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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总统府提供的文件,说是德国大使亲自送回来的,有公章封印。当庭拆开,众目睽睽。
不成想,却是大总统本人出卖华东四省铁路权的文件。
“你看错了!”闻骅不顾法庭,当场咆哮起来。
法官出声,请他安静,维护法庭的公正与严肃。
“还有两名德语翻译官,都请上前,一起鉴别文件真伪。”法官说。
三名翻译官都去看了。
的确是华东四省的铁路权转让文件,权限是一百年;签名与私章,都是闻骅。
闻骅脸色何止难看,他忍不住颤抖:“这不可能!”
盛长裕的人开了腔:“你方提供的文件,当庭法官拆封的,你说不可能?大总统府是否叛国,是另一个案子,盛督军不曾叛国。”
程柏升把一个文件递给他。
“盛长裕也有文件提交,也是德文文件。”
法官叫人呈上。
“当初有个德国使团路过西滨,与我方将领发生了冲突。因这份文件丢失,他们谋杀了一位师长。好在天道有眼,这份文件并未失落。”
法官又交给翻译官。
三名翻译官都过目了,才念出来。
记者与在场众人,听着文件内容,一个个都震惊得无法言喻。
“……分割一省,以换取盛长裕性命。”
这份文件还是闻骅与德国人签订的,是说钦州租界落定后,只需要德国人污蔑盛长裕叛国,将盛长裕拿下,收回他的华东四省,就可以拿出一省酬谢德国人。
有头有尾,有始有终!
别说记者、陪审代表、观看席贵宾、白立晟,就连闻骅自己,都惊呆了。
“这是伪造!”闻骅大怒,“是污蔑!这份文件没有来历,是盛长裕自己弄来的。”
一直沉默的盛长裕,这个时候开了口:“你觉得文件无效,那就算了。你自己拿出来的文件呢?你可认?”
闻骅无话可答。
案子就此结束。
内阁会罢免闻骅,军事法庭会审判闻骅的叛国罪,以及相关同谋都要接受审判。
盛长裕无罪。
宣判后,记者们拍了无数照片。
盛长裕从法庭出来,顾不上吃饭,叫程柏升立马开车回去,他要去找宁祯。
宁祯却不在六国饭店。
“她有事外出了,晚些时候回来。”女佣告诉盛长裕。
“她去了哪里?”
“没说。但她说晚上八点之前,一定会回来。”女佣又道。
盛长裕心急如焚。
程柏升对盛长裕道:“你先去吃饭,休息片刻。宁祯会回来的。你放心。”
又道,“你的两万军队还在城里,宁祯飞不了。她可以保护自己,你且相信她。”
盛长裕点点头。
“我先去见见程阳。”程柏升说。
盛长裕:“我也要见见他。”
程阳一直在房间里。盛长裕派人看守他,他没动,一整天没吃没喝,坐得端端正正。
盛长裕和程柏升进来,他弹跳似的快速站起身:“督军。”
盛长裕看着他,心情复杂。
程柏升:“坐下吧。”
又对外面吩咐,“准备饭菜,我们都饿了。”
很快,房间里摆了一桌。
三个人坐下,程柏升主动问起了程阳。
“……宁州同找到我。他跟我说,他有个朋友是德语翻译官,有一份文件是他审核的,签署了督军转让华东四省铁路权。”程阳说。
程柏升心中发沉:“怪不得他那时候几次问。”
“他一直打听,最终他确定了,就开始布局。他问我,敢不敢做一回叛徒,替督军解决这件事。”程阳声音轻微。
盛长裕捏紧筷子:“用不着你们做无用功!”
他的军队,一样可以踏平法庭。
“政客想要摧毁的,不是您的军队,而是您的声望。当今天下,早已无强力政府维持统一。如果军阀背上了‘叛国罪’,一定会被蜂拥而来的人蚕食。
攻打需要借口,这就是借口。我同宁州同说,必须把这件事告诉督军,但宁州同说,不如将计就计,因为那时候他发现,他的驻地有将领叛变,是针对他的,想要害死他,来挑拨华东四省的关系。”程阳道。
盛长裕脸色难看极了。
程柏升:“我那时候就想,要是宁州同谨慎点,不被算计,宁祯就不会离婚。原来……”
原来他是甘愿赴死。
“他跟我说,别人想要害死他,来撼动华东四省的人心。军中有威望的,不是他就是江郴,只有他们俩的死亡有这个价值。
他如果躲过了,江郴未必躲得了。而且,江郴死了毫无意义,他不知道伪造文件一事。
宁州同说,他愿意为国捐躯,问我可愿意牺牲,替督军留下一份文件,将来洗刷督军的名声,解决督军下一个难题。
我说我愿意,他便叫我先回家,同家里人告别。我跟父母说,可能打算结婚,也许你们就以为我中了美人计。”
所以,宁州同选了西滨。
在西滨,程阳可以逃脱;在西滨,可以把德国使团引过来,灭掉他们,让伪造的文件有了说服力。
程阳提供的这份文件,什么分裂华东四省后,用一省酬谢德国人,都是假的。
“闻家太子爷在苏城两年多,偷到了督军的私印模板,以及拿到了督军的签字。”程阳又说,“不过,宁州同也派人偷到了闻骅的私印模板。”
盛长裕站起身。
他吃不下饭,心中五味杂陈。
他沉默良久,看向程阳:“我此生不设防的人,除了柏升就是你。传言你叛变的时候,你可想过我的心情?”
程阳泪如雨下。
“宁州同是我岳父,你就没想过告诉我一声?老子在你们眼里,就这么无用?”
程阳:“督军,您不在乎罪名,您知道了肯定是硬碰硬。可宁州同他是年长的人,他见过很多世面,他知道罪名盖在身上有多可怕。”
盛长裕转过身,不看程阳。
“督军,属下任凭您处置。”
盛长裕良久,才轻轻叹了口气:“程阳,我没看错你。这三年,你受苦了。”
“督军,属下永远忠诚家国、忠诚您!”
程柏升听着,眼睛也有点涩。
盛长裕一辈子偏执、爱钻牛角尖,程柏升却感受到,他在这个瞬间豁达了。
这世上不止他受苦。
他的岳父为了他,甘愿牺牲;他的副官长程阳为了他,放弃大好前途,做了三年多的野人。
而他的夫人宁祯,为了父亲的遗志,在外三年,成功换掉了当年送往德国的那份政府文件。
此事如今谈起来,好像微不足道,可谁都知道难于登天。
宁祯花了多少心血,才达成这样的目的。
文件出发回国,她知道审判要开始,她也就回来了。
三年,她一直漂泊。
盛长裕不再拘泥于目光向内,只看到自己的委屈。
在这一刻,他才真正不像他母亲,他眼睛看见外面了。
他应该知道,有人爱他,或敬爱、或情爱,胜过生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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