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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庄里一个大婶,对着陆宝儿道。“庄里来了客人,你可别傻愣着了。快和我一起干活做饭,你好好的,大当家也不是那种会乱欺辱人的。”
大婶的话,让陆宝儿心里忐忑万分。
“那…我若是好好干活,我还能回去吗?”
她脸上泪痕还在,含情杏眼泪汪汪的样子,实在惹人心疼。
那大婶也不免放柔了几分语气道。
“哎,妹子啊。你这叫我说什么好,你想想你是怎么来的。是你家男人不要你了,把你卖给了大当家,纵使你安然无恙回去,旁人也不会说你一句好,反而…”
剩下的话,她没说全,但陆宝儿脸色却骤然变得苍白,意识到自己方才那念头的天真。
她是个孤女,身后没有娘家人撑腰。而赵世文是读书人,又有秀才的功名。
她从土匪窝里出来,旁人安能再说她一句好?
陆宝儿想到这里,万念俱灰,竟有种肝肠寸断的绝望。
她不明白为什么。
她素来能干肯吃苦,什么好的都紧着赵世文,便是想将来能有一个属于自己的小家。
然而她视若亲人的未婚夫,却亲手把她推进了狼窝…
一旁的江大婶,见这被卖来的漂亮小娘子不住拭泪,同为女子,心中也是有些不忍。
“我们大当家缺个压寨夫人,至今还未成婚。其实他人不错,至少对我们这些山庄里的自己人是好的。你真的无处可去了,就想想留下来这事罢。”
江大婶摇摇头,叹息着去生火煮饭了。
陆宝儿也不是娇小姐,平时是做惯了家里的活计的。
虽是还在抽泣,脸上都是晶莹的泪珠子,人却没闲下来,手里帮着大婶摘菜洗菜切菜。
她动作麻利,虽然人看着纤细清瘦,身体娇柔,可干起活来却是一把手,叫人看着舒服。
江大婶看在眼里,默默点了点头,生了几分好感。
心说这姑娘生得如此水灵,人却一点不娇气,一看便是温柔良善的性子。
这样的女子,实则是有大福的。
但凡遇到一个正常的男子,都会把她如珠如宝的疼宠,离开了那负心薄幸的秀才,想必没准是柳暗花明,枯木逢春,将来的日子不会差。
大不了她到时候去找大当家说说,叫他们顺着陆宝儿的意思,慢慢挑顺眼的夫婿。
反正山庄里的壮年小伙儿一大把,未成婚的也有许多,总有陆宝儿能瞧上眼的。这样也不至于太委屈了这丫头。
总之,进了他们这山庄,就是自己人了。
这年头,能沦落此处的都是苦命人,何必针锋相对呢,不如互相帮一把。
今儿这顿饭很是丰盛,大婶将山庄里的两只鸡宰了,端出来的菜有荤有素,还有清汤。
陆宝儿哭了那么久一会儿,都有些饿了,菜香飘过来,她肚子里咕叽叫了两声。
江大婶笑着看她:“待会儿也有我们的份,我留了点的。”
陆宝儿垂头不语,只手捂着胃,素脸红成了螃蟹壳。
…
要上菜了,江大婶看了看外头,忽然对陆宝儿道。
“丫头,你的机会来了。”
陆宝儿不解的抬眸。
江大婶压低了声音道:“婶子知道你不想在我们这山庄里待着。如今倒是有个机会。今儿庄里来了贵人,听说是我们大当家曾经的救命恩人。”
陆宝儿怔怔听着,眼神仿佛鹿儿般清澈。
江大婶拍拍她肩膀:“苦命的孩子。你去上菜,若能让那贵人,给你说几句好话,我们大当家一高兴,兴许你就能离开这儿。”
陆宝儿被这番话一说,顿时有些兴奋,呼吸都急促起来。
然而稍微转念一想,出去以后,旁人的眼光,她目光又黯淡下来。
江大婶这把年纪了,什么没见过,登时猜到陆宝儿在想什么,不由鼓励的笑了笑。
“走一步看一步,人得先活着,顺自己的心意活着才是,你说对不对?”
“去吧孩子。”她摸摸陆宝儿脑袋。
她手掌宽厚,又常年干活,都是茧子,摸在头顶,却暖暖的。
陆宝儿鼻子一酸,抬眸泪汪汪看着江大婶。
“婶子,你像我娘…”
好久好久没有人这样对她说话了。
只有娘才会这样摸她脑袋,温柔安慰她。
江大婶一愣,随即搂住了陆宝儿:“哎哟,这丫头,你都叫婶子心疼了。”
她一辈子无儿无女,陡然见到这么一个漂亮小丫头,孤苦伶仃的对自己说像娘,心都软了。
登时拉过陆宝儿,细细给她讲,该怎么说怎么做。
*
谢柏原坐在虎皮凳子上,听着大当家张柳平给他讲两年前,饥荒过后的遭遇和所见所闻。
“我一路走,一路收留弟兄们,实在是没法子。后来误打误撞的,就成了个山庄。你瞧,这里还是前朝留下的书院。”
“哈哈哈谢兄!是不是不错?”
张柳平不识字,打小家里就是种地的,其实对读书是一直抱着敬重心理的。哪怕来了这处废弃的书院,也是好好的整理了一番,连书院牌匾都擦干净了,依然挂着。
这也是为何他看见今日赵世文,身为一秀才,却为了苟且偷生,推出自己的女人,这般不屑。
读书人在他眼里,是为社稷为民生,该有家国天下的豪情和志气的。
而不是赵世文这等蝼蚁蛀虫般的庸才。苟且偷生忘恩负义,那不算他心目中的读书人。
谢柏原静静听着,并不回话,他喝酒也没什么谈话兴致,寡言到极致。
张柳平也不见怪,他知道恩公的性子,两年前便是这副不爱说话的模样。
“今日又见到谢兄,乃是生平一大快慰之事!”
大当家站起身给谢柏原斟酒,想了想,皱眉让手下去催人上菜。
片刻后,一阵菜香飘来,张柳平催促道:“怎么才上菜?”
他话音落下,察觉不对,扭头一看,今日来上菜的,竟是他带回来的那个小娘子。
小娘子脸色苍白,眼眶通红,虽这会儿没哭,但这张芙蓉脸,看着娇娇怯怯。
菜端过来,放到桌上时,她纤细身形甚至在轻颤。
一直低头饮酒的谢柏原,今日头一次抬眸看人。
他黑沉视线落到陆宝儿身上,因着身形高大修长,坐在那儿也像一座沉稳的山。黑眸犀利,视线很有压迫感。
陆宝儿被他定定看着,心慌至极,手一抖,竟是差点把菜打翻。
张柳平极看重今日这顿招待恩公的饭,刚要开口斥责,却发觉谢柏原看着那小娘子的眼神。
他一怔,眼里闪过一抹深思,便没开口。
陆宝儿以为自己闯祸了,但见没人说自己,愣了一会儿。
“没你的事了。下去。”张柳平粗声开口。
陆宝儿低着头,也不敢看人,垂着脑袋,又红着眼出去了。
一直到了后院,见到一脸担忧的江大婶,她抽噎了一声。
“我没敢看那贵人…还差点把菜弄翻…”
她呜呜哭着,心乱如麻,只觉得前途黯淡无光。
江大婶和她投缘,看到她这幅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模样,也是心疼,搂着她哄。
“看你眼睛,再哭就坏了。留在山庄也没什么,不还有婶子在吗?”
江大婶犹豫一会儿:“你若不嫌弃,认我做干娘。回头我舍了这张老脸,也求大当家给你留条路。”
她和大当家张柳平是沾亲带故的,若真算起来,对方是自己的远房侄儿。
陆宝儿不敢置信的抬眸,半晌,抽噎着道:“…干娘。”
江大婶哎了一声,脸上笑容真心实意,眼角皱纹都舒展了几分。
“好孩子,你别怕,有干娘在,你就是留在山庄也不怕人欺负。”
她算是看出来了,陆宝儿性子太软,若是没人护着,遇到了歹人,便是个受人磋磨的命。
且还生成这样貌美的样子,如今还未彻底长开,日后容貌越胜,怕是越难。得要找个能护住她的人。
要她想想,这山庄里有哪个小子心地纯良,可以托付的。
*
饭桌上酒过三巡,张柳平忽然道。
“谢兄,你还未成家罢?”
谢柏原喝了酒,却因为蓄了胡子,看不出脸色变化,只有那双黑眸依然沉静。
他静静抬眸看着张柳平。
张柳平嘿嘿一笑,也不打太极,直接就说了:“方才那小娘子如何?谢兄缺不缺人照顾?”
谢柏原不语。
张柳平就站了起来,拍拍对方肩膀:“到底还是要有个知冷知热的人在身边,这才叫过日子。”
“谢兄,你我不同。我看出来了,你是过安稳日子的人,做事有分寸,不像我,过一天算一天罢了。如今看着是有几分自由风光,但哪一天走在河边翻船了,呵,也说不准。”
“换成别人我可还舍不得。那小娘子娇滴滴的,但模样性情,瞧着不错,堪称绝色。给你了,如何?”
张柳平说的是真心话。
他见谢柏原没说话,当下心里就有了底,手一挥,派人去叫陆宝儿来。
陆宝儿被喊过来时,还胆战心惊忐忑万分,等听了张柳平的话,整个人愣了。
“这位是谢兄,我恩公。小娘子,喊你来,就一句话,日后你就跟着我谢兄了,定要好好侍奉他,听到没?”
陆宝儿抬眸,看清谢柏原模样时,杏眼瞪圆了。
他是、是镇上肉铺里的屠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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