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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融化是青》在北美小镇特柳赖德首映的消息很低调,与之形成鲜明对比的,是影片在港澳台和东南亚开画后的所获得的如潮声浪。特柳赖德面积不大,在被创始人挑中成为电影节的举办地时,这里只是一个破落的矿业小镇,产业凋敝,人丁凋零,常住人口不足七百人,唯一值得聊以慰藉的,大约是这里风景优美,冬季时,在这里滑滑雪很不错。
在不足五十届的举办次数中,特柳赖德奇迹般地成为与多伦多影展、戛纳影展、威尼斯影展并驾齐驱的首映地,并且,在此首映的奥斯卡最佳影片数,竟超过了以上三个声名显赫的大影展。
从威尼斯走向多伦多/特柳赖德,是文艺片通往奥斯卡的密钥。
“接到电话时真的惊吓。”在前往北美的飞机上,缇文毫无困意,“我立刻说,但是今年多伦多在你们之前举办,而我们已经接受了多伦多的邀请。”
“然后呢?”应隐蒙着眼罩,有一搭没一搭地陪着聊。
然后事实证明,这并不妨碍。多伦多的首映被解读为“加拿大首映”,于是《雪融化是青》亮相特柳赖德,便仍然是字面意思上的“北美首映”。
“你还没有恢复好。”缇文见她反应淡然,缓了缓,“你还在为威尼斯难过。还是气我瞒了你这么好几个月?”
应隐掀开眼罩:“我谢谢你关心啊,我只是好想回家!”
“没关系的,难过你可以说出来,我在。”缇文宛如人工智能般肉麻地说。
“我不难过!”应隐眉心一皱,漂亮的脸上怒容生动:“我已经习惯了,人不可能为同一件事难过四次!”
“oh,poor girl.
…”缇文泫然欲泣,“听得我心都揪起来。”
应隐:“”
她眯眼:“你今天是不是套了程俊仪的芯子?”
同样坐在头等舱的俊仪阿嚏一声。
缇文收起玩笑,挽住应隐的手,正色说:“没关系的,我们就去北美闯一闯。”
应隐睨她一眼,叹了声气:“其实拿到金狮就已经是最大的肯定,也不会亏本。你非要去北美,那三千万美金不是注定打水漂?里外一加,本来赚钱的电影成血本无归了。"
“啊,你替商檠业省钱?”缇文费解:“他有钱得很。”
“北美不是华语片的好阵地。”
“我知道。”
“但你高兴得好像我们已经手握金球坐望奥斯卡了。"
“试试,总要试试,万一呢。”缇文的心态倒是很轻松,“最开始我们合作,你跟我开玩笑说,奥斯卡也不是不可以,准备五千万,我心想这太超过了,不是我玩的范畴。但是既然uncle把这笔钱作为给你的新婚贺礼,那么,why not?北美的山里有老虎吗?”
应隐被她说得一怔,想了想,不知道是释然还是纵容她孩子心性地笑起来。
“北美没那么远。”缇文沉静地注视着她,“还有三个小时,我们就到了。”@俊仪没有插入她们的聊天,内心其实十分难过。
她跟缇文这些天都睡在一起,痛失沃尔皮杯的那个晚上,缇文应酬完回到酒店,是怎么喝得醉醺醺的,又是怎么号啕大哭,只有她知道,只有她目睹。
缇文现在说得一身轻松,好像玩一样,只有俊仪看到她双手紧紧抵着眼眶,反复地说,我对不起她,我对不起她。
但是作为制片人和出品人,她还有太多的事要做,太多的人要对付。留给她自责痛苦的时间竟那么少。
沉浸在秋意中的特柳赖德干爽而惬意,影展已于当天开幕,但街上的星光氛围却并不浓厚。
这里简直比丽都岛还要更休闲,入目所见都是牛仔裤、风衣和针织衫,没有红毯,没有高定时装,也没有粉丝和镜头。
“那个不是"
在商务车与一个素颜、穿牛仔裤、墨镜推至额头的女人擦身而过时,应隐不自觉回头,瞪大眼睛。
“罗茜·泰勒?!”
她手里捧着一杯咖啡,正跟友人聊着什么。很难想象,她是如今好莱坞身价最高的女星,就这么随意地走在这条街上。
“她去年监制了一部独立文艺片。”缇文说,“我也是昨天看片单也知道她要来。”
特柳赖德的片单是绝对保密的,只在开幕前夜才会公布。今年共53部来此展映,此前出现于戛纳的两部亚洲名导新片,也来了这里。
在奥斯卡越来越政治正确的今天,亚洲片越来越成为北美颁奖季的常客。
这是因为,对于要求肤色、种族多元化的奥斯卡来说,好莱坞跟不上趟了。
电影工业体系里的人才培养需要十数年,而传统的好莱坞制作班底则往往以白人和男性为主,尤其是那些幕后技术类领域。班底的汰换需要一茬一茬来,无法拔苗助长,这意味着,靠重新培养班底来达成政治正确的路径显得漫长而迟钝,既然如此,那么直接向海外电影倾斜、女性班底电影倾斜,
就成了奥斯卡最快抵达政治正确的捷径。
“很显然,在这几年的北美颁奖季,亚洲片崭露头角的机会越来越多,上一届亚洲电影拥有五项提名,两项获奖,上上届是十提七中,再往上是四提三中。”缇文的功课做得很足,各类例子和数据信手拈来,“你看今年,中岛也来了,小津也来了。"
这两位日本名导和栗山一样,都是亚洲电影的名片。他们的新片选择了在戛纳首映,被称为戛纳又一年的“日本年”,虽然奖项颗粒无归(毫不罕见且颇为幽默地),但反响很不错。特柳赖德每年的片单都以独立电影、冲奖气质浓厚的艺术片及亚洲导演新片组成,因此这里的东方面孔含量还真不低。
应隐用颈枕堵住耳朵,生无可恋道:“别念了别念了,师父快别念了,再念头要炸了。"
没把俊仪笑死。栗山他们在另一台车上,要是在,也是要被应隐可爱到的。
缇文把她颈枕强行摘下一边,凑到她耳边继续大声念经:“环球和索尼都同时约我谈发行,我等下到酒店先去见环球,你等着,特柳赖德结束后我们就去纽约电影节”
“what?!”应隐两手抓住头发,崩溃道:“不是说纽约不用我去吗?不要!我要回家!”
这实在由不得她。
缇文用力地攥住了应隐的腕骨,看着她的眼睛:“应隐,风起于青萍之末,浪成于微澜之间。自暴自弃者还在喋喋不休自怨自艾,聪明人却已经号到了时代的脉搏。正如商陆讲的,浪既然已经起了,
所谓英雄,就是要迎风立潮,顺势而为。”
《雪融化是青》在特柳赖德影展的第二天下午进行。
这里门票很昂贵,三五百美元起步,主办方又不派发媒体证,受邀的更多是评论家,诗人,剧作家以及教授们。那些不修边幅其貌不扬的,也许正是奥斯卡学院的成员们而这样的成员在特柳赖德比比皆是。
palm剧院十分简朴,进入前厅,上空如旗帜般悬挂着各个知名影人的灰白影像。应隐静站了会儿,与剧组走进放映厅。
六百多个座位座无虚席。
威尼斯的折戟早已传开,她登台,尚未鞠躬,台下已报之以掌声。这并非出于同情,而来自于尊敬。
第三天下午,在露天搭建的舞台上,翠绿雪山谷的环抱之中,剧组的研讨会在此进行。观众席只放了数排靠背椅,更多前来聆听的人簇拥地站着,或者在草坪上席地而坐。这里没有规矩,只有礼貌,想听便听,不感兴趣了就悄悄地走掉。
主持人是著名影评家雷姆·文德斯,他与应隐和栗山谈论创作历程,谈论电影美学,最后,谈论到表演。
“绝没有可能有人在看过了电影之后,对你的表演抱以轻飘飘的定论,大谈方法派,体验派,bala,
bala,诸如此类夸夸其谈的东西我的意思是,这些东西在任何时刻当然都是严肃的,有学术探讨价值的,但是在雪青这个角色前,它们变得轻浮。”
他拿着话筒,目光直抵人心:“我相信,你也绝无可能面对采访,侃侃而谈自己这场戏是怎么设计的,那场戏是怎么沉浸状态的。我想听听你的艰难时刻。”
这是一个很敏锐的开放性问题,直接关乎到应隐在这些刁钻古板的学院成员前的第一印象。
其实有很多安全性的表达,一瞬间五六七条地在应隐脑中冒出。这是作为明星长年受训后的基本素养。
风在山谷间游走,发出沙沙的摩挲声。有一只明黄色的瓢虫爬到了应隐的裙子上。
应隐拿起话筒,在听众的等待中,她说:“是拍第一场吻戏的时候。”随即自己笑了一下,“抱歉,
这个回答似乎显得既不敬业,也不专业,但确实是我最艰难的时刻。”
雷姆·文德斯轻轻蹙眉,身体前倾:“为什么?据我所知,你们是先拍了数场身体戏后,再拍吻戏的。无疑冒犯,但难道吻戏比身体戏更难?”
应隐略略颔首,看了栗山一眼后,道:“因为在这些吻里不能有应隐的成份,而只能有尹雪青成份。我想,这就是我涉过刀锋的时刻。”
“你似乎做到了。剔除自己。”雷姆·文德斯舒展开眉头。
“我原本做不到,或者说不愿做到,但回头有路,片场的灯光外,我先生一直站在那里。所以我做到了。”
特柳赖德落幕时,媒体刊发的通稿十分简洁:
【栗山携应隐亮相特柳赖德,新片《雪融化是青》展映】
不怪媒体无可书写,因为特柳赖德没有主竞赛,也没有奖项。
只有业内默默地关注。
因为是香港出品的电影,终归还是香港电影人要敢说一点:
“入围特柳赖德片单,可以完全冲淡先前威尼斯沃尔皮杯折戟所带来的阴影当然,抛开影后桂冠不谈,雪青在威尼斯的表现其实是势如破竹,很成功的。特柳赖德的展映非常关键,它帮助电影在北美建立声势,并在学院成员中留下印象。”@“但是,从历史来看,华语片也不是没有走到过特柳赖德。”
“很少,如果我们放眼整个亚洲,你会看到走进特柳赖德的作品,到今天都已经是毫无疑问的历史留名了。”
“那么这是不是意味着,雪青这部片可以在北美走得更远。”
“我知道你是指什么。(笑)这是一条漫长的阵线。对于颁奖季来说,现在才九月份,只是刚刚开始。能走多远,质量和公关都很关键。质量是船,公关是势,船乘势,破浪成风,无船之势,那就是阵空的风而已。”
纽约电影节是秋季影展的尾声,也是这些里号称最前卫、时髦、锐意的电影节。片单在8月份既已公布,它不怎么受国内舆论关注,因此只在通稿里一现。
应隐原本是不出席的,但已经到了特柳赖德,缇文把她拐到纽约便很水到渠成。
从特柳赖德到纽约的飞机,全剧组大睡特睡。来时多兴致勃勃,走时便有多行尸走肉。空姐服务头等舱,欣赏各种睡姿横七竖八。
新疆阿恰布的冰天雪地走到大都会,星光红毯又回来了。
影展的对谈上,章玮作为嘉宾现身。
记者问:“在你心里,雪青是一部怎样的片子?”
经年与西方媒体、传媒机器打交道的章玮,一身潇洒廓形西服,头发全然银白色,脸上皱纹根根清晰,但红唇气场十足。
略一思索后,她说:“这是一部讲述社会少数边缘群体恋爱、同时探讨了婚姻与自由的故事。两位主角一位是身患绝症、来自小镇的性工作者,一位是困于深山、未曾见过花花世界的离异少数族裔。
在得天独厚隐居避世的自然环境中,他们相识,恋爱,但在浪漫之中无时无刻不压抑着绝望的悲歌。”
采访传回国内,评论:
【绝了】
【章奶熟练运用彼方武器并积一分】
【有点黑色幽默】
【这一连串词听得我笑出声】
【师夷长技以制夷】
其实说完这些后,章玮真正正色说的是:“当然,在镜头和叙事中,我更感同身受的,是它表达出的其他东西。”
这些东西是什么,她没说,因为别人已经说过很多遍了。
她最终以最通俗的语言结束评论:“作为故事片,毋庸置疑它很精彩,这是最要紧的。”
意外之喜的是,栗山定居于洛杉矶念的女儿也赶到了电影节现场,坦言电影概念雏形来自于一次深夜的父女对谈。栗山说:“这是我第一次真正走进Iily的内心,了解到她在经历什么、思考什么、观察什么。”
访谈结束,栗立—-Lily,找到应隐,跟她颇为打趣地说:“我不是为我爸爸来的,我是为你而来的。他请不动我,这些亲密关系的叙事,美国人爱听,我是为了你才讲。”
纽约电影节展映的同时,《雪融化是青》正式公映。
由于在威尼斯与影后失之交臂,国内对这部电影及应隐的评价呈现出极大的割裂。一方面,专业的电影媒体不断发文称赞电影与应隐,另一方面,善于扯头花共沉沦的各家粉圈们则并不买账,认为国内的讴歌是坐井观天自吹自擂,是资本为应隐扯大旗当遮羞布。
9月20日零点,在如此割裂且双方都很气势汹汹的声浪中,电影开画。
专业账号追踪了电影在各地的预售票房,合计超过三千万,对于一部尚未拿下内地放映许可的文艺电影来说,已经是不可思议的成绩。公映当天,即使是午夜场,也取得了不俗的上座率。
9月20日,凌晨一点四十分,影迷短评口碑出炉:
【其实是郑允敏的粉丝,所以是抱着审判的心情去的。表演高下见仁见智,但我确实有被touch到】
【这是一部玩弄心理预设的电影,很意外,观影前的所有想象、预判在观看过程中都被颠覆了,
可以理解在威尼斯的大获成功】
【以为会有很多裸露戏,没敢约朋友(怕尴尬,自己一个人去看的。但其实并没有,虚惊一场,
准备跟朋友二刷啦。】
【好看】
凌晨五点,影迷各式长评出炉。
早晨十点,星期六,应隐影迷后援会发布排队过关照片,附文:
【我们深知这部片这个角色对你的意义,所以我们第一时间去见你。】
中午十二点,《雪融化是青》再度登陆热搜,词条是:【镜头里的大象】
下午两点,有人在论坛发帖问:
【只有我觉得看的过程中觉得很难受,受到了冒犯吗?】
附和者也有,但有一条回帖后来者居上。她如此回答:
【在文艺作品中,我们需要区分现象本身,以及批判呈现这一现象的行为。批判呈现也是会刺痛的,但那并非是呈现的错,而应当将目光投至现象。如果批评的矛头对准向“批判呈现”这一行为和主体,我们大约会获得越来越多的粉饰性的创作。】
人们点入这个帐号,发现她是章玮。她在之后撰写长文,标题是:
草船借箭:纽约,我与应隐女士的一次长谈I。
首映日下午五点,
《雪融化是青》官微发布海报,感谢影迷的四千万票房支持。
海报中,应隐跪在冰雪坚厚的夜晚,月光照着她,睡袍滑落,露出她的小半片脊背。粉霜般的雪自肩头扑簌簌落下,她侧着脸,下巴和眼睫都沉静地低垂。
首映日晚上八点。
影院的周末黄金时段拉开序幕,《雪融化是青》在排片不利的情况下稳咬上座率,逐步缩小与同期上映的商业片的票房差距。
首映日晚上九点。
商邵包场,商家所有人在香港一间影院的贵宾厅里共同观看了影片。
纽约与东八区正好十二个小时的时差,这时候正是上午九点。
为了追踪首映日的口碑和票房,应隐跟缇文、俊仪一晚上没睡,这会儿才刚刚躺上床。但躺上床也并非就真准备入睡了,三个女孩一起挤在一张大床上,正彼此分享刷出来的新内容。
接到商邵的视频,在缇文和俊仪的起哄声中,应隐拂了拂头发,下床坐到落地窗前的太妃榻上。
视频接通,拿手机的却是明宝。明宝挥挥手:“大嫂大嫂,我明天包场请朋友看!”
应隐忍俊不禁:“别破费。”
所有人都轮流与她说了一番话后,手机才到了商邵手中。
离开场还有十几分钟,商邵略略走开,找了处安静的地方。先是望了镜头中的她一会,才说:“昨晚上一直没睡,对么?”
应隐被他问得鼻尖有些酸楚,不敢让他看出究竟,连忙说:“没有,睡了一会的。”
“不好的评论不要看。”
“嗯。”应隐点点头,目光仔仔细细地看着他:咦,我送你的领带。”
一条暗红色的忍冬纹领带,单看有些华贵,但被他的气质一压,便一点也不隆重或繁复了,很匹配。得空在家的时候,她每天清晨都会亲手给他系领带。第一天就露馅了,手法并称不上熟练,被商邵取笑问:“应小姐,这就是你所谓的会十二种领带的系法?”
“不知道爸爸妈妈看了会不会尴尬?”过了一会,应隐歪过脸,下巴垫在手臂上,像是自言自语般地说。
“你去睡觉,等你醒来,我告诉你答案。”
“他们应该多少也有数了。”应隐自我安抚。
“你后悔吗?觉得窘迫,无法面对自己”商邵轻描淡写地问。
应隐怔了一怔,抿起唇,摇一摇头:“没有。”
“那就可以了。既然是经过自我审视后的选择,就不必为别人的反应而患得患失。”商邵勾了勾唇,“何况,真的没什么。”
“也许爸爸看了以后勃然大怒,命令缇文把那三千万快快还给他。”
商邵失笑出声:“三千万而已。缇文会接受,是我让她给他面子,否则,怎么轮得到他出钱?”
聊至电影快开始,应隐挂了电话。
大约是商邵知道她心没那么宽,过了一会,又单独发给她一条微信:F妹妹仔,你要记住,我为你骄傲。j应隐将这行字逐字逐字地看了,手机贴着心口捂了一会,仰着面,过了半晌才敢眨眼。
她好想他。但他太忙,若她说出口,不辞辛劳,他也会飞纽约一趟的。应隐不敢说。
在想象着商家人如何观影的心情中,她磨磨蹭蹭地睡去。醒来时,枕边有新的微信。
他说:我很想你。告诉我,在属于电影的时间里,你也有一时片刻地想我。J即使做足了心理准备,大约也知道这部电影有些大胆,但看完了电影,商檠业还是独自抽了很久的烟。
商邵过去时,商檠业把烟掐了,挥手散了散烟雾,问:“拍摄过程中顺利吗?”
商邵懒得抽他周围空气里的二手烟,十分不恭敬地站地远远的,倚着墙,漫应了几件事。而后问:“你觉得这部电影怎么样?”商邵问。
商檠业不怎么置评自己专业领域外的东西,审慎地说:“我能够欣赏到当中的一些东西。”
“那你亲自告诉她。”
商檠业愣了一下,眯了眯眼,又一哂:“你现在都会安排我做事了?”
在儿子面前姿态高是高,但讯息还是发了。作为董事长和长辈,商檠业的口信十分朴实无华:
【钱不够的话,随时找我。】
公映第二天,柯屿在微博难得营业。他发了两处香港电影院及雪青的场次,告诉他的粉丝们,在接下来的一星期,可以随时走进这两家影院的几号放映厅,坐下来安静欣赏这部影片。
张乘晚晒了票根后,上了热搜,虽不是买的,背后倒也有推波助澜的影子。
既有大花起头,越来越多的女艺人在微博晒观影留念。在如今时代,很难在自己帐号说一些心里话了,所以她们的影评显得中庸而保守但不妨碍上热搜。
一些花粉痛心疾首:【你有没有考虑过你这种举动在给她抬咖?她本来跟你平番的!】
风起于青萍之末,浪起于微澜之时。
那些嘈杂的声音当然还有。
还有人嘲笑应隐的四进四出。
可是庞大的观影群体给出了另一种不同于粉圈的声音:
【这难道不正意味着她拥有四部闯入欧三主竞赛的代表作吗?这样的作品厚度,在同龄女演员中无出其右。】
【一部威尼斯不算什么,期待她在接下来颁奖季的横扫。】
【星云星河已经预订,二封,想想就激动,内地女演员第一人】
【她拍这部片的时候,已经跟商邵拍拖了,但是她仍然接了这个角色。说难听的,正常豪门都不会允许或接受,她的婚事很可能告吹。从这个层面上来说,我就佩服她。所以女人永远不要为了另一半芥蒂而放弃自己的事业啊!即使你的另一半富贵顶豪如商邵!】
还有人说她豁得出去一脱冲奖。
但这样的楼也很难控住评论了,客观理智的声音取代了那些尖酸刻薄和阴阳怪气:
【说实在的,要不你去看看电影吧,枪版也行。】
【首先,其次,最后。】
【这不是一部妓女片啊,如果你看了电影,仍觉得无动于衷,那说明你生活在一个幸福的乌托邦之中,而非水面之下。】
【你思考的角度很不可理喻且充满恶意。】
【正视她的事业心,很难吗?】
公映第五天,那些通宵达旦的关于影后关于演技的争辩,尘埃落定。
错过尹雪青,是沃尔皮杯的遗憾,而不是反过来。
应隐也无需‘无冕之后’这样的悲情称号,她会加冕,终有一天,并且这一天绝不会迟到很久。J这是章玮在草船借箭丁一文中的结束语,被人们普遍引用。
《纽约时报》发文报道正在进行中的纽约电影节-
《雪融化是青》在亚洲片单中如一抹青色般亮眼。”
宣发采访如此密集,完成纽约站后,又飞往伦敦,展开欧洲映前预热和公关。
直到十一月初,行程才算告一段落。
飞机降落法国南部,车子抵达la base时,应隐睡得很死。
车门嗑嗒打开,她脸歪在颈枕上,浓密黑发掩着苍白倦容。
商邵真看得既心疼又好笑。司机轻声询问是否需要将她叫醒,他摇了摇头,示意他和礼宾先将行李归置好。
开后备箱拿行李时,纵使动作再轻,也有不小的动静,但依然没把应隐吵醒。隐隐约约是知道身边坐了一个人的,她不设防,在气味中就中了圈套,自顾自地挨上去。
磨牙。
商邵由她枕着,帮她把真丝眼罩重新拉好。
司机随着礼宾进酒店大堂时,回头望了一眼,发现他在车上无事可做,单纯只是在看老婆。
应隐醒来时天已黑了。是受了惊醒来的,身体剧烈一抖,蹭地一下坐直说:“坐过站了!"
商邵:”
看到夜,看到他,她一愣,脸上神情垮掉,钻进他怀里嚎啕控诉:“缇文不是人,我受不了了,她只给我一星期假就要我回北美。洛杉矶,底特律,费城,芝加哥,波士顿”
“别念经。”商邵无奈地说。
应隐往他怀里蹭:“我才念了个开头”
商邵摸摸她头发,“为什么要去这么多地方?”
“要配合在美国的开画。从纽约和洛杉矶开始,慢慢地增加场馆,配合北美颁奖季的时间路线。要造势,接受采访,上电视。”应隐咽了一下,比了个三:“现在已经预订了这么多采访。”
“三.
…十?"
“三百。”
商邵的指腹从她喉间滑下,“怪不得嗓子也哑了,嗯?”
应隐点点头,勾住他指尖:“你在车里等了多久?”
“一个小时不到。”商邵往少了说。
应隐抬腕看表,掐落地时间,拆穿他:“骗人。”
商邵只好无奈道:“看你睡得熟,没舍得。”
其实他如何不知道应隐的辛苦?纵使公务繁忙,他也随时关注着她的行程。也直接过问过缇文,
沉着气,问她,这么密集的行程是否有必要。
缇文领衔国内外两组公关,犹如站在一架飙速起来的黄金马车上,钱投下去,瞬间便没影了。既是开弓箭,就没有回头路。她认真地说:“应隐是主演,是最好的公关门面,如果她不出席活动,会是电影最大的损失。不能让那帮人觉得你不care这个奖,觉得这个奖对她来说可有可无。你热情,他们才热情。”
la base的碧海蓝天,便成为应隐之后半年记忆里唯一的透气之色。其余的,都是金色,黑色,红色,太金碧辉煌纸醉金迷,叫人厌烦。
自由意志!号的银色罩布掀开时,应隐在强烈的阳光下眯了眯眼。
心想,原来罩着东西呢。要是当时死成了,俊仪这个笨蛋一定找不到,抱着她的骨灰罐乱走,她岂不是不能安息。
真是傻话。
“怪不得爷爷不同意你的梦想。这么小的船,去那么大的海,就好像把Rich丢到非洲大草原。”应隐想了想:“爷爷晚上一定会为你睡不着的。”
商邵边整理着桅帆,边看向她,问:“那你呢?”
“我…”应隐在船尾舵盘处坐着,说:“我给你打下手如果你不嫌弃我手忙脚乱的话。”
商邵抿起唇,仿佛对她的回答不意外,回过脸去,安静而认真地绕动绳索。
等到晚上时,她才在激烈中,知道他内心的震动。
“你有没有想过,有千分之一的概率,我们可能会一起死在海上。”他的脸上汗涔涔,声音很哑,汗湿的指尖拨开应隐额发。
“所以大概要等小孩长大,你从公司退休”她的声音被撞得破碎,句不成句。
商邵笑了笑,垂着的眼眸幽深得仿佛没有光。他的着迷是如此危险,失去理智。应隐心口慌张起来,磨蹭地想逃。不过两步,脚踝落入他滚烫的掌中。他摩挲着,蓦然发狠,将她拉回怀里,牢牢地嵌住。
事后算起来,他们的第一个孩子,应当就是在la base的这一周怀上的。
其实他们谁都没在意,因为在丽都岛的几次并没有成功,况且,这种事哪有这么随心所欲?抱着顺其自然的心态,注意力也完全不在这上面。直到在费城的一天,应隐想起来问俊仪:“咦,我是不是推迟很久了?”
她向来准时的,俊仪也记着日子,问:“没来吗?都过去一周了。"
“没来。”应隐手贴上小腹。
“是不是太累了?你一直睡不好,每天都在上采访。”俊仪不经意地问,又“哦!”地一声,压低声音:“你不会怀孕了吧!”
“不可能。”应隐下意识否认,“哪有这么快。”
程俊仪,一个小小小姑娘,哪有这些概念?听她一说,便点点头,“好吧,那就是太累了,嗯,也正常。”
她一说,又似乎给了应隐佐证,于是她便也说:“对,太累了。"
与她过去这一个月的密集公关活动相辅相成的,是一路前哨奖的揭晓。
11月25日,哥谭独立电影奖最佳女主角:应隐。
11月26日,纽约影评人协会奖,最佳影片、最佳摄影:《雪融化是青》,最佳女主角:应隐。
11月28号,美国国家评论协会奖,五佳外语片:《雪融化是青》,最佳女主角:应隐。
11月30号,亚特兰大、好莱坞、底特律、华盛顿影评人协会奖:最佳摄影:《雪融化是青》,最佳女主角:应隐。
12月2号,洛杉矶、波士顿、费城影评人协会奖,最佳女主角:应隐。
庄缇文暴瘦五斤。
她要给金主汇报工作的。打给商檠业的电话都是喜讯,商檠业指尖擎着雪茄,发出灵魂拷问:“有这么多奖要拿吗?”
缇文讪笑:“有的,每天都有,有时候一天开五六个…
其实我们已经掉了八个了——但不要紧!
我们目前开了一千二百多家馆。艺术院线的成绩很好,大众院线也可圈可点。”
“用不用追加投资。”商檠业务实地问。
“不用,威尼斯,特柳赖德,一路过来我们都太好了,已经垫好了底打响了知名度。”缇文很得意:“目前为止,只花了两百万美金。”
这个数额是很少的,再优秀的电影冲奥,都需要运作。一部最佳影片,也许需要1000-3000万的运作费。这运作并非是指给学院成员们吃拿卡要,而是传媒、游说的费用。你无法确认每个投票人都看了你的片子,因此,只好一部部确保他们看了、亦看懂了。
冲奥的公关,正如一场最精细复杂的手术工程。
商檠业回忆了一下:“我不是给你了三千万?别省。”
“后面两个月还要花钱,主要是针对近万个学院成员的放映会和游说,不过以目前的影评人奖反馈来看,我们很有余裕。”缇文想到另一件事:“而且美国人蛮喜欢隐隐的。”
“为什么?她在美国也有名气?”
“没有”缇文有点难以启齿,声音虚弱下去:“起因是有个TikTok博主,发了看她综艺的reaction,"
商檠业眉头一皱,察觉事情并不简单:“什么综艺?”
“呃”缇文扶额:“一档养猪综艺。”
商檠业:”
早知当初,就该买母带、销毁一气呵成。
“uncle你不要生气啊,”缇文赶紧说:“跟内地比起来,这边就比较吃这种放得开、真实的形象,而不是高高在上甜美端庄的。况且隐隐上了几次电视节目和红毯,他们呢,就觉得她很有反差感,很可爱。”
商檠业面无表情:“嗯,是挺有反差。”
升叔熟练递上降压药。
商檠业睨他一眼,升叔能屈能伸地退下了。
缇文硬着头皮说完:“星光和路人度很重要,我们就小小、小小地推了一下。"
小小推了一下的后果是,养猪综艺出口转内销,从TikTok火了回来。
这段内容之前就已经热过一次,再热,网民还是吃得津津有味:
【经典永流传】
【我女太可爱了】
【我说老美别太有眼无珠了,站在你面前的是内娱第一星光大美女,不是养猪能手!】
【从这个抓猪的熟练度来看,楼上很难有说服力】
【灵魂提问,太子爷看过吗?】
【太子爷看完表示我的老婆果然与众不同】
【有一种忘了她在冲奥的茫然。】
【ls别天真,冲奥也就玩玩,怎么可能啊】
【不觉得很刺激吗?】
【不提华裔第一位影后哈,中国人走得最远的是金球影后提名,应隐走到这里也差不多了。】
【万一呢?】
【没有万一】
12月5号,又一年生日。
《雪融化是青》内地过审,定档12月31号。
金球奖提名名单公布。
应隐:最佳剧情类女主角。
“妈妈,我走到了,这是中国人曾经获得的最好的历史成绩。我在美国一切都好,…嗯,确实有一点累,但不要紧。
你不用来!你腰不好,坐飞机很折磨。俊仪把我照顾得很好。颁奖礼吗?颁奖礼还早,得1月6号。嗯,好,我找人给你放直播。再见,晚安,我过几天回来看你。”
绝没有任何一个时刻,能抵得上内娱的此时此刻。
#应隐获金球奖剧情类最佳女主角提名#爆【如果真拿了金球影后,应隐的历史地位不敢想。】
【不会吧,我要见证历史了?我还没做好心理准备/跪/】
【有什么不敢想,现在就是历史前三了啊】
【没欧三啊,就一个金球提名,要吹也悠着点】
【欧三是迟早的,北美历史成绩才是可遇而不可求,本子,演技,大时代,气运,公关,对手,
政治与哲学浪潮,醒醒,你已经站在了历史界碑上,是止步还是一往无前,就看1月】
【笑死,只听过欧三舔不到奥斯卡,没听过奥斯卡向下兼容不了欧三的。等着。】
【隐姐,你粉丝怎么又替你贷款上了?】
【啊啊啊报报报!预售票房过亿了!】
【基操,淡定,她本来就能扛票房,加上这一路势头】
【文艺片票房过亿正常,关键看后续,雪崩腰斩都有可能。】
【赢麻了好吧,东南亚港澳台六千万收官,北美欧洲合计破两千万美元,内地一亿】
【啊?拿头赢麻,公关费不算?全北美的广告牌、电视节目、红毯、采访,专门针对学院成员的酒会放映会】
【别短视,只要冲奥成功,全球电影版权交易少说两百个,你猜这分账有多少?你又猜内地会以多少收官?】
〖只要》,敢情是贷款吹啊?】
跨国飞机降落香港时,机舱里播放起了jingle bell的铃铛歌声。舷窗外,这庞大的都市灯火通明。
临近圣诞假期,香港国际机场人来人往,回家的,送别的,拥抱的,亲吻的。电子公告牌每隔几秒就刷新一次,这上面牵连无数重逢和别离。
应隐走贵宾通道。
明净的玻璃窗,倒映出久别团聚后的紧紧拥抱。
她一抱上商邵就开始哭:“太累了,太累了。"
她好委屈,好像跑马拉松的小女孩。
商邵不住吻她发顶:“你已经赢了,已经很棒,是最棒的,明白吗,连商宇的股票都因为你涨了十个点。”
“你又骗我。”应隐吸吸鼻尖,玉色的肤质上一点微红。
商邵抬起手,将她眼睫上那点可怜晶莹的眼泪抹掉,笑着道:“怎么越来越不好骗了?”
回深水湾,简直受到英雄凯旋般的待遇。热聊到十点,她实在坚持不住,在沙发上睡倒。
商邵将她公主抱回房间。快十分钟的路程,真亏他抱得动。
刚一沾床,她便困倦迷蒙地醒来,第一反应是往身底下看看。床单太白,她梦里很没安全感,怕月事突然来了弄脏。都怪当初第一次来这里留宿时,也是这时候,商邵还驱车下山给她买棉条。
“点?”商邵给她倒了杯温水。
“这个月一直没来,怕突然来了。”应隐接过水,一口一口喝着。喝了半杯,没听到声响。她抬头望,不解:“嗯?”
商邵静站着,平缓自己呼吸,很努力才克制回了不动声色。
“你有没有测过?”
“测什么?”
“怀孕。”
“不可能。”应隐握紧杯子。
“也就是没测。”
“那”应隐迟疑地问:“测一下?”
“嗯。”商邵点点头。他转身便要出门,让用人去拿试纸,但被应隐叫住“别惊动妈妈。”
“我这里没有。”商邵无奈地说。
“妈妈那儿也未必有。”应隐客观地说。
哇,她想,他们两个好像笨蛋。
“我开车去买。”商邵深呼吸,解开两颗衬衣扣,“等我。”
原本可以支使用人的,但男人自己开车下山,坐在taycan里,夜晚的光影静极了,流淌在雾霾蓝的车前盖与挡风玻璃上。透过花影、树影、月影,可以看到他唇角勾起的笑。
他握着方向盘的手不自觉紧了一紧,微微深呼吸,对自己说:商邵,冷静。
八字还没一撇。
但他的唇角只压平一会儿,便又不受控制地上翘了起来。
他微微垂脸,笑叹了一声:“出息。”
理货员会记得这个男人吗?他曾专程来买一盒棉条,虽充满疑惑却很耐心。
那时也是这样的,衬衣,黑西裤,袖口挽至肘间,颀长的身影很是清隽。理货员记得他。记得他那时深沉而有压迫感,今夜却柔和。
“您跟您女朋友拉埋天窗啦?”她壮起胆子问。
商邵怔了一下,点点头。
“恭喜哦。”
“多谢。”
“这款会准一点。啊,也可以多买两种。”
有道理。
商邵买了一堆。
回深水湾,应隐正穿着睡裙跪坐在床上,两手拘得紧紧的。
“怎么了?”商邵快步上去。
“我不敢动。”应隐反复抿着唇,脸颊绯红:“我怕一动它掉了。"
商邵:”
“呸呸呸,不吉利。”她赶快呸掉。
拆了试纸盒,她走向洗手间,一步三回头。
“要不要我帮你?”
“当然不要!”应隐快步地走了。
她吞咽吞咽,深呼吸两下。
这几分钟怎么这么漫长?
商邵难以忍受。在屋内反复地转圈,踱步。衬衣解了数颗扣子,仍觉得燥热,便脱了,换上舒适的T恤。终于,他靠近洗手间,敲敲门:“好了吗?”
嗑哒一声,门开了。应隐出现在面前,一手拧着门把手,一手拿着试纸。脸色红得厉害,眼睛瞪得很大。
商邵抬起手,抹了把脸,好听的嗓音已然沉哑了下来:“有吗?还是没有?”
应隐原想吓他一下的,可是已经失去了表情管理。她整个脸上的肌肉、神经、五官,都是快乐的,往上飞的。
她说一一张口,声音发着抖“我怀孕了,我真的怀孕了!"
她控制不住地尖叫,商邵愣了一愣,似是还没完全理解到这几个浅显的字,但臂膀已经强有力地托抱住她。
“你怀孕了,”他的手掌压着她的后颈,不敢置信地笑着:“你要当妈妈了?应隐。”他反应过来了,心口因为巨大的幸福而感到酸涩和无法呼吸,托抱着应隐,吻不住落在她的颈间、颌面、唇上。
“你要当爸爸了!”应隐两臂将他圈得紧紧的,“你要当爸爸了,商邵。”她不敢多说,身体里渗出抖。
热泪盈眶的时候,她心想,哇,他们两个真好像互相道喜的笨蛋耶。
虽然冲奥公关小组建议,可以用母亲身份进行一些温情的塑造。但应隐拒绝了。
其实他们的建议是专业而正确的,正如之前商邵要送她私人飞机,以方便奔波于颁奖季时,他们也说这并不是一个恰当的举动。在北美的舆论中,应隐的豪门身份很淡。
“我不想宝宝当作工具或手段。”应隐认真地说:“不要对外公开这一点,我们可以瞒到奥斯卡结束。”
她好长一段时间不敢穿高跟鞋,连走路都小心翼翼。怀孕的头三个月是很危险而关键的时期,她
睡不好。商邵获了假,陪她在北美安胎。他们睡在床上,小心翼翼,翻身也分步骤,真的像笨蛋。
应隐出席公关活动的频率显而易见地下降。她只出席必要的场合,其余的,都由栗山和白榄、缇
文代劳了。
但没关系。
1月6号,金球奖颁奖礼,应隐突破前人,创造历史。
#应隐荣获金球奖剧情类最佳女主#爆。
【历史合影。】
【历史合影。】
【卧槽?????】
【历史合影(我好酸】
【历史合影】
【@@@@@@内娱所有有演技追求的花】
【不会还要往前冲吧!】
【卧槽我好害怕】
【对不起我承认以前是对你大声了点/跪/】
【你真的做到了。】
《纽约时报》:来自中国的女演员创造历史。
《泰晤士报》:应隐,中国第一个北美重量级影后。
《名利场》:奥斯卡提名倒计时,来自中国的女演员能否创造奇迹?
人生中第一个孩子是那么惊喜。
“医生,我真的怀孕了吗?”她总问。
医生笑得无奈而温和:“从医学影像上来说,是的,绝无疑问。”
“可是它也不踢我。”
“它还小。”
“可是我也不吐。”应隐找到证据,“你之前说的孕早期症状,我怎么一点都没有?是不是我工作太
累,它”
“不是。”打拼在美国的华人医生温柔地说:“说明,它是一个很懂事的孩子,知道妈妈在干大事,
也许要创造历史,所以不出来添乱,对吗?”
风起于青萍之末,浪成于微澜之时。
这风已经成势,这浪已经汹涌。
1月11日,棕榈泉国际电影节颁奖礼,最佳女主角:应隐。
1月15日,英国电影学院奖长名单公布,最佳女主角:应隐。
1月20日,难以尽数的、长长的各类影评人奖、工会奖。
1月27日,奥斯卡提名投票开始。
2月1日,奥斯卡提名投票结束。
凤凰和网易两大门户网站的电影娱乐板块,都换上了属于应隐的醒目专题
2月7日,奥斯卡提名公布前夜。
所有重量级媒体刊文:
【历史前夜一细数中国电影人冲奥成绩,应隐能否创造历史?】
这一天,内娱无人入眠。
电视连线香港著名电影人阁立岚,他说:
虽然在时代和政治的浪潮下,奥斯卡的影响力和公信力已逐年下降,但不得不承认的是,在第二个具有世界范围影响力的奖项出来之前,奥斯卡仍然是全球电影人共同渴盼的桂冠。它也许什么也代表不了,它也许,又代表了很多。华语电影短短百年,我们會多次向奥斯卡发起攀登和冲锋,从寻求文化认同地讨好定制,到充满文化自信地选送,回首望去,中国电影已经走出很远。
应隐能否创造历史,重要吗?它很重要,也不重要。它是电影人心里的大山,肩上的包。大山用以走近、抵达、超过,包松让我们沉重,上下求索,但也用来丢掉。
在历史前夜,也许重要的不是创造了历史,而是我们抵达,完成,然后重新出发。
北美。
金丝楠木镇纸铺开,雪白的宣纸上,信笔挥就的墨迹尚未干。
商邵离开书房,关灯。
灯辉一闪,那纸上写的是:
「清溪奔快,
不管青山碍。
2月8日,奥斯卡提名公布。
最佳女主角提名:应隐。
历史在这一夜继续诞生。
结束了。
一切的争论,识,关于历史地位的探讨,刻薄,阴阳怪气——所有的喧露,全部落定。
她是中国百年电影史上的第一人。
应隐非常嗜睡,常觉得迷糊。她已经提前担忧起来,届时到了颁奖礼现场,她忧忧快的,要是没得奖,又失去了表情管理,当不是给中国人丢大脸了?
奥斯卡提名者午宴和颁奖礼之夜的礼服,疯狂地送到她下榻的酒店。它们只等她青睐,而她不必担心厚此薄彼了得罪谁。
“腰围呢,是粗了一些,不过,完全没有显怀嘛。”储安妮扣着卷尺,“哇,它该不会懂事到等你参加完颁奖礼才快快长大吧。”
“医生说了,我偏瘦,所以显怀本来就要晚一点。而且,”应隐算了一下,“刚好四个月,也不晚。”
“好想知道名字呢。”储安妮好奇道。
应隐笑着点点头,边平展双臂:“他这个人,挑我们分手的时候跟我说,他想过我们孩子的名字。”
储安妮上前给她复尺臂展和胸围,抬眸笑望了她一下:“商先生很会谈恋爱。你心碎了。"
应隐垂下眼眸:“嗯。”
商邵从阿根廷飞回北美,温差很大,下了机,他匆匆套上大衣,步履不停中问康叔:“她一切还好吗?”
“好,一切指数都很正常。”
他简直归心似箭。
为了奥斯卡,两人在北美一呆就是数月,温有宜很放心不下,派了一整个最成熟的团队过来。
到了酒店,脚步十分熟练地越过满地华服,找到正在吃苹果派的应隐。
“宝宝的名字叫什么?”应隐开门见山地问。
“你终于想起来问了?”商邵似笑非笑。
“我以为你要卖关子。”
“这有什么好卖关子的?”
“那你不说。”
“一直还在斟酌。”
“那斟酌好了吗?”
商邵点点头,牵住她手,往书房。
提笔,蘸墨,写字前,他回眸问:“你有没有想用的字?”
应隐摇摇头:“我想先看你拟的字。”
“好。”
蘸饱了墨的笔在宣纸上走势如游龙。应隐一会看字,一会看他,字如其人,字如其人。
墨迹新亮,空气中,晕开墨香。
T钧配j商钧配。
应隐喃喃地念,惊喜地看向商邵。
“喜欢吗?你觉得怎么样?”
“我觉得,字形端正,看着念着,既有力量,又充满香气。”
“既有力量,又充满香气。”商邵笑了笑,温柔地垂眸看她,复述了一遍。
她总是懂他。
钧,力量也。配,馥郁也。
“这是个女孩的名字,那男孩呢?”
商邵咳嗽一声:“没想。”
“啊?”应隐懵了。
“一定是女孩。”男人很认真且执着地说。
“......”
很多年后,商钧配将会在高清的电视录播中,重新阅读到她母亲的风采。
她会看到端庄恢弘的奥斯卡之夜颁奖现场,当最佳女主角被揭晓为是这个听着写着念着都有些怪的中国名字时,台下的沸腾。
看到她母亲起身,与她父亲紧紧地拥抱。
在钧配的认识里,父亲是很儒雅而内敛的,却原来也会当着所有人的面抱住她,亲吻她。
她目不转睛地看着电视,手里捏着遥控器,听到她母亲用中文发表获奖感言。
她说,这份荣誉属于全体中国电影人,属于千千万万个创造奇迹的女孩们。她很用力地握着小金人,目光始终看向台下的男人,再开口,已哽咽。
“我还要感谢我的先生,商邵,谢谢你做我回头的路,做牵我风筝的线。”
这是比喻句,钧配尚且听不懂。
“感谢钧配。”
啊,是宝宝的名字!钧配的眼睛亮起来,看到她母亲抚了抚肚子。
“在过去四个月里,它都好乖。希望她能健康、快乐地长大,成为这个世界上,奇迹的女孩们的一份子。”
原来宝宝还在妈妈肚子里。钧配想。
台下掌声好响呀。
为什么这么响?钧配尚且不明白。
她要再更长大一些,懂得了“历史”这个词,才会懂得这一切的份量。
只是历史过去以后,当人们回首,望向那道窄窄的光影路口,还曾记得最初的人,最初的英雄吗?
那个午后,已很窈窕的少女推开父亲的书房,在满排整洁的典藏和特装书中,熟练地抽出一本,
并席地而坐阅读起来。@那是一本回忆录,作者的名字叫栗山。他已去世了,但是名字刻在中国电影的石碑上。钧配很喜欢他的文字,一篇篇地看。至中的一篇,标题叫做:
我跟随她创造历史|
纯质纸摸上去十分顺滑。
“我第一次见到应隐拍戏,是在中国西北的芦苇荡前。白日炎热灼亮,只是一瞬,就又阴绵绵。她咳嗽得厉害,但为了陪剧组等待宝贵的光线,一直没有去医院。她如此漂亮,明媚,纯净的眼里有一股倔强,在跟这倔强交锋前,你会误以为这倔强如玻璃,是脆的,但其实,它如钻石。
她是中国第一位、也是目前唯一一位大满贯影后,但我对她的回忆和讲述,要连着她的先生,商邵一起。
如果可以,让我们把时钟拨回到那一年的新年夜。新疆的阿恰布冰雪坚厚,一架直升机降落在雪岭上。这是我所旁观的,有关他们故事的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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