖得老长,有点逗池阮打趣的意思。

    池阮挺呆的,盯着他一动不动,等到对方把视线转过来,两人对视上的时刻,才反应过来,干巴巴的回了句,“还好啦…也没你说的那么紧张。”

    “还好个鬼。”戚斫一浅浅的皱了下眉,他站起来把手机踹兜里,垂头看了眼池阮,冲她晃了下下巴,“走吧。”

    池阮不明所以的晃头看了下四周,问:“走啥?去哪啊?”

    少年逆着光站在她身前,表情看不真切,侧过脸时,高挺的眉骨和鼻梁上被晨曦蒙上一层金色的薄纱。他语气淡淡的,“送你去上课。”

    “你不等你经纪人了?”池阮说不出自己是个什么心情。

    戚斫一边戴着帽子,一边俯视着池阮说,“我还要一会。你别赖在这了,先和我去上课。”

    这人怎么这么热络啊?

    池阮不动声色的看了戚斫一几秒,发现他表情看起来挺认真的。

    这份认真让池阮心里一咯噔。

    戚斫一心里还是觉得她是个学习成绩特好、前途光明敞亮的好学生。他潜意识里,就觉得她不应该在这浪费时间。

    池阮很长一段时间里,没有被人这样看待了。虽然她成绩确实不错,她学习的时候一丝不苟,补习班的老师夸她“这分数读个电影学院浪费了”。

    可是很多人总是觉得她就是个混子,就连程涵宇也潜意识里觉得她文化成绩很一般。以为的人多了,池阮自己也忘记了“自个好像成绩还不错”这件事。

    这种感觉很奇妙。

    你身边所有人都以为你就是个糊不上墙的烂泥,连你自己也这样觉得,结果唯一一个觉得你也没有那么烂的人,是个现在不那么熟的人。

    池阮低着头,跟在戚斫一身边。在思考怎么和他说清楚,自己现在这个情况。

    什么情况?

    就是…她现在已经差不多是个烂/人初级体了,和国高那群二世祖差不多,只会吃喝玩乐,成绩什么的对她不是太重要。相信只要再这样过上几年,她就会成为烂/人完成体。

    戚斫一走的很慢,偶尔也会跟池阮聊上那么几句。

    戚斫一问:“你去上个课,怎么表情跟要去上刑一样?池阮你能给我笑一个不?”

    池阮翻个白眼:“我是刚才吃多了撑的。”

    池阮又挑刺:“我咋感觉你像是押着我去上课呢?看过古装剧不?里面犯人要砍头前,都是被人这样押着上台子的。”

    戚斫一:“你这想象力可真丰富啊,平时作文是不是都拿满分啊?池阮?”

    …跟着他一路穿过早餐店和绿化带的时候,池阮发现,就算被帽檐盖住半张脸,这下半张脸看起来还是挺帅的。甚至说,就算看不到脸,隔了老远看到整个人的身材,都能感觉到一股属于帅哥的气质。

    她一路上注意到好几个小姑娘一直往他这瞟。

    池阮有点紧张。也不知道她们是发现了是戚斫一,还是单纯觉得偶遇帅哥。

    “喂。”池阮小声的在他旁边问,“你就戴个帽子走路上,要是被发现了咋办?会不会有新闻啊这种,我不可想上热搜。”

    池阮踮了踮脚尖,头顶才堪堪到戚斫一的下巴。她一边说,一边想到了平时看的娱乐圈小说,里面老是有这种桥段。

    戚斫一一针见血,“你是不是看小说看多了?”

    他垂下眼眸,看到身侧的少女仿佛被说中了般伸手捂了捂嘴不吭声,白皙的脸庞软得让人很想伸手掐一下。他好笑的扯了扯嘴角,继续说,“我是职业选手,又不是娱乐圈顶流。你真以为这就满大街狗仔,特意来拍我?”

    池阮小声哼哼:“这万一呢…”

    戚斫一用看傻逼的眼神看了她眼。

    @两人走到十字路口,这回运气比上回好一点,红灯还有个5秒。池阮和戚斫一排在人行道的最外圈。

    补习机构就在对面大楼的25层,过了这条马路从大厅里走进去,坐电梯就到了。戚斫一应该只会送她到大厦门口,马上,等走过这条马路他们就要分开了。

    池阮在心里默数着红灯的秒数。五四三二-o池阮跟着人流走动的时候,仰头看了戚斫一眼。少年的侧脸线条非常利落和流畅,睫毛长的能在眼眸下方投下一小阴影,跟漆黑的小扇子似的。

    池阮一时没忍住,盯着他说;“我是艺术生,文化分要求很低的。”

    戚斫一望着前方,视线没动,应了一声“嗯。”

    沉默着走了大概半条马路,他又说:“学艺术也挺好的啊,按你喜欢的来。”

    池阮顺着他的话往下说,“所以没你想的那么紧张,就”她一时不知道找个什么词,顿了下,“还好,你不用送我,我自己去就行。”

    戚斫一扭头,垂着眼帘看了她眼,表情像是有点想笑,“都走到这了,大小姐。”

    池阮一想:…对哎!

    戚斫一也没再说话,就伸手抵在她背后的书包上,揽着她往前走。

    他带着她穿过拥挤的人群,走到对面,在大厅前迅速松开了手。

    池阮在这几秒,短促的闻到了一股淡淡的洗衣粉和冷松混在一起的味道。

    戚斫一站在她面前,看她就跟看个小鸡仔似的,得低下头俯视她。几乎整张脸都被埋在阴影里。

    他先是随便扫视了周围一圈,然后往后靠了靠。少年视线一动不动的看着池阮,难得好脾气的放软了语气,表情还是淡淡的,“也别管是不是什么艺术生了,你高中只剩这几个月了。平时也别管什么乱七八糟的活动,尤其是赛车比赛之类的。”

    说最后半句话时,总让人感觉他是磨着后槽牙在说话。

    “啊?”池阮没多想,只是看着他没啥底气的说,“平时的活动怎么了?我学习真是一丁点都不紧张啊。”

    戚斫一笑了下,伸手碰了碰自己的嘴唇,问“那你还来补课?”

    他抬起头,平视着大厅屏幕上滚动的广告,一板一眼的读了起来:“新东风培训中心,圆所有孩子一个985梦。"

    “我”池阮瞪圆了眼角,盯着戚斫一结巴了一小会,说不出个所以然。

    平心而论,戚斫一说的有理有据,逻辑清晰。就是当着她面念那个广告,让她觉得有点羞耻。

    可是她一丁点被冒犯的感觉都没有,反而奇异的感觉到了一丝茫然。@池阮莫名其妙的觉得,比起其他人,自己那个萎靡不振又冷漠的前任,总是能轻而易举的看得懂她想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