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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气预报说:“连续一周江城上空晴朗。”今年的国庆节学校给了七天假期,这样的好天气实在让人高兴。孟盛楠除了隔天去上俩小时吉他课之外就一直待在家里。稿子写了又删,沈从文、路遥的小说挨个儿看,戚乔这家伙早就不知道和宋嘉树跑哪去闯荡江湖了。
大早上她吃完饭又打算回房间,被盛典叫住。
“你老憋在家里能有什么灵感?要知道经历是写作最宝贵的财富,这么简单的道理你都不懂了?”盛典将电视声摁小了,“身边的人和事都可以写,不一定要天花乱坠,有共鸣能触动人心,才是好作品。”
“妈。”孟盛楠叹气,“真枯竭了。”
盛典:“所以要出去走走。”
“你教你们班学生写作文就这样?”
盛典瞥了她一眼说了一个字。
孟盛楠琢磨着老妈嘴里的“真”字出门上街溜达找素材去了,不得不说刚刚盛典那番话她还是有些感触的,毕竟教了二十年语文的盛典,吃的盐比她走的路还要多。
可三分热度过后她又回到原点。
收假的前一天戚乔跑来找她玩,孟盛楠正靠在床头看《包法利夫人》。楼下戚乔扯着嗓子喊,声音比人先到,刚推开门进来她卧室,一见面夸张地捂住嘴。
她放下书抬头看过去。
戚乔捏着嗓子装出怪音色:“阿姨说你一直都待在家里,没发霉吧?”
孟盛楠低下头翻了一页书。
“关门出去变回人再说话。”她说。
戚乔真关上门了,一秒后打开直接哀号着“孟盛楠疯了”的话,呈大字式躺在床上。过了会儿不见她理会,又爬起来蹬掉鞋凑到孟盛楠身边,昭示着讨好的意味,没一分钟又开始傻乐,乐完了又拉着她发愁。
不用猜就知道,大概又是有关宋嘉树。
那时候真的是什么都不懂,肆无忌惮的年纪,单纯得要命。更有意思的是,还七八岁那会儿,电视上天天演古装剧。戚乔没事就跑来找她玩,拿着她的床单披在身上叉着腰,居高临下声音威严。
“还不给本公主跪下?”
在那些欢声笑语之间,假期就这样结束了。
晚上孟盛楠做了一个特别长的梦,醒来之后什么都不记得还出了一身汗。她借着天外晕亮的天色看了眼闹钟,心里一沉。
确实是以秒为单位的时速。
她赶紧从床上爬起来,几分钟穿好衣服洗漱。盛典孟津还睡着,孟盛楠悄么声儿地推着自行车出门,然后飞快地骑着自行车出了巷子。
大街上很静,几乎没有什么人。
孟盛楠当时哪里意识到是什么原因,一直到车棚看到紧闭的大铁门才反应过来。她立刻就着马路牙子边上的灯光低头看手表,原来才清晨五点半,只好将自行车推到一旁,坐在台阶上等。
天灰蒙蒙的看不清,正是寒气逼人的时候。
孟盛楠穿着毛衣,外头是单薄的校服。有风从外头灌进来,她忍不住发抖,两手抱紧胳膊,将下巴搭在膝盖上等六点车棚开门。
远处模模糊糊传过来一堆嬉笑怒骂。
“哎我说,这边网速可比天明那边快多了。”
“确实。”
他们有一句没一句地说着,四五个人。一溜弯儿的缩着脖子,其中一个男生搓搓手,放在嘴边哈气。
“完了,今儿周一,哥们没带校服。”
一个男生笑了一声:“怂了?”
这声音让孟盛楠一怔。
大清早的,街上就他们几个人,占了半个街道,吊儿郎当地走过去。也不知道晚上都干吗去了,大清早地混迹在这,没睡醒似的。没不过一会儿,就见他们拐向学校那条路不见人影。
孟盛楠盯着他们走远,才回过头去。
好不容易等到车棚开门,她放好自行车往学校走,边走边琢磨今天好像是她值日,不用升国旗,教室里还有几个同学和她一起忙活。升旗的那二十来分钟,她擦黑板、抹桌子又帮忙打水,最后出门倒垃圾。
垃圾堆在小操场后边,她倒完就往回走。
校园路上都是早读的学生,孟盛楠步子加快从理科一楼大厅穿过。早晨的风吹过来还是挺冷的,她低头刚下了台阶。只是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视线里进来一个画面,挨大厅的那个教室门口站了一排没穿校服的男生。
最边上的就是他,蔫蔫地靠着墙。
看那睡不醒的样儿,低着头的样子又有些漫不经心。孟盛楠抿紧嘴,往前走着,也不知道怎么的,又回头看了一眼班级:理(10)。
她奇怪了,怎么老是撞见?
上午第二节是英语课,她被老施叫起来回答问题。下课后薛琳夸她英语学得不错,她不好意思地说只是随便学学。
“少谦虚了,老师让你做英语课代表,肯定有她的良苦用心。”
孟盛楠:“她叫我起来也是良苦用心。”
那时候上课,老施总喜欢叫人回答问题。最喜欢问的就是“今天的值日生是谁”或者“同桌站起来”,那俩人或者前后左右几个都得心惊胆跳。
“你今天值日,晚上我帮你倒垃圾。”过了会儿,聂静说。
“没关系。”她说,“我一个人能行。”
聂静笑笑看向傅松,男生低着头在写东西,于是又转回去了。星期三之前的日子总是给人感觉特别慢,过了星期四一下子觉得快如眨眼。孟盛楠值日一天的时间也快结束了,晚饭还是薛琳给她捎的包子。
晚自习前,她提着垃圾桶出门了。
那时候晚自习预备铃刚刚打响,聂静出去背书了。孟盛楠一个人借着干活的名声慢悠悠地走在小操场上,远处有男生还在打篮球,听到铃声也是一溜烟地跑回教室。
铃声很长,天色已经黑个底儿透。
她在外头多逗留了一会儿,然后踩着铃声回来。她爬楼梯比较慢,整个教学楼特别安静没什么声儿。孟盛楠好不容易上了五楼,从窗子外头看进去,数学老师坐在讲台桌边低头备案,她正猫腰准备从后门偷偷溜进去,感觉垃圾桶被人拽住,孟盛楠慢慢转头。
那张熟悉的脸,让她惊了一下。
他压低声音:“帮个忙。”
男生脸色特别淡,眼睛漆黑,声音很低。因为距离太近,孟盛楠可以闻到他身上有一种男生特有的淡淡的味道。此时他一只手握着垃圾桶的另一边,就这么抬眼看着她。
孟盛楠第一次感觉到心脏在跳。
他头发剪得很短,有点儿心不在焉,抬头对你说“帮个忙”那三个字的语气都是一如既往的老样子。因是低着头借着教室里头的光线,她可以看清他蹙紧的眉头,似乎有些不耐烦。
但他并未再开口,只是眼神询问。
孟盛楠沉浸在那目光,慢慢点头。
他们一左一右,提着垃圾桶的一边,就这么进了教室。分开的那一转头,她看见他走向倒数第二排,李岩旁边早已准备好空座位,笑容满面。教室里忽然一片轰动,数学老师咳了几下,又安静了。
“刚刚那个男生你认识?”聂静低头。
孟盛楠刚坐下来,摇了摇头。
过了一会儿,数学老师开始讲习题,晚自习渐渐过去一半了。教室里有些躁动,老师刚好讲到最后一个题,忽然停了下来,眼神有些严肃。
“那个学生。”
几乎所有人都转头去看。
他懒散地靠在后桌上,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右手闲闲地平放在桌子上,食指曲起,轻轻扣在桌面上,不像是在认真听课,倒真是来这玩的。听到老师的声音,坐在他旁边的李岩立刻坐正低着头。
他像是没反应似的,连眼皮都没抬一下。
老师又道:“就说的你,站起来。”
李岩微抬头,用胳膊轻轻撞了他一下。他这才慢慢抬眼往前瞥了一眼,吊儿郎当的地站起来。孟盛楠在他起身的时候回头去看,老师问了一个书上的理解性题目。他懒懒地说了句不知道,老师火大又问了一遍。
“老师。”他闲淡地扯了个笑,“真不知道。”
那混蛋样儿,孟盛楠平生第一次见。
“你叫什么?”老师声音压着怒气问。
聂静这时候凑近她低声说:“这种学生没见过吧,他叫池铮,是我高一(10)班的同学。”
孟盛楠心里低喃:“池铮。”
教室里的气氛此刻有些剑拔弩张,他这次连嘴都懒得张了,四十来岁的女老师估计也是第一次见这么混的学生,不学无术、目中无人,气得连胸膛都不住的起伏。
“班长站起来。”老师厉声,“他叫什么名字?”
“他不是我们班的。”班长语气肯定,推了推眼镜。
数学老师刚说出那个“你”字,他已经离开座位,大爷似的走了出去。孟盛楠瞠目结舌,薛琳张着嘴巴“我的天”了一声。晚自习的这出风波随着数学老师气愤地离开并没有消散,反而更甚。直到放学话题度仍是只增不减,后排那片女生哄闹非常。
孟盛楠收拾好书包,站了起来。
印象里模糊的回忆起来,好像有几次学校升旗通报批评里的确有这么一个人,通报次数简直比中奖率还高。
身边薛琳和人正聊得火热。
“数学老师算脾气好的,要是老施,我估计得拉去教导处门口站着,还没见过这样的。”
“他那种人,谁能管得住。”
孟盛楠对这些话题没兴趣,想尽早闪远。
她离开教室的时候,回头看了一眼被一群女生围在里头的李岩,女孩子笑得甜甜的,满脸红晕。后来洒满香芒色灯光的中央街道上,孟盛楠推着掉了链子的自行车往回走。这样经历的夜晚总是很常见,身旁会有很多男生女生经过,你一笑我一笑。
好像那才是青春里该有的样子。
身后又一波欢声笑语由远至近,孟盛楠还未踏出下一步人就一愣,他们又遇见了。有女生说话的声音和男生低低的笑声,接着一群男生起哄。
女生控诉:“你看看他们。”
“他们就那样儿,你又不是不知道。”男生笑了一声。
女生“哼”了一声坐在后座,将头歪向一侧假作生气状。一群男生又开始哄笑,其中一个直接嚷:“池铮,听说你今晚在人家李岩班上出的风头不小啊,给大伙说说乐乐呗。”
女生低着头不说话。
“差不多行了啊。”他懒懒地开口。
孟盛楠正经过十字路口,他们这群人包括一个小时前还在她们班和老师对闹的这个人,都从她身边骑车撒欢经过。她就像是这十字中心摆的一圈又一圈阶梯形的小盆金□□,早已没了原来的味道寂寥在这夜里。
还似今朝歌酒席,白头翁入少年场。
繁华的街头男生载着女生荡漾在这个晚自习后的中央街道,她不小心撞了进来。那天阴历九月初九,正当重阳。
已经隔了些距离,还老远听到有人喊。
“哎,我说下个月魔兽比赛……”
街上渐渐变得冷清了,回到家里孟盛楠很奇怪,总觉得有股气憋着出不来。她打开电脑上□□,江郎才尽发来消息说周宁峙去了上海审稿,又哗啦啦一大堆话。
“他都拿了三届一等奖了,评委老师对他比亲儿子还亲,专门让他帮忙审稿子。不过这是好事,咱可以走个后门,你说这话周宁峙要是听见了,会不会对我更狠,然后来一句你想得美,那就完蛋了。”
这个时候,孟盛楠似乎才有些清醒。
江郎才尽一直在说,孟盛楠有些出神,偶尔回一两句。俩人聊了一会儿,江郎才尽问及她的写作进度,给她提了几点建议。临睡前孟盛楠关了电脑躺床上糊里糊涂的,也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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