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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世文送出香膏时,心中是有些把握的。他知道,是因为前头土匪的事儿,自己的做法伤了陆宝儿的心。
可那时候不是没办法么。
土匪拦路劫财,又不满意他的钱袋。那些人都是穷凶极恶的,杀人不见血,万一凶性大发了,他俩的命都不保。
还不如先保住他一个。
事实证明,最后两人不是都没事嘛?
宝儿安然无恙的回来了,还计较什么?
往常赵世文从来没送过陆宝儿东西,他宁愿把钱袋子扔进烟花之地,得到几句恭维和温言软语。也不愿意想到陆宝儿,给她买点小东西。
仔细一想,倒也不是他故意对陆宝儿不上心。
而是因为陆宝儿性子太过柔顺,没什么新鲜感,说什么都点头,一点儿主见没有,未免太过无趣了。
在加之,两人本就指腹为婚,有娃娃亲在。
陆宝儿注定了是他的女人,既是自家的,便也不用太费心思去对待,反正宝儿也跑不了。
且娘也天天在他耳朵旁边念叨。
说他是文曲星下凡,生来就是个才子,日后定然是身居高位,要当大官的。
宝儿是个孤女,兴许是八字不好,命太硬了。
宝儿和他不相配,要他别被这样的女人缠住了,坏了运道。
他其实知道娘的意思,觉得宝儿是狐媚子,生怕他心思都用在了哄女人身上,再没心思去读书。
陆宝儿别的不说,那张脸真是长得千娇百媚,身材也丰润窈窕。
好多次他对着宝儿,刚起了些挑逗的兴致,就被娘见到,然后板着脸支开了宝儿。
这看得到吃不到,总有些败坏兴致。惹得他只能往外跑去青楼。
被念叨的日子久了,他也有些虚,见到宝儿自然生不起热情。
也不是没人提点过他,说让他对未婚妻好一点。
可陆宝儿又不是别人,她不会跑。既然对她好和不好,她都是自己的人,何必浪费那个钱在她身上呢。
赵世文心中就是这样想的。
是以,当他如今尝试挽回时,买了一盒香膏,心中便很有把握。
过去他对宝儿不怎么上心时,宝儿都死心塌地的对着他。
而今他稍微示弱挽回一下,用点心思,宝儿还不得感动得立刻跟他回家?
然而事实是——
陆宝儿看着那盒香膏,愣了一会儿后,下意识开口道。
“我有。你拿走罢。”
宝儿摇头,手推开了赵世文送来的香膏,半点不犹豫。
一直静静站在身侧的谢柏原,看到了宝儿的动作,嘴角无意识的勾起弧度,眼里的冷芒都融化了几分。
男人看着宝儿的拒绝,像看自己娇养的猫儿,说不清的宠溺。
赵世文则直接傻在原地,不敢相信,自己都这样低三下四挽留了,宝儿还这样拒绝自己!
“宝儿?你过去不是这样的!”
赵世文悲愤极了,几乎想吐出一口血来。
陆宝儿往后挪了一步,藏在了谢柏原身后,一本正经的点头。
软白的精致小脸,煞有其事的绷着,竟然显得有几分可爱。
“是呀,人本来就是会变的。”
刚想再控诉一句“你变了”的赵世文,直接词穷。
他目光落到陆宝儿手上,这才诧异的发现,在他印象里宝儿那双总是红肿着很是干裂的双手,如今竟然看着光洁了不少。
看着没有从前可怖了。
她……
赵世文猛然想到了什么,终于看向谢柏原,眼里是一股浓浓的夺妻之恨。
谢柏原挑了一下眉,眼神冷冽。
赵世文一哆嗦,立刻被这眼神唤起了之前,被谢柏原劈头盖脸打了一巴掌,又扔到河里的悲惨记忆。
秀才揣着香膏,悲愤的扭头就跑。
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
识时务者为俊杰!
围观众人都没反应过来,就见秀才一身青衫,袖子抬起掩了掩眼睛,哭着跑了。
“哎…小娘子,这么好的小相公你不要,却…”
路人看到谢柏原的时候,下意识把这两人放在一起比较,刚要对陆宝儿说教,然而视线一和谢柏原对上,一个个都鹧鸪似的闭了嘴巴。
散了散了都散了。
这男人看着可凶悍,不好惹。
人都散开了。
只剩陆宝儿还和谢柏原并肩而行。
谢柏原这个沉闷的锯口葫芦,忽然开口。
“好用么?”
他的视线,落在宝儿恢复了几丝白皙的手上。
宝儿怔了怔,胡乱的点头。
“嗯。好用的。”
她的手这些日子都没那么痒了,以前手背上的口子在抹了香膏以后,慢慢长好了。
只是香膏它不太经用,哪怕她一直省着,也快用到底了。
“站这等我。”
男人低沉着声音开口。
他转身进了旁边的铺子,再出来时,手里又拿了两盒香膏。
陆宝儿愣住。
这下心里是真的有些慌了。
谢大哥他…为何对自己这么好?
*
赵世文名落孙山的事情,只不过一天,就全部传开了。
王家村里的人,如今再看到他时,嘴上什么都不说,眼神却多少有些微妙。
村里的大娘们背地里交头接耳。
“做人啊就得积德,秀才平日里眼高于顶,从来不拿正眼看人,还昧了良心,那样对宝儿。也难怪他此次落榜。”
“我看这就是老天爷对他的惩罚。”
“就是可怜了宝儿,如今跟了个屠夫,也不知道日子过的怎么样。”
关于赵世文落榜的消息,传到了宝儿耳中时,她正在做包子。
她做面食是有一手的,过去李氏爱挑剔,可即使这样,每次她做了肉馅儿的包子,调出来的馅儿,都会让李氏脸色好上一些,说弄的味道不错。
张大妮来镇上买肉的时候,经过这里,特意来看了看宝儿。
她也是知道宝儿做肉馅的包子好吃,就想让宝儿帮忙做一篮子带回去。
两人一个在和面,一个剁肉调馅儿。
宝儿安安静静的,专心干活儿,张大妮就忍不住还想说点什么。
“你不知道,如今村子里都在笑话赵世文和他老娘。这两人还以为自个儿了不起呢。嘿,这几天看他们的笑话,我是真痛快。”
张大妮一直为宝儿心疼,觉得自己的玩伴,明明从容貌到性情,哪哪儿都出挑。却偏偏遇人不淑,命有些坎坷,前头受尽了苦楚,差点许错了人家。
宝儿打了两个鸡蛋,倒入馅儿里,她抿着唇,只安静听着,并不开口说话。
这让张大妮有些纳闷:“宝儿,赵狗肺那家伙没考中举人,你不开心吗?”
她要是宝儿,会一辈子恨死赵世文,恨不得他倒霉到底。
要不是中间被谢屠夫救出来,宝儿就真的掉进土匪窝了。
陆宝儿笑得很温柔,用木簪子挽起的头发,看着乌黑柔顺。露出来的一截玉颈,白皙柔嫩,黑亮的发丝落了几根在颈项,更显清丽。
“他好不好,都与我没什么干系了。”
宝儿声音温柔平静。
她要哭要气的那些情绪,早在前些日子就全部结束了。
人得往前看。
张大妮气呼呼道:“那怎么行,赵世文就是个没有心的负心汉。你不记仇,那我替你记着。最好啊,他以后永远考不中举人。我看这才是最叫他痛苦的事儿。”
“还文曲星下凡呢,他那老娘天天这么吹嘘。这次乡试可算是让她闭嘴了。省得她成天在村里耀武扬威,觉得自己多厉害。看不起这个看不起那个。宝儿,你好好过,以后让他们后悔!”
陆宝儿咯咯轻笑出声。
“大妮,谢谢你。”
张大妮冲她做了个鬼脸:“咱俩谁和谁啊。你的事儿就是我的事儿。”
“哎对了,宝儿,你和谢柏原…”
大妮欲言又止,村里人都觉得宝儿早就是谢屠夫的人了。
可她和宝儿是好友,自然知道,谢柏原似乎真的没有外头传得那么穷凶极恶,人家甚至挺君子的。
不仅一根手指头都没碰宝儿,还给人家扯布做新衣裳,打木簪子,买抹手的香膏。规矩的很呢!
可别说人家谢柏原不好,就这些买这买那的事儿,以前那么多年,赵狗肺可一件都没做过。
这就是男人和男人的差别。
张大妮觉得不是会读书的男人,就一定是个好货。谢柏原从前是个屠夫,估计也是大字不识的,可人家看起来更会疼媳妇。
陆宝儿一怔,缓缓抬眸。
张大妮冲她挤眉弄眼的眨眼睛:“你心里对谢柏原,是怎么个感觉?”
还别说,提起谢柏原,张大妮观感比起从前好了许多。
这男人能处,像宝儿这样千娇百媚的大美人放在面前,他都能忍住跟个君子似的待人家,还知道各种宠着,比起赵世文,不知道好到哪里去。
陆宝儿脸上的神情,变得迷惘了一瞬。
“谢大哥他人很好…”宝儿嗫嚅了一声,垂下了脑袋,继续弄包子馅儿。
只是这会儿显得有些心不在焉。
张大妮瞅了她一会儿,挪过来轻声问。
“宝儿,你有什么心事?”
陆宝儿沉默了一会儿,才小声道。
“…大妮,谢大哥待我太好了…”
好到她不知道该怎么办。
张大妮闻言就笑了。
“宝儿,你是真的不懂男人的心。”
“他说只让你做饭,你就都相信啦?”
谢柏原肯定是对她家宝儿上了心,憋着股劲儿想抱得美人归呢。
“他对你好,那是馋你这个人——咳咳咳咳。”
张大妮忽然呛住,咳得脸红脖子粗。
门外进来的男人,黑眸冷凝如霜,身形高大魁梧,站在门边,几乎挡住了外头进来的光线。
他视线看向正在弄包子馅儿的女人,那眼神极有穿透力,让人如芒在背。
陆宝儿红透了耳根,不敢抬眸看人。
——他都听到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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