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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朝歌把皇帝能说的话都抢了,天后见状,也劝道:“圣人,只是一个小案子,让他们练练手也无妨。有大理寺众卿看着,出不了差错的。”既然妻子女儿都这样说,皇帝微叹了一声,同意了:“那好吧。传令下去,将罗刹鸟后续查办交由顾明恪处理。顾明恪,你能胜任吗?”
顾明恪对案子类型并无偏好,他其实并不想掺和这件事,李朝歌为了自己的目的玩弄权术,顾明恪没必要给她当筏子。但是,听李朝歌刚才的话音,这个案子似有冤情,若有冤,那顾明恪就得看看了。
顾明恪点头,声音清清淡淡:“臣愿意一试。”
皇帝道:“好。你休息几天,等拜恩仪式完成后,便去大理寺报道吧。若审案中有什么不懂的,多去问问大理寺的前辈。”
顾明恪抬手,微微俯身拜道:“臣遵旨。”
皇帝交代完顾明恪后,脸上露出倦怠之色,没心力再管其他人。内侍见状,唱喏道:“殿试结束,贡人退场。”
众多绯衣进士一齐下拜:“谢圣上。圣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出场和入场时一样,按排名先后走。李朝歌看到顾明恪要离开,脸上露出意动,想要追上去和他交代一下莫琳琅案的细节。她费尽千辛万苦才把这个案子交到顾明恪手中,要是顾明恪再给她判个莫琳琅死罪、莫大郎无罪,那李朝歌就真的要吐血了。
皇帝和天后坐在上首,将下方动静看得清清楚楚。进士们退场后,准确说是顾明恪退场后,李朝歌的眼神明显跟着飘走了,看动作还想追出去。皇帝不悦,沉声道:“朝歌。”
李朝歌脚步才动了一小步,就被皇帝叫住了。李朝歌眼睁睁看着顾明恪走下台阶,渐渐混入来往的人流中,很快就看不到了。李朝歌十分不甘心,但是她又不能忤逆皇帝,只好叹了口气,遗憾地回头:“圣人。”皇帝见李朝歌一脸恋恋不舍,气得不轻。此刻殿中没有外人,皇帝阴沉了脸色,斥道:“你们两人太没规矩了!堂堂公主,却闹出这种笑话,成何体统?”
李朝歌叉手,乖乖低头听训。李常乐吐了吐舌头,从宫女背后跑出来,撒娇道:“阿父,我就是想看看今年的新科进士嘛。宫里都说今年的进士特别好看,宫外的娘子都传疯了,你不让我出宫,我自己来宫殿里看看,这都不行吗?”
李常乐不怕皇帝,还反过来埋怨皇帝不让她出门。皇帝越发生气,重重拍了下扶手,怒道:“放肆!看来是朕太惯着你了,倒纵得你无法无天,不知天高地厚。你看看你现在,哪有什么公主的样子?要是传出去,岂不是叫五姓嘲讽我李氏不会教女儿?”
南北朝时尊崇世家,追捧名士风流,五姓七望便是流传下来的望族。李家出自陇西,虽然亦是军阀权贵,后面还成立了新朝,但是在五姓世家看来,那便是暴发户,没底蕴的很。五姓七望一直看不起李氏皇族,觉得他们家穷酸粗鲁,也就会打打仗,其他的诸如焚香、饮酒、喝茶、礼仪等文雅事,李家是一窍不通的。
事实上也不能怪世家看不上,世家女郎讲究的是行不露足笑不露齿,而李氏的公主们一个比一个莽,骑马射箭养面首,样样不落。皇帝出生在长安,一出生就是太平盛世,没经历过先帝先祖打天下时的风云岁月,所以他很多想法都受世家礼教影响。他确实宠女儿,女儿躲在屏风后看,他可以当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是两个女儿从屏风后摔出来,那就太不像话了。
李朝歌被骂的很冤枉,但是又不能反驳,只能低头认了。李常乐终于意识到父亲好像真的生气了,她不甘不愿站好,受训时,还不忘抬头辩驳一句:“阿父,我以后再也不会了,你别生气了。"
天后见皇帝在气头上,便圆场道:“幸而今日没有外人,这些进士都是读书人,我让女官敲打一二,他们应该不会乱说。但是你们两人也该学学规矩了,如果今日不是新科进士,而是圣人和宰辅相公议事,你们也这样扑进来吗?”
李常乐噘着嘴,小声嘀咕:“如果是宰相,我才不会过来看呢。”
李朝歌听到了李常乐的话,心说胆子真大,仿佛生怕惹不恼天后。天后和皇帝可不一样,皇帝生气,糊弄糊弄也就过去了,如果是天后生气.
呵。
李朝歌不想再被这个蠢货带累,她提着裙摆跪下,端端正正叩了三拜,说:“儿臣知错,连累圣人、天后颜面无光,是儿臣不对。儿臣愿自请禁足,在宫殿里抄经反省。”
天后的脸色缓和了些,李常乐被宠坏了,好在还有李朝歌。天后满意地看了眼李朝歌,转向李常乐时,又沉下口气:“你看看你姐姐多懂事,你再看看你。还不跪下认错?”
李常乐嘟着嘴跪下,叉手道:“阿父,阿娘,我错了。我都认错了,能不能不要罚了?”
“你”皇帝和天后气结,对娇娇的小女儿又气又无奈。皇帝恨铁不成管地叹了声,说:“你啊,也是要成亲的人了,多和你姐姐学学,不要一天到晚惹事生非。你也在宫里禁足吧,等什么时候反省明白了再出宫。”
李常乐一听,立刻拖长声调“嗯”了一声,双眸眼巴巴看着皇帝和天后。皇帝天后不为所动,另一边李朝歌已痛痛快快行礼,掌心及地,长拜道:“儿臣遵命。”
女官内侍们见两个公主已经认错,他们知道要是罚的重了,后面皇帝肯定会心疼,于是揣摩着皇帝心意,纷纷劝道:“圣人,两位公主知道错了,您消消气,勿气坏了身子。”
“是啊,最近倒春寒,地上寒气重的很。公主身娇体贵,恐怕受不住。”
皇帝被众人捧着,慢慢和缓了脸色,说:行了,起来吧。地上冷,小心回头生病。”
“谢圣人。”李朝歌道谢,慢慢站起来。李常乐动作不如李朝歌平稳,站起来时都踉跄了一下。皇帝气出完后,性格中仁慈的一面又占了上风。他见最受宠的小女儿蔫蔫巴巴,刚找回来的大女儿也垂着眼,一言不发。皇帝心软,不忍心让她们禁足太久,便顺势说道:“今年科举选出来好几个才子,顾明恪不必说,另有几人学问也很扎实。这是国家的喜事,当贺。过几日举办一场进士宴,广邀内外官宦,也给天下人看看朕新得的人才。"
天后是何等人精,哪能听不懂皇帝大办进士宴是假,想趁机解除李常乐的禁足才是真。天后没拆穿,笑着应道:“好,圣人爱才得才,是该好好贺一贺。但是宴会上来宾都是三公九卿,名望之家,进士们若是白身,恐没法和相公们共处一堂。不如先给他们授官,这样等开宴时,颜面上也好看些。”
李朝歌一听竟然还能这样,赶紧跟着夹带私货:“天后说的没错。正好最近东都怪事频出,应当好好热闹一场,祛一祛京城里的晦气。罗刹鸟现在还关在北衙,北衙是朝廷精锐,负责保卫圣人安危,若是占用北衙的人手看管妖怪,未免太浪费了。不妨趁着进士宴,我们将罗刹鸟公开处决,同时也展示给天下臣民百姓看,无论是什么妖魔鬼怪,在我们李唐的土地上,都翻不出水花。”
皇帝听了妻子和女儿的建议,觉得都挺好,高高兴兴拍板道:“好,就这样定了。天后,朕这几日头疼,不能久看文书,所以劳你多操心一二,把今年的进士和合适的岗位草拟一份单子来,朕酌情调整。朝歌,罗刹鸟是你抓回来的,你对它最了解,该如何处决,就你来安排吧。”
李朝歌二话不说应下。天后柔声道:“圣人,你我夫妻多年,还说这些客气话做什么。圣人身体最重要,你安心休养吧,外面的事有我呢。”
李常乐看看自己的母亲和姐姐,隐约捕捉到一丝不对劲,但是又没想通哪里不对劲。想不懂的事就不想,她很快就抛过这一切,依然开开心心地当自己的娇宠小公主:“阿父,你头疾又犯了?很严重吗?”
“没事,老毛病了。”皇帝按着眉心,挥挥手,说,“你们不用担心,回去做你们自己的事情吧。”
皇帝尽力压抑,但是李朝歌还是看出来,皇帝头疼犯了,现在很不好受。皇帝身为帝王,自然不希望被人看到他的弱态,这种时候能陪在皇帝身边的,恐怕唯有天后。
李朝歌很识趣,没有嘘寒问暖也没有询问病情,就当自己没发现一般,行礼道:“圣人天后保重身体,儿臣告退。”
对此皇帝只是点点头,没有多做挽留。李朝歌走出大殿,身后还能听到李常乐叽叽喳喳的声音。
就算李朝歌没有头疾,此刻也被吵得脑仁疼。
李朝歌走下汉白玉石阶,大红裙摆逶迤在台阶上,似鲜花又似鲜血。她走出一段路,回头,长久凝视着身后的宫殿。
星移斗转,物是人非,唯脚下的宫殿沉默不语,注视着古往今来的文人墨客,王侯将相。有人春风得意,有人马失前蹄,有王朝在这里诞生,也有亡国之君在这里终身禁锢。
@历史的车轮滚滚向前,在这一天到来之前,谁都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李朝歌收回视线,继续稳步往外走。尽人事,听天命,怨天尤人是没有用的,她唯一能做的,就是在风云到来之前,让自己变得足够强大。
李朝歌名义上被禁足了,虽然只是摆样子,但她说了自请禁足,就一定要作出态度来。她没有出门,而是托了个太监出宫,给白千鹤和周劭捎了封信件。要不然白千鹤和周劭见她一入宫就没影了,容易引起误会。处理完外面的事情后,李朝歌就安心待在德昌殿里,抄抄经书,翻翻书卷,静静等待进士宴的到来。
三月二十很快到了。李朝歌换了盛大的公主礼服,去上阳宫赴宴。今日不仅仅是文人盛会,更要紧的,也是公开处死罗刹鸟的日子。@今日一早,罗刹鸟就在羽林军和龙虎军的押送下,被吊到上阳宫仙洛门外。洛阳百姓得知要杀妖,蜂拥而来,观者甚众。
而执刑之人,就是李朝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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