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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的秦镇,正骑着马徘徊在玄武门附近。隔着老远,他就看到玄武门口一列又一列的士兵,将皇宫围得水泄不通。
秦镇咬咬牙,打马离开。
正月二十四那天,他估摸着未正时分赶到皇宫门口,守门的卫士说,没见有人出来,想必寿宴还没散。他耐着性子等了小半个时辰,实在忍不住,请卫士帮忙找个太监通传一下。
没多会,早先接着宋青葙去慈宁宫的太监来了,说:“皇后娘娘开心,想留各位夫人多住几天,一起热闹热闹。”
秦镇心知不好,情急之下,便要往里闯。
太监尖着嗓子皮笑肉不笑地说:“咱家知道秦世子是挂着夫人,可别人却未必这么想秦世子即使进去了,能囫囵个儿把夫人带出来?就算带出来了,私闯宫廷的罪名是坐实了的,秦世子要带着夫人逃到哪儿去?何况,跑得了和尚也跑不了庙。”
秦镇思量片刻,顿住脚步。
太监又道:“秦夫人是个伶俐人,早先不是说了,让秦世子经心看着府里,秦世子请回吧。皇后娘娘仁慈宽厚,奖惩有度,秦世子放心。”
秦镇垂头丧气地回府跟清平侯商议。
清平侯很淡定,“先祖当初跟着太~祖皇帝打天下,出生入死,先后三次救了太~祖皇帝的命。太~
祖皇帝登基后,论功行赏,要封先祖为异姓王,先祖推辞不受,太祖皇帝感念先祖功劳,特赐丹书铁券。只要咱家不谋反忤逆,哪任皇帝都动不了咱家眼下,皇后是想扣留某几位家眷为人质,其他人全是幌子,宋三娘不会有事。”
秦镇红着眼,粗暴地问:“父亲一早就知道这是个骗局?
J清平侯平静地说:“我猜测的,”看了眼秦镇,从怀里取出张叠得极小的纸,递给秦镇,“二十二那天送来的情报。”
秦镇扫了眼,上面用蝇头小楷写着,霸县有数千难民朝京都集结而来。
清平侯道:“那些难民虽是农夫打扮,肩上扛着锄头、铁锹,腰里别着柴刀长镰,可他们行进却极有章法,丝毫不乱。即便不是士兵假扮而成,里面定也有高人坐镇。所以,我想宫里必然有什么变故。”
秦镇问:“父亲既然有此猜测,为何还让三娘进宫?”
清平侯沉声道:“皇后既然下了懿旨,咱家必须得有人去,你祖母心里没数,我担心她说出不该说的三娘办事有分寸,而且怀着身子还进宫,也显示出咱们的诚意,皇后娘娘心里会掂量掂量。”
从理智上,秦镇能够理解父亲的做法,可从感情上,他却无法接受。
秦镇愤懑地走出菱花轩,迎面遇到了秦钧。
秦钧说,五军营已四分五裂,其中半数卫司奉命包围皇城,约莫三分之一的卫司占据了正阳门、
宣武门还有阜成门。
他所在的卫司已进驻到京都城内,准备与五城兵马司的人火拼。
五城兵马司内部也乱得不行,北城司与西城司受命与张钊,是顺义伯的手下,而东城司、南城司以及中城司则是五爷的兵力。
整个京都城陷入一片混乱。
秦镇听完秦钧的话,心急如焚,再次来到皇宫门口,看到金水河边已布满了浑身盔甲的京卫。
城墙上面,是黑甲红胄的羽林卫。
城墙下面,是红甲黑胄的京卫。
令旗混动,箭矢纷飞如雨,惨叫声、哀嚎声不绝于耳。
秦镇苦笑,空有一身本事,能抵过数十上百人,可在这无情的枪林箭雨中,却无能为力。
秦镇黯然转身,紧抿着双唇,茫无目的地四处溜达。
才刚擦黑,大街上已空无一人,惶恐的百姓都紧闭着门户,躲在家里。
偶有几队士兵经过,有认识秦镇的,装作没看见就过去了,有不认识秦镇的,看着他周身散发的凌厉气势,不欲多事,也装作没看见。
秦镇晃晃悠悠地经过了顺义伯府。
顺义伯府今非昔比,外面围着层层兵士,将府邸护卫得密不透风。
看服色,像是五城兵马司的人。
秦镇的马刚探头,便有卫兵喝问道:“谁?干什么的?
J秦镇一马鞭抽过去,“爷打这儿经过,不行?”
这一鞭用了狠劲,士兵被抽了个皮开肉绽,倒在地上哼哼。
小头目怒气冲冲地跑过来,见是秦镇,立马踹了士兵一脚,“不长眼,连秦大爷都不认识,”谄媚地对秦镇笑道,“这么晚了,世子爷还没回去?”
秦镇“嗯”一声,“没事干,出来溜达溜达。”
小头目点头哈腰地说:“世子爷慢走。”
见秦镇走远,小头目转身又踢了士兵一脚,“娘的,以前怎么当差的?街面上有头有脸的混混都不认识,自己找死别连累老子。”
士兵哼哼唧唧地说:“头儿,我以前没在这儿干,去年我姐夫使银子给我谋了这差事。”
小头目不耐烦地摆摆手,“得,一边待着去,以后眼珠子放亮着点。眼珠子不好使,脑袋也是一团浆糊,也不寻思寻思,现在普通老百姓哪敢出门?上头吩咐了,有几家是千万不能得罪的,要是得罪了,杀你满门都不为过。”
士兵捂着受伤的胳膊一瘸一拐地街对面墙根处默默地处理伤口。
秦镇窝着的一肚子火气没有地方发散,正好遇到方才之事,心里顿时有了主意,快马加鞭地回了府。
没想到秦钧也在。
秦镇便问:“你不是夜巡,怎么回来了?”
秦钧指着身边数人,“哥儿几个一寻思,这送命的差事不能干,回来歇歇,糊弄过去就完了。”
秦镇见他们每人手里一柄长刀,一张开元弓还有数十支两开肩箭,便对秦钧道:“跟你借两人使使,肯定平安送回来。”
旁边的兵士纷纷起身作揖,“世子爷有何差遣,尽管吩咐。”
秦镇淡淡道:“没什么大事,帮我扛着箭,我去把顺义伯府烧了。"
秦钧笑道:“我们刚从那边过来,也罢,今晚看来安生不了,哥几个一起去就是。”
“不用那么多人。”秦镇指着两个看起来身材灵便的,说,“就他俩了,你在家里照应着,一个时辰之内我就回来。”
那两人一个叫张三顺,一个叫李大壮。
秦镇唤远山提来一桶桐油,泡了约二百支木朴头箭,分成三份,各用白棉布包好,三个人分别背着就出发了。
这次秦镇没张扬,小心地避开夜巡的各路兵马来到顺义伯府附近。
因此前刚经过,秦镇瞧了瞧远近距离,令张三顺跟李大壮藏好,自己却三下五下爬到一棵古松上。
透过针叶的缝隙,可以清楚地看见顺义伯府门口士兵的动静,还有院子里隐约的屋舍轮廓。
秦镇同时点燃五支箭,展臂张弓,火箭带着呼呼的风声疾飞而去,两支射中了屋檐下的灯笼,另三支直直射入三个士兵的胸口。
趁着士兵混乱之际,秦镇毫不犹豫地再发五箭,又有五人倒下。
远远地,有士兵的嚎叫声传来。
张三顺跟李大壮面面相觑,眼底尽是不可置信。
他们早听秦钧说过,他大哥的功夫好,却没想到会这么好。
人家是百步穿杨,他岂止是百步,几乎有百丈了,箭法仍是这么精准。
秦镇张了三次弓,发出去十五箭,纵身跃下,低声对张三顺两人喊了句,“换个地方。”
三人曲膝弯腰,猫行至另外一条胡同。
这次他却跃上一家人的屋顶,躲在烟囱后面,张三顺一支支点燃箭头,秦镇一支支搭上弓,展臂、搭箭、拉弦,动作如行云流水,毫不凝滞。
门口的士兵已分成几组去巡查周围的可疑人物,没有人发现,有火箭似流星般划过天际落在顺义伯府的院落里。
因是冬天,天寒地冻,秦镇连发数箭没引着火,索性又换了处地方。
终于,火箭落在一层枯叶上,起了不小不大的火苗。
秦镇眼力极好,借着微弱的火光瞧见附近的屋舍,脚尖踩在烟囱上,身子弯成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用力射出三支箭。
支支都插在窗棂上。
窗棂糊着高丽纸,很快燃烧起来,更加北风呼啸,风助火势,烧得更旺。
秦镇冷笑一声,瞧准正院的位置,又是数箭。
不过半个时辰,顺义伯府从前院到后院,从正房到花园,足足有十余处火势。
火情惊动了夜巡的各路人马,街头巷口时不时有械斗声传来。
秦镇艺高人胆大,带着张三顺两人,在栉比鳞次的屋舍间几个跳跃,便离开了那处是非之地。
@郑夫人自然不知自家府邸已是一片火海,她正在慈宁宫地下一处湿冷的地牢里辗转反侧。
离地丈余有扇半尺见方的小窗户,窗棂嵌着铁条,极为牢固。
北风肆虐,自窗户口呼啸而入,屋内越发冷寒难耐。
郑夫人情不自禁地缩缩肩头,将双手拢在袖子里。
借着微弱的星光,她瞧见宋青艾直挺挺地躺在稻草上,目光呆滞,仿佛痴傻了一般。
郑夫人不由遍体生寒,她一直以为这个儿媳妇虚荣无脑又懦弱,没想到会是那么狠毒。
将自己挺着大肚子的堂姐推到在地不说,竟还朝着她的肚子踢了两脚。
当时正殿里的人都吓傻了。
要不是武康侯世子夫人死命抱住她的腿,她还不知要踢多少下才算完。
郑夫人自诩不是个慈悲人,经她手死的人也不少,可让她踢孕妇的肚子,她有点不敢下手。
一尸两命,要下十八层地狱,永世不得翻身。@郑夫人这一生算是相当顺利,她出生在济南一家普通的小官吏家。父亲在济南府户房任典吏,家中不说宽裕但是该有的样样不少。
到了说亲时,母亲说付家男子不纳妾是户好人家,父亲却说再好也是商户,一辈子不能出人头地。
母亲曾找人给她算过命,说她命里富贵,有夫人之相。
于是父亲作主,将他许配给当时在山东都指挥使司任经历的郑广。
郑广仕途极为顺遂,成亲才刚十年,已从正六品的经历做到正三品的都指挥佥事。
再过几年,长女郑德秀进宫,深受皇上宠爱,予之妃位。
郑广因女封爵,举家搬到京都。
她成为超一品的伯爵夫人。
郑夫人以为做到这个位置,已经荣华富贵的顶端。
可是有一天,郑广告诉她,还可以更上层楼。
皇上年近花甲却无子嗣,若郑德秀能生得皇子,待皇上百年之后,皇子尚幼,万晋国的朝政就可以把持在郑家之手。
到时候,郑广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倘若皇子再无疾而终,万晋朝岂不就落入郑家,郑夫人就有可能成为母仪天下的皇后。
而,要想这一切实现,首先得要郑德秀生个儿子。
那年郑德秀省亲归府,郑夫人便在酒菜里下了药。
有死士与郑德秀同寝。
郑德秀本不情愿,可木已成舟,而且罪魁祸首是自己的爹娘,怎能声张出去?
倘或声张出去,不但郑家上下都要死,自己的性命也保全不了。
另外,皇上年纪老迈,行房时力不从心,可死士正当年轻力壮,每每让郑德秀欲仙欲死。
一年里,郑夫人先后三次以各种理由请求郑德秀归家探病。
郑德秀享尽鱼水之欢,终于有了身孕。
而郑广广募术士为皇上炼制五石散,五石散有壮阳催情之效,皇上龙风大振,对于郑德秀有孕之事毫不怀疑。
早在郑广制定此计划时,他就开始暗中谋划着篡位,等郑德秀一朝有孕,布置起来便更加得心应手。
人人都觉得郑贵妃的儿子能够继位,因此不遗余力地巴结顺义伯。
郑广运筹帷幄,觉得算无遗漏,可百密一疏,日日替皇上诊脉的常太医看出了蹊跷,而且表面上清雅淡泊的五爷也察觉到不对。
郑广本不想打草惊蛇,可留着常太医变数太大,于是在一个风高月黑之夜,遣人杀了他,假作自杀之象。
可五爷那边,郑广虽时时留神,却怎么也探不出他的深浅,查不清他的底细。
郑广试探着五爷,五爷也试探着郑广。
皇上的身子却一日不如一日,正月十八那天晕倒在朝堂之上,就再也没有醒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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