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祝宁在地下紧紧蜷缩着身体,无视污染挤入身体的痛苦,在巨大力量的撕裂下,祝宁的脑子被重新打开了,脑海中一幕幕闪过,速度越来越快,好像坏了的电影放映机在放老电影。她开了一枪杀死丧尸形态的祝遥,鲜血溅在她的脸上,这是被刻意安排的剧情。
祝遥接她放学,把她高高举起,模仿小鸟飞翔一样玩幼稚的游戏,这是已经被写好的代码。
唯有一幕掺杂在代码中央,让她分不清是记忆还是幻觉,祝宁看到祝遥的背影,母亲穿着白大褂面无表情地转过身。
祝宁跑起来,那是本能,所有孩子爱母亲都是本能,她跑得越来越快,但这条路却越来越长,她永远都跑不到尽头,直到祝遥在她的面前关门,身影永远消失不见。
如此循环不断轮播,祝宁检验过自己的记忆无数次,甚至崩塌过,她躺在这儿做无助的挣扎,不知道自己哪里错了。
工具需要有感情才能运转,但工具不需要过多的感情,不然会影响功效。
祝遥离开了,她的精神世界一片静默,如同坟场。
祝宁闭上眼,幻想一些东西来抵御疼痛,像是小朋友在一张白纸上画画。©一条条线条展开,圆圈勾勒画面,学校操场在眼前展开了。
祝宁的记忆里,自己无聊时很喜欢在操场坐着,看那些运动的人会让她感受到活着的乐趣。
所以操场在脑海里出现,祝宁坐在水泥台阶上,在她那个年代,这样的台阶也是看台。有人在不远处跳绳,有人在练习跑步准备参加今年马拉松,欢呼声和吹哨声交织,操场永远都是最热闹的。
祝宁一直很擅长照顾自己,她幻想了阳光,所以天气很好,阳光从郁郁葱葱的树叶间漏下来洒在她身上,真暖和啊。
因为知道这是幻想,所以幻想的没有尽头,甚至不需要任何逻辑。
她的身体在被分解,灵魂却在享乐,她绝对已经疯了。
祝宁闭着眼坐在树荫下,享受着片刻的安宁,突然,她的眼前暗了下,有人在她身边坐下,她想象力有点丰富,明明都在幻想了,竟然都没法拥有一片完全属于自己的空间。
她想挪起屁股换个地儿,睁开眼时愣了下,徐萌穿了一件黑色T恤,上面印着自己最喜欢的血乌鸦乐队,背后背着一把黑色吉他。
徐萌头发随随便便挽在脑后,脖子上挂着夸张的红色耳机,祝宁看得一时有点呆愣,视线久久无法挪开。
徐萌没有看自己,而是目视着前方,表情很专注。
祝宁意识到什么,再次转身,在她左侧坐着的是宋知章,宋知章穿着紫色高领毛衣,耳垂戴着十字架耳钉,长睫毛处铺了一层金色的光。
明明有点非主流的打扮,在他身上显得很温柔。
她身后传来寇塞窒窒的动作,有人嘴里叼着一根烟坐下,手持打火机正准备打火,察觉到祝宁后又把烟放回口袋。
裴书穿着一件度假衬衫,上面画着黄色的大菠萝,脚踩人字拖,鼻梁上顶着一副黑色墨镜。
裴书懒懒地打了个哈欠,一脸丧气地伸直两条大长腿,脚边还放着新买的毛线球,另一个袋子里放着织了一半的红色毛衣。
好像电影院里迟到的观众,下一个进场的是白澄,祝宁一眼就认出了她是“一号白澄”,穿着一身黑色雨衣,如此格格不入,一脸僵笑地坐在裴书身侧。
其他白澄接二连三落座,祝宁身边一下就被挤满了,她们明明长着一样的脸,但祝宁能认出彼此的区别。
二号白澄最温柔,三号白澄是自己亲手挖出来的,四号白澄很喜欢社交,五号白澄临死前表情非常愤怒,现在也一脸凶巴巴的,好像有人欠她钱。
白澄们很多,如果在现实世界,这应该是很诡异的一幕,五个一模一样的人同时出现,一定会引起其他人的注视,但这里是想象的世界,所有人都觉得正常。
祝宁忍不住想笑,又想哭又想笑,她不知道自己是要有个什么情绪才对。
没有人跟她说话,仿佛根本就不认识祝宁,互相也不熟,只是随便来找个位置落座。
大家都在看操场,祝宁有点好奇,顺着他们的目光看去,操场都是运动的人而已,第一眼看去根本看不出来有什么好看的。
但后来祝宁认真去看,在练习长跑的男运动员刚好从自己面前跑过,带起一阵风,他穿着蓝色竖条纹运动裤,白色短袖,跑得大汗淋漓,祝宁才看清楚这个跑步男是程莫非。
祝宁被点拨了灵感,举一反三,从这个角度切入,发现大家的目光并不是随意散落的,而是有自己的目标。
裴书一直盯着在角落里玩飞盘的一群人,隔得太远,祝宁看不到脸,猜测那应该就是他当年隶属的小队,有个扎着马尾的高挑女人大概是易灵鹤。
宋知章撑着下巴,目光落在远处,那批人的面部更加模糊,只有两三个,在沙坑边跳高,那是属于宋知章自己的小秘密,哪怕到死后的世界祝宁都看不清。
最后是白澄,祝宁这时才看到操场上有这么多白澄,跳格子的白澄,玩双杠的白澄,打双人羽毛球的白澄,练习高抬腿的白澄操场被无数白澄填满了,她不知道死了多少次,像是祝宁想象世界里的NPC,又像是童话故事里猫猫岛屿上随处可见的小猫咪。
祝宁第一次觉得白澄如此温暖,聚成一团又可爱又柔软。
祝宁扫了一眼没看到林晓风的影子,如果这里是死后的世界,证明晓风还没死。
真好啊,祝宁嘴角勾起一个微笑,也伸了下懒腰,默默坐在这群人中间,像是取暖的野猫,贪婪地从他们身上汲取温暖。
她紧紧闭上眼,胸膛处不再是蠕动的触手,脊骨上爬满的不再是黑色的粘液,她的大脑跟正常人一样有沟壑,而不只是一个黑色的盒子。
她坐在操场边听着树叶沙沙沙的响声,感受着光斑落在脸上,呼吸着新鲜空气,感受着如同正常人一样的世界。
她知道这里是梦境,给自己编织了美梦,又在其中沉沉睡去。
直到她的身体被人轻轻摇晃了下,阳光被遮挡,一滴冰凉的水滴透过树叶的缝隙落在祝宁脸上。
祝宁的世界下起了雨,一滴两滴,眼泪接二连三落下。
她的身体正被人摇晃,祝宁皱着眉头不肯睁眼,她感觉很烦,闭上眼努力呼吸,想要让想象的画面重新归位。
但对方跟她过不去,持续不断地摆弄她,甚至将她的身体拖走。
“祝宁?祝宁!”她以为那是自己幻想出的另一个场景,或者自己干脆疯过头了,出现了其他幻觉。
“祝宁!”伴随着呼唤,密集的水滴落在她脸上,好像雨水把她淹没。
祝宁听到了哭声,她睁开眼后一阵茫然,上方是一张有点陌生的脸。
五官工整而标志,像是模版上的美少女,脸颊上沾着血迹,表情悲恸,下巴尖积蓄着眼泪。
她穿着防护服却没戴头盔,祝宁的视线一时散开,越过女孩儿的头顶,看向上方的洞穴岩壁,没有污染孢子,徒留黑色粘稠的物质流动。
祝宁还在乌托邦地下,她被一下拉进了现实,心中钝痛无比,分不清刚才的操场和这里到底哪个是幻觉。
她很想闭上眼回到暖和的操场上,但眼前的小女孩儿不肯,她力气奇大无比,哭喊:“祝宁!祝宁!”
她好像只会说这两个字,来来回回念叨着咒语,祝宁回忆起来了,刚拼接而成的脑子才开始运转。
那是林晓风,祝宁进入海洋馆出任务前见过她的照片,她身穿红色连衣裙,站在玻璃墙前触碰着机械水母。
现在的林晓风穿着黑色防护服,两张脸终于重合,现在林晓风的五官长开了,下巴尖了点,看上去也更成熟了。
林晓风的记忆有点模糊,她记得白澄死后,自己想要拉开炸弹的铁环,裴书在阻止她。
之后菌丝入侵了她的身体,裴书的火焰紧接着马上缠绕而上,但已经长进了大脑,接着她的四肢不受控制牵动,举起刀出现在祝宁身后。
林晓风无法对其他人形容那种感觉,灵魂明明还在躯壳里,身体却被菌丝接管,自己最害怕的事情发生了。
林晓风无力阻止,只能尽量让自己的身体出现,她跟普罗米修斯的力量抗衡,只要不再保持透明,祝宁和裴书就能看见她了。
但一切都没来得及,她第二次被操控着杀裴书,又被祝宁的意识操控狠狠推开,紧接着她失去了行动力。
直到听到祝宁叫她,祝宁的声音很着急,带着哭腔,林晓风想要回应却发不出声音,她的腿断了。
林晓风听着祝宁的声音越来越远,她在角落中无法挪动,憋足了精神想要让自己的身体显形,让祝宁看看她。
但她原本就重伤,很快眼前一黑,嘴里一股鲜血,马上失去了意识。
在彻底昏过去前,她最后一个念头都是努力让祝宁看见。
等她醒来后,四周全都是碎肉,还有数不清的灰烬,所有证据都表明这里曾经有一场大火,普罗米修斯的菌丝早就化成灰。
她把自己身上的菌丝扯开,原本深陷大脑的菌丝失去了生命力,软塌塌地垂着,林晓风扯开后,不知道自己有没有受普罗米修斯残存的影响。
她来不及想太多,当务之急是找到其他队友,林晓风拖着伤腿慢慢行走,边走边喊,但她大喊大叫都无人回应,根本找不到白澄和裴书的影子。
周围的污染孢子都消失了,林晓风站在巨人的骨髓上,犹豫着该向前还是往后,如果原路返回还有其他路可走吗?
林晓风觉得其他队友可能已经死了,因为只要祝宁还活着就不会不管她。
她走了很久很久,诡异的是在这条路上没有见到一粒污染孢子,而且流动着的黑色物质像是扭曲了一样。
最后林晓风的脚步停下,她看见了巨大的深坑,祝宁的身体躺在深坑下方,那里一个人都没有,只有一个黑色粘液组成的巨人。
她其实第一反应是想逃跑,面对那样的生物,正常人心头都会涌上一股恐惧,但只是迟疑一秒,她立即向祝宁跑去。
林晓风从斜坡上摔下,黑色巨人饶有兴趣地看着她,林晓风没有退让,以为她要杀了自己,瘸着一条腿站在祝宁面前,弓起的背脊像是炸毛的小兽。
黑色巨人只是居高临下看她,好像在看她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最后,她似乎是看腻了,懒得跟林晓风这样的小东西僵持,又或者终于消化吸收完毕,慢悠悠缩回祝宁的脊柱上。
林晓风脸色惨白,根本意识不到自己不是透明形态,刚才巨人正在注视她本人,她所有的注意力都在祝宁身上。
很难形容祝宁究竟遭遇了什么,她皮肤无一处完好,脊椎骨的裂痕可以清楚看到骨头,骨头上火焰和黑色粘液融合,像是两条缠绕的序列。
@祝宁眉头紧皱,似乎在承受极大的痛苦。
林晓风试图想要触碰,但祝宁身体滚烫,就像裴书曾经发病时一样。
她只好保持着一定距离,环顾四周,找不到污染物,但能凭借轮廓看出这里曾经有个庞大的生物,心脏被吞噬后,留下左心房和右心房的轮廓,有两条路在眼前展开,一条向上一条向下。
裴书教过她怎么从污染区离开,但林晓风猜不透哪条路是对的,祝遥又走的哪一条。
地下悄无声息,林晓风有点害怕,她守在祝宁身边,看到祝宁在睡梦中流泪,眼泪刚落下来就蒸发了,她遭受的痛苦仿佛无穷无尽。
林晓风静静等待着,过了不知道多久,大概到第二天,就算她再幼稚也能猜到,裴书和白澄已经死了,那些烧焦的痕迹原来是尸体,而林晓风甚至分不清哪一部分是队友的骨灰,无法收敛尸骨。
地下除了自己,没有人活下来,林晓风在地下痛哭一场。
后来,祝宁的体温慢慢恢复正常,但这时祝宁不再哭泣,反而在笑,好像深陷一个香甜的梦境。
林晓风很少在祝宁脸上看到这样的笑容,好像很幸福。
林晓风尝试着叫她,“祝宁?
J林晓风开口后,喉头滚动,压抑已久的悲伤仿佛裂了个缝,她越叫越着急,总觉得祝宁不会醒来了,也不会看到自己。
她的痛哭停了片刻,祝宁的眼睛睁开,林晓风再也忍不住了,伏在她身上爆哭,眼泪噼里啪啦往下落,一点道理都不讲。
林晓风哭了很久,之后她感到虚弱的手放在自己的脑袋上,祝宁沙哑的声音传来:“别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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