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吕现前一天耗精力做了大手术,晚上又睡得晚,是以这一觉,直睡到第二天中午不过大清早时,他起来上了个洗手间,出于医生的责任心,绕去手术室看了一回聂九罗,得出的结论是,挺好的,基本过危险期了。他记得,当时炎拓还冲他笑了笑。
再醒来时,就是中午了,阳光很好,吕现打了个呵欠,刚打开卧房门出来,就迎上一股贼香的方便面味道。
炎拓坐在餐桌边,正大口吃面,还冲他示意了一下厨房:“给你留了一份,赶紧的,不然坨了。”
吕现兴冲冲应了一声,职责所在,进洗手间前,先往手术室张了一眼。
这一张大惊失色,急吼吼窜进去,又慌里慌张冲出来,挨屋去找。
炎拓头也不抬,安心吃面。
一圈找完,吕现回到餐桌边,冲他吼:“人呢?”
炎拓好整以暇咽下最后一口面,还喝了口汤:“什么人?”
装什么疯呢,吕现跳脚:“那个女人啊。”
炎拓抽纸巾擦嘴:“哪个女人?”
“就你装箱子里带回来的,昨晚还帮守夜的那个女人啊。”
炎拓把纸巾团了扔进垃圾桶,绕过吕现,径自去洗手间含漱口水,咕噜漱口声里,话说得含混不清:“做梦呢吧你。”
特么吕现一把推开炎拓卧室的门,指横放在当地的行李箱:“你就是用这个”
话到一半,不得不咽了回去:行李箱里,满当当塞着衣物、洗漱用品。
再看炎拓,漱完口,抽了张洗脸巾擦脸,喽都不喽他一眼。
老子还就不信了!
吕现发了狠,又把屋里转了一圈。
没了,都没了,炎拓早上一定收拾过,那些自己用胶袋封好的手术垃圾,一袋都不见了;炎拓昨晚明明拎回来几兜购物袋,也都没了影;手术床擦拭得干干净净,连个印记都没有;都说女人容易掉头发,可他蹲地上看了,一根头发丝都没捡着。
监控!对!监控。
吕现眼前一亮,旋即泄气:监控是有,可是装在门外,而且炎拓连头发丝都能给清了,能漏过监控吗。
他看向炎拓,心里怪不得劲的:“你这,至于吗?”
炎拓皱了皱眉头,还伸手挨向吕现的前额:“没发烧啊,一觉起来说什么胡话呢。”
吕现没好气,一把格开他的手。
炎拓不露声色:吕现如果可信,当然很好;如果不可信呢?还是防患于未然的好,小心驶得万年船,他不能翻船,更得加倍小心。
他在毛巾上擦干手,进屋把行李箱理好了拖出来:“走了,我跟阿鹏打过招呼,他会帮你搞个旧手机先凑合着,回西安找我拿新的。”
吕现蔫蔫地目送炎拓离开,连即将到手新手机的欢愉,都冲淡不少。
这一家子…
设立了助学基金、资助他的学业,对他有恩却早逝的,炎拓的父亲炎还山。
被他奉为女神,年轻貌美却游走于黑灰色地带的,炎拓的小阿姨林喜柔。
看似最正常的,却忽然间也有了距离和秘密的,炎拓。
都不是我等普通人相交得起的啊,他想。
他汲拉着拖鞋去到厨房,一筷子一筷子捞起已经发坨的面条。
也该为自己的未来设想一下了。
多存点钱,希望能在公司这些违规操作败露之前,金盆洗手、及时上岸吧,否则万一被带累,铁窗之下,他连坨了的方便面都享用不到了。@太末素炎拓乘坐电梯,直下地库。
地库里,只寥寥两三辆车,都是“自己人”的,吕现的那辆,他停在了最角落的地方。
炎拓走到车边,先打开后车门。
裹着毯子的聂九罗正安稳睡在后座上,因着后座长度不够,小腿微微屈起了些。
炎拓把行李箱竖放到前后座的夹缝中,权作挡板,防止紧急刹车时她的身体会不受控滚落,然后帮她掖了掖毯边,正待抽身出来,忽然想起了什么,身上摸索了一回,实在也没什么东西。
又在副驾上自己买的食品袋里翻找,末了拣了颗小金桔出来,塞进她的掌心,这是他买了预备路上醒神时吃的。
而她手指内扣,也就那么握着了。
聂九罗这一觉睡得很长,但并不安稳,偶尔有意识,能接收到身周的一些动静,可没法形成思考,因为太累了。
累得没法费一点点神。
只记得起初很凉,后来毛绒绒的很暖和,再后来像在游车河,无数或急或缓、或轻或重的车声,从耳边飘掠过去,还似乎路过橘子树下,清甜的味道里带一点点酸,刺激得她身体没醒,味蕾倒先开了。
模模糊糊睁开眼睛时,天已经黑了。
屋里亮着灯,她眼睛还没适应,看不清,只觉得周围的陈设简单、朴素,还透着点旧。
有个男人站在她床边,居高临下看她,看不清面目,只觉得身形高大,遮去了她一半的视线。
聂九罗一下子紧张起来。
她听到那人说:“是我。”
声音挺耳熟的,她想了又想,反应过来。
这是炎拓。
炎拓啊她的身体重新松弛,眼皮复又闭上。她不知道自己滑入机井之后,又发生了什么事,但隐约有一种直觉:炎拓对她,没有威胁。
那就好,她又可以安心睡了。
炎拓说:“聂小姐,你知道你差点死了吗?”
这噪声真是烦人,聂九罗眉心微蹙,脑袋不耐地往枕头里窝了窝,很快,整个世界又消停了,身子不断往黑里坠。
一看她这架势,炎拓就知道,她没那么快清醒。
不过也能理解,毕竟是生死河岸淌过水的人。
炎拓出了房间,客厅里,刘长喜正帮他削苹果,见他出来,紧张地站起身,削了一半仍没断的果皮颤巍巍地缀挂下去:“怎么样,房房间还满意吧?”
大丈素刘长喜是中午的时候接到炎拓的电话的。
炎拓没具体讲原因,只是说有个朋友受伤了,想送去他那儿,让他帮忙照顾一阵子。
刘长喜一口答应,把店里的生意交给伙计,赶回家做大扫除,原本是想把主卧让出来的,又怕自己住久了有味,于是重点打扫客卧,还翻出新的被褥床单给铺盖上。
即便如此,仍是心头惴惴:炎拓家境好,一路是富养着长大的,怕他嫌弃自己这儿太寒酸。
炎拓说:“挺好的。”
伤筋动骨一百天,聂九罗需要静养,刘长喜这儿,最合适了。
他想了想:“暖气太干了,你给她买个加湿器吧,她身上花的钱,回头都找我结就行。”
刘长喜:“加…
加湿器?”
他是个跟不上潮流的人,听过,但没用过这东西。
炎拓反应过来:“我买吧,回头下单递过来。你照顾她不方便,帮忙找个阿姨,给她做点滋补的汤汤水水,还能帮她洗头擦身子什么的。她要是醒了,你就打我电话,还有,过两天带她去看一下胳膊,她左臂那里骨折了…”
刘长喜记不住,慌慌放下苹果,找纸笔来记:“你慢点,一条条说,第一是加湿器…”
炎拓笑笑:“你也别记了,我到时候提醒你吧。先走了,过两天有空,我过来看她。”
这来去匆匆的,好在他一向如此,刘长喜也习惯了。
他送炎拓到小区楼下,目送他上了车,才迟疑着问了句:“小拓啊,这是你…
女朋友啊?”
炎拓愣了一下,顿了顿失笑:“不是,没到那份上。”
刘长喜却满心欢喜,这么多年,他头一次看到炎拓带个异性朋友上他这来:“人要靠相处的嘛,没到那份上,处着处着就到了。我看那姑娘怪好看的,这日子过得可真快啊,你妈要是知道,肯定高兴。你不知道,你小的时候啊,你妈有一次说…”
炎拓打断他:“长喜叔,走了啊。”
@他关上车窗,发动车子,小区很旧,路道狭窄,车子像是贴着路阶出去的。
刘长喜站在当地,看车子远去:小区是上了年头了,绿化却很好,种的都是常绿植物,冬天也不掉叶子,风一吹,头顶上叶影婆娑,间杂着细碎的轻响,抖罗着抖罗着,就把往事的细屑给筛了下来。
刘长喜想起林喜柔。
炎拓还很小的时候,有一次,刘长喜拎了水果上门拜访,跟林喜柔聊着聊着,就聊到了炎拓的终身大事。
林喜柔说:“也不知道小拓将来会找个什么样的,好不好看。肯定…
…比我好看。”
刘长喜脱口说了句:“那不一定,林姐,你最好看了。"
话一出口就红了脸,手都不知道往哪摆。
林喜柔只顾看在床上爬来爬去的炎拓,没注意到刘长喜的异样:“我希望是好看的,又怕好看的姑娘心太飘瞎,将来就知道了。”
她嘴里说着“将来”的时候,应该没想到自己几年后就永远没有将来了。
刘长喜便心心念念,一心想代她看、帮她掌掌眼。
林喜柔出事之后,刘长喜再也没在炎拓周围出现过,直到炎拓二十岁那年,要去交给他一样东西。
这也是当年罹患癌症的炎还山千叮咛万嘱咐的,他说:“长喜啊,这事就拜托你了。你千万别太早去找他,等他长大了、心智成熟了再说,年纪太小的话,容易冲动,还坏事。还有啊,你得看仔细了,确认他还是好孩子他是那女的养大的,谁知道他的心偏着谁呢。”
二十岁的炎拓正念大学,是校园风云人物,因着长得帅,家境好,是好多女生的心仪对象,刘长喜记得,他那时候身边已经有了个女朋友,很白净很乖,听说是校花。
真比林喜柔还漂亮。
刘长喜还以为就是那姑娘了,可惜很快就分了,在他把东西交给炎拓之后不久,就分了。
炎拓赶了夜路,夜半时分回到西安,熊黑的别墅。
起先,他还以为熊黑必定不在,这种节骨眼上,多半在农场住下了吧。
谁知在车库里居然看到了熊黑的车,炎拓心内一阵猛跳:自己的后车厢里,还放着陈福呢,就这么大剌剌跟熊黑的车并排停着,有点太过荒谬了一虽说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距离这么近,到底有些不放心,再说了,谁知道熊黑那鼻子是不是特别灵敏呢?
炎拓又把车倒了出去,停去了别墅区的对外停车场,然后一路步行回来。
进了后门,正准备揿电梯,电梯自己从三楼下来了,炎拓心中一动,先行闪到了一边的暗角中。
电梯门还没开,里头就传出了熊黑的嚷嚷声:“喂,喂!在电梯呢。”
下一秒,人从电梯里跨了出来:“刚信号不好,什么?还没到呢?你没给陈福打电话?那韩贯呢,打了吗?”
突然听到这两个名字,炎拓心头巨震,大气都不敢出,再次往暗角里避了避。
“打不通?俩都打不通?”
视线里,背对着炎拓的熊黑伸手挠了挠脑袋:“估计正在路上吧,去南巴猴头,又不是一天才能到的,山里信号不好,打不通那还不是常事么,等着呗!”
说着挂了电话,还骂了句:“蠢货玩意儿!长脑子干什么的,都不会推理。”
女六六候着熊黑离开,炎拓长吁了口气,乘电梯上楼。
想到熊黑的那句“都不会推理”,真是又好气又好笑,但旋即心中又生出疑惑来:熊黑一般都是紧跟林喜柔的,熊黑在,林喜柔必定也在,这个时候,他们怎么会在别墅呢?
很快,电梯停靠三楼,门扇才刚打开,炎拓就听到林伶带着哭腔的声音:“我就是不愿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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