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新网址:www.kushuku.com
商邵是个很少往回看的人。跟于莎莎分手后的一年内,于莎莎一直没放弃过联系他,但他始终没有见过,也没有接通过她的电话。于莎莎的父亲是英国驻华大使馆的领事,于莎莎本人则活动在香港,常常出入在各大高校的演讲和论坛、以及各式星光璀璨的慈善晚宴、公益活动上,父女两个积累有不少人脉,于莎莎便也曾利用这些人脉来试图联络他。
“我很久没见过她了。”商邵松开怀抱,观察应隐的神色:“为什么说我还惦记她?”
应隐刚刚哭了那么久,脸上泪痕半干半湿,下巴上还挂着一颗。
泪珠晶莹,商邵微弯指节,用指侧帮她轻轻地抹掉了。
“哭这么久?”他状似好笑,但语气温柔。
灯光氛围旖旎,应隐鼻尖透着轻薄的樱粉色,既不回答这个问题,也不回答上一个有关于莎莎的问题,只是负气地将目光瞥开。
她不好意思极了,身体里的热度一蓬一蓬地往脸颊上涌。
“分手是你提的,哭也是你哭的,这是什么道理?”商邵牵住应隐的两手,揉一揉她的指根:“这算是要跟我分手到底,还是答应我刚刚的请求,愿意跟我在一起?”
这男人此刻半靠桌沿,长腿一前一后支着,腰身微弯,一派散漫倜傥,将应隐衬得像个小女生,正被他不疾不徐地哄着。
应隐半天不说话,商邵尾音微抬,“嗯?”了一声,要她回答。
“在一起,还是结束?”
应隐闭上眼,手自他腰间环过,把自己往他怀里送。
“我要再考虑考虑。”她嘴硬,鼻尖微酸。
商邵把人抱了满怀,听了这话,哭笑不得,将下巴抵着她发顶,低声哄问道:“这样考虑吗?也不是不可以。”
他腰身被她环得很紧,鼻端溢满她身体的香味,静默一阵,终究是忍耐不住,发了狠地箍紧她,
吻她。
应隐被他吻得腰身后仰,几乎要折下,腿软绵绵地站不住,被商邵并着双膝托抱而起。他把她放到长餐桌上,一边吻着,一边将她的针织衫从腰间扯出。
白色蜡烛笔直地燃着,烛光温柔,照亮商邵的眸底。他的唇停在与应隐近在咫尺之处,目光很深,但情绪静如深潭,让人看不穿,只知道危险。
应隐与他安静对视两秒,招架不住,身体早软了下来。她手臂环住他肩颈,主动低头吻过去,张开唇,引他舌尖勾缠。
这样的接吻才对,而不是今天在港珠澳大桥上那既不投入、也无法抽离的一吻。
商邵满足了,悬在胸腔不上不下的心终于肯回落。
他的手用力起来。
佣人和乐团都在餐厅外面面相觑,不知道里头到底发展到哪一层了,怎么悄无声息的,既不打架争吵,也没人冲出来走掉?
打了个电话请示康叔,康叔正陪夫人逛街,接了电话,面色凝重给商邵拨过去。
响了一阵,他少爷接了,音色沉哑:“有事。”
挂了这通,没吻一会儿,应隐电话也响。是应帆。
亲妈的电话当然得接,应隐清一清嗓子:“妈妈,圣诞快乐。”
应帆立刻问:“感冒啦?嗓子这么哑,鼻音这么重?”
商邵贴着应隐,有一下没一下地亲着她唇角,将这些话听得一清二楚。实在想笑,只好埋她颈窝里。
应隐难堪得要命,嗯啊两声装傻:“可能可能感冒了。"
应帆关切她:“刚好快元旦了,我来陪陪你?”
应隐不自觉看向商邵,见他轻摇了下头,便说:“不用,我要入戏,不想见太多人。”
“那你今天跟谁一起过呢?柯屿还没回来吧?俊仪这小丫头又被你放了假。”
应隐一本正经地说:“朋友。”
话音刚落,手机被抽走。他身材优越,手腿修长,此刻伸直了胳膊将手机拿远,另一手扣住应隐的后脑,强势而用力地吻她。
应帆在那边念叨了什么,应隐一概听不清,只全神贯注绷紧了自己,以防泄出什么不雅观的声响。
但唇齿交融的细微声还是很可疑,应帆问:“你在干什么呢?”
应隐屏了一口气,将手机抢回来:"吃橙子。”
她呼吸不匀,恐应帆听出究竟,草草找了个借口便挂了电话。
咚的一声,手机被男人摁到了餐桌上。
窗外月色如水,楼体灯光的闪烁,倏尔照亮她被吻得仰倒在长餐桌上的那具身影。
虽然只是接吻,但她已经头昏脑胀,修长手臂难耐地往后。该抓枕头的,但这里又没枕头?盛了红酒的高脚杯吭地一声,被她指尖扫倒,清脆地碎在地上。
酒香弥漫开来,商邵的动作也停了下来,静了半天,伏在她身上失笑一声。
失态失仪,他简直不认识自己。
门外佣人听到动静,终于得以小心翼翼地问:“少爷?”
商邵回了一声“没事”,直起身,将应隐也拉起。
“让他们进来好不好?还有道甜品没尝,还有你最喜欢的热红酒。”
应隐迷迷糊糊地点点头,在他出声前,却又蓦地捂住他唇。她的手那么柔巧,反被商邵捉了。他亲一亲她的掌心:“怎么了?”@应隐是鼓起了勇气才问的:“商先生,你其实是不是就是喜欢我身材好……”
商邵轻蹙了下眉:“怎么这么问?”
他气息滚烫,承认道:“你身材确实好,但是喜欢你这件事,跟它没有关系。”
“真的吗?”应隐低着脸,“也对,你喜欢瘦瘦小小的,体脂低的"
话里的苗头很不对,商邵原本不想聊的,此刻沉了些语气问:“你在哪里见过于莎莎?”
应隐被他冷峻口吻问得一颤,声音轻下去:“试镜的时候,在宋时璋公司遇到了。"
“你怎么知道是她?上次峰会遇到,我明明说的是同学。”商邵抚一抚她眼底,“吓到你了?我只是不太想聊她。”
“是她先知道我的。她跟我打招呼,”应隐忍了一下,挑一根小线头告小状:“说没想到你现在口味变了,居然喜欢我这样的。”
“……”商邵微怔:“她这么说?”
“嗯。”应隐点头,“我们交往的事情,是你告诉她的?你用我刺激她?”
应隐之前都没想过这一层,电光石火间,骤然觉得懂了。
天呐,一定是他们私底下还藕断丝连着,他主动告诉她最近在交往一个女明星,让她吃醋,她呢,表面上装得不在意,实际上却醋意大发,忍不住到她面前来阴阳怪气说一些很掉素质的话。
应隐绘声绘色想得很投入,冷不丁耳垂被他揉捏。她“唔”地一声,看到眼前男人面色不虞:“应隐,少看点小说。”
“.
哦。”她乖乖应一声。
“所以呢,她还跟你说了什么?”
“我不说。”
“为什么?”
“你那么爱她,说了你也不会信,会以为我编瞎话故意陷害她。”她很受些偶像剧的荼毒。
她不说,商邵倒是已经推测到:“她是不是暗示你,我会喜欢你是因为你身材好。”
应隐吃一些莫名其妙的醋:“你好了解她。”
商邵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微讽地抬了抬唇:“我不了解她。应该说,相处两年,我从来没了解过她。”
“她说你们是被迫分开。”
商邵点头:“挺像她会撒的谎。”
“撒谎?你们.
不是被你父母拆散?”应隐懵了,“你不是还为了她要放弃继承人身份,净身出户?”
商邵更愣:“这又是谁告诉你的?这件事知道的人很少。”
听到他没第一时间否认,那股铺天盖地的难过再度淹没了应隐。
她只是轻眨了下眼,眼泪就啪嗒掉了下来:“是真的。”
原来是真的。
她多少还有侥幸,几千亿的泼天富贵,要什么样的爱情才肯放弃呢?她不愿意相信,觉得有夸大其词、以讹传讹的成份。
这些侥幸都在商邵的这一问里破灭,啵的一声,气泡般。
商邵深吸一口气,握着她双肩:“不是真的,我们先把甜品吃完好不好?别哭。”
“嗯。”应隐点点头,掌尖抹一抹眼泪:“还要喝热红酒。”
商邵心疼她心疼到全身冒汗,只觉得一股燥热不停地侵袭他。
“没事的,吃完东西喝完酒就跟你说,好不好?”
他再度抱一抱应隐,微潮的掌心拂开她额发,固执地要看进她双眼,“别胡思乱想,不是你想的那样。”
冷落了好久的后厨,终于开始为最后一道甜品上摆盘工序,外籍乐团弹起应景的圣诞音乐,佣人们都松了口气,庆幸他们的大少爷得偿所愿,总算不辜负今夜美景。
今晚上喝了不少酒,等最后一杯水果热红酒也饮尽,应隐彻底陷入半醉中。
她蒙上口罩,既是逃避也不想败兴,心血来潮主动说:“我们去逛街好不好?”
“现在?”
商邵抬腕看表,九点多,正是热闹的时候。
“不怕被认出来?”
应隐挽一挽头发,将口罩压好,任性道:“不会的。”
海岛的风温柔和畅,带着舒爽的凉意。商邵陪她弃车步行,从弥敦道到女人街,他陪她逛旺角那些最旧、最杂、最不起眼的小店。霓虹灯招牌闪烁,林立的楼宇间,什么金丽宫酒店,金多宝唱K,
像极了老港片里的画面。十字路口的盲人提醒声敲打不歇,电车落停时,叮叮一声,载上新客,落下旧人。
长长的隧道,锈迹斑斓的过街天桥。
商邵已经很久没走过这么远的路。走得热了,他脱了西服,单手拎在肩上。
其实很想牵一牵她的,但节假日的香港有太多内地游客,他不应该拿她的星途冒险。
应隐在金鱼街买了一袋金鱼,金鱼被装在透明的、盛了水的氧气袋里,是“年年有余”。
走至花墟街,又买了一长束橙色郁金香,是“好运花生”。
她怀里抱花掩着面容,另一手提着一兜金鱼,像个下班的职人。
“你打算把这些可怜的鱼放到哪儿?”商邵看得好笑,问。
应隐的脑筋转得很慢:“嗯大海?”
“会死的。”商邵勾起唇,轻望她,指尖掐烟姿态散漫,“我家里倒是有一个鱼缸,你要是不嫌弃的话,也许可以养在我的鱼缸里。”
应隐想,他在香港一定有很多房子,也许一个区一栋公寓。
她点点头:“好。”
商邵便接过了她那一袋金鱼,抬手拦了辆计程车,
应隐跟他并排坐在后座,枕着他肩。车窗半降,灯红酒绿的风呼呼地涌入。
“不去你跟她住过的那一间。”
商邵握紧了她的手:“好,已经卖掉了。"
香港的的士开得飞快,风声那么响,应隐伏在商邵耳边,听见他说:“去春坎角绮丽。”
到了绮丽酒店,他取了存在这儿的一台车,将应隐的金鱼和花都小心地放好在后座。
应隐困得眼睛睁不开,被他半抱半扶地折腾进副驾驶。
“回家了。”他亲一亲她耳廓,问一声:“你愿不愿意?”
应隐困死,一心睡觉,哪有什么愿不愿意?迷蒙地凑上去亲他唇。
安静的地下停车场,商邵站在车外,一手拄着副驾驶的车座,与她深长地接一个吻。
“真的回家了。”他伸手盖下她眼睛,“睡一觉就到。”
香港太小,他虽然硕士毕业后才回来长住,但依然熟悉路况,闭着眼都能开,并不需要开导航。
如果开了导航,应隐就会知道,这条路线的目的是T深水湾J。
深水湾商家主宅,占地六千平,自山脚下向山顶驶入时,便进入了层层严密的红外线监控中。因为是晚上,更显得静谧,植被的茂密几乎显得阴森了,车子沿着盘山公路转过拐角,豁然开朗,脚下港湾灯火通明,尽收视野之内。
车子开过几重岗亭后,应隐才有转醒的迹象。
好好庞大的建筑群?
“不是去你家吗,怎么来度假村了?”应隐用力揉一揉双眼,让自己清醒过来:“通行证,通行证在那台车上。”
她还惦记着要办理入住。
驾驶座的车窗降着,山风柔和,商邵一手搭着,另一手散漫地扶着方向盘,闻言止不住笑:“什么度假村?”
应隐指出一根手指,愣愣的,还没反应过来:“这个度假村啊。”
“行行好,这是我家。”
应隐:"?”
商邵瞥她一眼,似笑非笑:“深水湾。你自己说的,愿意跟我回家。”
应隐所剩不多的神智开始运转起来。
商家主宅坐落于香港深水湾,占地六千五百三十…
营销号极度夸张的盘点一股脑地翻涌在她脑子里,那座被高倍长焦所捕捉到的花园洋楼逐渐跟眼前建筑形状重叠。
她瞪大眼睛,几乎要逃下车:“商邵!”
“嗯?”商邵忍着笑,洗耳恭听。
“我说的回家是”
“我唯一的一间公寓已经卖了,在香港,我只有这一个家。”
“…”
应隐酒都给吓醒了,根根神经都落不着地:“我现在这副鬼样”
我的天。她脑子里又想到上次一面之缘的商檠业。他好可怕,脸上不笑,让人望而生畏,到了他的地盘,岂不是连头都不敢抬?
又想到外界传闻,商家主母温有宜极度讲究、优雅高贵,想到此,应隐脑中不自觉浮出一个眸中射着冷光、对全世界都很挑剔的高贵妇人…
会嫌弃她的!
胡思乱想间,也没发现车停稳了。
“到了,下车。”
“我不下。”应隐死死揪住安全带:“我就在车里睡。”
“.
“别说傻话。”
咔哒一声,商邵将她安全带解开。
应隐用力将带子拽牢,不准它滑:“我可以去后备箱睡。”
“”
“我走下山。”
“下山十公里。”
应隐拧开门,真下车了。
这建筑固然充满了优美典雅的品味,但就像是压在她心头,让她喘气都费劲,小小的身体如蚂蚁。
她轻手轻脚地关上门,对尚坐在车里的商邵用气声说:“拜拜”
商邵:“”
还拜拜。
走了几步,被人从身后一把打横抱起。
应隐受惊,但牢记不能惊动人,自觉用双手紧紧捂住嘴。
“他们住在另一边,”商邵口吻散漫,用正常音量说话,“走过来要十五分钟。”
他很久没回来,用得惯的老人都被带去宁市,因此这半爿别墅空空荡荡,只有一间佣人房里有人看守。
商邵垂眸,对应隐“嘘”了一声,抱着她三两步跃上台阶。
他简直像个偷偷带女朋友回家住的高中生,偷偷地亲热、偷偷地留宿、偷偷地给她找吃的,然后被父母发现,一五一十地交代早恋经过,再挨一顿毒打。
台阶好多,左转三阶,右转三阶,坐电梯,过走廊,转过一间又一间开阔的厅堂。应隐甚至都叫不出这些空间的命名,不是起居室,不是书房,也不是客厅、活动室,总而言之,转得她眼花缭乱。
她吞咽一下,未雨绸缪地矜持起来:“我自己可以走被人看到不好。”
“酒醒了?”
应隐点点头,努力让目光清明。商邵将她放下地,她腿软,摇晃一下,指尖扶墙。仓促之间似乎扫到什么,一尊陶瓷在立柱上晃了晃。
商邵一个眼疾手快扶住了,轻舒一口气:“一亿二。"
应隐:"?"
她看看这个普通的花瓶,又看看商邵:“多少?”
商邵改口:“十二港币。”
“一亿二,一亿二?”应隐四处环顾,十分茫然,“一亿二,就摆在走廊上?”
“因为它比较漂亮,所以摆在这里。”
他说着,揽住她肩:“走直线,会不会?”
喝了酒又吹了风,走直线有点强人所难,但看在满屋子一亿二的艺术品刺客上,应隐不会也得会。
商邵看穿她的心惊肉跳,哄她:“只有那个贵,别的都很便宜,你不高兴,也可以摔了听个响。”
应隐:“不然把我耳朵割了。"
进了卧室,倒有种熟悉的感觉。面积不如他在宁市的那一间,但依然空旷简洁,墙壁与地面浑然一体的纯白,床在一阶高地上落地而摆,被角被佣人掖得齐整。
他扶应隐在床上坐下,半蹲着,牵着她的手:“床单都是干净的,他们知道我偶尔会回来。先带你去洗澡?”
“什么都没有”
商邵一想:“我让人送过来?”
“会被你妈妈知道。”
“确实,这屋子里没有我的亲信。”
“…”
“那我开车下去给你买?”
他喝的酒很少,走了一晚上早就已经代谢掉,不像应隐,酒量差又贪杯,还一不小心就上头。
应隐点头:“要卸妆油、洗面奶,别的都随意,还有棉条。”
“棉条?什么棉条?”
应隐脸红起来:“那个塞下面。”
商邵一愣,欲盖弥彰地清一清嗓子咳嗽一声,还是一本正经的:“哪里有卖?算了,我问别人。”
他起身要走,两步后,又返回来:“你现在清醒吗?”
“还可以。”
@“我没有要为她净身出户过。”他等了一晚上,总算能把这句话说出口。
应隐仰着脸,眨一眨眼。
“我们第一次约会,我不想扫兴聊她,吃完甜品喝完酒,你又醉了,后面又宁愿买花买金鱼n“金鱼!”应隐脸色一变,惊呼,“要缺氧死了!"
商邵只好按住她:“我去拿,不会死的。”
为了她那一袋不要几块钱的金鱼,他几乎跑起来。
值班的佣人房已经点亮了灯,见了商邵还没来得及打招呼,便被一句话堵了回去:“给我找个鱼缸。”
到了庭院内,开后门,拿花,拿金鱼。月光下看一看,透明的水,橙色的生命,尾巴还在摆,腮鼓鼓。
他轻轻吁一口气,唇角微勾笑起来。
怕应隐担心,
商邵先把金鱼缸端给她后,才开车下山去买那些东西。
难为他站在商场专柜里,一样样地找齐她需要的物品。护肤品和睡衣都好说,唯独棉条陌生,打了电话给康叔,康叔又请教他夫人,这才搞懂哪里能买到。
日化店的柜员为他仔细推荐,他凝眉,用看合同的精神去比较说明书和不良反应。
日光灯下,衬衣西裤的,矜贵儒雅,一丝不苟的认真,倒让柜员脸红。
等回来时,应隐早已睡着。
她太懂事,怕没洗澡弄脏他的床,便只是伏在被子上和衣入眠,连鞋子都没脱。
那缸金鱼就放在她的手臂一旁,水和玻璃缸被照得透明若无物,金色的掠影偶尔在她安睡的眉眼间扫过。
商邵不自觉温柔下来,看了一会,先将鱼缸放到了安全的地方,接着才将她抱起到怀里。
“应隐。”他低唤一声,亲一亲她唇角:“起来听故事了。"
应隐醒得很不情愿,但好像更想看到他的脸。她转开眼眸,依偎在他颈侧,“还有睡前故事?”
太可爱。
要不是她在意,又听了一堆乱七八糟的谣言,他才不舍得把这么宝贵的夜晚浪费在于莎莎身上。
商邵勾唇笑一下:“对不起,本来不该叫醒你的,不过我担心你这么睡了,梦里心情不好。”
应隐的梦里确实心情不好,否则也不会想醒来见他。
她被他看穿,一股酸楚不讲道理,嘴硬道:“我梦里心情好得很。”
“好,那就是我自私,怕今晚上不跟你说清楚,我自己梦里不安稳。”
他抱起她去露台,让她坐自己腿上,又点了一支烟。
开门见山。
“我从没要为她净身出户过,说过一次,是在分手那天,为了逼出她的真实意图,所以说过一些净身出户、只剩几千万身价什么的吓唬她。继承权这件事,我要从头开始说,你有没有耐心听?”
应隐点点头,努力提起精神。
“先亲一下?”他实在有点坏。
应隐依言亲他一下,被他按住了深吻。
他吻间有淡淡烟草味。
指尖烟头红星明灭,缭绕烟雾中,商邵的眸中实在没有多余的情绪,淡得像在旁观。
“于莎莎的父亲想当议员,她自己也有从政的野心,这两点,我后面才知道。我跟她高中认识,我念皇家公学,她念女校,在一次新年联谊上,我们跳过两支舞,后来再遇见,是香港大学的一次公开慈善晚宴,说实话我不太记得她,但她认出我。我们没什么共同回忆,只不过求学经历相似,大学和硕士的方向也有重合,所以相谈甚欢。她很健谈,跟人交流时也相当真诚,个性阳光,爱笑,很热烈坦率。”
应隐在这些形容词里吃了一缸醋,直到听见商邵说:“这些都是她装的。”
“她连你都骗过去?”她吃惊。
“如果她愿意,她可以骗过全世界的人。我知道的所有人,几乎没有不喜欢她的。她尤其擅长和名流圈子打交道,英国很多知名演员都是她的好朋友。她也热衷公益、投身慈善,放弃在英国大财团的职位,为了我来香港从事基础的法律援助工作。”
“她为你牺牲那么多。”应隐不知道什么滋味。
商邵自嘲地笑了笑:“我最开始也是这么认为,后来才知道,其实这些都只是她今后的政治资本。
这个世界上唯一一个不喜欢她的,是我父亲商檠业,你上次见过了。"
“嗯。”应隐补充道:“他好凶。”
商邵捏她手指:“不怕,他是看着凶,其实是人比较古板。我在带于莎莎回家之前,他就已经不同意这桩交往。”
“为什么?”
“因为身份不对。”商邵垂下眼眸,指尖轻点烟管:“商家往上数五代都是根正苗红,很多生意跟国家紧密相连,但是于莎莎父亲是驻华领事,英国和香港的关系有多敏感,我想你也知道。所以,商檠业不同意。”
“但是这对她和你来说都很不公平。”应隐忍下难受,为他说一句公道话。
“所以我争取了。”商邵冷淡地说。
“你听到的净身出户,就是这些争取里的一个谣传版本。商檠业第一次跟我们吃过饭以后,对我妈妈说,这个姑娘很擅长撒谎,尤其善于伪装真诚。”
他停顿片刻,释然而解嘲地笑了笑:说实在的,我一直很不服气我父亲的管教,但不得不承认,
他确实眼光独到,一针见血。”
“只有他看穿了?”
@“只有他看穿了。"
“那你们一定天天吵架。”
“是,吵到兄弟姐妹都躲出去,恨不得不回家,吵到我妈妈胆战心惊,夜夜睡不好。吵一次,大家的怒火就升级一次,到后来,剑拔弩张,我做好了失去继承权的准备。”
“你真的舍得。”应隐的心不知道为他而揪,还是为自己。
眼泪又要掉下来。
“我真的舍得,但不是为她。”商邵言辞笃定。
“放弃继承权和净身出户是两个概念。公司的股票、家族信托,还有各种乱七八糟的财产,并不会因为我放弃继承权而失去,大概有上百亿,我不清楚。继承权意味着对集团和家族的责任,我是长子,本身理应承担,但应隐,没有人问过我愿不愿意。”
“你不愿意?”应隐不理解,“可是商家的继承人,别人做梦也投胎不来。”
“嗯。”商邵吐了口烟雾,抬了些眸看她:“我确实挺会投胎,否则也得不到你。”
他的情话不经意,有一股漫不经心的命定感。
应隐知道他这种时刻一定要吻她,已经乖顺地闭上眼。他的气息铺天盖地,配着那句话,让她脚底心泛软。
吻够了才提起兴致继续讲。
“继承当然有很多很多钱,但也意味着很多责任。我从小被作为继承人培养,唯一的快乐,是跟我那匹小马玩一小时。每天只有一小时。你看到的我现在的生活,永远在处理公务,没有假期,一年飞三百趟,这样的日子我要过到六十五岁,换你你想不想要?”
应隐本能地摇头。
他揽在她腰间的手臂紧一紧,看着她双眼:”妹妹仔,钱到了一定程度,只是数字,很难引起心理波澜或快感。几百亿和几千亿的生活,从物质上其实根本没有不同,Edward为什么要买超级游艇,
要用鲸鱼皮,因为除了这些,他也没别的余地去彰显自己的财富。富贵是个愚蠢套子,让人失去道德和智慧。”
忽然一个闪念之间,应隐想起来他所谓的那另外半件失败的叛逆。
“你上次说,人生唯二两件叛逆的事"
“好聪明。”商邵唇角衔烟,不太愉快地回忆:“当时的情形,商檠业的专断,三十多年压在我身上的东西,都让我对所谓的‘继承’厌恶到了极点。从二十岁还没毕业开始,我就已经介入了集团的管理,十几年的耕耘,说实话,我有不舍,但大丈夫当断则断,我可以自立门户,过自己想要的日子。”
商邵轻描淡写地讲完,停顿一瞬,心血来潮似地问:“你想不想我放弃继承权?”
应隐吓傻了,几千亿的开关就在她一念之间,她动也不敢动。
“三十八岁前,我还有这个自由,三十八岁以后就不可以。”他似笑非笑,像是提醒她抓紧机会。
“为什么?”
“因为继承人的培养需要时间,青黄不接是家族传承大忌,如果我在这个位子上坐到超过了三十八岁,那我对这个集团就有责任,无论我喜欢与否。从现在开始到三十八,如果我放弃,商檠业还能撑着,我们还能培养新的人,比如让我妹妹明羡接手,然后再把商陆逼回来。”
“…"
她表情震惊、迟疑又写满了“这样真的好吗”,实在好笑。
商邵果然失笑出声,与她有商有量:“陆陆的梦想是拍电影,也该拍够了,该我去实现梦想,对不对?”
从没有人问过他的梦想是什么。
这样的话,他当初也和于莎莎说过,但于莎莎哭着为他委屈,问他怎么忍心把这十几年的心血付诸东流拱手让人。
她连问都没问一下,阿邵你的梦想是什么?
“那阿邵哥哥。”应隐小声叫他。
第一次这样清醒面对面地叫,她耳朵泛红,惹他亲吻。
他带着沉香烟草味的气息,亲一亲她那枚生有小痣的耳垂,才沉哑问:“怎么?”
“你的梦想是什么?”应隐目光憧憬而明亮,“你有这么多钱,还能拥有梦想,你的梦想一定很了不起。”
头一次有人会说他有梦想了不起。有钱人要什么梦想?全世界都唾手可得的,谈梦想都显得矫情。
商邵敛住笑,心底为她这一句而柔软。
他将烟在烟灰缸中捻灭:没什么了不起的,只不过我在法国la base一直养着一艘帆船,那是我二十岁时送给我自己的礼物,我的梦想是开着它,环游世界。”
最新网址:www.kushuk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