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涵宇说出“私生子”三个字的时候，池阮的眉头跳了跳。

    她想起很久前戚斫一只是个普通高中生的时候，他身边也是围绕着许多似真似假的传闻。

    那时候池阮刚上高中，戚斫一是个老喜欢在上课时睡觉的漂亮学长。全校人都通过各种渠道听过他的名字，知道有这么个孤僻神秘还长得挺好看的人存在，可当提起他时，能想起的，多半只是一个穿着校服的修长背影。

    池阮每天上午最后一节课还没下课时，会看到戚斫一优哉游哉的独自穿过走廊，他总是站的笔直的像一棵树，孤独的身影倒映在明亮的玻璃窗上。

    教室里几乎所有的女生都在偷偷或者明目张胆的看他，头顶旋转的电风扇卷起燥热的空气，老师在讲台上重重拍了两下教案，“别东张西望了！！！”

    池阮是从班上女同学那知道，戚斫一教室和她们在同一层楼。她后桌的两个女生喜欢在课间彼此叙说着自己的那些小心思，偶尔捂着嘴巴偷笑，偶尔叹气惆怅。

    “戚斫一今天是不是又是一个人去吃饭的。”

    “昨天我看到他在超市买咖啡，你说他是不是喜欢喝咖啡啊。”

    “你觉不觉得…戚斫一长的特别像《情书》里那个男主角啊？”

    … …

    那时候池阮还在南方小城市，同学都是害羞又腼腆的普通高中生。大家都没见过什么世面，比起奢侈品买的最多的是校门口12块钱一本的时尚杂志，平时爱看言情小说可一遇到喜欢的男孩子多说几句话就会脸红。

    就连有喜欢的人，也只敢在课间小声和最好的朋友遮遮掩掩的谈论。“你是不是喜欢那个人啊？”“没有没有的。”女孩装作要生气的模样，“怎么可能嘛。”

    那也是池阮最美好的年纪。在她每个瞬间都孤独度过、混乱而迷茫的青春里，从未有过比那更为鲜活而灿烂的时候。

    而一开始，是池阮先喜欢戚斫一的。

    *

    戚斫一在宿舍里醒来的时候，这栋房子里一个人也没起。他看了眼书架旁的挂钟，是11点。

    打职业其实是个很苦的工作，一年里大半时间是彻夜颠倒的，在国外训练比赛时忙起来连个倒时差的时间也没有。

    戚斫一记得有人在家庭宴会上提起过自己拿的冠军，当时长辈的表情，就…挺不屑的来着。

    估计在他们眼里就是每天打游戏与社会脱节的网瘾少年，和所有卖苦力吃青春饭的职业没什么区别。

    戚斫一洗漱一番，回到自己房间开始看书。领队一般中午12点会一个个敲门，问他们吃什么外卖。他拿着kindle翻了没两页，仿佛想起什么，拿出手机对着微信界面陷入了沉思。

    昨天似乎忘记了要微信了。

    他靠着沙发坐了好一会，也不知道在想什么，在房间里兜了几圈后，点开了方禾间的对话框。

    戚：你帮我办个事。

    戚：问一下有没有人有池阮的微信。

    几公里之外，坐在自家公司办公楼里，忙的焦头烂额的方禾间，看到信息的一瞬间，头也不疼了脖子也不酸了，连秒回微信的手都倍儿有劲。

    Hollis：你是问昨天那个小美女？你送别人回家连微信都没要到？

    他迅速切过聊天框，在几个平时二世祖们吃喝玩乐的大群里连发好几条。

    Hollis：靠！你们知道吗？？戚斫一那小子开窍了，他跟我要妞儿微信。我上回遇到这种事情还是小罗他突然闪婚说自己要踏踏实实过日子。

    Hollis：对了，池阮你们有谁认识吗？有谁有她微信赶紧的发我。戚少要的。

    Hollis：我是真没想到啊，平时喊戚斫一出来玩就跟请佛爷一样，自打我认识他没看到过他主动要人联系方式，甭管男女都没要过…不说了，我怕有暗恋他的妞儿来生撕我。

    过了二十分钟后。

    Hollis：问完了，没人有她微信。

    Hollis：不过，昨天和她一起来的是程家两兄弟，程涵宇是她同学。我帮你要个程涵宇微信，你自己问？

    戚：好。

    戚斫一放下手机，等了没两分钟，叮咚一声，Hollis推过来一个联系人。头像是个黑白大头截图，佐助冷漠的斜视着屏幕，很有青春期中二少年的气场。

    戚斫一打了几个字，把添加好友申请框改成“你好，我是戚斫一。”点击发送。

    此时刚好中午十二点，领队从隔壁房进来，在客厅一个个敲门。戚斫一走出房门，看到领队正在和队长核对行程。

    “戚少。”领队喊住他，“这周你有两单独的行程，周三下午你有个综艺要录，是电竞专题的，我们战队节目组是点名的你…周六有个手表的代言广告要拍摄。”

    “嗯。”

    “还是就是…综艺同期去的还有女偶像孙翡，如果反应好的话，下周你可能还要去拍一组炒绯闻的照片…”

    戚斫一轻轻皱了下眉毛，看了眼领队，“绯闻就不用了，你去和他们说都推了。”

    领队收好怀里的合同，赶紧应道：“好的好的。”

    戚斫一往门口走一半，又回头跟队长说，“周队，下午我要抽时间给老陈做一下直播嘉宾，他们平台搞活动要给他引流。晚上我多rank两把。”

    队长点了点头，“去吧，赶紧吃完饭楼下训练去。”

    *

    程涵宇看到戚斫一的好友申请时，是下午的课间。

    池阮正趴在课桌上疲倦的闭目养神。教室里暖气开得很足，校服外套搭在椅子上，少女只穿着一件薄薄的白衬衫。

    程涵宇瞅了眼前排的池阮，再看看手机上“戚斫一”三个字，脑袋一个灵光，瞬间想明白了。

    戚斫一和他之间唯一的联系，就是现在坐他前面的池阮——戚斫一的前女友，他的好兄弟。

    这不是对池阮有企图，难道还能是想和他程涵宇做兄弟不成？

    在叮叮当当的上课铃声里，程涵宇握着手机，犹豫了起来。这一犹豫，他就犹豫到了放学。

    国高下午只有2-3节课，中午没有午休，稳定在3点左右放学。池阮拎着书包和他上出租车时，程涵宇坐后排偷偷摸摸的同意了好友申请。

    池阮坐网吧包厢里登入游戏界面的时候，程涵宇捂着手机捋顺了戚斫一想干嘛。

    他想要池阮微信。

    就这么简单的事情，他竟然能旁击侧敲拐弯抹角的和自己聊上二十多分钟。程涵宇靠在布艺沙发上，也是觉得很神奇。本来吧，出去玩的时候顺手要个微信，这种事还挺正常的。可第二天特意再去托人问，反而特别让人在意。

    他坐了起来，看到池阮戴着耳机把键盘敲得啪啪作响，屏幕上是游戏进行到一半的界面，

    “兄弟！”程涵宇凑过去，很大声的吼，“有人要你微信，你说给不给？”

    池阮那边估计战况激烈，程涵宇连喊了两遍，她才皱着眉头连目光都没转的随口回了句，“不给！”

    “你在打啥呢？”程涵宇嘟囔着仔细看了两眼屏幕。池阮的段位不低，平时单排经常排到主播，还被人在游戏贴吧里问过，帖子里一半人一都以为她是妖号。

    程涵宇发觉池阮这边有个人的ID很眼熟。“这不是求哥？”他认出了老陈常用的一个ID，求求你了惹。之前为了直播戏剧效果装萌妹而特意取的。

    程涵宇火速打开电脑，登上了直播平台，在首页找到了老陈的房间。上那号的确实是SKI战队的老陈。他那边挂着yy，和一个女主播还有戚斫一在开黑。

    池阮正好也和他们排到一起了。

    她还不知道自己队友就谁，非常认真的扣着键盘在操作。

    戚斫一直播间是亮的，他平时很少开直播，今天开一小会热度已经到游戏频道第二了。程涵宇点进去，屏幕卡顿了一瞬，刷过满屏的“老公！！”“我可以！！！”…程涵宇眼睛都要闪瞎了，赶紧把弹幕关了。

    世界清静了。

    戚斫一声音还挺好听，清清爽爽的少年音，就是话比较少，背景音里都是老陈和女主播在炒气氛。

    “叮~”戚斫一那边传过来手机的震动声。程涵宇突然想起，自己刚才是不是给他回了个信息？还是拒绝他的。

    偌大一个游戏界面，戚斫一的角色在道路中间停了足足一分钟。程涵宇纳闷了，他不会真游戏打一半切出来回信息吧？

    可是他过了这么久，这是得打多少字啊？

    老陈发现不对劲了，问：“小戚！你在吗？”

    “在。”戚斫一回了句，那个英雄小人又动了起来了。

    程涵宇手机响了下，微信信息从屏幕中蹦了出来【戚：嗯。】

    就这？就这一个字他打了一分钟？这是小脑发育不完全吧？

    游戏还在如火如荼的进行，双方激战正酣战况十分焦灼。这两个职业选手还能打得这么磨蹭？程涵宇挺好奇的，认真看了会。

    老陈三人和池阮的段位都很高，对面也排了一个退役职业选手。女主播平时游戏水平算中上游，这次玩了个不是很熟练的英雄，看得出来她这次比起认真上分更想要直播的娱乐效果。

    除此以外，他们还排了个脑瘫。各种意义上的。

    程涵宇看了没5分钟就受不了了，这兄弟送的程度堪比美团外卖员。他孬火的直接切老陈直播间，看直播间兄弟们对着那人一顿输出，老陈操持键盘打出一行优美的中国话“你真会玩游戏，打一把游戏多了四个爹。”，程涵宇才感觉到安慰点。

    游戏接近尾声，程涵宇看着那脑瘫1-17-2的战绩出神。

    池阮屏幕出现复活倒计时的瞬间，她直接“砰！”的一声把鼠标摔旁边，猛烈的拍了几下电脑桌。

    然后她又把鼠标拿了回来。

    程涵宇突然感觉到一股强烈的不安。他看着池阮皱着眉头，用堪比上战场的气势按动鼠标，仿佛已经看到了池阮的所作所为。

    “打野你这走位我就觉得你妈离谱…”少女声音在直播间响起的时候，老陈明显愣了下，鼠标箭头下意识的经过她头像，准备随时情况不对屏蔽她。

    “…你告诉我是不是你母亲的灵位在野区？你进去就出不来了？我给你转个200块钱，你转去教育网那里都是小学生，你在哪诧叱风云行不行啊…”

    池阮头像上面的麦克风一亮一亮的，老陈也盯着那个绿点点，下巴一点一点。整个直播间沸腾了，弹幕由“？？？”转变到“666”“这声音爷爱了”“心动了”…

    池阮的声音有点接近于萝莉音，带着南方人的软糯口音，即便是骂人的时候也让人生不出任何脾气，只觉得可爱。

    整个直播间就听着池阮骂完了整段话，直到“游戏失败”几个大字占据了大半了界面。

    这中间戚斫一笑得最开心。他自打池阮说了两句话，就在yy里低低的发笑，很开心的样子。那几乎是抑制不住的低沉笑声，竟然被程涵宇听出点宠溺的意味，赤诚的宛如一片澄蓝的天空。

    这是老陈第一次见到戚斫一并非“营业”，而是发自内心的笑得这么开心。

    “你怎么啦？”老陈问。

    “没什么，”戚斫一那边又笑了一声，“你不觉得很可爱吗？”

    程涵宇坐在那，陷入了一种不皦不昧的精神恍惚。戚斫一原来是这样的人吗？还是说…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情人眼里出西施吗？

    痛快的骂完了，池阮一摔耳机，别过头看到程涵宇呆滞的模样，随口问了：“你咋了？”

    她一边低头清理着书包，一边气愤的说，“我刚打游戏遇上个呆逼，你知道有多呆吗？真是气死我了！气死我了！”

    “别说了…”程涵宇说话气若游丝，“我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