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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几日,青山镇忽然淅淅沥沥的下起了小雨。驻扎在青山镇附近不远的那些流民们,忽然得到了一个好消息,朝廷的赈灾款送了过来。
白知县接到了朝廷送来的命令,要将这青山镇扩建,好将这些四周的流民都收拢下来。
这样的命令真是少见。
毕竟白知县先前也往朝廷写过折子,可那时候,非但没有引起重视,还被那些同僚取笑了一番,只受了一肚子的冷气。
这些日子,在他掏空了自己的家底,养着那些流民,已经到了快要倒下的时候,骤然听到这样的好消息。
白知县甚至没了平日的斯文,竟是从椅子上弹起来,然后双手背在身后,在屋子里走来走去的踱步,摸着自己的八字胡时,一脸的喜不自胜和意外。
“如此甚好,甚好啊。”
朝廷还是有做实事的人啊,能够体恤灾情,知道这个时候帮一把,没让他心寒。
要知道,唇亡齿寒。
大令王朝看着兴盛,可四周也有虎视眈眈的西域和各种诸侯小国,若是在处理百姓的民心上,失了先机,就容易被人利用,捅出大乱来。
“你们快派人过去,让那些流民挨个来登记,来自何处,都会些什么手艺。”
白知县养着的那些幕僚们,知道了这样的好消息,也跟着咧开嘴,忙按着知县的吩咐,下去统计那些流民的情况了。
等白知县冷静下来时,他忽然皱起眉毛,觉得不太对,然后拍了拍手。
“怪哉!”
他当初是因为站错了队,惹了丞相的眼,才从京城被贬谪过来。
他往日交好的那些同僚们,但凡与他关系好的,全都一个个和他落得同样的下场。
而那些往日里与他不对付的同僚,一个个为了明哲保身,只恨不得装作不认识他才对,又怎么会有人在朝廷上为他说话呢?
明明前些日子,朝廷还传来消息,说没有赈灾款了,只让他自己处理。
怎么才过去短短半个月,就改了主意?
这其中若是没有大人物出手,白知县是不信的。
鬼使神差的,白知县在房中踱步时,忽地想到了那一日,谢柏原语气笃定地与他说过,朝廷一定会管此事。
当时他还笑谢柏原太过天真,没在朝堂混过,不知道人心险恶和朝堂上的纷争。
可事实的确想到了谢柏原,白知县脸上露出了沉吟之色。
莫非莫非谢柏原知道内情?
这个猜想未免有些匪夷所思。
毕竟初见那日,谢柏原虽武功高强,还在千钧一发之际,将他那匹狂奔的马拉住,免得他摔落悬崖的下场。
可对方身上的装扮,和那不修边幅的样子,实在是不像朝廷的人。
白知县想得出神,甚至揪掉了自己一根胡子,觉着疼了,才回过神来。
也许,改日他应该探一探谢公子的底,看看他到底何方神圣。
能说动朝廷发放赈灾款,谢公子是有善心和远见的人啊。
米眼看日子朝着二月过去了,宝儿的库房如今塞满了嫁妆。
她觉得受宠若惊。
旁人成亲都是女儿家自己准备的嫁妆,到了谢大哥这里,却是反过来。
舅母自掏腰包,给她添了许多东西,就连屋子里头的家具摆设,都换了个周全。
绣娘先前准备的嫁衣,这两日也绣好了。
几个绣娘笑吟吟的托着嫁衣,送到宝儿房中。
“夫人,快试试看这嫁衣。”
陆宝儿放下了手里绣着的荷包,在丫鬟采莲的搀扶下站了起来。
不愧是京城特意请来的绣娘呢。
采莲和绿萝看了,都心中生出惊叹,觉得这嫁衣真漂亮。
半炷香后。
当陆宝儿换上了新制的大红嫁衣时,整个屋子里的人都陷入了沉默,只倒吸着冷气怔怔看着她。
宝儿头上的发饰素净,几乎素面朝天不施脂粉,只发间插了根簪子。
可她奈何容貌清丽绝伦,有种出水芙蓉的美,更加之嫁衣颜色本就是大红,极为艳丽,穿在宝儿身上,便将她雪白的肌肤衬得愈发光洁细腻,瞧着冰肌玉骨。
她灵动明媚的双眸,宛若湿漉漉的宝石,波光流转间,格外的勾魂摄魄。
见屋子里的人都没动静了,宝儿有些诧异的抬眸,小扇子似的长睫颤了颤,看向绣娘和丫鬟。
绿萝好不容易找回自己的声音,只憋出来一句感叹:“夫人太美了。"
谁家娶媳妇能娶到这样天香国色的美人啊。
也太让人把持不住了吧。
倘若她们是男子,今日便有就地成亲的冲动了。保准金屋藏娇,一生一世一双人,好好宠着这样的娇娇美人。
几个绣娘眼里也闪过浓浓的惊艳之色。
“夫人如此倾城之貌,实属罕见。”
“我们在京城见过的新娘子,只觉得全部加起来,都不如夫人回眸一笑来得更动人。"
就跟花神转世一样,美得惊心动魄。
身上那一针一线绣出来的嫁衣,顿时多了几丝不属于人世间的出尘气息,叫人忍不住猜想,什么样的翩翩郎君才能配得上这样的美人啊。
但一想也的确,谢公子瞧着也是个人中龙凤,容貌气度非同寻常,不是一般人能比拟的。
陆宝儿被屋里头这些人的话,夸得芙蓉脸愈发绯红,眼神都带上了几丝躲闪。
“…别这么说。”
她嗫嚅着,经不住旁人这样使劲的夸,害羞的想找个地方藏起来。
然而就是如此美艳的一张脸,明明妩媚妖娆,能勾人的魂魄,却又在举手投足间,有如此羞涩之态,两种气质完美的糅合到一块儿,更令人移不开眼了。
绿萝都忍不住想,若大婚那日公子看到夫人这般美丽,得被迷成什么样啊。
绣娘见陆宝儿羞得不行了,便止住了打趣,几人凑过去,顺着宝儿纤细的腰身,细细看了会儿。
其中一个绣娘手抬起,落到宝儿杨柳腰的位置,对着同伴轻声道。
“这里,是不是该再收上一些布料才好?”
许是因为快要成亲,心中有事,陆宝儿似乎这几日清减了一些,本就玲珑纤细的腰身,比起一个多月前,又细了一些。
几个绣娘讨论了一会儿,便记下了嫁衣还需要改动的一些细节,这才让宝儿重新脱下来。
成亲的日子不断逼近,宝儿有些心神恍惚。
采莲是个心细的,见她如此坐立不安的模样,笑着宽慰道。
“夫人要不要出去走走?”
总在宅子里待着,也会闷。
宝儿想了想,便点头道:“也好。”
见她要出去,宅子里头的小厮立刻跟了四五个出来,还有随身伺候的丫鬟采莲在一旁。
临出门前,舅母喊上宝儿,拿出一个兜帽,给她戴上,轻声道。
“你快成亲了,路上人多,戴上这个吧。”
宝儿虽有些不习惯,依然乖顺的点头,戴好了兜帽才出门。
宝儿在下人的跟随下,终于走出了谢宅。
舅母邢氏站在门边,远远看着宝儿走远的身影,脸上笑容缓缓淡去,最终变成了几丝忧虑。
谢柏原从后院走过来,看到邢氏时,开口道。
“舅母在担忧什么。”
邢氏一惊,转过身看清是谢柏原时,她幽幽叹气道。
“你爹他”
谢柏原那张脸没什么情绪变动,声音却是倏地冷了下来。
“舅母。”
邢氏自知失言,住了口,只是实在憋不住,冒着让外甥不悦的意思,又硬着头皮开口道。
“毕竟是成亲这等大事,你虽没承到爵位,可到底也是至亲骨肉,这些年漂泊在外,好不容易遇到了可心的人想要成亲。舅母是觉得,如此成亲,太寒酸了,让你和宝儿委屈。”
若是还在京城,有个长辈张罗,便是住的宅子也比这里宽敞。更别提伺候的下人了。
成亲一辈子只有一次。
邢氏倒不是嫌弃宝儿身份低微,毕竟她是知道自家外甥的性子的,对女子不假辞色,完全就是个不解风情的冰块木头。
他能找到宝儿这般容貌倾城,又温柔贤淑的姑娘,只怕都是她那早去的妹妹背地里保佑着了。
只这成亲的事儿,着实有些草率简单了。
娘没了,爹不管。
邢氏看着都心疼。
谢柏原冷着脸听完了邢氏的话,他冷硬的下颚线看着弧度锐利,黑眸幽深冰冷。
“舅母,这些年我在外游历,已经忘去了很多事。唯独我娘怎么死的,忘不了。"
“我已有了宝儿,只想守着她。旁的,便是天塌下来,也与我无关。”
“舅母日后不要再在我和宝儿面前,提起那家人的事情。我谢柏原,已无父无母。”
一番话说完,谢柏原转身跨过门槛,朝着宝儿方才走的方向跟去。
邢氏愣在那里,捏着帕子,眼角细纹皱了皱,很是无奈。
“哎。”
郑知州从树后走了过来,与邢氏并肩而立。
“这小子脾气还是那么倔。”他抚了把胡子,点着头,眼里闪过几丝怅惘。
邢氏一扭脸,眼睛瞪着他道。
“你早知道我劝不动?”
郑知州也没隐瞒:“当年柏原是怎么和侯府闹翻的,你我二人都知道。他有如此血性,才是我的好外甥。”
偌大的侯府,为了个爵位,多少人争抢不休,暗地里使尽手段。
那侯府看着满门荣光,其实不过是虚名罢了。
当年他唯一的妹妹,不顾劝阻,与长庆候两情相悦后,在明知对方已经有了正室的情况下,甘愿嫁进府里做侧室,他心中是很不快的。
明明是好人家的儿女,何苦上赶着与人去做妾室?
为着这桩婚事,他多年没有再与妹妹有往来。却不曾想,再次知道妹妹消息的时候,对方已经香消玉殒。
随之而来的,是他知道妹妹留下的骨血,他的嫡亲外甥,和长庆侯府决裂,远走京城。
也是到了那个时候,郑知州才去与谢柏原相认。
偌大的京城,所谓的侯府,都是吃人不吐血的勋贵之家。
外甥虽长在金屋里,却没被富贵荣华迷掉血性,他是欣赏的。
许久未出门了。
宝儿先是去了一趟包子铺。
阿旺调皮,看到她出去,也粘人的紧,就摇头晃脑的跟在她脚边,充当着狗护卫。
阿旺大概是天生骨架大,长成了之后,如今瞧着毛发旺盛,骨骼粗壮,四肢修长有力,毛是爆着的,耳朵立着,非常机警。
两只黄豆似的眼睛,看看左边又看看右边,随时护着宝儿,忠心的叫人觉得它可爱。
宝儿带着一行人到包子铺时,钱妈妈和刘妈妈刚把蒸笼里的包子卖掉,正站在那闲聊。
看到宝儿时,两人都站直身子,脸上露出了几丝惊喜。
“夫人怎么过来了?”
陆宝儿弯了弯唇:“我出来走走,顺便过来看看。”
铺子里干净整洁,一看便经常擦拭那些桌子条凳。
看来钱妈妈和刘妈妈,将这包子铺运营的极好。
@她眸光扫过铺子时,就见对面二人忽的看着宝儿身后,轻声唤了一句:“公子也来了。"
陆宝儿一怔,下意识转过身,便和后面跟上来的谢柏原,隔着兜帽四目相对。
谢柏原身上穿的衣裳,全是宝儿剪裁了布料后做出来的。
专门给武夫穿的衣服料子,穿在谢柏原身上,显得他越发气宇轩昂,仪表不凡。
二人对视的刹那,就见谢柏原似乎勾了勾唇。
宝儿无端有些脸热。
一旁的丫鬟采莲,极有眼色的走到一边,给自家公子腾出了位置。
“走走?”
谢柏原站在宝儿身侧,沉着声音问她,语调温柔。
真是好一个俊秀郎君呢。
路过包子铺的大姑娘小媳妇,但凡是不小心瞥眼看到谢柏原的,全都一个个愣在那儿,然后红了脸心跳加快。
青山镇上这样的美男子可从未有过。
陆宝儿注意到四周女子向谢柏原投来的目光,她抿唇道。
“好。”
于是两人并肩走出包子铺,朝着一旁的街道走去。
那几个小厮下意识要跟上去,谢柏原脚步一顿,回身淡淡道。
“你们不用跟,在此等着。”
甩开了下人后,二人便跟出来踏青幽会一般,隔着一拳的距离,慢悠悠的走着。
路边的人,都朝谢柏原投来目光。
宝儿注意到这一幕,指尖紧了紧,心中有些复杂难言的酸涩。@从前谢大哥脸上有胡子时,旁人只会觉得凶和害怕。
而今他没了胡子,变得英俊了,却叫人一眼一眼的看,舍不得挪开目光。
宝儿心里滋味复杂,便沉默着,不发一言。
半晌,谢柏原忽然开口。
“戴这个闷吗。”
男人修长的手抬起,穿过兜帽,抚过宝儿的鬓发。
温热指尖触碰到她肌肤时,宝儿瑟缩了一下,轻声呐呐道。
“…还好。”
是有些闷。
抬眸看人时,左右视线都被兜帽挡住了,有些不方便。
然而这是舅母担心她出门遇上事儿,才特意叫她戴上的。
“不习惯,可以摘了。"
谢柏原的声音,似乎带了几分笑意。
他修长手指用力,将兜帽摘了下来,拿在自己手中。
然后那双乌黑剑眉下的幽深眼眸,看着宝儿时,染上了缱绻的情意和宠溺。
“你不喜欢做的,不用勉强。”
“我在,不怕歹人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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