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天。

    新视频剪辑好了,池娆盯着电脑屏幕上传按钮从1%变成100%。

    她忍不住吞口水,抓紧鼠标,心里很忐忑。

    “果宝果宝。”

    她拿起逗猫棒,铃铛叮当清脆。

    果宝很快从门外探脑袋,一路小跑过来。

    “慢点宝贝。”池娆看它肚子鼓鼓还上蹿下跳的,总是担心,不敢挥逗猫棒了。

    果宝艺高猫胆大,在地上翻身小跳,滚来滚去,抓逗猫棒玩得不亦乐乎。

    过了好一会儿,果宝懒洋洋趴下了,池娆轻轻吐了口气,有点不情不愿地敲了下键盘,电脑亮屏。

    这次这个视频,是她第一次露脸,背景音里还有祝淮书跟她聊天的声音,她剪着剪着发现太难搞了,于是干脆没有消音,有几句直接留下了。

    这种‘不专业’的行为让她很忐忑。会不会被路人嘲讽?

    她对自己开场的素颜信心也不是很足。越想越没底气,差点把视频删掉。

    但是现在,视频已经上传了。

    鼠标挪到浏览器的标志上,停留半分钟,才下定决心似的,咔嚓按下左键。

    点赞评论果然都不少。

    池娆心脏咚咚跳,跟查高考成绩似的。

    “果宝过来。”她招招手。

    果宝侧躺在原地,懒洋洋不动弹。她起身把它抱起来,一起回到位置上。

    她用手背蹭了下鼻尖,抿紧嘴唇,点开评论区。

    “宝,你先帮姨姨看看,没人笑话姨姨素颜丑吧?”她拧开脸不敢看。

    果宝懵懂,在她怀里坐下,直勾勾看着电脑,表情呆萌。

    小东西不帮忙,池娆只好自己面对现实。随便往下翻了几页,有条超长评论被她一眼看见。

    【姐姐!!我刚才呼吸停住了,救护车一路抢救送到医院,急诊医生马上进行了检查,但是呼吸道气管肺部都很畅通,没有水和异物呛入的痕迹,医生问怎么回事,我挣扎着告诉他我在姐姐的美貌里溺水了!*】

    池娆本来看到呼吸停了,心脏都快停跳了,看了两遍才发现是自己用过的彩虹屁套路。

    池娆:

    “吓我一跳呢。”

    她笑着拍了下果宝,后者屁股莫名其妙挨了巴掌,不满地喵了一声。

    池娆终于有勇气去面对前排的评论。

    滚轮上拉,她发现评论区有两种声音,眼里逐渐浮现疑惑。

    【邻家甜妹和夜店拽姐!!!】

    【我靠这么好看一张脸,之前为什么藏着掖着妹妹好狠的心/大哭/大哭】

    【手法已经不重要了,姐姐的脸就是斩女神器】

    【化妆品90%我都有,可是手笨得像假肢】

    【求个假睫毛的链接!!】

    这些是跟视频内容直接有关的,也是能满足她小小小虚荣心的。

    但还有一些【好像听到男人的声音,是上次口红试色的男模吗?/流口水/流口水/流口水】

    【姐姐这么好看,npy肯定也很好看吧。都是自家姐妹…】

    【有人听到中间的男声吗?好好听啊我的天】

    【强烈请求男朋友一起出镜!!!】

    这么多想看祝教授的,评论位置还很靠前,池娆一时间有点无措。

    她是偷懒才没把他的原声剪掉,现在看来他的人气还挺高。

    “果宝。你说,我还要不要把他的口红试色放出去?”

    果宝躺在池娆腿上,大眼睛懒懒半睐。女主人抓起它软乎乎的两只前爪,皱着眉,有点苦恼。

    “会不会对他影响不好?”

    女主人忽然坏笑。

    “但是我觉得对我挺好的,嘿嘿,应该会涨粉。有热度不蹭是傻瓜。”

    女主人笑着笑着又犯愁:

    “但是你说口红试色什么的,他会不会很没面子啊。以后出去谈生意,对面一看这精英气质,这强大气场,正佩服得五体投地,准备签合同呢,有人翻出一张他涂口红的大头照嘶。”

    池娆摇头。

    “他要是挣不到钱,谁来养你和你的崽?我肯定养不起。”

    她这几天挣的钱全砸果宝身上了,以后它生了崽,她就负担不起了。

    果宝无忧无虑地舔爪子,完全不理会铲屎官的烦恼。池娆一手给它顺毛,一手刷手机。

    躺久了,果宝昏昏欲睡。

    “%T$!"

    池娆一声惊呼。

    果宝被吓得立马跳地上,见鬼了似的回头看她一眼,摇着尾巴走远了。

    池娆反复确认私信消息,这个人的主页,来回看了好几遍。

    激动的心颤抖的手,她完全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把电话拨出去的。

    “喂?”

    “哎?喂?”

    她打的电话,反而比接电话的还迷糊。

    “是我。”祝淮书无奈地笑了下,“有事么。”

    池娆看了眼屏幕,来不及想自己为什么第一个把电话拨出去了。

    “祝教授!我要发达了!”

    “恭喜。怎么发达了?”

    “Sisley官方找我合作推广哎,这么大个牌子,肯定给不少钱吧!我觉得我能养得起果宝和它的崽了!"

    祝淮书那边寇寇窒窒,似乎换了个环境,“嗯?我没听清。”

    “我说我接到一大牌的推广你不在实验室吗?”

    “真厉害啊。池娆娆。”祝淮书低笑,“回老宅这边了。晚上还回去吃饭,别不等我。”

    “我是那种人嘛。”她小声嘟囔,“知道啦知道啦。”

    “小北也在这里,可能一起过去,叫阿姨加几道他喜欢的菜。”

    “小北也来?好呀好呀。”

    手机那头笑了两声。

    她没想到接下来说什么,一时陷入沉默。

    “那个,我先挂了。梁丝还不知道这事”

    “我是第一个?”

    “什么?”她脸颊一热,装没听懂。

    “我很荣幸。”

    挂断以后,池娆只记得这句话。

    他很荣幸。

    语气欣然温和,似乎能想象出他的表情,眼神柔绻,唇角微勾。

    池娆忍不住唇角上扬,缓了好一会儿,给梁丝打电话,报告自己的战绩。

    祝淮书桌边的架子上,有个眼熟的东西,好像是她之前买的,一个什么按摩仪。

    她是好久以后才听说这玩意是智商税的,气得每次去消费都得啐一口那家店。

    不过这东西之前一直收在柜子里,应该是最近一段时间才被拿出来的,好像还用过了。

    她把按摩仪拿出来,找到按钮,带自己头上,继续跟梁丝打电话。

    “我跟你说,虽然平时经常用希思黎。但是我毕竟还是个菜鸟博主,谁能想到就合作了呢嘿嘿,全靠天上掉馅饼了…”电话没打完,她觉得脑袋挺重,没有减压的感觉,只有负重前行的感觉。

    她嫌弃地把东西摘掉丢一边,生气地说:

    “你说说。就这玩意,不能减压,只能让人头大,当初推销的时候吹得天花乱坠的,这不是欺骗的消费者吗。”

    当时去商场买按摩仪的时候,梁丝也在,池娆能买下这个,有她一半功劳。

    “安啦安啦。又不贵,计较这个干嘛。”

    池娆:“不贵也不行。难不成我的钱都是大风刮来的吗。”

    梁丝:?

    池娆:“明明是爸妈刮给我的。”

    梁丝:

    /

    祝家老宅。

    地处老城区市中心,二层的宅子,带了院子,青石板经历风吹日晒,微微发白。

    祝淮书接过电话,看了眼窗外草坪上乖乖坐着的小北,转身朝客厅走去。

    怀雯穿了身苹果绿衬绒旗袍,抱着胳膊坐沙发上。阳光从缀着绒球的墨绿窗帘洒进来,映得半边脸有点沉郁。

    “小娆的电话?”

    见祝淮书回来了,她挤出一抹暗淡笑容。

    “嗯。”祝淮书在折角沙发另一侧坐下。

    “听说你们最近吵架了?你年纪比她大,不涉及底线的事儿,你就让着她点。婚姻嘛,都是这么过来的。”

    “妈。什么是底线?孩子是底线?”祝淮书沉静地问。

    怀雯眼里闪过震惊,勉强一笑,“你知道了。"

    “孩子是你的底线,不是我跟娆娆的。”祝淮书说。

    “我这不也是为了你们好。年纪到了,证都领了,也不是家里没钱养不起。生个孩子不用你们带,我给你们带到上学也行。要不是身体不允许,谁不想看着自己小乖孙长大成材呢。”

    怀雯说着说着,比较触动,就觉得心口一阵酸,眼泪不自觉溢出来。

    小北刚才被二奶奶支出来,自己一个人在外面跟机器人玩跳棋,玩太久,腿都麻了。

    他起身拍拍屁股,抱起小平板,偷偷凑到窗台前,踮起脚尖朝屋里看。

    小叔背对窗户,看不到脸。二奶奶低着头,看上去不太开心。

    墙边座钟滴答滴答,身后枝头麻雀叽喳。

    “这件事,你不要掺和了。我会跟她商量好的。”祝淮书起身。

    怀雯见他要走,伸手挽留,“这就走了?留下来吃顿饭吧。”

    “不了。过段时间带她一起回来。”祝淮书摘下挂在衣架上的外套,对窗外的小北招手。

    怀雯神色哀怜,愣愣看着窗外。

    老式窗子,时间久了,边框生锈,外面满是绿色爬藤,什么也看不清。

    /

    @祝淮书把小北带回家,一起吃了饭。他处理工作。池娆跟小北陪果宝玩了一会儿,想起上回的生日礼物还没拆,把那些盒子全抱进书房了。

    两个人怕打扰他,把东西都挪到窗边,排排坐,说话声音也尽量压低,时不时痴痴地笑。像两只圆头圆脑的小猫。

    池娆中途几次出去上厕所,每次路过祝淮书,都欲言又止。

    这回出去倒水,又走得慢吞吞。她低头盯着水杯,余光瞧着专心工作的男人,心里纠结到底什么时候开口。

    叩叩。

    手背敲桌面的声音。

    祝淮书抬头,朝她挑眉,意思是等她开口。

    她舔了下下唇。

    “那个你今天回去见你妈妈了吗。”

    祝淮书垂眼,看见她攥衣摆的指尖,紧绷得跟上弦箭似的。

    他轻缓地笑了,“没事。都说开了。这件事本来不该她来掺和。”

    “但是她说的也不是没有道理”

    “她这人教了一辈子的书,别看外表柔弱,脾气很好,有些时候只认死理,比谁都倔。她是不是说什么伤着你了?学历的事?”

    他后来想过,当时池娆的崩溃,应该有很多压力。上次她坦白自己的不自信,总不能是无缘无故生出来的心结。

    池娆抿紧嘴唇。

    其实自卑这事吧,不能全算到怀雯头上,她顶多算个导火索。

    看她不想说,祝淮书也不多问,只是提醒:“窗边不冷么?”

    “啊?”池娆走神,没听清。

    他又重复了一遍。

    祝淮书说:“带小北坐过来吧,这边有地毯。”

    “嗯。”池娆点头。

    礼物全被转移到屋里。

    拆开的没拆开的分成两堆,大多是包包、香水或首饰之类的东西。

    小北认不全是什么牌子,很喜欢看包装盒,中途拎出一条银手链,想起什么,对池娆说:

    “小婶婶,还记得小星星的红绳手链吗?”

    池娆想了下,应该是之前在沈家吃饭,榻榻米边捡到的那串。

    “记得呀,怎么了?”

    小北叹了口气,“又丢了。这次丢在外面,好像找不到了。"

    “啊。怎么会这样。”池娆可惜道。

    “其实还好啦。小星星说她还有好多别的。”

    “那些跟她那一个不一样啦。”

    小北好奇,“有什么不一样?我也有一个。”他伸出手,给池娆展示自己手腕上的红绳。

    “嗯”池娆想了想,“好多人都会给小孩做个首饰吧。有些人,就只编个绳,挂个小首饰。还有一些人,可能给挂个金锭,或者直接打个金手镯。算是父母对小孩子爱的仪式吧。不过也不是所有家庭都有这种传统啦。”

    小北听完,好像明白什么。

    “你的爸爸妈妈不爱你吗?”他小心翼翼。@“没有啦。不然我哪来的这么多礼物。不爱我干嘛给我花钱。”

    跟朋友社交是需要成本的,哪有只进不出的。今天收到的礼物,都是以前送过的,或者以后要送的。她没本事挣钱,这些年不都是家里养着。

    池娆觉得自己不该有什么不满足的。

    就是有时候会鬼迷心窍。总觉得再华丽的裙子,再昂贵的首饰,都比不上父母专门找匠人打的、

    找僧人开过光的编织手链。

    “你的爸爸妈妈可能不会注意这些。”小北开解她。

    池娆一笑而过。

    不知道是什么吸引力法则,刚说到家里人,手机就来电话了。

    池娆抓手机起身,表示自己要出去接。

    祝淮书不知道什么时候把电脑阖上了,在看书,对她点了点头。

    池娆走到客厅落地窗边,用额头抵着玻璃,“喂。妈。”

    高楼大厦灯火通明,车流犹如星河涌动。

    赵黎诗有点激动,语气又急又快。

    “娆娆啊。你跟淮书到底是怎么回事?是不是你又小孩子脾气,贪玩,啊,惹人家不高兴了?”

    “不是,妈,我”

    “离婚的事,你到现在也没找到正经理由,妈妈是不会同意的。妈妈这段时间忙,一直没时间顾及你,娆娆,你乖乖的,别跟家里添麻烦了行不行,啊。”赵黎诗好声好气哄着。

    池娆低头瞧着楼下的街道,嘴巴像粘了强力胶,说不出话。

    “好了。妈妈知道你最听话了。这回打电话,也不只是跟你说这一件事。听说你在淮书实验室的实习结束了?这才多久啊。而且你没另去找别的实习,也不去学校,这一天天闲在家,这不就容易生是非嘛。”

    池娆用指腹在玻璃窗上画圈圈,“我就在家拍拍视频,能生什么是你是不是看到我视频了?”

    赵黎诗那边好像有秘书在说话,她捂了会儿话筒,才继续说:

    “我还有会,娆娆,就长话短说了。咱们家有钱,还用不着你去抛头露面,当什么网红,这个事,我跟你爸都不同意。”

    “不是,妈,我只是拍个美妆视频而已,而且我也挣了钱的。网红博主怎么啦,不偷不抢,光明正大,难道还比别的职业下贱吗?”

    “你自己听听这像什么话。”赵黎诗说,她回头跟人交代了句什么,回到话筒边后语速飞快:“咱们家还养得起你,别弄这些了,啊,听话。”

    没等池娆说话,电话就被挂断了。

    她怔怔看着屏幕自动跳转通讯记录界面,眼里闪过黯然。

    小北上厕所,从客厅路过,先跑回书房,跟小叔打小报告:

    “小婶婶好像跟她妈妈吵架了。她妈妈不让她拍视频。”

    祝淮书了然,看了眼门口的方向,“等会儿先别跟她提这件事。”

    小北点头。

    池娆整理了一下心情,若无其事地走回书房。

    祝淮书还在看书,小北在坐在地毯上玩手表的包装盒。

    她清了清嗓子,弯腰坐下,“拆到什么有意思的了吗?”

    小北闻声抬头,看见她就是一愣,“小婶婶。”

    池娆:“怎么啦?”

    “你的脸”

    “很漂亮?我知道。天生丽质啦”她害羞摆手。

    小北顿了一下,认真地说:

    “你好像,出去磕了个头。”

    祝淮书没忍住笑出声。

    池娆愣了一下,用手机照脸。额头上一个红色圈圈,好像是刚才贴窗户,压出来的。

    她霎时脸红,“臭小北!”

    /

    晚上祝淮书提议出去走走。

    “小叔居然也会出去散步吗?”小北非常惊奇,“之前不是觉得这种事浪费时间嘛。”

    “咳。”祝淮书似乎没听见这句话,只是干咳一声,并不搭茬。

    池娆瞄他几眼,帮忙解释:“这不是,人总得回归生活嘛。”

    “噢。”小北托腮,似乎懂了。

    从下楼开始,小北自觉站在池娆跟祝淮书中间。

    池娆看手机,“今天涨粉七百不对,七千。"

    小北惊奇:“这么多?”

    “上午发了个视频,好像流量很不错,一直在被推荐。那还有品牌找我合作推广呢。”

    池娆心情不错,跟小北谈天说地,路过公园,还进去荡了会儿秋千。

    晚上小北得回家,司机已经在路上了,于是三个人朝路边走。

    祝淮书跟池娆要她的银行卡号。

    “干嘛?”

    “果宝的奶粉钱。”

    池娆想了想,她都付出时间照顾了,确实应该他付金钱。

    她把卡号发给他,很快收到到账短信。

    一二三四五六七这个数,怎么说呢。路边正好有辆兰博基尼大牛,她可以随便砸,不愁赔不起。

    她又数了一遍。

    “果宝就是头大象,也吃不了这么多钱吧?”

    祝淮书说:“剩下的钱是投给你的。”

    “给我?干嘛?虽然你有钱,但我很有底线的。”池娆双手护住自己,一副贞烈模样。

    祝淮书无奈,抬手敲她脑壳。她哎呦哎呦喊疼。

    小北站在两个大人中间,感觉自己有点多余,悄悄停下脚步,绕到池娆另一边。

    祝淮书自然地靠到池娆身边。

    “不是在拍视频么。就当是我入股了。记得分红。”

    “很有投资眼光嘛祝教授。”

    池娆喜滋滋。

    虽然家里人不看好她,但她这不是还有拥趸嘛。

    小北中途被接走。祝淮书送池娆回梁丝那里,路过便利店,她进去买卫生巾。

    便利店货架不是很高,抬头就能看到另一侧。

    池娆打眼一瞧,看到张熟悉的面孔,立即没了逛下去的兴致。

    她草草拿了两包卫生巾,去结账。

    “哟,这不是教授夫人嘛。”

    李音嗓子尖锐,牵着自己的小男友,趾高气昂的走过来了。

    池娆懒得跟她扯皮,朝收银台走去。

    李音好不容易抓住机会,怎么会让她轻易离开,带着自己的男友闪身堵路。

    “听说跟祝教授破裂了?现在都沦落到住临江公寓了,好像还不是自己的房子吧。用不用去我那?

    我男朋友家里还有一套空着呢。”

    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