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老听蒋震说完后，轻轻叹了口气说：“现在的官场都这样了吗？跟我们当年的情况真是太不相同了啊。”

    听到秦老这句话，蒋震这心里就有点儿没底了。

    秦老继续道：“云亭县的情况不容乐观，但是，伍成阳书记知道这件事情却没有给你打电话，确实是存在着顾忌啊。这么关键的提拔阶段，换了谁也不愿意这么大的负面消息被曝光啊。”

    “您确定伍书记真的知道实情吗？”蒋震问。

    “这种事情，佟市长怎么敢撒谎呢？蒋震……”秦老说：“你要记住你去云亭的主线任务是什么。你去云亭就是要反腐。你现在也发现了反腐的难度，如果你觉得后面有我和李栋梁书记支持就可以为所欲为的话，那你可就错了。你要清楚明白你所处的环境，更要清楚了解每个人的心思，格物在官场上就是格人，将这个人真正搞清楚了，你才能对付他。千万不要着急，知道吗？原本就很危险的地方，你要着急的话，会心急吃不了热豆腐的。”

    “我也不想着急……”蒋震很是压抑地说：“可是，他们实在是太过分了！我刚来的时候，他们还只是找了几个孩子搞我，后来又找了一批烂路上访的人来对付我！现在王鸿涛来的当天晚上就放火想烧死王鸿涛！现在知道王忠坤背叛之后，又逼得他自杀！这种黑恶势力如果不想办法尽快铲除，怕是下一步他们都敢反过来对付我们了！”

    “急不得急不得……”秦老说：“君子立德立言，当前这段时间最紧要的就是维护好你自己的名声，你是代表省委空降过去的，你现在要是惹得伍书记不高兴了，那后面的事情就更不好处理了。而且，作为一个市委书记来说，他对云亭县这两件事情的处理结果，内心里他应该是很满意的。你要先稳住自己，才能对付他人，现在根基不稳的情况下，你冒然对付他们，是非常危险的冒险行为。君子不立危墙之下，稳定是首位的啊。”

    蒋震听后，内心之中的压抑丝毫没有缓解。

    但是，毕竟是秦老一手将自己从南云的泥潭里拽出来的，现在在这儿当了一把手之后，怎么能不听他的话呢？

    “我知道了秦老。”蒋震轻轻应声说。

    “嗯，沉住气才能成大器。”

    “好。”

    蒋震挂断电话之后，直接躺到沙发靠背上。

    窗外的夜已经深了……

    那刻的他，忽然感觉到了一种无力感、复杂感和疲惫感。

    他走到窗台前点了一根烟，拉开窗后，云亭冬夜的风轻轻吹过，看着无尽的夜，想到早上王忠坤还在这里跟他侃侃而谈，被吓得额头冒汗……

    只是几个小时之后，一条人命竟然就那么没有了。

    这是人命关天的大事啊……能就这么算了！？

    “嗡嗡嗡”口袋里的手机响起。

    蒋震掏出来接起电话：“喂，鸿涛。”

    “王忠坤的家人都回家了，他妻子明显是知道实情，但是，神情呆滞不配合。他儿子现在上高中，今天上学期间一切正常，并不知道家里发生的情况。”

    “嗯……好好安抚，相关的抚恤金什么的，配合着给他家落实。”

    “行，”王鸿涛叹了口气说：“对了，公安那边的调查结果出来了吗？”

    “出来了……但是，算了，明天见面再说吧。”

    “听你心情不是很舒服啊？是不是处理结果很王八蛋啊？”王鸿涛说：“蒋震，我可告诉你啊……我大老远从昌平跑来可不是为了受气的，要是干不出个样子来我是不会回去的！你现在要是敢泄气的话，我可不再把你当弟兄了啊。”

    蒋震知道王鸿涛是在激励他，可秦老电话里说得那么明白，这会儿总不能逆着他老人家的意思干吧？

    但是，你要说完全听他的话吧？还真听不进去……

    这都被人家骑到头顶上来了，还要为了伍书记的仕途上升而忍气吞声！？

    “明天再说吧。”蒋震直接挂断电话。

    ——

    晚上九点四十分，蒋震感觉不能再让萧川他们等着了。

    边收拾东西回家。

    小王开车，武警跟随，这种情况在全国的县委书记里面也不多见。

    但是，实在是不得不防啊……

    下车后，看了眼身后的武警，感觉如果今天派出武警跟随着王忠坤的话，他也不至于丢了性命。

    有时候，高位者的一个想法，当真能改变一个人的命运啊。

    回到家，敢要去洗漱的时候，手机再次响起。

    蒋震已经习惯了这种手机不停来电的状态。

    蒋震担心发生什么突发事件，赶忙从洗手间湿淋淋走出来，看到是徐老的电话时，眉头当即一皱……

    难不成这个老家伙知道我遇到麻烦事儿了？

    应该是……

    徐老知道我来了南云之后就一直在布置眼线盯着我，就跟要吃定我似的。

    这个老顽童，虽然不会搞死我，却会像猫一样玩死我啊。

    “喂，徐老。”蒋震有些不爽地坐到沙发上并接起了电话。

    “呵……”徐老这刻正坐在医院特殊病房客厅的沙发上，抬头看了眼墙上的表，已经十点多，但他知道蒋震肯定没有睡觉，笑着问：“这几天搞得事儿挺多啊？”

    “您都知道了……？”蒋震略有不爽地问。

    徐老轻轻一笑……

    最近这几日，徐老一直在找机会跟蒋震交流交流。

    因为，他仔仔细细搜查了身边的这些人脉之后，忽然发现想要搞清楚曾经的秘密，真离不开蒋震啊。

    李承民到现在还没有清醒过来，而妻子徐婷最近也表现得有些异常。

    就在前天爱人徐婷来探望他的时候，徐老一句“为什么李承民找了你之后，回去就情绪激动脑溢血了？”，那句话说出来之后，徐婷就表现得有些不自然。

    那是少见的不自然，但是，徐婷演技很高，故作惊讶地说：“脑溢血了？因为见了我的原因吗？”

    就是在那刻，徐老发现了破绽——你徐婷跟李承民爱人赵丽丽那么熟——赵丽丽能不跟你说？

    发现破绽之后，徐老没有再问，但是，心情却又复杂了几分。

    尤其想到付国安的背叛，他心情久久不能平静。

    他想找蒋震帮着去查、去找付国安。

    但是，在蒋震没有答应他之前，他还不能把去找付国安的目的说出来。毕竟，多少有些丢人啊。

    “你最近被欺负得不轻吧……”徐老幽幽说。

    “我被欺负，你很开心吗？”蒋震问。

    “不不不，蒋震啊！说实话，你应该能感觉到，我对你还是有很深厚情感的，你服务了我那么多年，哪怕没有完成我交代的任务，我也不至于搞死你嘛对不对？呵……我只是想要听听你对当前事态的看法。”

    “你知道我这边发生了什么事？”蒋震怀疑问。

    “我知道王鸿涛的住处被人烧了，然后，也知道今天一个副县长自杀了。刚刚通过我的关系，打听到了公安那边的处理结果。呵，处理得挺有意思的嘛？是不是你们市委那边，要求你把这些负面事件都压下来啊？”徐老问。

    听到徐老这么说，蒋震当即感叹徐老的分析能力。

    仅凭一些现象和报告，就能迅速理清楚这中间的各种利弊关系，然后，做出了精准的判断。

    这种能力，只有经历过官场是非、深谙官场哲学的人才能具备啊。

    “虽然我不想承认，但是，不得不承认，您猜得很对。”蒋震轻轻应声。

    “能给我细讲讲吗？”徐老说：“没有别的意思，就是这会儿躺在床上没事儿，单纯是想听听你从政的故事。”

    蒋震怎么会不了解徐老？

    他知道徐老这是故意在给自己台阶下啊……

    如此和蔼的语气，目的只是让蒋震顺理成章讲出发生的事情。

    只是，蒋震那刻是有疑虑的。

    但是，想到秦老那让人压抑的嘱咐，想到王鸿涛的不爽，蒋震决定顺着“台阶”走下去，给徐老讲讲最近发生的事情。

    于是，将整个经过都讲了一遍，甚至还讲到了魏成刚示弱，同意肖波的云顶集团不经过招投标直接开矿的事情。

    讲完魏成刚偷听到王忠坤背叛的话，继而导致了王忠坤死亡的猜测之后，便也到了尾声。

    “公安出具的初步结果，你也知道了，我就不重复了。所有事情就是这么个情况，不知道您有什么想要指点的？”蒋震问。

    “呵，秦老怎么说的？”徐老问。

    这老狐狸啊……

    连我给徐老打电话的事情都猜到了！？

    “秦老让我先稳住再说，这段时间如果硬揪着这两件事情不放的话，一是会让伍书记不高兴，二则会让我处于危险之中。”蒋震直接说。

    毕竟这只是一些看法，没必要跟他遮遮掩掩。

    “如果你听他的，你就完了……”徐老说：“你要不信的话，我们可以打个赌？”

    “什么赌？”

    “这样……”徐老嘴角勾出一道意味深长的微笑，说：“……你暂且按照秦老的意思去做，然后，后天，记住是后天不是明天。后天的时候，你开一个县委常委会，就讨论下这个肖波不招标直接批手续采矿的事儿。看看能不能通过。”

    “这个魏成刚已经答应过了。”蒋震说。

    “所以才赌嘛！”徐老说：“你赌魏成刚会同意，我赌他会带着其他人变卦不同意。怎么样？”

    蒋震微微皱眉，感觉发生了这么多事情之后，魏成刚应该是想要控制局势做出让步，所以，他怎么会不同意呢？

    “赌约是什么？”蒋震问。

    “如果你输了，你帮我去做一件事！”徐老说：“如果你赢了的话，我就放过你，不再追究你以前的事儿！”

    蒋震觉得自己不可能输，他觉得魏成刚在这么关键的时刻，不可能变卦。

    他现在应该非常担心我会生气、会查他的手下，如果惹我生气，代价太大啊。

    不过，听到徐老这么肯定，也不得不多留个心眼。

    于是说：“好，我可以跟你赌，但是，我得加一条……如果我输了，您得帮着我赢过来。”

    “没问题。”徐老轻轻应声，“但是，如果你输了，而不去尽力帮我做这件事的话，我可就要对你下死手了……”

    “您让我去做什么事？不会又跟付国安有关吧？”蒋震问。

    “这个等赌局结束后再告诉你……”徐老说：“今晚就这样吧……咱们后天见分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