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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氏名下企业涉及全球各行各业,那三年,克里斯趁虚而入,趁对方司令员缺席现场,不能及时发号施令,报复贺氏四面开战。这场战役,罗西家族理应是优势方,可惜克里斯太过狂妄自大,一个世代靠黑色暴利生意兴盛的家族,外表再光鲜,里子都是脏的,克里斯有阴毒的手段,却忘了掂量自己正道商战的本事。
他蔑视正经金融市场,忽略错位竞争和低端颠覆等运作手法,采用非法经营,恶意垄断,以及各种盲目价格战,非但害得自己资金周转困难,还同半壁大企结下仇怨。
只能说,克里斯走歪门邪道的头脑,和贺司屿是没有可比性的。
不过在对抗罗西家族恶性商业竞争的这三年,贺氏也并非毫发无损。
前两年,贺氏更多的是防御战,兵法中有一策略,叫示形之法,本质在于伪装迷惑,待敌人洋洋得意,才惊觉已入圈套。
应对克里斯那些下三滥的手段很容易,但贺司屿想要的是罗西家族再无翻身余地,所以他自愿受管制,在对方放松警惕时,花下时间和耐心,灵活取舍。
最后一年,他用三百亿在空白市场营造资本运作的假象,克里斯果真上当,做出垄断的老手笔,自食恶果,导致烧钱迅速,造血不足,资金崩然断裂,一脚踏进深渊。
克里斯大约到下台了都不能明白,激烈竞争是被淘汰的传统商业思维模式,竟合的良性资源共享才是长期生存法则这个道理。
现在到了打扫战场的时刻。
贺司屿去到美国,定夺后续事宜,以及参加了那场由他托人发起的世界百强企业债权人联合国际诉讼会。
其实过去,贺司屿都是冷面无情的形象,他不念情分,亲手送父亲进监狱,令人望而生畏。
尽管他始终冷情,但这三年,他投资了无数因罗西家族恶性竞争而受重创的企业,使他们得以存活。
三百亿在贺氏不是大钱,于其他集团而言却是致命的,如今贺司屿在商界名声依旧,但相比从前的毕恭毕敬,业内对他多出一份敬佩和感恩。
那日上午,贺司屿在联邦法院走完签字程序,去到旧金山的贺家老宅,老宅一如三年前,庄奢气派得如中世纪城堡。
红褐色欧美古典风书房中,那位德高望重的老者坐在黑胡桃木书桌前,捧着一本厚沉的全英原版文学类书籍,目光向下,眼周褶皱很深,透过老花镜落在书页。
他一张饱经世变的脸,眼窝深陷,那双眸子同贺司屿一样,如黑沉沉的暗海,哪怕年事已高,眼中那股子神仍未透支分毫。
皮鞋踏在地板的声音响起。
步步稳声,不慌不忙。
贺老爷子视线从书里抬起,越过镜框,看见自己的长孙走到面前,停在几步远。
“祖父。”贺司屿颔首。
他浓眉黑眸间有一种百尺竿头的韧劲,遇事永不乱的深沉,和顶级掠食者的矜骄。
贺老爷子瞧着他,仿佛看到自己年轻的时候。
他想起曾经,贺司屿还是个十几岁的少年,也是在这间书房,他对他说,人生没有你想的那么糟糕,生活不是杀戮,不必事事做绝做尽,试着饶恕。
少年却回答,情不立事。
当时,他同样是这般感受,好像年轻时的自己站在眼前。
那种为达至高无上的位置,宁愿舍弃所有感情牵绊的薄情寡恩,他深刻经历过,也为此付出代价。
如今半身入土,他都忘不了年轻时深爱过的邱姓姑娘,他和她的外孙,那个叫周宗彦的孩子,他都不能以外祖父的身份,亲自到他墓前去看一看。
万事反噬,终成遗憾。
当初他评价贺司屿蓝桉本性,得要一只蓝鹊鸟克克雷霆性子,给他写了幅字,还送了归霁的小名,私心想他不再走他的老路。
因此他没有强迫长孙的婚娶对象,贺司屿看不上唐京殊,甚至为那个所谓养在京市的女孩子,将唐京殊送入狱,面对世交唐家的翻脸谴责和亲族对贺司屿的暗诽,他都睁只眼闭只眼。
一人最大的软肋,就是没有软肋。
这句话,是给贺司屿的忠告,也是贺老爷子对自己抱憾终身的陈词。舍弃情爱,看似一身铠甲无坚不摧,可铠甲是空的,没有感情的人,身是虚无的壳,一辈子都是冷的。
就如他。
望后辈能有不同。
贺老爷子不易察觉地叹口气,放下手里的书:“听说克里斯的诉讼案已经开始司法程序,这三年,你受苦了。"
“自己的选择,不谈悲苦。”漫漫三年,贺司屿云淡风轻地一语而过,直明来意:“这三年贺荣为谋利频繁同克里斯串通,铁证如山,我今日来,是想征求您意见,撤除贺荣在贺氏的所有股份及职位,一只吃里扒外的狗,再在贺家待下去,恐怕不合适。”
他的语气,平静但不容置疑。
这哪里是征求意见,分明就是通知。
贺老爷子不在意地笑了下,这个长孙从小身上就有着一种让他喜爱的决然气质,做事做人都不拖泥带水,否则他也不会费功夫培养他。
“再过几个三年,贺氏都是你掌权,你有做主的权力,无需问过我。”贺老爷子说。
贺司屿不卑不亢:“那便如此办。”
“事情都处理妥当,祖父若无其他事,我就准备回国了。”
他要走,被贺老爷子叫住:“司屿。”
贺司屿回过身,对上老者那双疼爱浓过严苛的眼睛,听见他说:“你岁数也不小了,倘若有喜欢的u“祖父。”
贺司屿截住他话,径直凝视过去,深黑的眼眸不避不退,定定说道:“我有想娶的女孩子,心意已决。”
闻言,贺老爷子倒是有两秒的意外,他含笑点了下头,忧心他仍沉浸在仇恨里,问道:“那你如今,能原谅你母亲和星野了吗?”
贺司屿低敛下眼睫:“不存在原谅。”
摸到左手的银色尾戒,很慢地拨转几圈后,他极淡地弯了下唇,心里那把枷锁是开着的,他拨着银圈,缓缓往外脱,从小拇指摘下,手指留下浅浅的压痕。
贺司屿垂眼看着指尖这枚戒指,指腹摩挲片刻后,他上前两步,像是交还,戒指轻轻搁落到那张黑胡桃木书桌,放到贺老爷子面前。
“只是不重要了。"
因为有比恩怨更重要的。
让他不想再活在过去的阴暗里,正如那句话,且视他人之疑目如盏盏鬼火,大胆地去走自己的夜路。
走出别墅,晴朗的阳光下,贺司屿经过百公顷的繁盛花园,从私人海滩而来的温风迎面,目的明确,他走得快。
西服内口袋里的手机在振动。
贺司屿掏出手机,一看,是那姑娘的电话。
他面容的冷肃随之化开,唇角不经意翘起,放慢步子,接通举手机到耳旁,没立刻说话,等她开口,女孩子佯装着矜持,轻轻咳了声。
贺司屿低头看了眼腕表,京市是夜里,到了她要入睡的时间。
他柔声问:“要睡了?”
“嗯。”她绵绵的尾音上扬,就只有这么若有若无的一声,有点傲娇,让他自己她的猜心思。
贺司屿笑意加深,轻下声,柔柔地说出她想听的话:“宝贝晚安。”
电话里是她温顺的哼哼声,带着只对男朋友才会表现的嗲意:“你什么时候回来呀”
不等他回答,苏稚杳又软着声,告诉他:“今天京市下雪了。"
这是女孩子含羞的半句情话。
今天京市下雪了,后半句是,想见你。
贺司屿懂她的所有小心思,弯着唇想,是,下雪了,他们该要见面了。
但他还是要明知故问:“想我了?”
那边她应该是在害羞,扭扭捏捏地小声嘀咕:“我是债主,债主还不能催债了?”
贺司屿垂眸,倏地轻笑出声。
那两天公司都没有安排。
苏稚杳当晚有些失眠,挂断电话后,钻在被窝里翻来覆去睡不着,于是干脆坐起,打开投影仪看了部电影。
后半程睡意渐起,她已经忘了电影的内容,只记得意识迷迷糊糊时,听到的几句台词。
女主悲伤而绝望地问男主,你说你爱我,那你愿意为我去死吗?
尚未播到结局,苏稚杳先歪着身子靠在枕头睡过去,半梦半醒间,她想着,假如是三年前,她一定要抨击这句台词。
男女主你们都清醒点,爱一个人难道不是想要对方过得好吗,你们这根本就不是爱。
但现在,她忽然感同身受。
爱是不讲理的,爱就是要盲目,爱就是再危险都想要在一起,只要还在呼吸,就不想要分离。
窗外落着雪,心里想着一个人,苏稚杳合着眼睛,眉眼舒着,睡得渐香。
翌日,她睡了个懒觉,睡到自然醒。
卧室里恒温很暖和,苏稚杳掀开被子,没穿外披,惺忪睡眼朦朦胧胧的,打着呵欠走进浴室。
她身上只有一条真丝吊带睡裙,低领口和腿边开衩都绣着纯白蕾丝,肩背露在外面,四肢纤薄,肌肤光滑得像奶油,裙下那双细直的腿白得发光,十分吸睛。
还是如过去那般可爱,但如今她的可爱中,小女人妩媚的味道浓郁了,瞧着,让人从保护欲,到想要狠狠欺负她。
苏稚杳洗漱过后,慢慢悠悠走出浴室,准备去妆台护肤,头发拢到身前,一边梳着,一边回到卧室,冷不丁望见床边坐着的人。
她吓得一跳,在原地呆住。
男人西裤下的长腿踩落地面,上半身略显慵懒地靠在床头,胳膊虚抱着,大衣和西装外套在进屋时不知脱在了哪里。
马甲里的黑色丝质衬衫微微绷出肌理轮廓,戴在手臂的袖箍显出几分性感,应是刚有工作,他鼻梁还架着那副金丝眼镜,矜贵中融着一丝很淡的匪气。
耐心倚在那里,似乎是在等她。
苏稚杳怔了好一会儿,以为自己睡懵了,茫然地走近到他面前,连眨几下眼睛,确定真是他,半惊半喜:“你什么时候”
贺司屿目光如有触感,不加掩饰地从她漂亮的腿,慢慢抚上去,到深低隐露的领子,再到她白净清透的脸。
笑着,扣住她胳膊,拽她过来。
他来时她还睡着,结果这姑娘睡醒瞧也没瞧见他,自己直往浴室去了。
苏稚杳一不留神坐上了他腿,感觉到他西裤下的,人扑进他怀里,肌肤蹭着他衣服,男人衣里透出的体温炽热得明显。
她一只手握着梳子,一只手抵在他心口。
“有无挂住我?”贺司屿轻轻问她,讲粤语时,他的嗓音总有着特别的迷人声线。
苏稚杳脸悄悄红了,微微偏开一点。
这么坐着,他的唇刚好贴在她颊侧,结果脸一偏,他呼吸就热到了她耳廓。
贺司屿隔着真丝睡裙单薄的面料在她腰,若有似无地摩挲,发现她害羞,他鼻息逸出丝笑。
低声问她:“嗯?”
苏稚杳心怦着,很小声:“听、听不懂”
其实日常几句粤语她现在是懂的,知道他在问她,有没有想念他。
但耐不住羞涩。
贺司屿笑了下,轻叹,不揭穿她,轻轻抽走她捏在指间的梳子,放到床头柜:“之后几天有没有安排?”
“还有最后一场巡演,在港区。”
“哪天?”
稍加思索,她轻声说:"圣诞节。”
女孩子的心思太好猜。
三年漫长的时间差,带出的生疏和陌路感,在他们之间,只需要重逢后的一个亲吻,一个拥抱,或是只用一个眼神,就能全部烟消云散。
尽管对外她清冷得像神仙一样难以接近,但在他这里,她永远简单。
想要他陪,又怕那天他没空。
贺司屿撩起她直顺的长发,别到耳后,指尖顺着耳朵的轮廓,滑到她耳垂,微微红烫,他轻轻捏了捏:“生日想怎么过?”
他这么问了,就是要陪她的意思。
苏稚杳想了想,自己也不知道怎么过,发现他们竟都没有一起正经过过生日。
“我每场演奏会,都会留下两张池座的票,”苏稚杳抬头,深刻地望进他的眼睛:“一张是怀栀给哥哥的,还有一张"
四目相对。
她睫毛轻扇着:“是我给你的。”
贺司屿目光陷在她眼中流传。
当年在维也纳,她拿到半决赛的小金章后,对他说,以后她的演奏会,最好的那个位置都留给他。
她都记着,他也没忘。
耳垂被他捏得有些痒,他另一只手掌挑进她肩带,在她后背覆着,她心尖都在丝痒。
苏稚杏轻重不定地呼吸:“你要是不忙的话,可以过来听……”
贺司屿弯唇:“好。”
其实她的演奏会,他听过两场,除了京市站,还有管制解除前,申请去过一趟拉斯维加斯,只不过当时有顾忌,是悄悄去的。
苏稚杳想到这三年,每回她站在舞台上,看到观众席中央两个座位永远都是空着的。
正要惆怅,就听见他答应的声音。
她短暂愣了下,望着他,眼中渐渐弥漫开笑意。
两人静静相视着。
贺司屿眼帘轻垂,视线落到她自然浅红的唇,他知道她的嘴唇有多软,并且深深为之沉迷。
他眸光微微一深,突然偏了头,吮住了她的下唇。
苏稚杳猝不及防抖颤,有些茫然地闭上眼,双手攥上他衬衫两边的领子,感觉到他一会儿含着一会儿轻咬。
与那夜一触即发的失控不同。
眼下他的吻若即若离,慢得她格外紧张。
他一点点松开齿,放过她时,她的唇变得晶莹红润,苏稚杳张开嘴,微微喘着。
贺司屿手指抚在她后颈,让她低下头,同他额头相抵,他鼻息沉沉,压着她的气息,唤她的嗓音温柔中勾着点哑。
“bb"
苏稚杳心颤到屏住气。
心情忽然拉回到最初,第一次被他拥住,他醉哑着声用粤语叫她宝贝时,那种心动的感觉。
太近了,鼻尖都要抵到,苏稚杳不敢完全睁眼,只开着一条缝,向下瞧见他们的唇要碰不碰地挨着,她屏着不往外呼气。
接着,看见他的唇动了。
声音多了些隐忍,沉着他特有的颗粒感,低哑着声问她:“做么?”
苏稚杳神经一下就绷直了。
见到他浓密睫毛下,那双漆黑眼睛里的情和欲,她心跳加速,莫名慌得厉害,明明第一晚都没有这样或许那晚重逢的情绪太强烈,把羞耻心都盖过去了,现在就只是单纯的情和爱,没有任何遮掩。
苏稚杳脑子是空的,脸在发烫,咬住自己的唇,支吾着:“这次还会疼吗”
“你放松。”
他声低下去,尾音吞没在彼此压实的唇间。
苏稚杳软软地攀住他肩,空气稀薄时,他略微退开,她睫毛轻颤,眼前被水气朦胧住,依稀看见他指尖勾下金丝眼镜丢开,然后拢过她,不由分说推到褥垫。
还是白日,天亮着,下了一宿的雪也没有停止,轻飘飘地在落,和他一样,特别温柔,苏稚杳被带着摸索到那的金属,连咔嗒声都是慢的,磨得她头昏。
听到撕开东西的声,苏稚杳回神,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他居然随身备着。
恍惚想要问他,上回在剧院,他房间里为什么会有这个,话还没出口,声音倏地哽在了喉间。
如果上回是在一百摄氏度的烫水中沸腾,那这次,她觉得自己是被浸泡在温泉里,温热的温度中泡久了,毛细血管扩张,供血不足,开始慢性脑缺氧。
苏稚杳晕乎乎的,整个人跟没有骨头似的,软溜溜地就被捞着趴过去,脸陷进软糯的枕头里,眼尾一抹娇艳的红晕。
“听不懂粤语?”耳后被他的热息暖着,他突然停止住。
她懵着,这时候说什么粤语。
他明明抑得辛苦,却极有耐心:“教你说粤语好不好?”
苏稚杳从鼻腔低呜出可怜不满的声。
“hou ging…贺司屿俯在她耳旁,低声沙哑,引着她发音。
苏稚杳漉着一双眼睛,看不到他脸,只能听到他声音,神经和感官更灵敏,她声线虚颤着,磕磕巴巴学着他念。
因是初学者,发音别扭得可爱。
他笑,连起来教她:“好劲。”
“好好劲。”她很听话。
“叫我。”
“贺司屿。”
贺司屿抵了下她:“接着呢?”@苏稚杳喉咙里逃出委屈的嗯声,真丝睡裙堆在腰窝,完全不能再思考,乖乖顺着他意:“贺司屿,好劲。”
脑袋磕着枕,她眸底朦胧起一层雾气。
眼前白光闪烁间,苏稚杳看到他冷白修长的手,腕表摘掉了,在她脸旁,用力抓着被单,手背蜿蜒至小臂,有明显的青筋脉络绷起。
又想起一段过往的回忆,在茶室,他握着沉重的沸水壶为她泡茶时,看见他清晰的筋脉,当时她就在想。
这手不抓床单可惜了。
谁能想到,就这么成真。
突然间她发现,他小拇指的尾戒不见了,手腕的刺青也没了,只留下皮肤微微泛红的痕迹。
她惊讶地张开唇,还没来得及深思,声蓦地透出来,被海浪扑得淹没。
白日青天里没羞没臊到下午,事后苏稚杳始终不知道,他教她的那句粤语是什么意思。
苏稚杳刚起床又睡回去,疲惫地窝在他怀里,昏昏欲睡着问他戒指和刺青。
他什么都没说,只是笑着亲了下她唇。
圣诞节那天下午。
港区贺家别墅。
黄花梨木打造的书房视野宽阔,挑高很深,书架占据两面墙,旋转楼梯直上二层阁楼。
一架纯水晶三角钢琴摆放其中。
琴身通透莹亮,自成一处耀眼的风景。
还有两箱物品今晨一起从美国空运至港区,里面都是贺司屿曾置放在纽约曼哈顿one57公寓的旧物。
贺司屿单手抄在裤袋,站在书桌前,随手拿起箱里最上面,那本血迹斑驳的《圣经》
他托在手里看了两眼,放回去。
徐界在旁边替他整理,从箱中理出一只长形木盒,问道:“先生,这是老爷子当年写给您的那幅字,您是要挂起来,还是收到柜子里?”
喵呜声中,二窈跳到书桌上,脑袋好奇地往箱子里探,贺司屿掌心揉到它头上。
说:“挂着吧。”
墨底金字的卷轴从那面墙上卷落下来。
抬起头,贺老爷子的行书在眼前展现,两列字迹笔酣墨饱,刚中带柔,舒展有度,写着【总有蓝鹊赴春夜,与你风雪共长生】
贺司屿注视着这幅字,眸光深静,薄唇噙过一缕笑痕。
垂眸看一眼腕表,见时间差不多了,他捞过搭在椅背的西装外套穿上,整理领子,拧了下领带,短发略作打理,而后目光在那架水晶钢琴停留片刻,他抱起那束鲜活的烟紫色貂蝉玫瑰。
“先生,我通知司机送您。”徐界说。
贺司屿径直走出去:“不用,我自己开车。”
苏稚杳全球巡演的最后一场演奏会,在港区西九文化区举办。
那天是她的生日,休息室里堆聚着很多粉丝的应援礼物,比不得当初在圈子里,她收到的那堆积成小山的珠宝首饰名贵,但比那些值得感动。
到开场的时间,苏稚杳落落大方地走进音乐厅,登上中央舞台,按照演奏流程,朝着观众席轻轻鞠躬。
掌声中抬头,离舞台最近的两个池座都空着,没看到那人的身影。
苏稚杳停顿了下,但没太失落,想着,他们来日方长,又想着,他不在也好,否则那几首伤情的曲子她倒还不好弹了。
坐到钢琴前,白皙柔韧的指尖点落琴键,音符有节奏地追逐出婉转的曲调。
她弹琴时很投入,一直到最后一首弹尽,眼睫缓缓掀开,好一会儿,才慢慢从沉浸的情绪出来。
苏稚杳拎着礼裙起身。
一眼望见不知何时出现在池座的人。
男人背靠座椅,长腿上下搭着,双手交握落在腹部,一副慵然享受的姿势。
四目遥遥对望。
他笑了下,掌心抬到身前,轻轻合拍着鼓掌。
后一秒,观众席掌声跟着热烈响起,此起彼伏。
苏稚杳有片刻怔神,反应过来,眼底逐渐融笑,嘴角一点点弯起,瞬地一下露出漂亮的齿贝,笑意漾到了眉眼。
她如今在外界眼中是清冷的形象。
这是她第一次在观众面前,笑得如此灿烂,眨眼间,仿佛变回了曾经那个笑容甜美极具感染力的小貂蝉。
退出音乐厅,回到后台,苏稚杳唇边的笑痕还久久不散,在大为里奥和小茸的三道目光下,她满目甜笑地,小碎步跑过他们眼前,进了更衣间。
小茸惊奇:“杳杳今天好开心喔。”
大为和里奥同频率连着点了几下头。
话落,看到出现在门口的人,小茸瞪大眼睛,猛地捂住唇,大为和里奥随后也留意到门口,神情从惊愕到振奋。
“老大!”
“Boss!"
贺司屿勾唇一笑,抱着那一大束貂蝉玫瑰走进休息室,抬起手,掌心朝后挥了下。
三人会意,都是一副我懂的表情,笑容欣慰地一起退出房间,还体贴地为他带上门。
苏稚杳脱下礼服,换上柔糯的针织连衣裙和大衣,一出更衣间,就瞧见妆台前的人。
他有着一场迷人的脸,眼尾泪痣淡淡的,身量挺拔,一身正式的三件套西服熨帖,金属皮带勒出窄腰,单手抄在裤袋,另只手抱着玫瑰,一条长腿略微曲着,半倚半坐在妆台边,皮鞋很缓慢地踩着拍子。
百无聊赖,又等得有十二分的耐心。
循声,贺司屿抬眼望过去。
在与她眸光相交的那刻,他眼里有了笑,直起腰背,走到她面前,送上那束貂蝉玫瑰:“恭喜苏小姐,演出圆满成功。”
苏稚杳依他样,胳膊伸过去,将花捧到怀里,端着客气,抿笑:“谢谢贺先生。”
贺司屿双手都放进裤袋里,身形颀长立在她面前,格外正经地含笑道:“我在想,今晚的约会,如果要你直接同我回家,你会不会答应。”
一下就想到一些面红耳赤的画面。
苏稚杳心里搅着蜜浆,羞涩地不去看他,小着声:“约会,去家里做什么?”
“你的礼物,不方便带出来。”他说完,耐人寻味着,故意问她:“你以为是要做什么?”
原来是她想歪了。
苏稚杳脸微烫,温温吞吞:“当、当然是去看妹妹了…”
@贺司屿笑而不语,他也有些迫不及待想要接她走,拿起旁边她的围巾,递过去。
她人还窘着,现在热得很。
苏稚杳嘀咕着推回去:“不要戴。”
女孩子小情绪上来,不听话了,贺司屿没说劝哄的话,知道如何她才会乖。
俯身,唇的温度热到她耳边,声音压在嗓子里,勾出轻描淡写的浮浪:“你不戴,那今晚我也不戴。”
苏稚杳心跳着,脸红到了耳根。
“你要和我约会,就这态度”她为掩饰害臊,不想表现出自己秒懂,用玫瑰挡住烫红的脸,佯装生气:“都不知道说点好听的。”
贺司屿轻轻笑了。
笑什么?”苏稚杳被笑得恼羞,不着痕迹地瞪他一眼。
贺司屿瞅着她,还是笑。
过几秒,他突然柔情万顷,说:“我爱你。”
苏稚杳睫毛颤了下,骤不及防愣住,去看他的眼睛,怔怔地发出一声茫然。
“我说灬”贺司屿依旧瞅着她,眸光定在她的脸,倒像是几辈子都看不腻。
轻喃着,声音带着几许温柔和缱绻。
“我爱你。”
苏稚杳望进他深情的眸子。
突然间强烈感受到,三年孤冷的冬天结束了,一个热烈的暖冬在此刻开始。
他笑着伸出一只手,掌心朝上,柔声对她说:“陪我去吃一支雪糕,海盐椰奶味,你最爱的。”
心里嗔怨着,他在说什么荒唐话。
可她眼前分明泛起水光,亮盈盈的,忽地也就跟着笑了,柔软的手搭上去,应了。
三年前的那段恋爱,他们都还没有学会如何爱一个人,各自再不相见,自以为理智,自以为是最好的选择。
可是,爱就是要失去理智。
有一个爱着的人太重要了,世上没有那么多的人定胜天,活着就要愿赌服输,允许任何事情的发生,不要问结局,不要清醒地去爱,只要用尽全力,好过被风月啃得尸骨无存。
生活不是杀戮,是一场浪漫革命。
爱人会救赎你的绝对清醒。
玻璃窗外照进一束落日的光,他们牵着手,从这团光里,走出去。
从前有一只小兔子。
它找到回家的路了。
【正文完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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