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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当朕用从前的三年与你换这三日好不好?”北歌留在嘴边的话,彻底在贺穆这句话说出口时,消失不见。
三日与三年相比,就像是弹指一过,短的有些微不足道,贺穆不知晓她与萧放之间的约定,若她连短短三日都不肯给他,他会有多伤心。
当他提及在宫中的那三年情谊,她没有办法再出口拒绝。
北歌眼底微热,她低头:“好。”
汰素素大周洛阳萧放的大军开始收整,为几日后的出征做准备。
裴绰大步从外走入,他一向不与萧放搞些虚礼,他径直走到萧放的书案前,半倚半靠甚至搭边坐在了上面,他瞄了瞄萧放正在看的折子,漫不经心的问:“几日了?"
“什么几日了?”萧放眼皮都懒得抬。
“和安大郡主离开几日了?你不是只等她七日吗?”裴绰见萧放装傻,冷笑呵呵的说道。
“五日。”萧放回答的毫无犹疑。
“呦,”裴绰挑眉:“记得这么清楚。”他说着,故作计算的掰了掰手指头,最后只留出两根给萧放看:“这么说来,只剩下两日了,她若两日内回不来怎么办?你还要不要她了?”
“你说要是她第三日回来可怎么办,怪为难的,你说君子该是一言既出驷马难追呢,还是该怜香惜玉一点,人家可是为你拒绝了南齐的皇帝。”
萧放听裴绰在耳边聒噪,冷眸不可查的眯了眯,他抬手执笔去沾墨汁,下一瞬就听裴绰一声大叫:“萧放!你幼不幼稚!”
裴绰几乎是从桌案上蹦下来,他低头看着自己被墨汁溅了一个又一个黑点的衣裳,几乎要骂娘,他今天出门特意寻了最喜欢的白色,这下子全被萧放给毁了。
萧放听见裴绰的叫声,抬起头,扯了扯唇角:“哟,你这身衣服挺好看,可惜了。"
裴绰咬牙,举起拳头,克制住自己要垂下去的冲动:“你就笑吧,后天北歌若不回来,我看你还笑不笑得出来。”
“你个大傻子,头一次见有人把喜欢的女人往外推的。”裴绰将后话嘀咕完,赶忙离开了帅帐,他得将衣服赶紧脱下来,看还能不能洗干净。
萧放见裴绰走了,低头继续批折子,他想起裴绰方才的问话,暗自轻笑一声。
北歌是五日前出发的,从洛阳至南齐边境要三日的路程,如今她该是在启程回来的路上,他手上执着笔,心上却不由自主的勾勒起地图来,想象着北歌走过的每一座的城池,离他越来越近。
南齐浅水郡浅水郡位在南齐的北疆,较边城更地处偏南些,相距不过几十余里,那里山清水秀,风景美如画卷。
南齐曾有一位文人,在仕途一帆风顺之际,从同僚有人处瞧见了一幅画卷,那画卷上所绘的正是北疆浅水山水,自此心向往之,念念不忘,不久竟辞官,北游而去。相传那文人辞官后,抵达浅水,瞧见此处的风光,毫无失望之感,甚至在游历了几乎整个南齐风景后,选择在浅水定居,离世之时,留下了一本浅水游记。
虽不为士大夫们所提倡,但是在民间宫闱还是格外流传,作者辞官游历的事迹,更是被文人墨客所传送推崇。
贺穆在北歌答应的当晚,便拉着她走下小仙楼,命人备了马车,带着近身的亲军,朝浅水方向而去。
因为南齐地处偏南,四季景致不败,她在南齐的三年,也见了许多曾经未曾见到的美景,可抵达浅水时,才知道,原来那本游记传说,并非妄言,她真的相信有人会愿意为了此中美景,抛弃高官厚禄。
贺穆很珍惜北歌留给自己的这三日,他只求一切自在,并未暴露真实身份,只是乔装城富商,白日带着北歌游山玩水,到了晚上便同厨娘学些手艺,亲自给北歌下厨做菜吃。
到了这里,再没有任何的束缚,这种自在,与从前在皇宫中的还不一样,多了曾经没有的烟火气。
贺穆将饭菜端出来时,北歌蹲在院中逗小猫,这是小野猫是昨日她住进来时,在篱笆墙后面看到的,脏兮兮的一个小可怜,她拿了吃食才将她逗引出来。
昨晚上她给小野猫洗了个澡,待将小猫洗干净了,才发现这只小猫原还是个“小美人”,通身雪白无杂,像个长长的许久不曾修剪的毛发垂下来活像个小狮子,北歌又寻了剪刀给小猫理了长毛。
这小野猫稀奇不怕她,也或许瞧着她面善,不仅不怕,到了晚上甚至一股脑的钻入她被窝中,要她抱着睡。
北歌见饭来了,便从地上起身朝餐桌中,小馋猫连忙跟了上来。
贺穆抬手拍了拍北歌的脑袋:“去洗手。”
北歌有些不自在,但没表现出来,她点头应了一声,跑去洗手,她弯腰洗手时,小馋猫卧在她脚下,不停地来回蹭着她的小腿撒娇。
北歌将指尖的水弹在小猫身上,逗了逗她,心想着明日是最后一日,待她走后,这只小白该怎么办。
这次出来,住的是最普通的农家宅子,与贺穆以往的住处想比,可称得上是简陋。此处还是在较偏僻的山上,少有人家,更没有富裕的人家愿意再养一只猫。
吃过饭,贺穆与北歌并坐在小院中的摇椅上纳凉,吃饱喝足的小白猫懒在北歌怀中,发出‘呜呜’的低叫声,听起来,应该是舒服极了。
山中的空气格外的沁人心脾,满月低垂,遥遥苍穹悬了淡淡的薄雾。
北歌这般望着,如何想起了幽北的青荷山庄。
那里,与这里很像,北歌想起青荷山庄,就没由得再次想起萧放,她毁约了,明天是他们约定的最后一日,可她此刻还在南齐的土地上,甚至比在边城时离他更远了。
明日他若是等不到她,会是怎样的心情,北歌不敢细想,他们定好了七日之约,若是超过了期限他会不会再也不想原谅她了?
北歌思及,眼底没由得发涩,她缓缓的闭上眼睛,最后一次,这是最后一次,待她还了恩情,便再也不会与他食言了。
再也不会。
怀中的小猫‘呜嗷’一声,突然从北歌怀中蹦跳出去,北歌睁开眼,抬头看去,只见它跑到不远处,正跳起来去扑蝴蝶。
忽一睁眼,眼底的酸涩没有忍住,有一颗滚烫的东西掉了出来,北歌怕贺穆察觉,连忙别过头掩饰。
忽然,有一双温热的大手从后轻轻搭在她的肩头,很温柔的声音从背后传来:“怎么了?"
北歌后背僵了僵,她悄悄抬手将面上的眼泪擦掉,慢慢转过身去,眼泪擦掉了,面上的泪痕还在。
贺穆看着一愣,他有些心疼的开口:“这是…怎么了?”
“方才看小白扑蝴蝶,一不小心被风迷了眼,难受的不停流眼泪。”北歌故作轻松的笑笑。
方才情绪一直好好的,贺穆听了北歌解释,不疑有他,他连忙更朝北歌靠近些:“快给我看看。”
“…不用了。”北歌瞧见贺穆伸来的手,下意识的躲开,她见贺穆一顿,又抬手擦了擦眼底的湿漉,接着对他眨了眨眼:“已经好了,你看。”
贺穆默默收了手,似有一瞬的颓废,也许是北歌的眼花,再睁开眼时,他已一入平常,还问她:“明天早上想吃什么?”
“…我才小白想吃小鱼干,我们吃鱼吧。”
贺穆听了笑话她:“不许那小白当借口。”
北歌暗暗耸肩,她是真觉得小白会想吃鱼,倒没出言反驳,这三日是她补给贺穆的,在她力所能及的范围内,补偿给他最多的快乐。
晚上北歌洗澡后,连带着给小白也擦了擦爪子和毛发,搂着她进了被窝。她辗转许久,终于生了睡意。
明日…就是最后一日了,过了明日,她要和萧放好好开始。
末素素太阳从天际垂下,一点一点消失不见,留下一片橘红色的薄云悠悠飘远。
帅帐门前,萧放盯着太阳消失的天际,久久不曾回神,他立在那,一动不动,裴绰赶来时,活觉得他像是个石雕。
裴绰走上前,拍了拍萧放的肩,劝道:“别等了,都等一天了,该回来早回来了。"
萧放却不动:“还没到时辰。”
裴绰打算搀着萧放回去的手一顿,他瞧了瞧萧放的侧颜,抽出手,一时骂也不是劝也不是,只得叹气。
“那你等她好了,晚饭也别吃,我帮你解决。”他说着欲进帅帐,这次却被萧放反拦住,裴绰原以为萧放终于开窍了,不傻等了,想笑嘴还没咧开,就听萧放道:“那菜是留给和安的,你回你营中吃。”
去你的萧放这个二傻子!
裴绰心中大骂,他是真没看出来北歌那个女人有哪好,他严重怀疑,若不是萧放脑袋有问题,就一定是眼睛有问题。
北歌有什么好?不就是长得好看点,穿衣裳比其他女人更养眼些,再么就是嘴甜点,还有啥?裴绰深深厌弃萧放被这些肤浅的东西所迷惑。
也不过如此!
“不是留给北歌的吗?好啊,我今晚上还不吃别的了,就陪你在这等着,她若是不回来,那你桌子菜就是我的,倒时候让兴平再填一壶酒,我陪你浇浇愁。”
萧放终于又动了动,侧头冷眼睨了裴绰一眼。
裴绰命下人从帅帐中搬来两张席子,他一张萧放一张:“傻不傻,坐着等。”
萧放又瞥了眼裴绰,他心中计算着时辰呢,最晚不过再要半个时辰。
裴绰将萧放拉坐在席子上,他自己翘了个二郎腿,只差口中再叼个狗尾草,那气质就真的淋漓尽致了。@裴绰陪萧放又等了近一个时辰,天光渐暗,他侧头瞧了瞧身旁男人的脸色,不怕死的开口。
“我说她今晚上真不回来,你怎么办?”
萧放不说话。
裴绰惊的坐直身子:“你不会要拖延大军等她吧。”
萧放闻声动了动,淡淡却很笃定:“不会。”
“那就好…”裴绰松了口气。
不知又过了多久,裴绰已经哈气连天,天色再暗一暗,他快连自己的五指都看不清了,他起身进帅帐中拿了烛台,将帐外的两堆篝火点燃。
周遭亮起来,裴绰一转头,见萧放不知何时从帅帐门前起身,已回了屋内。
裴绰摸了摸头发:“这是什么事?”同时吆喝兴平:“去,拿坛酒来,我陪你家侯爷消消愁。”
兴平一直很佩服裴绰这种敢盯着萧放火气往前凑的人,不过也多谢裴绰,只要有他在,侯爷的火气要不了多久就能消下去…是发出来。
@兴平听话的去取酒,裴绰站在门前等,他从兴平怀中接过酒坛子,他一手提着酒一手摆了摆:“都退下吧,你们侯爷交给我。”
兴平应了一声,却仍没敢走远。
他心底也叹,这和安郡主真的是好狠心,一点都没把他们侯爷放在心上…明明答应好了会回来,既不会来,干嘛要骗他们侯爷呢?给了希望,再来伤害,是最最伤人了。
裴绰提着酒进去,见萧放已经进了内帐,他放下酒,跟着进了去。
萧放已经开始宽衣。
裴绰诧异扬了扬眉:“你干什么?不吃饭了?”
“告诉兴平撤下去吧,备水,我要沐浴。”
“啧啧,你这是什么人,我可是等了一晚上,怎么说撤就撤?走,外面有酒,一起喝点?”裴绰循循善诱。
“不必了。”萧放回绝的却干脆。
裴绰抱肩倚在屏风上,反问:“真的不用?”
萧放:“出去。”
裴绰:“……”不识好歹。
“至于吗?不就一个女人,又不是没碰过,至于这般心心念念吗?”
萧放脱衣服的动作一顿,他转身冷淡看了一眼:“那孟姑娘呢?”
裴绰面上的笑意瞬间消失的一干二净,原本吊儿郎当倚在屏风上的身子也站直,他看着萧放,嘴角明显可查的抽搐。
玩什么互相伤害,告辞。
若不是看在他今日心情低落(打不过),必然锤死他。
裴绰转身就走,衣袖也不挥。
还好在不远处候着的兴平有经验,见裴绰出来,连忙迎上前去,关心道:“裴大人,您没事吧?”
裴绰气哼哼:“我能有什么事,被狗咬了。"
“…狗?”兴平愣了:“帅帐中进恶狗了?”
“一直都有。”裴绰没好气,他不等兴平反应过来:“你家侯爷要备水沐浴,我告诉你,帅帐桌上的菜我等了你晚上,一会你拿去膳房热了热,送到我营里去。”
兴平闻言想了想:“…都凉了,不如给大人重新做吧。”
“不用麻烦,我看那个就挺好的。”
“…好吧。”兴平答应。
待裴绰走后,兴平连忙跑带帅帐中,萧放已经自行宽衣,身上只剩一件中衣,见他进来:“备水。”
“奴才已经着人去准备了。”兴平说完,开始着手整理案上的饭菜。
萧放盯着那一桌子菜,忽然开口:“等等。”
兴平连忙停住动作:“怎么了侯爷。”
萧放的目光一直落在那几道菜上,许久摆了摆手:“没什么。”便转身回了内帐。
兴平看着萧放的背影叹了口气,他怎会不知道侯爷方才在纠结什么,这一桌子菜,可是侯爷从今早就开始忙,一直忙到晚上才做好的。
他都不舍得,更何况是侯爷。
兴平将萧放亲手做好的菜热好后,亲自提着给裴绰送了过去。
“你们侯爷如何了?哭没哭?”裴绰一边吃菜一边调侃。
兴平腹诽,怎么会哭,堂堂男儿,侯爷怎会和裴大人一样。心上想虽想,嘴上却答:“没有。”
裴绰吃了几口菜,察觉出口味不对,他用筷子指了指:“这是方才帅帐桌上的菜吗?”
“正是。”
裴绰不由蹙眉:“怎么萧放营中的厨子还没我营里厨子做饭好吃?幸好北歌没回来,回来吃到这菜,准后悔没留在南齐皇宫吃山珍海味。”
兴平唏嘘,心想着,这裴大人真是啥都敢说,都这时候了,还敢提郡主没有回来的事情。
“你回去告诉萧放,我将我营里的厨子送给他,我记得从前他胃口很挑剔来着”
兴平默默听裴绰吐槽半晌,终于忍不住低声开口:“裴大人…其实这菜是侯爷亲手做的。”
裴绰闻言,差点没被刚送入口中的米饭噎死,他捂着脖子咳得不停,脸瞬间肉眼可见的涨红。
兴平连忙填茶递上前去:“大人您没事吧…您当心啊,是不是侯爷手艺不好啊…”
‘你少说话’裴绰心中道。
裴绰喝下一整杯水,现下再看这一桌子菜,越看越不是滋味。
难怪呢,方才萧放那么小气的不让他动筷。
裴绰从这一晚上起一直是在骂萧放,他自己到没有多动怒,大概他一早就没对北歌去了南齐还能再回来抱有希望,现在他瞧着这些菜,不禁咬了咬牙,一拳捶在桌子上。
“我早就说别放那女人走…偏不听。”
女女大今夜,萧放睡的很早。
军营上下,原本最期待北歌回来的是他,现下北歌没有回来,反应最最平淡的也是他。
兴平从裴绰处回来后,见帅帐中的灯已经熄了,内里漆黑一片,他在帐门外站了站,没听见什么动静,便默默退了下去。
帅帐宽阔的床榻上,萧放缓缓睁开眼睛。
和安,最后一次,是你不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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