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到主动拉住陈忌的手腕之前,周芙都在扭捏纠结。

    在某些事情上,她其实知之甚少。

    从前她被保护得太好,没有机会去了解,之后则是每日忙于生计,没有时间和精力去了解。

    也没那个必要。

    再后来便重新遇到了陈忌。

    只是一直以来,他对自己的态度似乎都与八年前没有什么改变。

    总说她年纪小,不如三岁,甚至一口一个小屁孩儿。

    她原以为这其实是他对自己没有多大兴趣的表现。

    可是黏在一块的时间长了,久而久之便能明白,似乎也不是没有兴趣。

    至少两人默契地开始同房共床后的每一个清晨,她的身后都能感受到来自男人的存在。

    有力且强烈。

    然而更近一步的出格之事却从未有过。

    每每在忘情的拥抱亲吻,甚至于亲昵相贴之后,他总能在最后关头强行保持理智,及时抽身。

    随后便能听到从洗手间传来的,淅淅沥沥的水声。

    饶是忍得再难受,陈忌也从没真的要她替自己解决过。

    那时他无奈地说着舍不得。

    周芙只觉得或许是不够喜欢,所以没有必要。

    有委屈也有失落。

    可是今晚,他在大雨之下单膝蹲跪在自己跟前,周芙看见向来无所不能的他,因为担心找不回自己,眼神中第一次出现了恐惧。

    嗓音沙哑,甚至带着轻颤。

    他说她要是没了,他怎么办,他一定会毫不犹豫地和她一起走。

    他怕黄泉路上没人能伺候好她。

    这世上怕是再没有人像陈忌那样,对自己毫无保留倾注所有的爱。

    他说舍不得,那就是真舍不得。

    周芙好笑地发现,这事若不是由自己主动,陈忌怕是能强行忍一辈子。

    哪怕回回都忍得异常艰难。

    只是这事由她起头,多少还是有点难为情,她那胆子说到底还是小得要命。

    小姑娘犹豫良久,最终还是没忍住,一句怯生生的“陈忌”脱口而出。

    她的音量其实极小,出口便忍不住面红耳赤地起了后悔之意。

    然而陈忌就守在浴室外不远处,对她的一举一动都十分关切,嗓音哪怕再小,他也能听见。

    男人脚步声渐渐靠近之时,周芙紧张得不知该如何是好。

    她能做的大概也仅限于此。

    好在陈忌不舍得让她难堪。

    男人推门而入的一瞬间,周芙不自觉松了手上的力道。

    前一秒还是她拉着他,后一秒,陈忌已将她的双手牢牢扣进自己的掌心。

    这似乎是他第一次对自己这样毫不留情。

    然而她却没有半点委屈。

    她从没见过陈忌此刻的眼神,似是能将她看穿。

    短暂的小互动结束之后,他扯过毛巾,仔仔细细替她擦了擦微湿的头发,抬手拿了件新的浴袍给她换上。

    然而意料之中的亲吻并没有落在脖颈之上。

    周芙小声叫他的名字:“陈忌”

    男人微哑的嗓音在静谧的卧室中显得尤为磁沉,温柔道:“应该的。”周芙眼底泛起一丝涩意,不知道为什么,自己竟因为他这几个温柔的字眼,忽然有了股想哭的冲动。

    陈忌似乎是知晓她想要说什么,只轻笑了声:“这种事情不用礼尚往来,我舍不得。”

    因着他这句话,周芙忍不住回想到从前。

    不论是当初在寄住在陈忌家的小半年,还是后来两人重新遇到一起,不论是在确定男女朋友这样的亲密关系之前,还是在两人互诉真心,坦诚相待之后,陈忌对她的态度似乎一如既往。

    照顾人的事由他一手包办,大事小事他都心甘情愿付出,从不求也不愿周芙给予他同等回报。

    他总觉得这些事都由他自己来就好,而她只需要安安心心地待在他为她创造的,干净的纯白的无忧无虑的世界里,开开心心继续做她高高在上的小公主便好。

    只要能爱他。

    他只要她给一点真心,一点依赖,一点爱。

    黑暗中,周芙茫然地睁着眼,眼神只能下意识地跟随着陈忌。@往常他总喜欢调侃她,花里胡哨的招数多,可实际上双方都早已知晓并且习惯,周芙在各种事情上,潜意识里都无条件信赖陈忌,跟随陈忌。

    她总觉得他比她懂得多,在各方面都是,眼前也不例外。

    眼看着他从自己身上又隔出些距离来,似是将手探到床头在寻找着什么。

    片刻后,他掏出个小方片来,咬到嘴里利落撕扯,而后将包装袋随意往边上一丢,低下头。

    “操,买小了。"

    周芙:“”

    “想好了吗?”男人的语气忽然正经了起来,简单一个问句,字字透露着对周芙的无条件尊重。

    在所有事情上,陈忌从不愿用自己的私念,左右周芙的任何选择。

    小姑娘心跳如擂鼓,咬着唇点了下头。

    “周芙,你知道,在今塘当地方言里的我喜欢你,翻译成普通话要怎么说吗?”男人忽地开口问了句。

    周芙屏住呼吸没吭声,就听他接着道:“我想要你。”

    “好。”

    “你说的。”

    夜里四点多钟,周芙软绵绵的,眼皮沉沉耷拉着,任由陈忌束在怀中。

    两人的气息都还未匀称。

    周芙又累又困之际,忽然回想起几个小时之前,陈忌说的,老子有的是办法让你睡着。

    他果然说到做到小姑娘脸上湿淋淋,不知是泪还是汗,她强撑着眼皮子,想再和他说说话,后背贴在他滚烫的胸膛上,软糯的嗓音仍旧软软糯糯:“家里怎么有那个……?"

    “什么?”陈忌这会儿心思还在她身子上,一时没反应过来。

    “套”

    男人亲昵地含住她柔软的耳垂,闷闷道:“刚刚去超市的时候,顺的。”

    周芙:“”

    “原来你那个时候就有了这心思”

    “嗯?噢,那你就误会了。”

    周芙睁了睁眼:"?”

    陈忌懒洋洋道:“准确来说,八年前就有这心思了。”

    周芙:“”

    “疼不疼?”

    “有一点点”刚开始的时候会有一点,不过她感觉得到,他顾忌自己是第一回,已经在努力克制力道了,因而并没有那么难捱,后面很快就适应了。

    陈忌话音带着点儿痞:“我看看?”

    说着便打算动手动脚。

    周芙强行压下他的手,脸颊通红:“我没事”

    “噢,没事啊”男人尾音拖得很长。

    周芙瞬间感受到了他拥抱的力道,她惊得张了张嘴:“你”

    “再让我待一会儿。”

    “

    然而男人在床上说的话,到底都是骗人的。

    即便是陈忌,也是如此。

    他大手探到床头,似是又摸了个小方片回来。

    周芙忍不住道:“你怎么还”

    “老子他妈憋了八年了。"

    周芙咬了下唇:“你之前没有过吗?”

    “有个屁。”陈忌已经在撕包装袋了,“有过能连型号都买错?”

    那怎么还这么!熟练!

    陈忌继续道:“连这玩意儿都是第一次买,外国佬也不行啊,明明都已经挑最大的拿了。"

    周芙:“”

    良久之后,小姑娘眼泪止不住掉,陈忌似是忽然良心发现开始哄:“宝宝,你说说好听话,我没准就心软了。”

    周芙心思本就单纯,这事儿又是头一遭,加上对于陈忌,她向来无条件信任,稀里糊涂便被他哄骗着,软软糯糯地说了不少好听话。

    哥哥,阿忌,该叫的称呼都叫了一遍。

    然而到最后,却换来他的变本加厉。

    小姑娘委屈巴巴瘪着嘴,用尽全数力气骂了句:“骗子!”

    “哪骗了?”男人舌尖痞里痞气抵了抵脸颊,“哥哥确实心软了,但是"

    他凑到周芙耳边,低声不知道说了句什么。

    周芙:“”

    这个人不仅是个骗子,还是个脸都不要的大骗子。

    结束之后,两人意外的都并没有直接入睡。

    黑暗中,周芙睁着眼,陈忌在身后拥着她,两人呼吸匀称,双方虽都看不见互相的表情神态,但似乎莫名的有股心有灵犀,知道对方或许还有想说的话还没有说完。

    偌大的房间静默良久,最终还是周芙先开了口。

    因为她知道,很多事情如果她不选择说,陈忌是不会不顾她的意愿随意问的。

    @“我当初其实是很想回今塘的”周芙垂着眼,嗓音很轻,她能明显感觉到陈忌呼吸一滞,正安静地等待着她接下来的话,“我不是回了北临就乐不思蜀,打从最开始,我就只是想短暂地回一阵北临,然后就回去找你的。”

    “真的,我和你说过要回去的嘛”小姑娘的尾音弱了些许,带着点心虚。

    毕竟现实是她确实一去不复返,两人整整分开了八年之久。

    周芙的那几封没来得及到他手中的信,他在车上早已草草看过,因而自然知道当初发生过什么,她又经历过什么,不过虽知晓她说的话是真的,却还是哼了声笑,学着她方才骂人的口吻:“骗子。"

    一走就是八年的小骗子。

    周芙以为他是真不信,下意识打算转身面向他,结果忘了自己方才的事,不自觉嘶了声。

    陈忌气人的笑意从身后传来:“不争气。”

    周芙想打他也打不动:"……”

    作罢之余,又重新找回刚才的话题,替自己说话:“是真的,当初从今塘离开的时候,我很多东西都没带走,包括你送我的那个娃娃,我也留在了床头,我真没想过后来就回不去了。"

    似乎意识到因为这样的话题,让气氛忽然沉了下来,小姑娘想了想继续道:“你把我带回家的那天晚上,我在床头看见了那个娃娃,就像梦一样,有一瞬间我感觉中间的这八年好像忽然消失了,我只不过是回了趟北临,很快又回了今塘。”

    回到了你的身边。

    如果真是这样就好了。

    陈忌抱着她,下巴抵在她头顶上,出声时周芙能隐隐感觉到震动,男人嗓音磁沉,带着点儿无奈,最后轻叹口气,卸下了所有的高傲:“为什么只给许思甜打电话?”

    为什么偏偏,不愿意联系我。

    周芙抿着唇,唇角瘪着,眼眶也酸涩得厉害,眉头红了又红,半晌才小声道:“你说过让我别来烦你,给你几天清净日子的"

    她也知道他大概说的是玩笑话,可如今提起来,还是控制不住委屈了那么一下下。

    正如她先前和陈忌说过的,或许是他太惯着自己,往常一个还算坚强还算独立的小姑娘,到了他跟前,还是忍不住作一下。

    陈忌心里疼得发苦:“以前就没见你这么听我话。”

    良久,他淡声道:“回得去。”

    “今年我们一块回今塘吧。”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