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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会现场有意调成暖橙的暗光,吧台几串水晶线坠下盏盏旋转的氛围灯球,光雾汀花雨细,斑斑驳驳落在台面。他弯下腰,迁就着她的身高。
苏稚杳睁着眼,看到他的脸在光影中靠近,近到她呼出的气热到他耳垂,垂眸就见他侧颜的轮廓线,睫毛乌黑,薄唇淡抿,眼尾一点很淡的泪痣,看得人意动心驰。
宴厅里有几盆西府海棠,二月里盛开,枝头朵朵胭脂红。
苏稚杳脸颊也是这般的颜色。
她恍惚闻到他身上的乌木气息和海棠淡香融合一起的味道,不经意间陷入神迷。
“不、不合”苏稚杳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他一靠过来,她就不受控地温驯下去,一下没了那股劲。
贺司屿微微侧过脸,斜睨她。
苏稚杳的唇从他耳畔,无意间近到了他颊面,肩背僵了一僵:“他们都看着。”
她小声,语气变得很糯:“穿帮了。"
贺司屿明白过来她意思,眉骨轻抬:“怎么。”
苏稚杳眼睫缓慢眨动,看见他薄唇不易察觉地扯了下笑,嗓音轻慢。
“想要我在这里,收拾你?”
在苏稚杳迟钝的那几秒,贺司屿那只青筋脉络分明,很有力量感的手,抬起到她眼前。
所谓的收拾引她遐想,苏稚杳本能想要往后闪躲,结果贺司屿的手只是落到她耳鬓。
他指尖带着一丝轻柔的错觉,拨开她垂下的那一绺头发。
苏稚杳一滞,呼吸跟着屏住。
画面怎么看都是调情,哪里有半分结仇结怨的样子,这一幕众人看在眼里,都颇为困惑。
其实苏稚杳自己都有些懵,白日她还琢磨着坏心思,想要与这个人关系再近些,今夜忽然间又感觉到,过去的那段不为人知的日子里,他们之间有不知名的情感在潜移默化。
他起初不冷不热,总以一种寡淡漠不关心的眼神示她,那态度仿佛还在昨日。
转眼间却就亲近到,她头发乱了,他会亲手替她理一理的程度。
有一种梦魂颠倒的不真实感。
“事情都做完了么?”
他声音是有厚度的轻,像是有迷人心智的效果,一问,苏稚杳就稀里糊涂地点了下头,“嗯”声。
贺司屿还真就做出几分陪她演的意思,直接上手握住她小臂,略施力道把她从吧台前一把拉起,在她不解的目光下,他迈开大步,拽着她一路穿过宴厅。
他在前面步子又大又快,苏稚杳脑子还没转过来,就这么跌跌撞撞地被他带出了晚宴现场。
从贺司屿空降晚宴的那一刻,到他看似强行拽走苏稚杳,众人的目光始终追随在他身上。
盛大的宴厅,竟一时沉入死寂。
直到那两人的身影消失在尽头,再静几秒,仿佛敲下空格键取消暂停,厅内倏地又热闹起来。
都不是很敢在明面上议论贺司屿的是非,只在三五成群的小群体里私底下悄悄言语。
“苏稚杳和贺先生到底什么情况?不都说她得罪人了,前几天被押到港区吃尽苦头,惨得很?程觉回来还在医院躺了两天呢。”
“这哪儿是吃了苦头的样子”
女人们明着是香槟泡沫,暗话却是吧台时两人的耳鬓厮磨,谁信她下场惨烈的鬼话,分明就是大佬养的金丝雀不听话,飞出去了,大佬亲自来捉回去。
“苏稚杳该不是跟了贺司屿吧?”
不知是谁迟疑着揣测出这么一句。
所有人都静了一静,随后气氛便有些微妙。
有人质疑,怎么可能啊。
有人不明意味地嗤声。
有人语气漠然道,苏稚杳那张脸蛋是真漂亮,腰细腿长的,贺先生也是男人,就是玩玩儿呗。
有人阴阳怪气,说贺司屿可不是好跟的主儿,伺候不好,有她受的话里话外都透着一种情绪,嫉妒。
表面冷眼,心里却是在想有什么了不起的,她们还嫌葡萄酸。
布加迪开在驶往梵玺的路上。
苏稚杳托脸靠着窗,忍了又忍,郁闷了好一会儿,再忍不住,回头瞪住身边闭目养神的人:“你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拉我走做什么?”
贺司屿阖目倚着,只薄唇慵懒地动了动:“不是你想要所有人都知道,我们不合?”
“你这哪里是不合?”
她一声嗔怪入耳,贺司屿慢悠悠掀开眼皮,看向她:“那是什么?”
“是哪里都合!”苏稚杏脱口。
有接近两秒的安静,贺司屿唇角掠过很淡一丝笑,语气问得随意:“哪里?”
苏稚杳张唇就要开口,话到嘴边突然又不知道自己要说什么,她为什么要回答这个奇奇怪怪的问题。
“哼”苏稚杳扭过身去,倚门看窗外,用后脑勺对着他。
贺司屿瞧着她蓬蓬顺顺的黑长发,听见她语气不满,嘀嘀咕咕着“苏漂亮不能生气”。
他倏地一下,无声弯唇笑了。
苏稚杳的不生气,只坚持到翌日中午。
慈善募捐夜现场处处都是摄像头,她和贺司屿昨晚那短短几分钟的视频不是秘密,新传闻在圈子里不胫而走。
口径从“她得罪贺司屿被折磨”,变成了“她是贺司屿养的金丝雀”。
一小貂蝉清纯人设崩塌,昔日国民初恋女神,竟以色事人,沦为玩物。
不晓得源头是谁,总之这句话第二天就在圈子里广为转发。
一睡醒,苏稚杳就看到群聊和朋友圈里的情况,也不知道这些人是故意,还是忘了屏蔽她。
苏稚杳在被窝里无语很久。
她想过会有些流言蜚语,但没想到流言能这么离谱。
苏柏和程觉的电话和消息,毫无意外地接踵而至,一个劝她不要为气家里做糊涂事,一个抵死不信要她告诉真相。
解约的事还僵持着,麻烦又是一桩桩,越闹越复杂,苏稚杳想想就头疼,当做没看见。
事情到这地步,都要怪某人昨晚的行为。
苏稚杳思来想去,认为他高低得负点责,于是先给贺司屿发了一张言论的截图。
然后暗戳戳地奚落他:【别人家的金丝雀都高贵得敢在外面啄人,我就只有被公司欺负的份,也不知道是不是主人不行,我可太委屈啦】
看到这条短信时,贺司屿在开高管会。
贺氏旗下企业在海陆空及医旅等领域均有大势,名下投行于今年在京市新成立分部,因与盛氏有合作项目,由他亲自经管。
高层人员正在向他述职,他全程沉着眉目,显而易见的不满意,一室人心惊胆战。
贺司屿就要失去耐心的时候,手机突然震动一声,他随手拿起来扫了眼。
几秒后。
众人惊讶地瞧见,他们这位阴冷难应付的上司,眉眼微微一舒,勾了下唇角。
随后都不由望向当时正站着述职的那位高管,用目光敬佩他,居然能让老板满意。
下午,苏稚杳如往常去到琴房。
萨尔兹堡国际钢琴比赛就在今年四月,还有一个多月的时间,Saria特意将比赛规则详情发给她看过,萨尔兹堡的比赛规则有些不同,赛事周期延续时间很长。
总共分为四轮,四月份的国际选拔初赛,五月底是四分之一赛,半决赛在七月,决赛要到年底。
除却决赛,每轮都必须在主办方规定的曲目中任意选择两首,背谱演奏。
初选赛和四分之一赛的曲目不算难,都是苏稚杳常练的,对她而言时间绰绰有余。
但半决赛的曲目实际难度就很高,比如李斯特和拉赫玛尼诺夫的作品,音阶复杂,情绪变化过于强烈,再要背谱,实在太考验演奏者的综合能力。
尽管半决赛在七月,但苏稚杳事实上并无太大信心,必须尽早开始练习。
她根本没闲心去搭理那些闲言碎语。
和贺司屿有交集的事,已经是众所周知的秘密,于是苏稚杳没再有意让小茸回避。
那天下午,苏稚杳在琴房练琴,小茸和过去一样在旁边陪着她。
选择相对简单的曲子,能保证现场稳定发挥,但高难度的曲子才能得到评委的高分,苏稚杳在这方面很清醒,她必须要挑战高难度,一支低难度曲目完成度再高都有它的分数上限,并不足以支撑她进入决赛。
苏稚杳选定李斯特的《唐璜的回忆》
一下午磕磕绊绊,光失误了,没有任何进展,但经历过Saria一个月的严厉辅导,苏稚杳竟意外发现自己心态比过去平稳得多。
落地窗外的蓝越来越深,最后被墨色吞没,路灯亮起,朦胧上一层橘光。
苏稚杳练得累了,双手从黑白琴键上离开,伸着懒腰,慵懒吟出声。
见她结束,小茸终于把憋了一下午的话问出口:“杳杳,你是不是受威胁了?”
“什么威胁?”苏稚杳揉捏着泛酸的胳膊,奇怪问她。
小茸用她那阅尽都市言情文的恋爱脑,一本正经道:“是不是苏董逼你嫁给小程总,所以你不得已委身贺大佬,想要得到他的庇佑?”
“”
苏稚杳欲言又止,话在喉咙里兜兜转转出不来,一时无言以对。
她想要解约,接近贺司屿。
想想两者性质差不多,似乎无可辩解。
苏稚杳没有再多一点的思考时间,因为下一秒,程觉心急如焚的声音就闯进了琴房。
“杳杳,如果你是不想嫁给我,我们可以无限期延迟婚约,但你不能这样!”
苏稚杳还没来得及望向发声处,眼前一道阴影罩下,程觉颀长的身躯已经蓦然冲至她面前。
“你”苏稚杳诧异他的出现。
他嘴角淤青未退,下巴和额角有结痂,是那天在港区受的伤,不过并不严重。
苏稚杳想问他到这里做什么,程觉先一把握住她两肩,往日总是眼神吊儿郎当的那双丹凤眼,此刻肃穆地盯着她:“杳杳,我不强迫你,我等你真正愿意和我结婚,多久都可以等,只要你不作践自己。"
程觉手指有些使劲,捏得苏稚杳肩膀微微泛疼,苏稚杳挣了两下,挣不开。
她轻蹙起眉:“我没”
“你不能为了不嫁给我,一时置气就跟了贺司屿。”程觉很激动。
他们的安排就是为她好,而她跟着贺司屿,就是她闹性子自轻自贱?这是什么道理?
“为什么不能?”苏稚杳真就来了脾气。
程觉在她冷冰冰的回视中愣了一下,钳制她的力道不由加重:“你降不住他,他的圈子,经历,为人处世,都不是你一个小女孩儿能玩儿得起的。”
苏稚杳眉头蹙得更深。
不全因肩上的疼痛,而是这些话她听着很不舒服,尤其是作践和置气那两个词。
程觉压抑着沉沉的喘息:“杳杳,他没有感情的,只会玩弄你。”
苏稚杳不知哪里来的力气,猛地一推,甩开他的桎梏,程觉猝不及防后踉一步堪堪站稳。
“你凭什么管我?”
程觉再抬头,就看到她那双清眸里泛动着愠怒,好似明月光浸染了血红色。
那一刻程觉信了传言,她是真的勾上了贺司屿,那一刻他也终于想通,为何昨日公司置而不问,直接下放了她的解约协议。
“凭我真心喜欢你。”程觉目光攫住她的眼,郑重得仿佛是在宣誓:“你跟了他,是玩火自焚,我不想看你受欺负。”
苏稚杳一股气涌到心口,她慢慢深呼吸到底,想说话,片刻后只忽地出来一声笑。
这个世界真的好糟糕,操控她按照他们的要求生活的人,是有情有义,她想要过自己意愿的人生却是愚昧无知。
“我乐意,你走吧。”苏稚杳不想再说。
程觉往前一步,焦灼地拉住她:“杳杳,别闹了,你听话,离他远点”
练了几小时的琴,苏稚杳本就一身疲倦,没多余耐心,偏偏当时被纠缠得烦,她不假思索恼声道:“我怀了他的孩子行了吧?”
话音落地,程觉倏地僵在原地。
诡异的几秒寂静里,苏稚杳慢慢回过味,反应到这句昏话,自己都有些傻眼。
程觉大脑一片空白,感觉喉咙里咽着一堆碎石子,望着她惊愕半晌,艰涩出声:“你说什么?”
走回头路,程觉更要没完没了,苏稚杳一不做二不休,坚定地目视回去,故意提亮几分贝:“我怀孕了怀孕了!贺司屿的!听懂了吗?”
女孩子声音清透,尾调自带甜软的味道,在空敞的琴房里清清楚楚响起。
缓和几口气,苏稚杳准备走。
一回身,目光和立在门外的人遥遥撞上。
苏稚杳心脏一抽,蓦地跳岔了一拍。
门口,贺司屿双手抄在裤袋里,西服的纽扣解着,露出里面好看的衬衫马甲,西裤包裹下的长腿分开站立,就这么随意一站,淡淡望过来,都能深深感受到他不怒自威的气场。
刚刚借他虚张声势完,苏稚杳心里发虚,躲开视线,不敢看他的眼睛。
她拽了下愣乎乎的小茸,小声提醒她收拾东西,自己低着头,朝门口过去。
走到贺司屿面前,苏稚杳佯作无事发生,笑眼弯弯看他,装乖的语调:“你顺路接我吗?”
“走么?”贺司屿面色平静地看着她。
他的语气太稀松平常,苏稚杳略怔,怀疑他可能是刚到,并没有听到她的鬼话。
苏稚杳心落回到原位,顿时笑得自然了,点点头:“嗯。”
走到洋房外,小茸追出来。
近距离见到这位大老板,又是和苏稚杳并肩站着,小茸不敢不打招呼,腰往下九十度一折,哆嗦着声音:“贺贺贺、贺先生!”
也许是苏稚杳的原因,贺司屿当时倒是“嗯”了声,给出了淡淡的回声。
小茸将苏稚杳的包包递过去给她,凑近她的耳,显然是被她在琴房里的话吓得不轻,话都说不利索了:“杏杳,你和贺先生你们那个,你”@她的手颤巍巍指向苏稚杳的腹部。
苏稚杳一惊,立刻把她的手按回去,澄清的话倏地冲出口:“别误会,我们只是好朋友!”
她说得特别干脆利落,贺司屿侧目,耐人寻味地瞅了她一眼,没作反应,不紧不慢抬步,自己先坐上车。
怕程觉回过神再追出来质问她怀孕的事,苏稚杳接过包,忙不迭跟着坐进去。
回到梵玺。
贺司屿径直回主卧洗澡,苏稚杳盘腿坐在客厅的地毯上,陪二窈玩,二窈在她怀里探出脑袋,喵喵喵地直往她下巴舔,痒得她笑着来回躲。
响起门铃声,苏稚杳放下二窈,过去开门,是徐界送来晚餐和一份档案袋。
东西交给她后,徐界便离开了。
苏稚杳把晚餐放到餐桌,捧着档案袋有些好奇,正想要打开看看的时候,贺司屿洗完澡,从主卧出来。
他身上一件松垮的睡袍,洗过头,黑色短发还是湿的,随意往后拢着,发尾汇聚的水珠时不时滴落,在睡袍上氤氲开暧昧水渍。
苏稚杳看得走了几秒的神。
再回魂,男人已经走至她跟前,接走了她手里的档案袋。
“徐特助刚刚送来的。”苏稚杳和他说:“这是什么呀?”
贺司屿扯开外壳,抽出里面的合同,托在掌心翻阅了几个重要部分:“解约协议书。”
苏稚杳顿了顿,立马仰起头。
确认没问题,合同塞回档案袋里,贺司屿云淡风轻地垂眼看住她:“你签个字,就能生效。”
苏稚杳呼吸着,两边唇角慢慢向上抬起,渐渐露出半惊半喜的笑痕。
就这么难以置信地怔了片刻,渴望已久的喜悦一丝丝地渗透大脑,她的灵魂和仿佛终于完成交接,达到共频。
在那一个瞬间,苏稚杳眼里跳跃出比珍珠宝玉还亮的晶芒。
“你真的帮我解约了?”
虽是在问他,但语气更接近于感叹,苏稚杳的笑意顿时由眉眼漾进眼底,笑容格外灿烂。
苏稚杳迫不及待伸手去拿他手里的档案袋,贺司屿却突然抬了胳膊,抬到她够不着的高度。
她笑意未敛的眼睛带出疑惑。
贺司屿居高临下的角度,压下似笑非笑的目光:“我说要给你了?”
“这不就是我的吗?”她茫然仰望。
他不明意味地翘了下唇,档案袋在掌心掂了一掂:“解约金加上百分之三十的赔偿金,这份合同值四个亿。”
苏稚杳愣在那里,呼吸放慢。
贺司屿没有再说话,慢条斯理越过她,在沙发坐下,档案袋随手丢到茶几上,发生轻的砰响。
二窈很黏他,爬到他腿上喵呜。
他低下头,手心压到它软糯糯的毛发上,听着女孩子悄悄靠近的脚步声,慢慢抚摸着猫。
袖子被很轻地扯动两下。
贺司屿顺着捏在袖上的那只纤白的手,抬望过去。
“贺司屿”
女孩子唤他名字的声音,漫进耳底,比小猫的毛发还要绵软。@他却故作不懂:“怎么了?”
苏稚杳眼巴巴地瞅着他,温声温气,含着点祈求的意味:“我想要合同。”
“四个亿,就只有这样?”贺司屿漫不经心的,没什么情绪,有一搭没一搭地揉着猫,不答应也没拒绝。
苏稚杳咬住下唇,在他身边坐下,眨着水盈盈的眼睛,抱住他胳膊摇晃:“给我吧”
一把甜润的好嗓子,撒起娇来,语气里的娇和嗲恰如其分,听得人毛孔都酥软。
贺司屿瞧了她足足半分钟。
他的手从二窈的脑袋上离开,抬过去,虎口虚虚端住她的下颔,感受到她几不可察地颤了一下。
指腹极慢地摩挲着她的唇角,贺司屿眸光莫测,嗓音一点点轻哑下来。
“还只是好朋友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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