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玮一直在偷偷观察池娆,吃饭的时候坐她斜对面,后来她被小星星带走,她借口出去好几趟。祝淮书都看到了。

    快离开的时候,沈玮借口果然把他拉到书房,问他怎么想的。

    “反正我今天还挺意外的。你们跟我解释娆娆她是怎么回事的时候。”

    沈玮家书房里有一面书柜,黑漆实木的,玻璃窗擦得很干净,铜把手上满是时间的痕迹。

    沈玮正好站在书柜边上,半倚着柜子。她跟怀雯是好友,但气质完全不一样,齐耳短发,很干练。

    祝淮书站在书桌旁边,单手抄兜,把弄上面的一块芙蓉石印章。

    沈玮说:“真的跟我想象中完全不一样。第一回见面的时候,她娇娇小小的,跟生人说话还会害羞。但是听她姐姐那么说,我以为她就是那种有钱一点的人家,养出来的,不显山露水,但是特别上进的那种孩子。”

    她顿了两秒,祝淮书没说话,她继续说:

    “说起来。跟怀雯想象中大概更不一样了吧。其实你跟娆娆之间,差了十岁。不管怎么说,在阅历啊,人生态度这方面,应该都有很大差距。你真的有精力,能处理这些吗?”

    沈玮说这段话之前,祝淮书一直捏着印章,她开口说完之后,他把印章放下了。

    “现在不是挺好么。她喜欢平稳,不想用力地生活。我有能力让生活平稳。哪怕路不太一样,也能走在一起。”他回头说。

    祝淮书当初点了头,就是决定要结婚的。就算没有遇到池娆,他也会跟跟别的女人结婚。他依旧会履行自己作为丈夫的责任,未来尽力做一个好爸爸。

    可他同时也很清楚,没有感情基础的联姻会是什么样。相敬如宾,举案齐眉,彼此尊重,就足够了,并不奢望彼此之间能有多么浓烈的感情。

    池娆是个变数,打破了他计划的变数。她让他对这场婚姻有了多余的感情期待。

    沈玮在一边静静听着,半天没说话。他这这话说得很明白了。就是爱了。

    其实她也不是什么非要棒打鸳鸯的人。她一直觉得池娆是挺好的一个小姑娘,就算刚才更新了印象,也不觉得讨厌。

    虽然整天说慧慧惹人生气,但到底是自己孩子,池娆跟慧慧有点像,她自然喜欢。

    只是她身为长辈,总是忍不住为小辈操心。尤其淮书是她看着长大的,更忍不住叮嘱几句。

    “都说不缺爱的小孩情感健全些。你跟十七岁的时候,你慧姐已经往家领过三个男朋友了。我当时还跟怀雯开玩笑,说让她翻翻你的日记,可能该领个姑娘回家了。当然,你不写日记,也没什么姑娘。不过谁也没想到你在这个年纪才结婚。你在科研这块确实花了太多时间。”

    “当初你同意相亲。虽然没人点明,但是我们几个都相信你是被催烦了,想找个人成家。成就成呗,你们过得好就行。这两次见面,感觉你们过得确实还不错”

    沈玮觉得自己把人叫来了,总得说点什么,絮絮叨叨半天,像是要把自己说服了。

    祝淮书随手从一侧架台上取了个文件袋,把印章放进去。

    “哎?你拿了个什么?”沈玮歪头看书桌。

    “你带我来取文件的。总得带点东西回去。”

    “别的都行,就那个新章不行。老徐宝贝得不行。”

    祝淮书挑了下眉,没说话。

    “行了,行了,没拿那个就行。浪费这半天时间,也不知道我在说个什么。”沈玮起身,想要出门,走过祝淮书身边,总忍不住瞧他的脸,眼里一些半遮半掩的笑意。

    祝淮书问怎么了。

    沈玮想了想,解释说:“你看。你刚才自己都说了,自己跟人家不同路。但你不还是把人家弄进实验室了嘛。”

    祝淮书也笑了,“正好一起上下班,省个司机。”

    沈玮假装看不见他的私心,催促道:“快去吧。人还在门口等着呢。”

    /

    “池小姐,这是您的快递。”

    上楼的时候,楼下物业把池娆叫住。她前段按时间闲在家,买了不少东西。这几天消停不少,这次只有两根口红和一个不知道是什么东西的盒子。

    池娆手拎了个袋子了,祝淮书替她接过快递盒子,低头多看了一眼。

    池娆敲敲盒子,说:“祝教授,今天试这个吧?”

    他立马挪开视线。

    电梯里没人。上升的时候,祝淮书主动提起在沈玮家里的事。

    “玮姨她一直在大学教书,这几年很少带本科生了。有些话说得不合适。你不用听。”

    池娆不知道他这算是在解释什么。懵懂着点了头。

    “我今天跟小北闹,被玮姨看见了。”

    她盯着电梯显示屏,红色的数字不断攀升。

    “嗯。她一直以为你是,那种文静的小姑娘。”他中间顿了顿,似乎是在想什么词合适。

    “我大部分时候还挺文静的吧。而且是跟小北闹,又不是跟刚认识的小星星”她小声替自己辩解。©平时跟小北打闹惯了,昨晚才会得意忘形。

    “没事。”他揉揉她的脑袋。

    没事?

    她跟小北玩闹没事?

    还是她有点不文静没事?

    头顶还有热意,她对着电梯墙理了理被他揉乱的头发。

    “玮姨期待我会是池姝那样的吧。”她说。

    “哪样的?”祝淮书问。

    “成绩特好。有上进心。长得漂亮。性格文静。”

    “那你比她差在哪了?”

    “才没有。”她立马反驳。

    “这不就结了。”

    “我”她欲言又止,不太坚定。

    “嗯?”

    祝淮书垂眸,看着她的眼睛,试图从这双琥珀色闪烁的眸里找到一个答案。

    “到了。”她先一步出了电梯。

    他摇头,跟在她身后。

    倒家之后,衣服都没换,祝淮书被池娆按住拍试色。

    “我先换身衣服。”

    “不用。这身多好看啊。身材好的男人穿衬衫最帅了。”池娆让他坐沙发上,自己去书桌后准备东西。

    “全身出镜?”答应过的事,祝淮书不会食言,但是让他涂口红,全身出镜,确实难为人了。

    “不用。为了保护你的声誉,我觉得还是只出半张脸意思意思得了。"

    这张脸万一要是因为张口红试色图火了,他以后还怎么出去谈生意。参加什么学术会议,估计都会被议论。

    她还没不计后果到那种地步。

    她收拾收拾,把补光灯和手机支架拿出来。祝淮书走到她桌边,微微俯身,才注意到她桌子底下那么多琐碎的小东西。什么小毯子,画框,银质的短棍,干花,每一样都让他意想不到。

    “你弄这个有一段时间了?”

    “嗯。不然我在家要闲死了。"

    “账号给我看看?”

    池娆正在摆弄手机支架,顿了一下。

    脑海中飞速过滤,账号里有没有什么不能见人的东西。

    没有。确认完毕。

    “你把手机给我。”

    她给他手机下了个小某书,顺便指挥他把快递拆掉。下好软件之后,她给他注册了个账号,收到自己的号,看了一下,收藏夹被锁好了,主页也没什么不健康的东西,这才放心,把手机给他。

    “这什么?”祝淮书略蹙眉,盯着刚拆开的快递。

    他拎出两条皮质的项圈一样的东西,上面还缀着银质装饰链。池娆一把夺过,“嗯一种首饰。”

    梁丝买的东西,她没想到这么快就到了。腿环这东西看外形有点容易让人乱想,她估计祝淮书这种老年人不能理解。

    “项链?”

    “算是吧来,我们该涂口红了。”她胡乱把东西塞到抽屉里,抄起桌子上的口红和唇釉,朝他走过去。

    “想先试哪根?”

    “我说过,只试一支。哪支淡点?”

    “别这么小气嘛”池娆噘嘴,轻车熟路坐他腿上,“这支是阿玛尼的311,唇釉,奶橘色。这个是香奶奶的211,唇膏,红茶棕。还是唇釉吧。”

    奶橘色比红茶棕淡得多,她想看看老男人涂个粉嫩红唇什么感觉。

    她拧开唇釉,手指捏住他的下巴。

    祝淮书垂眸,“洗过手了没?”

    “本来也不脏嘛。”她把唇刷放在他嘴边,比比划划。

    “手上细菌最多。不要随便摸脸。先去洗手。”

    “嘁。”她松开手,侧身从架子上拿了根干净的单只唇刷,“不碰你了行不行。穷讲究。”

    祝淮书伸手在她臀边拍了一下,不轻不重。她皱眉,不满地扭了扭。

    “你把嘴巴张开一点。”

    他照做。她拿着唇刷对准他唇形最内侧,唇刷在细微发抖,轻轻刮过,留下一块橘红的膏体。

    他唇形偏薄。她好像一直听说,这种人薄情,但她不觉得他薄情。

    他嘴唇本身颜色不算深,浅淡的颜色慢慢被涂抹开,她说你抿一下,他照做,但她皱了下眉,说你学我。

    她今天上班,特意涂的裸色唇釉已经掉得差不多了,唇纹像玫瑰瓣上的若隐若现的脉络,一抿唇,全被含下去了。他学她,喉结滚了下。

    池娆专门开了补光灯,日光模式,回头调整到冷光灯,又试了试暖光。啪嗒啪嗒的开关声音,在安静的房间格外突兀。

    “池娆,你喜欢现在的生活么?”他蓦地开口。

    她稍微后仰身子,拉远距离,仔细看看他的嘴巴。

    “其实不考虑别的的话,现在的状态也挺好的。”她说。

    “什么叫不考虑别的。”

    “该我问你了。”她觉得差不多了,拿出手机准备拍照。

    镜头里的人放松从容,眼睛盯着镜头靠上的位置,只有嘴巴上微粉的颜色比较突兀。

    “你觉得现在的我是不是比以前的我,嗯,更好一点?相比你刚认识我的时候。”

    “是。”

    祝淮书几乎没有犹豫。

    她抿了下唇,按下快门键。

    闪光灯让他眼睛刺了一下。

    “什么叫不考虑别的,现在的状态挺好的?”

    这回答太暧|昧,什么都说了,又什么都没说。

    池娆站在一边选照片,他搂住腰揽她坐下,看了眼照片。

    “这东西怎么擦掉?”

    “涂着吧,涂着挺好的。”她笑眼眯眯。

    “不舒服。”

    她没说话,他倾身附在她身边,一起看笔记编辑界面。

    “今天不开心了?”

    “没有。就是有点累。”

    “刚开始工作,都这样。”

    池娆说:“我今天除了端茶倒水,什么忙都没有帮。”

    祝淮书:“已经很好了。"

    “你对我怎么一点期待都没有。”她笑着嗔他一眼。

    他揉揉她的脑袋,“不用有压力。”

    她点头。

    从他给她安排的那几个活就能看出来,他真的没指望她能做多少工作了。她有时候觉得这人管得好宽,有时候也会陷落温柔乡。

    明明是同一个人,让她产生好多种复杂的情绪。

    他不知道俯身要取什么,她整个人在他怀里,被他压弯了腰,手机屏幕都看不到了,“干嘛呀”

    祝淮书抽纸擦了下唇上的东西,发现很好弄掉,不过第二下纸巾递到嘴边,停住了。

    “你怎么不试试这个颜色?”

    “嗯?”

    池娆刚起身,还没来得及弄清状况。祝淮书捏住她的后颈,让她被迫抬头。

    他低头覆下来。用唇咬住她的唇,厮摩着把釉色镀过去。捏在后颈的手不自觉加重力气。

    池娆心跳加速,闭上眼任他如何如何。只是忽然觉得腰侧微凉,胸口一松。

    等会儿。”她惊醒,推开他,虚张声势地假嗔。

    她不知道,水色潋滟的眸瞪人没什么威慑力。祝淮书笑了下,视线掠过她的唇,慢条斯理用纸巾擦掉了剩下的唇釉。

    手机屏幕早就灭了。她透过反光看到,原本清晰的唇线被弄得晕出一圈红色。

    “咳。我先把这篇笔记弄好,发出去。”

    之后的十分钟里,他没有说话。直到她发送成功,准备放下手机。

    “好了?”

    她稍一点头,被他拽进怀里。

    /

    次日。

    由于前一天晚上运动时间比较早,休息也比平时早些。池娆罕见地没有赖床。

    不过她的早起还是跟祝淮书的有点区别。她的只是八点半上班不迟到。所以依旧是段琪接祝淮书上班,老王送池娆上班。

    到了办公室,因为前两次已经认识了不少人,很多人跟她打招呼。还没走回工位,她手里已经多了一杯咖啡,三颗水果糖,一袋小零食。

    “娆娆。”沈玮看见她,亲切地打招呼。

    “沈教授早。”她笑着点头,转身进了自己的隔间。

    正好碰见几个女孩围在一起说悄悄话,卢小芄也在里面。池娆绕过去,拍了下她的肩膀。

    “干嘛呢?”

    卢小芄差点跳起来,捂着心囗说:“吓死我了。”

    “说什么呢,这么起劲。祝教授不在里面?”

    卢小芄:“不在。最危险的地方最安全嘛。据说咱们实验室要新来一个海归女教授,以前还是祝教授同学来着具体的我刚来,还没听到。哎,你们刚才要说什么来着?”

    卢小芄问对面的两个女生。两个女生看了眼池娆,很明显有点尴尬,对视一眼。

    “其实我也不知道什么八卦”其中一个说。

    “啊?你刚才不是说有料嘛?”卢小芄疑惑。

    池娆也觉得对面两个人怪怪的。

    另一个女生一拍脑袋,“哦对,我只是想让你看看这个。昨晚刷小某书刷到的。”

    说到小某书,池娆想起自己昨天发的笔记,还没来得及看效果。

    那个女生拿出手机,卢小芄把脑袋凑过去。

    “看这个看这个。这博主之前一直发那种精致的好物分享,我刷到过,但是一直没关注,直到昨晚刷到她最精致的好物男人。”

    @池娆刚点开手机,笔记点赞、新增关注、评论全是999+。开通账号以来,第一次看到这种盛况。

    她揉了揉眼睛,愣两秒,慢悠悠咧开嘴。

    她好像要火了欺。

    点进笔记,果然点赞破万了,收藏也有好几千。

    看来真的没人能拒绝祝教授。

    卢小芄捧脸:“我去,这男的好帅啊,这下巴。怎么会有人只露下半张脸就这么帅。”

    照片的背景似乎是沙发,男人斜散坐着,稍微前倾身子。他下颌线冷硬,骨相舒朗。深色衬衣挺括熨帖,一丝不苟,天然带了点禁欲气质。只有微抿的薄唇上,一抹粉橘色格外突兀。

    “这个唇釉涂得也很性感啊。完全像是女朋友涂上之后,吻给他的。天,我可以脑补一部小说了。"

    “这太平洋宽肩,这衬衫做工,啧啧啧,只打个口红试色tag太委屈了。"

    三个女孩感叹完,卢小芄见池娆还愣着,往她手机里瞥了一眼,“哎,娆娆,你也看到这个了。不输”

    她看了眼门口,压下声音说:“不输祝教授吧。”

    “啊?”池娆刚才没注意听她们说什么,下意识把手机按灭。

    “哎呀,都是姐妹,不会告诉祝教授的啦。好东西姐妹共赏嘛。”卢小芄笑得暧|昧。

    池娆更摸不着头脑了。

    “不过我怎么觉得,这人很像祝教授呢?”有个女生说。

    池娆心里一紧,凑过去看了眼,果然是那个熟悉的笔记。

    这不是她刚发的嘛??这么快就被同事看到了??这就是大数据时代??

    池娆心脏快停跳了。

    最可怕的就是她昨晚完全没料到这一点,当时照片甚至截到腰下了。

    难道祝教授第一次拍东西,就要掉马?他以后还怎么在办公室混?

    “不能吧。祝教授怎么可能涂唇釉嘛。打死我都不信。”另一个女生立马否定。

    池娆稍稍松了口气。

    卢小芄若有所思:“哎。不过,你们看这个衬衫,我记得昨天祝教授穿的就是这种墨蓝色。”

    池娆心立马吊到嗓子眼。

    “而且这人拍照习惯一手在前,向右侧前倾,祝教授好像也这样来着。”

    三个人六只眼睛,齐刷刷看向池娆。

    池娆下意识后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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