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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0 二哥脱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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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夫人,夫人,”碧柳风风火火地进来,因为跑得急,脸颊染着红晕。

    宋青葙正在听新月回事,见碧柳急三火四慌慌张张的样子,不由心惊,问道:“怎么了,丁九娘出了什么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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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是丁姑娘,丁姑娘好着呢,是二少爷。”碧柳大口大口喘着气,“我刚从三圣庵出来走了没多远,看到世子爷骑着马,马背上横着两个人往东去了.我正纳闷着,看到角门那边围了好几个人,打听之后才知道,是二少爷过来找您,门房报到世子爷那里,世子爷就带着远山几个出去把二少爷揍了一顿。”

    宋青葙大怒,脸色顿时变得通红,“啪”一声举掌拍在长案上,将长案上的茶盅震得“咚咚”响。新月还是头一次瞧见宋青葙发火,惶恐地后退了几步。

    宋青葙强压下怒气,平静地说:“去看看世子爷回来没有,请他过来下。”

    少顷,碧柳大步赶回来,“世子爷没回来,林管家过来了。”

    话音刚落,千玉不紧不慢走到门口,后面还跟着远山、近石几人。

    °

    宋青葙冷声问道:“谁让你们动手打人的?

    远山等人面面相觑。

    千玉淡淡地说:“是我出的主意,也是我跟世子爷说,要打就打得彻底,让大家都看看。”

    宋青葙冷冷地开口,“林管家管的事也太多了,这个家是你当还是我当?”

    这话说得很重。

    远山近石等人不约而同地跪在了地上。

    “自然是夫人当家,可林蒙自认为没有错。”千玉脸色有点白,却仍站着,神情坦然地承接宋青葙冰冷的目光。

    新月站在宋青葙身后,急得手里的帕子都快绞烂了,林管家怎么这么固执这么倔强,既然知道是夫人当家,赶紧跪下认错,认了错,夫人消了气,也就完了。

    这么僵持着算怎么回事?

    千玉不想跪,不是因为男儿膝下有黄金,而是单纯地不想跪拜他心仪的女子。

    虽然,他的身份卑微,可在他心里,一直觉得他拿银子替她干活,两人的地位相对来说是平等的。

    她全然信任他,他也尽心尽力地为她解忧。

    可一旦跪了,他就永远没法堂堂正正地站在她面前。

    宋青葙小口小口地喝着茶水。

    茶盅是官窑的青花瓷,茶是明前的君山银针,水是清冽甜爽的玉泉水,茶泡得刚刚好,清幽的茶香随着雾气淡淡地散在议事厅里。

    宋青葙心乱如麻。

    从理智上,她知道千玉没有错,可从感情上,她不愿二哥挨揍,尤其是被清平侯府的人揍。

    上次,惊吓之余,她说出那些无情的话,多少也有些不安。二哥行事太不妥当,可他心里是想为她好。

    这次二哥难得地上门,还没说出来意,就被秦镇狠揍了一顿。

    二哥会怎么想,定然以为是她告诉秦镇这么做的。

    这下,应该是完全伤透了心吧?

    宋青葙捧着茶盅,双手微微地颤抖。

    盛怒过后,她的脸色由通红变为苍白,眼神空茫迷惘,辨不清方向般,有种柔弱无助的美。

    千玉有些于心不忍。

    不管如何,宋二爷是夫人嫡亲的哥哥,自己是不是太武断了?没准再等两天,能想出更妥善的法子。

    千玉低着头,双手紧握成拳,片刻又松开,双膝缓缓跪在地上,轻声道:“林蒙知错,请夫人责罚。”宋青葙回过神,看向千玉。

    他仍是穿素白长衫,束着宝蓝色缎带,额前的发遮住了他的双眼,她只瞧得见他紧抿的双唇,有种悲壮的决然。

    调皮的春风自门外吹进来,扬起他的发梢。

    宋青葙想起在扁担胡同第一次见到他时的情景,那会儿他穿绯色长衫,站在屏风前,手指叩在黄杨木框架的屏风上,敲得是西皮流水的板儿。隔着绡纱,他的声音低且媚,有种魅惑人的力量。

    事隔数月,再见到他,他总是一身素白衫子,脸上多了条疤痕,不再时不时敲云板调子,说话声音仍是低,却温暖而动人。

    他很聪明,又善解人意,每次吩咐他做什么事情,都会做到尽善尽美,几乎挑不出差错。

    这次亦然,若换成其他人,宋青葙也会跟他的想法一样。

    怒气骤然散去,宋青葙咬咬唇,声音缓慢清晰,“既然认错,就罚你两年工钱。”

    千玉下意识地抬头,只听宋青葙又道:“以后不得踏入望海堂半步。”

    新月愕然。

    千玉却面色平静地答应,“是!”

    “至于你们,”宋青葙看向远山等人,“你们做事不问青红皂白,不动动脑子。以前世子爷让你们滚的时候,怎么就没这么听话?下去每人领十板子。"

    远山等人齐声应道:“是。”起身退了下去。

    少顷,捱了十板子的远山一瘸一拐地找千玉,“林管家,夫人也太狠了,虽说是你出的主意,可爷已经同意了。爷让打,咱们还能不动手?要是不动手,又该说咱们不听吩咐了。唉,真是里外不是人。”@千玉正收拾东西,闻言便道:“夫人做事自有她的道理,以后别在背后议论夫人,也约束着近石空谷等人别乱说话,夫人管家不容易。”顿了顿,又道,“此事本来也是我的错,平白带累了你们。不过话又说回来,夫人也是仁慈,像有些人家,主子平白无故地拿下人出气不是常有的事,何曾讲过有理没理想必你也听说过,京都有家权贵,责罚下人都是脱了裤子趴在春凳上打,有时候一打就是十几个人,白花花一排”

    “谁家那么损,这小厮还行,没羞没臊地捱过两天也就罢了。要是丫鬟婆子,岂不是要人命?”远山听得瞠目结舌,想坐下,屁股痛得要命,只得斜倚在椅背上,问,“夫人不让你在望海堂,那你搬到哪里去?

    J千玉笑笑,“待会夫人定有吩咐。”

    话音刚落,新月领着两个婆子出现在门口,“林管家,夫人说让你搬到东路外院的春然阁,那边已收拾好了,有需要的就吩咐这两位妈妈。”

    两位婆子就笑道:“林管家,东西我们来收拾,回头找人推个独轮车,两趟也就差不多了。"

    千玉微微颌首,“有劳妈妈。”又瞧了眼欲走未走的新月,淡淡地说,“烦请新月姑娘代林蒙谢过夫人。”

    新月目光盈盈如水,望了他片刻,一扭身,走了。

    秦镇赶回望海堂时,天色已暮。

    碧柳跟新月站在庑廊下低声说话,瞧见秦镇的身影,赶紧曲膝行礼,“世子爷回来了。"

    秦镇扫一眼黑漆漆的正房问道:“夫人呢?

    J碧柳低声道:“夫人说心里不舒服,先睡下了。"

    “吃饭没有?”秦镇又问。

    “夫人说吃不下。”

    秦镇心里明白,遂不多言,轻轻撩开帘子进了东次间。

    借着微弱的天光,秦镇看到宋青葙背对着他侧身躺着,被子只盖到胸前,穿着素白中衣的肩头跟手臂都露在外面。

    秦镇无声地叹口气,上前帮她掖了掖被子,无意中触到她的脸颊,有些微湿冷。

    秦镇胸口一滞,起身点了灯烛。

    昏暗的灯光下,宋青葙眉头紧皱,腮边两行明显的泪痕,枕头也湿了一片。

    “阿青,”秦镇握着她纤细却冰冷的手,低低地唤,“阿青,醒醒。”

    宋青葙迷迷糊糊地睁开眼,见是他,又扭过头,拉高被子,整个人完全缩在被子里。

    秦镇掀开被子将她捞出来,“阿青,起来吃点东西再睡,要不晚上该饿醒了。”

    宋青葙淡淡地说:“我不饿,世子爷自己吃吧。”又往被子里钻。

    秦镇站在床前看了片刻,大步走了出去。

    听到他离开的脚步声,宋青葙莫名地觉得委屈,泪水喷涌而出,瞬间湿了满脸。

    未几,听到秦镇又进来,却是去了净房,接着脚步声渐近,被子被掀开,一条温热的棉帕覆在她的脸上。

    宋青葙被揽进一个温暖强壮的怀抱。

    泪水愈加汹涌,宋青葙木偶般由着秦镇摆布。

    秦镇温柔地拭干她脸上的泪,轻轻地亲吻她的额角与眉头,感觉怀里的人平静了些,才低声道:

    “都是我不好,让你难过二哥没事,就是受了点皮肉苦,过一两个月就好了。”

    “他的手呢?"

    “手也没事,我用了巧劲,筋挑了半截,慢慢养着以后还能续上,养好了跟以前一样,什么也不耽误。”秦镇轻声安慰,“我已经悄悄吩咐过秋绫了,又给她留了些银钱,让她好好伺候着。等二哥的差事辞了,就把他送到田庄上,隋庄头手里有个接骨续筋的方子,很管用。”

    宋青葙慢慢止住了泪。

    她的双眸染着盈盈水意,长长的睫毛上挂着一滴泪珠,看上去犹如清晨滚着露珠的荷花,楚楚动人。

    秦镇心头酥酥软软的,柔声道:“起来洗把脸,我陪你吃点东西。”

    宋青葙起身去了净房,秦镇则吩咐碧柳摆饭。

    吃过饭,宋青葙倒觉得精神了些,拿起针线笸罗未做完的袜子接着缝,秦镇在她旁边低声解释,“林蒙说,二哥刚巧来,无意中撞上比有意制造机会要好,刚巧二哥过来,旁边又跟着个章安,到时候五爷问起来也能有个见证。我寻思着是这个理儿,本想跟你说一声,可又觉得你肯定不同意,就没说。错全在我,你把林蒙赶出去,府里这摊子事,你想让谁管着?

    刀宋青葙拿剪刀剪断线头,问道:“世子爷认为我罚他们罚错了?

    刃秦镇急忙否认,“他们该罚,我也该罚。我是觉得林蒙聪明能干,你打他几板子就行,赶出去可惜了。”

    宋青葙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世子爷如今管着外院的事,林蒙是府里的大管家,现在还跟小厮一同住在马棚那边合适吗?而且,外院杂事太多,管事们天天往望海堂跑也不像样子,春然阁有三间正房两间耳房,大管家住在那里还算体面吧?世子爷以后就在外院书房处理事务,望海堂这边就归我用,两下都便宜。”

    秦镇恍然大悟,笑道:“我就知道你为人最是公正,断不会胡乱责罚人。”

    宋青葙白他一眼,又道:“凤栖那边是林蒙一手张罗起来的,去年三月才开张,收益就接近五千两,我想每年分给他八分红利,这样算起来,罚他两年工钱也不算什么。”

    秦镇连连点头,“还是你想得周到。”

    宋青葙忽地叹口气,“这下二哥可是恨上咱们了,到时候可得费口舌开解。”

    宋青葙所料没错,隔了小半个京城的宋修远正在破口大骂,不过不是骂宋青葙,而是骂秦镇。

    秋绫听着他把秦家上下十八代骂了个遍,终于忍不住,端起茶盅凑到宋修远唇边,“二少爷,润润嗓子。”

    宋修远被揍得鼻青脸肿,头抬不起来,僵硬着脖子,就着秋绫的手,饮了半盏,@还要再骂,秋绫拿帕子拭去他唇边的水滴,轻声道:“二少爷还是静下心好好养伤,等能走动了到清平侯府门口去骂,要是仍躺在床上,骂再多,秦镇也听不见。”

    宋修远气恼不已,“伤筋动骨一百天,他娘的,还得躺三个多月,要闷死人了,秦镇这王八犊子太狠了,单往关节上踩。”

    秋绫便道:“方才郎中说了,断了的骨头能接好,可筋断了却无能为力。二少爷以后提不得重物,耍不动刀枪,不如把差事辞了,找个清静地方养着。”

    宋修远沉默片刻,问道:“你说这事妹子知不知道?她会不会来看我?”

    秋绫叹道:“二少爷寻思这些有什么用,等好了亲自去问姑娘。别人说什么都是虚的假的,姑娘当面对你说的才实打实是真的。”

    许久,宋修远吐出一口浊气,“让章安替我跟五爷说说,把差事辞了吧你说哪有清静地方?”

    秋绫笑笑,“去大兴的田庄,秋绢的公爹是庄头,秋绢也好几年没见到二少爷了,你去了,她指定高兴。”

    宋修远思量会,无奈地说:“行,你给我找个好点的马车,三个时辰的路,别把我巅散架子。”

    秋绫道:“那能那么快动手,先等上一个月,骨头长得差不多了才能挪动,否则错了位,还得打断重新接。”

    宋修远狠狠地又出了口长气。

    相比宋修远的惨相,章安则好多了,就捱了三拳两脚,接着后脖子梗一阵剧痛,就昏迷不知了,醒来时已经躺在家里的床上。

    敷过三五贴膏药后,章安一瘸一拐地去见五爷,“二郎被打得断了筋骨,大夫说即便好了,也动不得刀枪,差事是不能干了。二郎说愧对五爷的赏识,宅子也没脸再住,说要到大兴的田庄养伤。”

    五爷正在听小曲,手指拍在膝头,随着尺八的节奏打着拍子,过了许久,才慢慢道:“你们去清平侯府干什么?”

    章安小心地说:“最近手头不太宽裕年前秦镇不是领着一帮人把宋大老爷一家赶出来了,前两天宋大太太就找二郎,说秦夫人宁可把那宅子赏给下人住,也不给嫡亲的伯母,撺掇着二郎要回宅子来。二郎把她撵了,后来想想自己手头紧,秦夫人却那么大方,就寻思着去要点银子,没想到门都没进,秦镇就带着人出来二话没说,动手就打”

    章安越说越气愤,脏话跟着出来了,“奶奶的,都说亲不过郎舅,秦镇就是了四六不分的无赖,半点情面不讲,连大舅子都敢下狠手往死里打。”

    五爷皱皱眉头,“你回去吧,让二郎好好养伤。”

    章安恭敬地行礼告退。

    五爷挥挥手,让面前的伶人退下,转头问褚永,“那两个乐姬怎么说?”

    褚永摇摇折扇,“跟章安所说差不多,二郎倒还念着旧情,可秦夫人好像打算跟他了断兄妹情分。

    听说秦大愣子放出话来,说凡宋家人上门都打出去。二郎上次去秦家抓人莽撞了,秦大愣子这是报仇呢。打了还不算,还骑着马遛了半个京城”褚永提起秦镇就恨得牙根痒痒,“秦大愣子是眦睚必报,以后宁可得罪君子也不能得罪这种小人。”

    五爷凝神想了想,“宋修远这人到底如何,有没有真本事?上次他说的战时兵平时民的点子就不错,做的那把新刀看着也还行,最近没听说他又有什么新想法?”

    褚永摇头,“没听说过,我也是听他说组织精壮的平民训练战时可以打仗,觉得此人有点才学,才引荐给五爷的。现在看来,人算是忠诚,也不挑三拣四,用着还放心。”

    五爷站起身,负手望天,喃喃道:“单是忠诚,留着也没什么大用处,我要的是能力,是本事他既没能力,又牵制不了秦家,弃了吧。”

    褚永沉默着点了点头。

    虽然得了秦镇的保证,宋青葙心里还是牵挂着宋修远的伤情,可又知道绝对不能去看他,连着好几天都抑郁寡欢。

    秦镇心里着急却没办法,只能陪在她身边,说点闲话开解一番。

    宋青葙看在眼里,叹道:“世子爷该干什么就去吧,我这是自己跟自己较劲呢,没事。”

    秦镇迟疑着不想走。

    正巧,碧柳笑嘻嘻地进来说:“舅太太来了,已经到二门了。”

    秦镇脸上露出喜色,“大舅母来了,正好跟你说说话。”

    宋青葙料到大舅母的来意,暗暗叹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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