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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墅里逗留了一夜,应隐第二天天刚亮就跟小马告了别,一脸怒气冲冲地下山。她步履匆匆,背影中也能看出愤怒。一辆奔驰在她身后慢悠悠地跟着,司机脚尖轻抵着油门,她走一阵,车跟着滑一阵。
“别跟着我!”应隐眼神杀人。
“少爷说您总会走累的,这里不好打车,我得跟着您。”司机颔首:“您累了吗?”
一屋子的人都跟他们大少爷一样彬彬有礼油盐不进,应隐七窍生烟:“我不累!”
商邵站在餐厅窗边,看着应隐的身影由近至远,直至成了悬崖边的一个小白点,与远处深蓝大海形成强烈对比。
“昨晚上还好好的,今天怎么这么大气性?”林存康给他倒咖啡。
“找我借钱,我没借。”商邵笑了笑,拈起英国细瓷杯耳。
“借多少?”
“预支七千万,借三千万,共一亿。”
康叔挑了挑眉:“这确实不是小数目,不过应小姐愿意开口向你求助,于她的个性来说,已经很难得,你舍得不借?”
“有什么舍不得的?”商邵啜饮一口,垂眸道:“她个性又要强又识趣,真借了,以后把我当债主看,我不是自讨苦吃?”
好不容易有了一丝进展,在他面前不至于那么拘谨又战战兢兢的,他没兴趣开倒车。
康叔脸上表情丝毫未变,旁话闲提:“你之前提过的那尊清雍正粉青釉梅瓶,昨天下午已经拍了,
顺带的还有90年的那组henri Jayer,今晚些就送过来,是给你提前醒上,还是等大小姐过来时再品?”
商邵不甚在意,只应了一声:“成交价多少?”
“清雍正粉青釉梅瓶八千三百五十万港币,已经直接送到夫人那儿了,她很中意。henri Jayer三百二十万,一组六瓶,算是好价。”
商邵琢磨过味儿来,回眸瞥了康叔一眼,似笑非笑:“你想说什么?”
“她气成这样,你也不冤。”
商邵挨了他老人家一通揶揄,不动怒,云淡风轻笑一笑:“我又没说不帮忙。你等下给她帐户转两千万,就当作是预支的合同酬金,然后跟缇文约个时间,让她来见我。”
视线再度回到绿茵地上时,应隐已经打开车门上车。商邵放了心,去衣帽间换了西服,开始新一天的繁忙公务。
应隐坐进车里时闷不吭声,双臂交叠环着胸。
这个庄园该死的大,她再愤怒委屈,没办法摔门就走,气焰无端矮了三分。
@车行市区,应隐倏然改了主意,吩咐道:“去最近的4S店。”
至下午,在花园内除草的康叔听到佣人来报,说山下有人送车过来。
他摘了手套,听岗亭那边的门卫汇报道:“是一台新的五菱弘光。”
康叔没懂,一手捏着白色棉线劳保手套,一边问:"乜系‘五菱弘光'?”
门卫再度确认一眼:“五菱宏光,电车,新款,没挂牌,说是邵董加急预订的。”
康叔:“”
负责送车的4S店销售一路战战兢兢,开至半路,已经在忧愁等会儿怎么下山了。终于按指示到了山顶,倒车进露天充电桩时更是大气不敢喘,毕竟一旁的顶配保时捷taycan杀气腾腾,蹭一下他就得折这儿了。
康叔看着这薄荷绿的小车,对它和商邵都同时产生了极大的怀疑。
“您好,这是您预订的车子,检查无误就可以签收了。”销售递上送货确认单,佯装镇定中狂咽口水。
康叔瞥一眼账单,
五位数?
再数一遍。
真的五位数。半条保险杠都买不起。
签完单,康叔绕车一周,站远了,手抵下巴凝神思索。
还是不太能理解。
@他拍了张照发给商邵。不得不说,在花园和别墅背景下,这薄荷绿的小车还挺上镜。
商邵刚走进会议室。
满屋子西装革履的,都肃静着,眼巴巴地看他读一眼讯息内容后,脚步微凝,极无奈地笑了一下。
什么意思?下次生气,就有车可以代步下山了?
应隐挑完车子回了家,一口气补了几小时的觉,中间接到缇文跟她请假的电话,她也没当回事,
很爽快地批了。
等她一觉醒来,已经是下午三点。
俊仪跟她汇报完行程,长出一口气:“就还剩一个星河奖了,之后就可以安安心心挑剧本,等着过年。对了,栗导的剧本已经出来了,他约你吃饭,让你挑时间。”
应隐懒懒地歪在沙发抱枕间,沉吟一阵:“等星河奖后吧。”
“好叻。”俊仪记上一笔:“对了,你知道吗,今年星河奖的赞助商有勤德哦。”她爆料完,怕应隐不记得,补充道:“就是商先生集团旗下的。”
“知道。”应隐一肚子起床气。
俊仪不触她霉头,转开话题道:“公司的年会安排已经出来了,听说汤总也难得会出席。”
“几号?”
“十二月二十-。"
应隐点点头:“那我得加快了。"
“加快?什么加快?”俊仪迷茫了一下:“啊对了,柯老师今天上午找过你,听说你在睡觉,让你下午回电给他。”
“他下凡了?”应隐倏然坐起:“不是一直没信号吗?”
“柯老师说今天一天他们都在博卡拉休整,之后还要回去补拍,最近雪山气候多变,很难讲。”俊仪在手机里调出号码,替应隐拨了出去。
博卡拉天气晴朗,柯屿正在白塔上晒太阳,接了电话,未语先笑,叫她一声:“靓女。”
应隐呜的一声就哭了,眼泪汹涌。
柯屿被她哭得一个激灵,迟疑地问:“难道在热搜上,我已经雪山失事死了?”
也就是他,这种玩笑也开得云淡风轻的,带着从容的戏谑。
应隐哭得更厉害:“你再不出现我就要死了”
柯屿耐心地等她哭了三分钟,才听她说:“借我钱。”
柯屿:“…”
“借我钱。”应隐吸吸鼻子,加重重复一遍。
“三个月没联系,张口就是借钱?真有你的。”柯屿失笑一声,“多少?”
“一亿。"
“把我卖了能凑合。”
应隐泫然:“那五千万。"
“没有。”
“三千万,两千万一别找商陆借,我不要他的钱。”
商陆就坐在一旁。听到应隐的话,柯屿默默将声咽了回去,问:“出什么事了?”
应隐张了张唇,还在打着腹稿,柯屿却已经平静地问:“你要解约是么?”
“你怎么知道?”
“安言打了我很多电话,早上我回过去,他让我劝劝你。”
应隐倒回沙发中,揪着黑丝刺绣抱枕的金穗子:“你劝呢。”
此情此景何其相似。当年柯屿一心要解约时,也是应隐风风火火地来劝他。时移势易,说与听的换了个位置。
柯屿指尖掐着草芯,沉默了片刻,从容劝道:“解吧。”
“你不觉得我傻?”
“觉得。”柯屿干脆地说:“但不重要,你一向是聪明务实的,能做出这种决定,看来辰野对你很差。解约要多少钱?”
“赔偿金加违约金一亿五,你借我两千万,等我把多余的房产和投资出清了,三年内还清,好么?”
“好,那剩余的呢?”柯屿一针见血地问:“不管怎么样,你都还差得远。”
“剩余的”应隐深吸一口气,自嘲地笑一笑:“有人不借,但我还有朋友,总能凑到的。”
挂了电话,她翻着通讯录和微信好友。在娱乐圈经营数年,她不是没人缘,但又有谁能大方掏给她千万呢?钱不是大风刮来的,投资、消费、理财,就算是明星,流动资金在一亿缺口面前,也不过是杯水车薪。
应隐翻完了通讯录,又拨打银行客户经理的电话:“我现在名下的房产你是知道的,可以贷多少?”
冷不丁抬头,见程俊仪已经完全呆滞住了。
银行需要时间才能答复,应隐挂了电话,对俊仪笑了笑:“怎么?吓傻了?”
俊仪跪到沙发上:“我觉得我对你关心不够,你发生了什么事,做了什么决定,我都不能及时发现。对不起。”
应隐抱一抱她:“没关系啊,一切还是很好的。”
俊仪没看见她微红的眼圈。
在娱乐圈十二年,落得这样四处借不到钱、赎不了身的下场,也是一桩幽默事了。
应隐自嘲自乐,闭上眼伏在沙发靠背上,雪白的身体被四周金线刺绣抱枕埋着,金灿灿又重彩的苍白,不知道是天鹅濒死,还是蚕蛹等待破茧。
今天宁市降温,外面天灰蒙蒙的。庄缇文一进了屋,先在空调暖风中松了口气,才奔上二楼。
一推门,里头一股死寂,感觉世界末日了。
她摘下大衣,思索了一路的开场白全丢了,单刀直入地说:“我有件事要宣布。”
剩下两个人无精打采:“哦”
“我准备自己创业了。"
应隐眼珠子动了动:“你要辞职么?”
“我要辞职,然后—一”缇文认真地说:“应小姐,你有没有考虑过,自己单干?”
俊仪:“她考虑过,她没钱。”
“我有。”缇文面容坚毅。
应隐心如止水:“快过年了,你不理财,财不离你,好好存着”
“不,我下午见了一位投资人,他对我的生意很感兴趣,所以投了一大笔钱,加上我自己的——应小姐,我可以为你付清违约金。”
应隐掀一掀眼皮:“一亿"
“一亿五千万,我能出八千万。剩余七千万,应小姐,我相信你是有的。”
“我没有。”
“你不妨打开账户看一眼。”庄缇文坚持道:“就看一眼。”
应隐不动,俊仪帮她动了,手势密码解锁,她惊呼一声:“哇,你现在有七千多万!好多钱!我再数一遍?”
应隐一把抢过手机,蹙眉翻看出入帐记录。上午有笔两千万的打款,她睡过去了,没注意。
她两手握着手机,深吸一口气,瞳孔闪亮:“财神爷显灵!”
缇文也跟着一笑,一手扳开手提电脑:“这是我昨晚上为你设计的方案,综合了目前你手上所有的项目剧本、通告、综艺、代言,以及辰野目前的艺人队列,市场竞争艺人这两年的业绩口碑起伏。”
应隐:"?”
“还有就是,我查询了过去十年来,娱乐圈所有解约案例的判决书和庭审记录,虽然按照合同,我们要掏一亿五千万,但是我有把握帮你谈判,或者说请律师帮你争取到一亿以内。当然,前提是你愿意,因为一旦开撕,场面会很难看。”
应隐:“”
“还有这份表格,是我收录的公开对你表示过欣赏的台湾、香港导演,以及他们近几年的项目表现、在海外电影节上的口碑影响力。不过这个不急,因为我认为栗山的项目不可错过,值得你为此留出档期。”
俊仪呆若木鸡:“缇文,你这几天晚上不睡觉,就是在弄这个?”
庄缇文瞥她一眼:“如果囤石油,我不仅要去公海上漂半年,还得跟索马里海盗枪战,跟这个比起来,我宁愿花几个通宵做ppt,"
虽然下午去见了商邵,对他进行了为期半小时的汇报以后,他只言简意赅地赐了四个字:“花里胡哨。”
缇文把电脑丢给俊仪膜拜,在沙发边对着应隐半蹲下,牵住她手:“应小姐,我一直在找一份我自己感兴趣的领域,我觉得艺人经营和影片制作很有意思。不知道你愿不愿意给我这个机会?我们两个出资比例八比七,那一千万就当作我的诚意,我们五五分账,一起重新开始。”
一个年轻人的行事作风,一定会被她所崇拜的人深深影响。
应隐眯眼看着缇文,觉得那股强烈的熟悉感再度涌上来。
当时在储安妮的工作室,她建议她选Musel时,也是如此的头头是道、气定神闲、胜券在握。
她冷静地说:“你要跟我合作,首先得告诉我你的真实身份。”
“我姓庄,香港人。”缇文简单地说。
人事录用手续都由HR经受,应隐没有过问过,竟不知道原来她是香港人。
她是豪门通,既然缇文只说了这六个字,应隐便明了了。
程俊仪一头雾水又莫名被震慑到。
好厉害。
她肃然起敬学一遍:“我姓程,内地人。”
应隐点点头:“你母亲姓商,是上一辈的商家三小姐,商檠业是你的舅舅,商邵.
是你的表哥。”
“表哥说灬”庄缇文迫不及待想解释。
“所以,你会对商邵那么熟悉,知道他几时去相亲,知道他谈过什么女朋友,秉性脾气如何,闻得出他的香水味。你给我当执行经纪,我的高定出问题,是你通风报信,所以他才带我飞一趟欧洲。还有呢?你还监视了别的么?”应隐冷着脸,不算咄咄逼人,但气场强,让人心口滞闷。
@“我给你当执行经纪,是你邀请在先,我心动在后,虽然讨教过他的意见,但他那时绝没有别的心思。”缇文对天发誓。
应隐冷笑一声:“没有别的心思?你也信。”
缇文一呆:“邵哥哥确实是正人君子家风端正,应小姐你”
“家风端正,包括在车上玩女明星吗?”
缇文:“…”
应隐一根手指戳戳她肩膀:“你表哥表里不一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禽兽不如人模狗样人面兽心,你说,他同意你来当经纪人,有没有居心叵测居心不良步步为营心机深沉?”
商邵一手挽大衣,另一手夹烟,听了这一连串精彩成语,他垂首笑了下,鼓起掌来。
房内三个女人都是一僵。
缇文硬着头皮:“院门没关”
商邵走了几步,黑衬衫西裤的身影出现在房门口。
他形容散漫,眼底带着未尽的笑意:“缇文的表哥不止一个,不知道应小姐你,说的是哪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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