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就在无涯子回头看逍遥子的功夫，李秋水堪堪避过巫行云来势汹汹的一掌，接着错步旋身贴到巫行云身侧，伸出两指直袭她的腰际。而巫行云则是从容地侧身避过，同时伸手以食指和拇指捏住李秋水的手掌，顺势将她抛了出去。

    “你的小无相功练得可以啊！”巫行云一边向李秋水打出一掌，一边还冷笑着沉声道。

    “师姐，你这天山六阳掌练得不错啊！”李秋水挑开巫行云的手臂，向后急跳两步。

    “哼！”巫行云并没有回答只是冷眼斜睨着她。这李秋水从刚刚开始就在模仿自己的武功套路，自己从左边攻击她，她便从右边以相同的招式回击自己。如此胶着下去非得在内功修为上见真章。但是那李秋水内力也不弱，如此一来非要一天一夜不可。

    略略向后退了一步，却听见“哐当”的响动，巫行云低头一看，正是李秋水刚才端来的酒盏。

    眼眸一转，计上心来。只见巫行云后仰躲开李秋水扫来的一腿，同时用脚尖挑起酒壶，接着劈腿将其踢碎。

    霎时间，带着青梅香气的酒水飞溅而下。

    猝不及防地，李秋水那桃红色的衣衫被酒水洒了个彻底。

    “嘻嘻~”巫行云突然站定，咧开嘴角笑了起来。

    “笑什么？”李秋水厌恶地甩了甩湿透的袖子，怒瞪着巫行云。但是片刻之后，她高傲的神情维持不下去了，只见她痛苦地呜咽一声，接着慢慢滑落到地上。起初，她是咬着下唇神情痛苦在地上慢慢打滚。片刻后，她开始大叫着不断地用手抓挠自己，长长的指甲划破皮肉，皮开肉绽，血肉模糊。

    巫行云睨着她笑道，“师妹的小无相功如此出色，不知道师姐这门功夫你可能模仿？”

    见了此番情景，逍遥子和无涯子自然再不能袖手旁观。只见无涯子风一般飘到李秋水身边果断地抓住她那双正不断自残的手。同时快手点了她身上的穴道，封住了她的行动。

    “师兄！师兄……痒……好痒……求求你救救我……救我……”李秋水再不能用手抓挠，只能拼尽全力用身体蹭着无涯子试图缓解身上那有如万蚁噬心、人间炼狱般的麻痒。

    此刻的李秋水早没了刚才的万千风情。只见她痛苦地瞪着眼睛，紧紧咬着颤抖不止的下唇，直到把嘴唇磕破，鲜血顺着嘴角流出，滑过她苍白的脸颊怵目惊心。

    无涯子看着李秋水都觉得于心不忍，于是他回头冲巫行云大喊道。“师姐！解药！”话一出口竟显得生硬异常。

    “凭什么？”巫行云下巴一昂，拂袖转身想要离开。

    以此同时，方才转身进入内阁的李沧海捧着一盘瓜果走了出来。当她看见自己姐姐的模样自是吓了一跳，手里捧着果盘差点撒了一地。她战战兢兢地将盘子放下，接着走到巫行云身边拉着她的袖子，语带哭腔地说道，“大师姐！你饶了我姐姐吧！她这个人就是有些直率罢了。你相信我，她并不是故意顶撞你的……”

    巫行云皱眉看着眼前这个双眸含泪梨花带雨的美人，没来由得觉得心烦。于是，一甩袖子将她拂开。可是巫行云并不知李沧海不会武功，她这一甩可是用上了两分真力，直接把李沧海摔飞出去。

    无涯子见状飞身而起，抓着李沧海的手将她带到自己怀里。

    “师姐！你不要太过分了！”无涯子搂着李沧海站定，回头对巫行云斥道。

    算来无涯子与巫行云认识已经十一年了，这还是他第一次这么厉声朝巫行云呵斥。一瞬间，巫行云竟觉得有些委屈，眼睛一酸，低着头不自觉地往后退了半步。

    “云儿，你这是什么功夫？打哪里学来的？”逍遥子负手立在巫行云身后，声音里也是前所未有的责难。

    巫行云回身与逍遥子对视片刻后，才慢慢开口道，“本来是没名字的，但是……”说到这里她话音一顿，回头斜睨了眼躺在无涯子怀里神情狰狞痛不欲生的李秋水，“现在他有名字了，就叫生死符。”

    “其实这也不是什么功夫。要说起来，这生死符其实是一门暗器。这是我在入关的这三年里参悟出来的。”巫行云对着逍遥子愈发凌厉的目光突然有些心虚，说着说着，便低头下去抓着自己的辫子玩耍。

    逍遥子走到李秋水身边俯身替她把脉，然后他对着巫行云脸色阴沉地开口。

    “云儿，去给师妹解药。”

    “我才不要！”巫行云嘟着嘴，拧腰跺了跺脚甩开辫子就要离开。

    “云儿。”逍遥子再次喊了一遍，这一次他的声音更冷了，强势得让人心寒。

    这一次，巫行云止步了。

    逍遥子那些嬉皮笑脸的样子统统浮现在她眼前。以前，他甚至都不舍得对巫行云说一句重话……

    这一刻，巫行云真的委屈了，眼眶也慢慢红了起来。她低下头，一眨眼睛，一滴晶莹的眼泪便直直地掉了下来，砸在地上，碎成无数瓣。

    当然这一幕逍遥子、无涯子或者是李沧海统统都是看不到的。不过，有一个人看到了，那就是从刚才就一直安静地站在一边的丁春秋。

    只见，巫行云反复捏拳、松开、捏拳、松开……

    过了一会儿，她才终于回过身来，眼眶微红。她吸了吸鼻子对着逍遥子不情不愿地说了句，“好嘛……我给她解了就是了……”

    逍遥子起身，脸上没有半分波澜。他负手而立，看着巫行云乖乖地走到他身边。

    “你这个丫头！真是越来越不像话了！”逍遥子一个爆栗敲在巫行云额头，看似轻巧却夹着不小内力，疼得她哇得大叫起来。

    “走开！”巫行云捂着额头脸色不善地瞪着正抱着李秋水的无涯子。接着随手将他推开，而自己则劈手将李秋水拦腰搂住。一手掐着天山六阳掌的法门将纯阴纯阳之气同时送入李秋水体内，探到她刚刚中符的曲池穴和鸠尾穴缓缓抽拔。

    生死符一解，李秋水便浑身酸软地晕了过去。

    “给你！”巫行云将李秋水推倒李沧海的怀里，自己则是头也不回地冲出了留云居。

    一个时辰后，灵鹫宫。

    “给我备水！我要沐浴！”巫行云对着迎出来的婢女吩咐道。

    “是。”婢女恭顺地垂头正要往外退。

    “等等！”巫行云又喊了声，片刻后她低声道，“要热水。”

    婢女虽然有些错愕，但仍旧乖巧地点头称是。

    巫行云素来喜冷忌热，平时沐浴的水自然是冷水。

    可是，今天她却在初秋的日子里觉得好冷，本能地想找些东西来温暖自己……

    水汽迷蒙，氤氲一片。

    一池飘着花瓣的水里，浸着一个小小的人。那人本来就不大，经池子一衬，更觉得她小得可怜。她双手抱着膝盖，整个人蜷成小小的一团。

    水声叮咚，悠长宁静。

    勉强盖住了低低的呜咽之声。

    巫行云咬着下唇，眼泪一颗一颗从眼眶里掉出来，跌进水里，荡出一圈圈波纹……

    巫行云其实是一个被宠坏的孩子。本来，逍遥子宠她，无涯子宠她，身边的人都让着她……可是三年以后竟然变了，是他们变了？还是自己变了？

    李秋水、李沧海……

    她们比自己漂亮，比自己温柔，比自己更像女子。

    师傅和无涯子是不是都开始讨厌自己，厌倦自己了？

    毕竟，她，在他们口中，是一个骄纵任性蛮横跋扈的人……

    想到这里，她伸手揉了揉仍旧隐隐作痛的额头。接着她闭眼将自己整个淹没在了水里。发丝如同水草般散开，将那张毫无血色的脸衬得更为骇人。

    大约一个时辰，水冷了，巫行云也觉得眼泪流光了。她才披着衣裳从池子里走了出来。

    回到长生殿发现婢女仍旧站在方才的地方。巫行云挥了挥手有些疲倦地说道，“我乏了，这就睡了。不用你伺候了，下去吧！”

    婢女点头，但并没有离开。

    “怎么？还有事？”巫行云眯眼看着她。

    “是……”说着，婢女错开一步，正露出站在她身边扶着门框怯怯地向里张望的丁春秋。

    “属下想问问尊主，这位小少爷怎么安置。”

    巫行云无心地瞥了眼，接着转身进了内堂。对于丁春秋这个不速之客未置可否。只是她前脚刚走，丁春秋就跌跌撞撞地跟了过来。

    “你跑来这里做什么？”巫行云皱眉。她看了眼正抓着自己袖子的小东西，但显得有些不耐烦。

    丁春秋抬起头用他那双水灵灵的眼睛瞅着巫行云，半晌后才轻声地说，“小秋想云姐姐。”

    巫行云有些哭笑不得了。

    她有什么好想的？

    也没管他，巫行云自顾自地翻身上床，面朝床内。身后一阵窸窸窣窣的响动，接着是一个暖暖的软软的小身体。

    “你上来做什么？”巫行云睁眼瞪着自说自话的丁春秋。

    而丁春秋却抱着被子显得一脸的无辜。他说，“小秋想睡觉。”

    巫行云直直地看着丁春秋片刻后，轻轻地说道，“去找刚才那个丫头，让她带你去别的房间。”她是真的累了，再懒得跟他纠缠。

    突然间脖子一暖，丁春秋伸出手臂环着巫行云的脖子，小声说，“小秋就要和云姐姐一起睡。”

    “放手，否则我就打断你的手。”

    巫行云没有睁眼，红唇微动，突出的话冷得像刀子。

    她能感到丁春秋小小的身子僵了僵，但是片刻后他却将他环得更紧了。他贴着她的身子，呼吸声很急促，心跳声也很杂乱。可以看得出他是害怕的。

    莫名其妙地巫行云竟然勾唇笑了起来。

    她想，这个暖炉倒是不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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