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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与孟静婉相遇至今,由是近来,裴绰一直道不明自己怀中那复杂的心思,千丝万缕的缠着他,甚至时到今日,他也搞不清那时而酸时而涩,教他掌控不得的滋味。可他知道,他是在意极了她。
所以失不得,放不下。
裴绰话落,眼见孟静婉微微发愣,他自己都意外的事,又如何能与她说清楚,便低笑两声,岔开话题,继续喂她吃药。
期初每喂一勺都要先吹上很久,生怕烫到她,后来她被他的小心翼翼弄得无奈,便兀自抬手接过碗,几口喝了下去。
这边口中的汤药刚刚咽下,那畔裴绰便拾了蜜饯送到她唇畔。
孟静婉感受到裴绰触到唇上的指尖,微微一顿,接着张口咬住蜜饯,含入口中,苦涩的滋味一散而去,舌尖慢慢觉出一片甜腻。
经了昨夜,两人的情绪都有波动,孟静婉亦是。
曾经对于腹中突如其来的孩子,她或许没有那么多感情,最多的是不忍。后来在榭香园那不长不短的两个月里,孩子在她腹中慢慢长大,她吃了有孕在身的苦,也头一次感受到了生命的奇妙,血缘的奇妙。
她开始期待,开始盼望,想将自己最好的一切都给予他。
但是昨夜,历经生死之际,她满脑子想的都是孩子,哪怕要了她的命,只想保护住他,她再也失去不得他。
“阿婉,”裴绰忽轻握住孟静婉的手,终是将思忖良久的话徐徐问出来:“日后就搬来郡守府上住好不好?”他话落之后怕她拒绝,又连忙急急的解释道:“这里至少有府兵把守…算来是最安全的地方…
如今匪寇未清,我着实不敢再将你和孩子留在外面。”
孟静婉本是想拒绝的,待听到裴绰的后话时,不由一顿。
的确,昨日险之又险,若是裴绰晚来一步,不知会酿成怎样的结局。
裴绰见孟静婉迟疑了,心上一喜,他不敢操之过急,继而又道:“我容你想灬现下榭香园还住不得,你若着实不想住在这,我也可尽快再买一间宅子给你。”
他话落,果然她立刻摇头:“…不必这般麻烦。”
他也不急着接话,见她似陷入思量,便起身说有些公事要处理,要她躺下多歇息,晚些时他再过来。
裴绰如此这一番举动,倒是教孟静婉意外极了。
她本是知晓他这个人,是格外霸道又不讲情理的,不想今日却是出人意料的善解人意,他此番步步后退,给她留了选择的路出来,反倒让她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
孟静婉独自想了许久,裴绰说得不无道理,昨夜凶险,她也真的被吓到了,不敢再带着孩子涉险灬可是留在裴府上,这又算什么呢?她不想卷入裴绰身后那段复杂的关系中,也不想在这段牵扯里越陷越深裴绰从海棠别苑离开,回到不远处的书房,裴六正端着药候在里面。
裴绰走了一路,待在书房中坐下时,两片唇已没了血色,白煞煞的一片。
裴六瞧见他这副模样,不禁心疼,他们大人平日挺精的,怎得一遇上孟姑娘就犯傻呢。
傻到为了护孟姑娘,将自己后背留给匪寇,自己流血不顾,带着孟姑娘满城的找医馆,还好命大福大,没将自己的命折腾没了。如今受了这么重的伤,却还要在孟姑娘面前装的跟个没事人一样,自己不说,还要教下人们也瞒着。
大人这般,又如何要孟姑娘知情,心疼他呢?
裴六心里这般想,口上却不敢多插言,他家大人的倔脾气,萧侯爷都劝不听,何况他一个小小下人,也只能等得大人自己开了窍,回了神。望着那时孟姑娘也还能等着他。
裴绰脱了上衣,不大的功夫,伤口流出的血已浸透层层细布,渗到里衣上,只怕他刚刚再在海棠别苑耽搁一会,就要露馅了。裴六站在裴绰身后,瞧着他背上那尺余长的刀疤格外心惊。他将府医调制的药粉涂至其上,药粉落到伤口上时,裴六明显察觉到裴绰背后肌肉的抽动,他不由将动作放的更加小心翼翼。
涂了药,重新包扎,又换了件干净的里衣,裴绰开始坐在案前批阅公务。
其实裴绰受伤一事,除了有意瞒着孟姑娘,也有瞒着李大人那一流。那几个老狐狸,管会见缝插针,若是教他们知道大人现下受了这么重的伤,指不定会趁机掀出什么风浪来。
裴绰一直在书房待到晚膳时分,才往海棠别苑去,陪着孟静婉一同用餐。
因着孟静婉有孕,吃不得油腻的,裴绰也有伤在身,所以餐桌上的膳食皆是一色的清淡。
席间,裴绰屏退了一众下人,就连裴六也跑到屋门外候着。二人对坐而食,裴绰习惯的往孟静婉碟中夹菜,只是今日,他夹菜手臂一抻长,背上的伤口就裂开得疼。
“阿婉住所的事,你考虑的如何了?”裴绰又往孟静婉碟中夹了一块清菇,试探问道。
孟静婉先是道了谢,待听到裴绰所问时,不由一顿。
裴绰话落见她一时没开口说要搬走,思索一番,又试探的询问了一句:“孟大人出外任也许久了…
如今匪寇之事颇有几分棘手…我是想要不要先将孟大人召回郡城来"
裴绰说完,孟静婉怀中那句不行,刚要脱口而出便忽得顿住。
爹爹回来,她与裴绰的事,势必就瞒不住了,届时她又要如何与爹爹解释,她了解爹爹的脾气,最后,她与裴绰与孟家,又要以何种方式收场?
可是爹爹被裴绰派出外任,一开始就是为了瞒着她的身孕,时至今日,爹爹已经在外奔波两个多月了,艰辛不说,现下的匪寇又这般危险,她做不到再因一己之私而让爹爹一直置身危险之中。
孟静婉抬眸,对上裴绰期待的眼,沉默片刻,复低眸道:“容我再考虑考虑灬…行吗?”
裴绰闻此言,当即笑得高兴,他连连点头:“自然都听你的。”
用过晚膳后,裴绰也如晌午时,没有过多滞留,吩咐了侍女尽心伺候好孟静婉,便带着裴六大步出了海棠别苑。
裴绰走后,孟静婉满怀的心事都涌了上来。
她曾经想默默生下孩子,然后与裴绰一刀两断,彻底干净的设想,大抵是不能如愿了。
其实在她心底,真正抵触的,不是裴府这间宅子,对于她来说,富丽堂皇的裴府也好,静雅别致的榭香园也好,都不过是一间供人居住的死物罢了,她无论是住在哪处,都无甚区别,都不及她自己那间旧土房。
她之所以迟迟不肯在裴府居住,是因她真正抵触的是裴绰这个人和他身后那些错综复杂的人事。
虽然她与裴绰同活在这天地间,共享日月,山川,但她很早就知道,她与他远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他是京城高门贵族里的公子,他生来尊贵,他的家族,他本人皆高人一等。她从不想也从不愿与他们这样的人产生交集。
或许多年来,她对自己的感情,有一套偏执的坚持。执手之人,必要相知相许,绝不相疑,永不相负,哪怕粗茶淡饭,只愿一生平和长久,这才是她余生所愿。
后来遇到了裴绰,她知她从前所盼望的许不会再实现,她便想,这样也好,可以一直陪在爹爹身边,待爹爹与刘娘都老了,她可以留在膝下尽孝。
可是意外总是一环扣着一环,就像她命运走到了一个节点,推着她,不得不一步步走下去。
裴绰近来的变化,即便是她当局者再迷,也看得清楚,他打算将爹爹召回来,想谈的不仅仅只是匪寇,还有她与孩子的未来。
昨晚上裴绰在榭香园舍身相救,就算无她的因由,也足以见他对孩子的看重。
他不是她的良人,却会是个好父亲,她是不是不该那般自私,让孩子从生下来,就失去一位至亲的人。
她体会过,失去母爱的滋味,她不想让她的孩子也在这种滋味里长大,可是她一旦妥协了,那她的余生,便真真儿与她的底线,背道而驰。
海棠别苑的灯熄了,窗下的海棠陷入寂寂长夜。
裴绰走在路上,忽然想起什么,对裴六吩咐:“榭香园那边慢点收拾着,不必着急腾出来。”
裴六闻言连忙应着,他自然知晓他家大人的心思,早吩咐了人故意磨蹭些。裴六又想起什么,提议一句:“大人…咱们要不要请人去榭香园做场法事?”
“毕竟那两个贼寇死在若水阁里,万一最后孟姑娘铁了心要再搬回榭香园住,姑娘怀着身孕,撞上不干净的东西总归是不好。”
裴绰一向是不信鬼神之说的,但想到孟静婉,怕她觉得血腥晦气,便点了点头,告诉裴六:“你去安排吧。”
裴六得了令,记在心里,见裴绰又要往书房去,不由开口多问了句:“大人今晚还宿书房吗?不如回南殿住灬您休息能舒服些。”
南殿是裴绰府上的住处,平常,裴绰不去后院,就独宿在南殿,但孟姑娘来后,这两晚都睡在了书房。@书房有张窄榻,裴绰白日里累了,常在此处休息,只是现在有伤在身,裴六嫌那榻硬邦邦的,对裴绰背上的伤不好,便多嘴一问。
结果他话音未落,便见裴绰大步推门走进书房,口上拒绝着:“不了…这离得近。”
这离得近,裴六心中默默念着这句话。
离哪近呢?离得最近的,便是孟姑娘宿的海棠别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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