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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在藏剑山庄的时候,李朝歌听盛兰初讲过潜渊剑的故事。盛兰初说这柄剑是一位帝王的陪葬,跟随他南征北战,后来帝王去世,特意带着这柄剑入墓。亡灵村庄的传说中,也说他们的武神背负天命而生,骁勇善战,无逢败绩,最后统一天下,点化飞升。李朝歌一直把武神传说当故事听,统治者为了拉拢人心,什么鬼话都编的出来。但是李朝歌没料到,现实和传说竟然相互印证了。
武神真有其人,甚至那位统一列国的夔帝和武神就是同一人。李朝歌思路打开,冒出来的想法越来越多。潜渊剑是夔帝的陪葬,飞天图中的夜明珠是从帝陵盗出来的,现在又有了武神。这位夔帝的出现次数是不是太密集了些?
“指挥使。”
李朝歌猛然一惊,立即放下手中的潜渊剑。白千鹤从里面走出来,发现李朝歌一动不动地盯着上空,他走近,朝天上看了看,问:“指挥使,你刚才看什么呢?”
李朝歌不动声色将潜渊剑收起来,随意道:“没什么。字拓完了吗?”
“差不多,只等着墨迹干了。”
李朝歌轻轻点头,说:“再去找其他地方,任何蛛丝马迹都不许放过。”
白千鹤应下。他转身指着祭坛正中巨大的武神像,问:“这个石像和祭坛怎么办?”
李朝歌极淡地瞥了神像一眼,说:“把祭坛上的花纹绘下来,然后,就炸了吧。”
白千鹤听到,都愣了一下:“炸了?"
“嗯。”李朝歌面无表情地睨向白千鹤,“不然,你还打算等这个祭坛继续发挥作用,把更多人转换成铁尸吗?”
白千鹤挠挠头:“倒也不是”他当然不希望制造出更多死尸,但是李朝歌对神庙中随便一行字都郑重其事,那么大一尊石像,她却直接让炸了。白千鹤总觉得她的态度很奇怪。
不过摧毁确实是最一劳永逸的办法,既然李朝歌让炸,白千鹤也没什么不舍,他说:“一了百了也好。我这就让人去准备炸药。”
白千鹤转身就走,他走了没几步,忽然被李朝歌叫住。李朝歌背对着阳光而立,白千鹤站在洞穴中,有些看不清李朝歌脸上的神色。
李朝歌问:你在汾州遇到我时,是哪一天?”
好端端的,怎么突然问起这个?白千鹤想了想,说:“好像是正月十八。”
“正月十八…”李朝歌喃喃,没错,她记忆中也是这一天。白千鹤忖度着李朝歌脸色,问:“这一天怎么了?”
“没什么。”李朝歌随口带过,“过了太久,有些记不清日子了。你赶紧去准备吧。”
真的没事吗?白千鹤抱有怀疑,但他没有再问,而是点头道:”好,我这就去。”
一整个白天,李朝歌身在祭坛,心思却总是不知不觉飞远。她记得在村里时,她一个人暗探乡庙,在那里她误中对方暗算,老婆婆对她说:“既然你学了武神的法诀,那就留下来,终身侍奉武神吧。”
顾明恪教她的寻踪诀,老婆婆也会。李朝歌知道这可能是巧合,老婆婆所在的那个时代巫术昌盛,就连平民百姓也会一些简单巫术。说不定有的法诀就此传承下来,顾明恪从典籍中学会此法,也很有可能。但是,李朝歌莫名觉得不是这样。
中毒那段时间,李朝歌一直隐居在深山里养伤,对时间流逝并无概念。但她大概能推算出来,他们去武神庙撞见村民祭祀那天,正好是正月初九。那天面具人一边跳祭祀舞,一边说:“维予一人敬拜武神之祜,庆贺武神诞辰。”
也就是说,武神的诞辰是正月初九。先前裴楚月冥婚的时候,婚书因缘巧合落入李朝歌手中,李朝歌恰巧知道,顾明恪的生辰也是正月初九。
顾明恪知道祭辞,知道武神庙位置,知道寻踪术,而且和武神同一天生辰。这么多重叠,这真的是巧合吗?
李朝歌遥遥望着武神像,长呼一口浊气。
李朝歌一整天脑子都乱糟糟的,日落时分,镇妖司收集好山洞中所有有用的信息,众人远远站在山洞外,点燃了引线。
火苗闪着碎光,一路噼里啪啦窜入山洞中。片刻后,山洞中传来轰隆一声巨响。
洞口乱石纷纷坍塌,一阵灰尘升腾而起,遮天蔽日。等迷雾散去后,洞口也被掩埋了。
李朝歌亲眼看着武神庙归为一片废墟,她终于满意,浅浅点头,道:“封锁这片区域,如果日后有人想要靠近,无论是什么理由、什么身份,全部抓起来。”
“是。”
李朝歌握着长剑,率先走向山下:“走吧,去搜查下一站。”
山脚村庄里,周劭和莫琳琅正在一家家搜索。周劭走过来,问莫琳琅:“有收获吗?”
莫琳琅摇头。她有阴阳眼,但只是能看到鬼怪,并不代表可以透视。搜查证据的时候,还是要一点一点搜索。
周劭站在院子中,他拿起锄头试了试,费解道:“我怎么觉得,这种锄头不太常见呢。”
何止是不常见,简直让人怀疑这个锄头和现在不是一个时代。镇妖司众人在村庄中来来回回,他们突然看到山路上有人,纷纷停下来问好:“顾少卿。”
周劭和莫琳琅听到,也赶快走出来行礼:“顾少卿。”
顾明恪微微点头,他视线扫过众人,问:“你们指挥使还没有回来?”
莫琳琅摇头。今早李朝歌将他们安置在这里,自己带着人进山,到现在都没有回来。顾明恪不由回头看向天色:“都这个时辰了,按理该查完了。”
祭坛空空旷旷,除了壁画和祭文,再没有其他东西可看。李朝歌即便带人将祭坛掘地三尺,也不至于耽搁到现在。
顾明恪暗暗皱眉,莫非,她遇到了意外?顾明恪想法还没落,山脉深处忽然传来一声巨响。山脚下众人抬头,看到一群飞鸟从大山中振翅而出,在天空中来回盘旋,鸣叫声不断。
莫琳琅惊讶:“这是怎么回事?”
顾明恪感觉到什么,先是意外,随即失笑。看来他还是低估李朝歌了,李朝歌搜家,何止是掘地三尺,地基都能给你炸了。
众人窃窃私语,脸上惊疑不定,都不知道深山里发生了什么。顾明恪不慌不忙,说:散了吧,各自去做自己的事情,再有半个时辰,她就出来了。"
莫琳琅诧异地瞪大眼睛,半个时辰?她倒不是怀疑顾少卿,但是,顾少卿根本没见到人,他怎么知道半个时辰后公主就下山了呢?
莫琳琅怀着疑虑回村里继续搜查,过了不知多久,外面传来说话声,好像是其他人回来了。莫琳琅看了眼时间,当即惊呆。
还真是半个时辰。
莫琳琅跑出去迎接李朝歌,周劭快她一步,已经出去了。周劭问:“指挥使,落日时分我们听到一声巨响,你们听到了吗?”
李朝歌正在交代事情,没来得及回话。白千鹤背着手跟在李朝歌旁边,吊儿郎当说:“那么大的声音,我们当然听到了。”
周劭扫了他一眼,警惕问:“山里发生了什么?”
“没什么。”白千鹤拽了拽袖子,镇妖司好好的衣服,硬被他穿出了欠揍的架势,“也就是炸了座山吧。”
周劭惊讶,一下子没反应过来。李朝歌听到白千鹤又在信口雌黄,冷冷地瞥了他一眼:“别理他。
神庙里的文字我们看不懂,为了永绝后患,我让人将祭坛炸了。"
炸了?周劭和莫琳琅的表情都出现片刻龟裂,原来傍晚那阵巨响是他们搞出来的。李朝歌解决问题的思路还真是独到。
李朝歌从人群中梭巡一圈,问:“顾明恪呢?”
莫琳琅听到,立刻指向村庙方向:“少卿在庙里搜查。”
李朝歌朝前望了一眼,对白千鹤说:“你带着他们搬运证据,我去庙里看看。”
白千鹤啧了一声,脸上露出一个皱巴巴酸溜溜的表情。打量谁看不出来呢,李朝歌那是去看庙吗,她分明是去看人的!
李朝歌很快来到村庙。这个庙她以前来过,她就在这里被人迷晕,如今重临故地,真是万分感慨。
庙里烧着重重火把,隔着很远就能看到庙里的亮光。李朝歌进来,大理寺的人看到,纷纷行礼:“指挥使。”
李朝歌摆手,示意他们继续办差,不必多礼。李朝歌走入院子,第一件事就是往四角走去。这里依然放着笨重的石台,可是石台上的人却不见了。
顾明恪从殿里出来,看到李朝歌围着石台打量,走过来问道:“你刚才做了什么?”
李朝歌敲了敲石台,一脸理所应当:“把武神像炸了。”
果然,顾明恪笑了一声,问:“为什么?”
“哪有为什么。”李朝歌抱剑环臂,看起来还真像那么回事,“太丑了,看着他难受。干脆毁掉,眼不见为净。”
顾明恪轻轻瞥了她一眼,没和她计较。顾明恪继续去殿里取证,李朝歌跟在后面,她进门,一看到那尊奇形怪状的塑像,手又开始难受。
顾明恪明明没有回头,却像看出了李朝歌心思一样,道:“这是证物,劳烦你克制。就算真的想出气,也请等到我们取证之后。”
李朝歌轻嗤,她看起来毫不在意,等顾明恪走远后,她的目光却悄然落到对方背影上。
大理寺的人在四处敲敲打打,李朝歌想到什么,说:“对了,我记得后墙有一个机关。”李朝歌说着绕过神像,指向严丝合缝的墙面:“就在这里。”
其他人听到李朝歌的话,纷纷围过来。有人试着敲了敲石头,回声浑厚结实,一看就是实心的。
众人交头接耳:“真的吗?为什么我觉得这面墙是实心的?”
顾明恪抬头望着墙壁,过了片刻,他说:“墙确实是实心的,机关在地砖上。”
众人又吓了一跳,赶紧趴到地上敲地,果然没多久就有人喊道:“少卿,指挥使,这里是空心的!”
镇妖司的人听到动静,也跑过来看。众人合力,将两块地砖掀起,露出下面窄窄一条通道。
差役们撬砖时,李朝歌就站在后面,抱着剑远远看。她似是无意,随口道:“顾少卿对这类神庙真是了如指掌,只是远远看了几眼,都没有上前尝试,就知道玄机在下面。”
“谬赞,不过是动动脑子就能猜出来的事情,不敢当指挥使抬举。”通道口已经完全暴露出来,顾明恪淡淡瞥了她一眼,问道,“去吗?”
李朝歌无声勾了勾唇角,抱着剑率先进入地道。
地道非常狭窄逼仄,因为不通气还十分憋闷。好在地道只有短短一截,李朝歌走上台阶,发现自己进入一个完全不透光的密室。
四处散落着藕节一样的东西,顾明恪紧随其后,在密室墙上放了一个火把。李朝歌这才看清,并不是藕节,而是各种形状的四肢。这些东西胡乱散在地上,仿佛被拆卸开的人偶,偏偏十分逼真。火光摇曳其上,颇为恐怖。
白千鹤酷爱凑热闹,他兴冲冲跟着下来,猛一抬头差点没被吓死。莫琳琅进来后立刻皱起鼻子,她嗅到一股自己不喜欢的味道:“指挥使,这里有很浓重的鬼气。”
白千鹤嘴唇都哆嗦了:“鬼?”
“是啊。”李朝歌不想上前,用剑随便指了指,说,“这些就是鬼扮人时用的四肢。白千鹤你小心点,不要踩到人家的手指。”
白千鹤整个人都不对劲了,他提着一只脚,一瞬间不知道该把自己放在哪里:“这难道不是表演用的木偶吗?”
“差不多,只不过是给死人用的。”李朝歌说,“组装起来还挺逼真,就是需要经常拔下来清洗。”
白千鹤愕然张着嘴,没法理解他听到了什么。他默默闭上自己的嘴,点着脚尖走向暗道口:“对不起,打扰了。你们继续聊,这个场合不适合我。”
李朝歌没理会孬成一团的白千鹤,她四处环视,问:“村民伪装成人,去龟背村发画像时用的那套四肢,就在这堆杂物里?”
顾明恪点头:“应当是。早知他们是死人,就用寻灵术了。"
寻踪诀寻找的是目标身上的气息,难怪最后指引李朝歌来这里。李朝歌想明白缘由,不想再在这里看这群胳膊腿,便提着衣摆往密室外走去:“原来如此,看来我的法术没施错。那我就放心了。”
李朝歌和顾明恪相继出来,顾明恪将火把交给旁边的人,淡淡说:“把地砖复原吧。”
“是。”
后面的人哼哧哼哧做苦力,李朝歌和顾明恪一身整洁,施施然走向庙外。月亮已经爬高,将四周照的皎然若水。李朝歌踩在满地银辉上,路上没人,她也不担心这些话被人听去,便和顾明恪说道:“所以,那些村民其实是灵体,俗称鬼。他们在外面套了刚才那些木偶一样的四肢,所以才看起来和活人无异。那这些房子是怎么回事?摸起来未免太真了。"
“确实是真的。”顾明恪说道,“你听说过陪葬吗?”
@李朝歌懂了,听说古时墓葬文明非常野蛮,贵族死时,会拉许多奴隶陪葬。地位更高些的,甚至会建一座小型城池,带一个小社会下去服侍自己。想来,这个村子就是陪葬品,村民自然早就死了,而房屋等建筑却可以保存下来。
李朝歌喃喃:“难怪这个村子建成阵法形状,原来,一开始就有目的。这个阵法用来做什么?”
“保持村民灵魂不散。”
李朝歌听到咋舌:“那岂不是说,这些人死后一直不能投胎?”
“是。”顾明恪垂下眼睛,语气似嘲非嘲,“但也有人觉得,这是永生。”
李朝歌暗暗琢磨了一会,又问:“既然是陪葬,那这个村子为什么会出现在地面?而且,为什么非要在这里?”
“公主,这好像是你的案子。”顾明恪语气清幽,“有问题麻烦自己查。”
李朝歌心里暗暗道了句烦人,顾明恪不肯说,那意味着这件事到此为止。死了不知道多少年的人,李朝歌去哪儿查?
李朝歌用力瞪了他的侧影一眼,心道她查就她查。不过当务之急,还是要尽快解决龟背村的问题。
龟背村已经灭村,惨案无法挽回,只能尽量避免。除龟背村外,不知道还有没有其他村子中招。
尸毒一旦发作,会接连感染周围人,所以一定要查清所有居民,不能放过任何角落。不光是周围村子,汾州也不能大意。
他们的工作,还多得很呢。
李朝歌陷入漫长的排查中。她将尸毒的特征转述给白千鹤、莫琳琅和周劭,让他们带队去四周村子里寻找,李朝歌自己则留在汾州检查。这项任务不仅关系到政绩,更关系到江山太平,李朝歌和顾明恪都很上心。他们两人不知翻了多少户籍,走过多少地方,终于渐渐摸到尾声。
日暮,所有人在书房里汇总信息。白千鹤又勾去一个排查过的地方,懒懒散散对李朝歌说:“指挥使,顾少卿,你们差不多该回去了吧。”
李朝歌一怔,抬头问:“为什么?”
“现在已经六月,你们的婚礼在即,该回去准备准备了。”白千鹤说完,慢慢挑起眉,“你们该不会忘了吧?”
顾明恪翻卷宗的手顿住,随即露出恍然之色。李朝歌轻轻敲了下掌心,对哦,七月她有个婚礼。
她还真忘了。
白千鹤看着面前这两位一脸无辜的新婚人士,一时有点担忧顾家和皇家的香火。
搁在以前,白千鹤绝对不相信一男一女深夜共处一室只是为了谈工作,但是现在,他信了。李朝歌和顾明恪都不是正常人,白千鹤很怀疑,他们两人新婚夜躺在床上都能聊案子。
就离谱。
排查还剩下一个尾巴,李朝歌很不放心,本来打算留到婚礼前三天再走,剩下三天赶路。被众人好说歹说,终于劝回去了。
主持婚礼的女官留在京城望眼欲穿,随着时间过去,她们逐渐开始怀疑自我。莫非,她们记错日子了?盛元公主大婚并不是七月廿十?
眼看七月廿十越来越近,新郎新娘竟然一个都不在。礼部众人忍不住疑惑,这婚还成吗?
宫里忍无可忍,派人去汾州催。然而这段时间李朝歌在各地排查尸毒,一天换一个地方,根本不知道行踪。渐渐的裴家也开始慌,顾明恪该不会逃婚了吧?裴相被裴纪安私自退婚搞怕了,他们家已经犯过一次圣怒,万万不能再犯第二次了。顾明恪看着得体知礼,他应该不会做这种没谱的事情吧?
然而裴相没想到,顾明恪比他想象的还要没谱。在距离大婚仅剩七天的时候,婚礼的两位主人公终于出现了。
顾明恪和李朝歌不慌不忙出现在城门,他们两人本来还想去皇城点卯,最后被急成一团的礼官拉走。
嬷嬷们惊慌地拉着李朝歌,说道:“公主,莫要惦记案子了,赶快准备婚礼吧。”
“是啊,快取钗钿礼衣来,让公主试试合不合身。不合身赶紧改!”
“还有发冠”
伸手不见五指的地下,长廊上每隔一段距离就镶嵌着一颗夜明珠。夜明珠不知疲惫地散发着辉光,光芒清澈明亮,却没有温度。
这是一个没有阳光的地方,无论寒暑,山川永夜。穿着黑斗篷的人快步穿过长廊,他进入大殿后不敢抬头,立刻跪下:“主上。”
@台阶上,一位男子正在翻书。他随意翻过一页,声音慵懒华丽:“怎么了?”
“回主上,北祭坛毁了。"
“哦?”被称为主上的人终于提起些兴趣,他合上卷册,问,“是谁?”
“李朝歌。”斗篷人似乎很害怕上首的男子,他举着手,声音绷得紧紧的,“属下无能,没能取回潜渊剑,被她逃走了。"
“又逃了呀。”男子推开文册,似笑非笑地看着下方的人,“什么时候北祭坛竟然和你们一样无能了。她打得过四武士?”
斗篷人头垂得更低:“并非是她。还有另一个人。"
《武神庙》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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