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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年初一的晚上,本该是阖家团圆、喜乐无忧的好日子,纵|情吃喝玩乐、万事不挂心才是,但却人心不平,暗流汹涌,就连容华公主,也憋着一肚子的气。她心中恼怒母后,就凭一只长生锁和那呆老头的几句疯话,就认了温氏做了女儿,还要她叫她姐姐,心里头,简直快要气疯了,为向母后表示她的不满,今天一直闷在自己的飞鸾殿里,等着母后来看她、哄她。
可是容华公主等来等去,等了快一天,太后都没有来,她派侍女出去打探,侍女回来报说,太后娘娘在陪楚国夫人游玩买卖街,容华公主听了更是生气,心头火噌噌直往上窜,发|泄般把案桌上物事,全都拂扫在地。
伺|候的宫女们,吓得垂首跪地,不敢言语,容华公主望着一地狼藉,心中正怒气翻涌时,忽然间又鼻子一酸,满腹的怒火,瞬间都变成了苦涩,说不出来,又咽不下去,只是眼前越来越模糊,最后伏着案桌,忍不住哭了起来。
等到了天黑,自买卖街回到慈宁宫、等着嘉仪来同她一起用晚膳的太后娘娘,等来等去等不到女儿,担心她是不是身体不舒服,所以没来,终于如容华公主所愿,来到了飞鸾殿。
飞鸾殿中,容华公主的两只眼睛,都已哭成了肿桃儿,太后见了大惊,忙上前搂着爱女及问:“大过年的怎么哭了?谁欺负你了?
乃谁欺负她?
还不是那个温氏!既抢走了她的明郎表哥,又要来抢走她的母后!!
容华心中这般怒吼,却也不敢对母后直言,只低着头,抽抽噎噎。
太后看得心疼不已,忙命宫女捧了热水来,亲自拧挤毛巾,一边为容华公主擦拭泪痕,一边柔声问道:“到底怎么了?谁把你惹哭了?”
她看女儿还是低着头不说话,抬指轻刮了下她的鼻尖,温柔笑道:“对母后,还有什么不能说的么?
JJ容华公主哑着嗓子道:“是母后把我惹哭了”
太后讶道:“这是什么话,母后只盼着你天天都高高兴兴的,哪里舍得你掉一滴眼泪?!”
容华公主仰起俏脸,一双眼红通通的,“我怕母后有了有了楚国夫人,就不要我了”
太后哑然失笑,“母后怎么会不要你”,她将女儿搂在怀中安抚道,“你们都是母后的女儿,在母后心中是一样的”
可她只想做母后独一无二的女儿她无法忍受母后用同样慈爱的眼神看温氏,无法忍受母后同样这般温暖地搂抱着温氏,无法忍受母后从此待温氏与待她一样…不…甚至比待她更好依伏在太后怀中的容华公主,越想越是心焦,眸光渐转暗沉。
母后是她的,明郎表哥也是她的,她要一一夺回来,除夕夜失败了有什么要紧,她还是未嫁之身,还有的是机会太后正爱怜地轻|抚着女儿鬓发,宽慰她不要多想,母亲爱子女的心,都是一样的,就听嘉仪在她怀中轻轻道:“我知道,是我一时糊涂了,母后说得对,多一个姐姐疼我,有什么不好”
太后欢喜女儿能这么想,紧握着她的手叹道:“你姐姐还活着,母后寻回了她,又有你和你哥哥,这辈子,再没有什么奢求了,只盼着你们三个,都能平平安安、高高兴兴地过一辈子”,她说着轻点了下女儿的眉心,笑道,“你哥哥十三岁就成了家,你姐姐也已为人妇,就剩你,还让母后成天操心!”
如果嘉仪真的钟情温羡,这倒也是桩好姻缘,温羡的容止为人,她是喜欢的,温家又有恩于她,也许这真是冥冥之中的缘分,是天赐良缘太后如是想着,故意逗女儿道:“昨夜去明郎那里过节用宴,可有见到你想见的人?
JJ容华公主听出母后言下之意,只当听不懂,顺着母后的话道:“来而不往非礼也,明郎表哥和姐姐,昨夜请我们用宴,我们再请回来吧,就上元节好不好,和去年一样,留明郎表哥和姐姐,在宫中过元宵,一起乐乐。”
太后自然说好,又故意笑问女儿,“要不要再多请一个人?
JJ她看女儿闻言将脸贴在她怀中,不让她瞧,端似小女儿羞态,忍不住轻笑出声,岂知容华公主心中所谋。
没有母后的允准,她出不了宫,就算假作钟情温羡,母后也不会让她一个人去见外男,允她出宫也定会跟着,想见明郎表哥,就得让明郎表哥再入宫来原想着除夕夜与明郎表哥情好,母后定会舍弃温氏,让明郎表哥娶了她,但如今温氏摇身一变,竟成了母后在宫外的长女,母后会作何选择一个刚认回的女儿,和一个养在身边十几年的女儿,还是她更重吧,若拖得时间久了,母后对温氏的感情越来越深,可能会难以抉择,所以要快,要赶在母后愈发看重温氏前,尽快将生米煮成熟饭,届时她再以死相逼,母后应会选择她吧容华公主心中定了主意,只等着上元夜的到来,太后翌日在皇儿来向她请安时,预备同他说这事,但还没开口,就见皇儿神情憔悴,眼角泛青,脸色发白,半点精|气神也没有,担心地问道:“怎么了?可是风寒加重了?
J她关心地责备,“昨儿你姐姐劝你别跟着我们吹风,母后也劝你早些回宫召太医看看,好生静养,你偏不听!真闹病了你又得受罪,母后也要跟着担心”
皇帝听了“你姐姐”这三个字,神色未有稍动,只低着头哑着嗓子道:“儿臣无事,母后别担心。”
太后摸了摸皇儿手额,确实半点不烫,只整个人的精|气神,像是被抽干了,她嘱咐了皇儿“开年无朝事、好生静养”等语后,同他说了让明郎和阿蘅同来宫中过上元一事。
皇帝点头说好,太后想了想又道:“可否让温羡同来?”仔细一想又觉不妥,“.他和明郎阿蘅不同,毕竟是外臣,而且子女都不在,温先生一个人在家,怕是要如阿蘅所说,不肯用饭的,哪有子女在外宴饮,留老父在家饿肚子的道理”
皇帝看母后面现为难之色,宽解道:“往年上元都是家宴,若母后想让温家人都来,那就将今年的上元宴扩大规模,连带着大宴朝臣,君臣同欢就是。”
太后听了,甚是满意,拍了拍皇儿的手,又问他道:“去年买卖街的书铺店主,可找到了?”
皇帝默了默道:“找到了。”
一想到这无耻败类竟敢轻薄阿蘅,太后心中怒火就熊熊燃烧,“是什么人?!怎不将他押送过来?!
乃皇帝道:“因为,他已经死了”
“死了?”太后惊问,“什么时候死的?
乃皇帝道:“死了有一年了,就在去年正月初一,被发现溺死在水里,许是夜里醉酒,失足落水,也许是后来知道他心生旖|念的女子,原是楚国夫人,怕被追究,畏罪自尽了”
对这无耻败类,太后自没什么好说,只是心疼阿蘅,白白受这无妄之灾,她嘱咐皇儿道:“这败类既已死了,此事就此罢了,切莫再生波澜,万不可将此事传出去,阿蘅她是无辜受此一难,做下无耻行径的是那败类,可事情若传出去,却会对阿蘅声名有碍,或有人说她已经不清白,也或有人说她生性孟浪,才遭了轻薄,三人成虎,不知会传出什么难听的话来…”
两月前伴随着掌掴的那一句“此事若被揭在人前,于陛下您,只是一场风流韵事,于臣妇,将是一场要命的劫难”,回响在皇帝耳边,他沉默片刻,低着头道:"儿臣晓得,会将此事就此压下,绝不会传出半点风声,母后放心。”
太后叹了一声,“这世道对女人苛刻,只有女人才懂女人的苦,阿蘅之前失了母亲,也是认了母后,才终于能将这事说出来,背地里,已不知被这事暗暗折磨多久,可怜的孩子…”
既已母女相认,以后,阿蘅就继续有母亲疼爱了,她再不会让阿蘅受半点委屈,太后握着皇儿手道:“你要好好待你姐姐,就当是为了母后。”
她原想着皇儿固执得很,总说要“详查”,也不肯叫阿蘅一声“姐姐”,怕是听了她这句,又要开始像鹦鹉一样叨咕那句“此事尚待详查”,但皇儿并没有,只是微垂着头,沉默须臾,轻声道:“儿臣愿将世间最好的,都捧到她面前,只要她肯要”
太后欢喜皇儿如此说,欢喜他肯接纳这个姐姐,往后阿蘅如同嘉仪一般,有皇儿庇护,纵是她这个母亲因病离世,也没有什么可担心的了。
她看皇儿虽像没病,但确实没什么精神,也不留他久坐,让他回建章宫好好休息,皇帝拜别母后,离开慈宁宫,走经御花园时,又不由自主地那丛沉寂的芍药枝旁,停了下来。
昨天他随她走到这里,唤她“夫人”,是想同她忆说去年春天,一只袖犬突然从芍药丛中窜出扑她,他急步上前扶她一事,他与她这一年里,有那么多的回忆存在着,怎能因为一个从天而降的新身份,就轻易抹去,他要帮她记得清楚,因他每件都记得清楚,在心中来回忆了一遍又一遍,他只是想同她回忆旧事而已,但她半点也不肯听,因为他视若珍宝、反复回忆的每一件事,在她看来,都无比恶心。
犹记得她软软摔靠在他怀中的一瞬间,他的心“噗通噗通”地跳了起来,微暖的春日暮风,拂在面上,却似一路燎到了他心底,那一刻,连呼吸都已忘记,只觉世界上只有她与他,周围的一切,都像只是聒噪的幻影但不是,他们之间,隔着明郎,就像是隔着千山万水上元节就是在上元节那一日,他知道她原是明郎的妻子,宴散后恼羞成怒地将那碧玺珠串砸进炭盆中,却在下一刻就心生不舍,将炭盆一脚踹翻,不顾烫手,去捡拾珠串。
如今,除却明郎,这从天而降的新身份,亦如天堑,横在他面前,那串从炭火中抢捡出的珠串,也成了零零散散的十五颗碧玺珠子,去岁上元,他对她,尤是兴趣居多,虽心知不能求,执念也尚未深重,如果当时就能狠心将这珠串烧了,就此断了,不再有接下来的百般纠缠,不任由情丝千缠万绕,是否就不会有今日之局面会吗?
皇帝人在芍药枝旁孤站许久,终是抬步离开,他站在这里,是等不来她的,她不会主动来他身边,永不会来。
赵东林默看圣上在这几丛干枝旁站了许久,面无表情,也不说话,正心中惴惴,忽见圣上突然抬脚离开,忙提步跟上,听圣上淡声吩咐道:“传话司宫台,上元夜大宴群臣。”@上元之夜,皇宫宛如灯的海洋,笙歌燕舞,火树银花,天子赐宴花萼楼,群臣依时而至,山呼“万岁”,叩谢天子圣恩。
因母后嘱咐要厚待温家,皇帝特地交待司宫台,将温家父子位置排前,不知内情的朝臣,见从五品翰林院侍讲学士温羡,与其老父,位置超越官职地靠前,纷纷私下轻议,温羡定已是内定的驸马爷,而坐在圣上下首的冯贵妃则以为,圣上此举,定是为了讨好楚国夫人。
她心中作如此想,自开宴起,即暗暗关注着圣上与楚国夫人,想将二人苟且尽收眼下,却见圣上目不斜视,全程不看楚国夫人,而楚国夫人也只同身边的武安侯与父兄说话,全程也不看圣上一眼,两人竟无半点眼神交流,更别说明面上的对话了,就是在太后娘娘与皇后娘娘,时不时与楚国夫人笑语时,圣上也不跟着说半个字,就像是眼中完全没楚国夫人这个人。
人前如此谨慎,藏得这样好,难怪她到最近才发现端倪冯贵妃一边心不在焉地用着佳肴,一边暗思如何暗示武安侯,耳听为虚,眼见为实,有些事,得亲眼看看,才会起疑,圣上今夜,会设法制造机会,与楚国夫人悄悄待上片刻吗?
冯贵妃用宴用得心思繁杂,一直东想西想,而温蘅的心思,全在身边的丈夫家人身上,御宴广集山珍海味,可父亲却不怎么喜欢吃,也不喜欢这样热闹的宴会,像是坐不住,嘟囔着要离开。
太后盛情相邀,如此当着众臣辞宴离开,实是不妥,温羡看妹妹为难,笑着道:“父亲既坐不住,我扶他去外面走走散心,你们继续用宴就是。”
温蘅原要代替哥哥,被哥哥轻按着坐下,哥哥朝上看了一眼,笑对她道:“太后娘娘一直看着你呢,你要不见了,谁陪娘娘说话,坐着吧,我扶父亲出去走走就回来。”
温蘅遂只能留坐宴中,一旁沈湛看她有点心神不定的样子,笑道:“怎么,你还怕慕安兄和岳父大人走丢了不成?
J温蘅暗瞪了沈湛一眼,舀了一勺鸭舌羹给他,要堵住他的嘴。
可还未等她将这勺鸭舌羹,搁在沈湛的碗碟中,沈湛就已就着她的手,饮下了这勺羹,这可是在大庭广众之下,温蘅给他吓了一跳,立四看了眼,看是否有人注意到,而沈湛则毫不在意地笑握住妻子的手道:“外头都说我们是恩爱夫妻,我们就叫他们看看,眼见为实。”
温蘅心中有事,听沈湛这样说,微低了头,没有说话,沈湛以为妻子还是在牵挂父兄,笑对她道:“没事,待会我出去看看,要是岳父大人还不愿回来,我就替慕安兄陪岳父大人在外面转转,让慕安兄回来吃两口热菜。”
暗藏心事的冯贵妃,时不时朝下看一眼,见武安侯始终眸光宠溺地望着身边的妻子,心中对武安侯观感,正甚是复杂时,忽见上首圣上起身离去,心里立时敲起了小鼓,将目光投向武安侯夫人,见不久之后,果有一内监,朝武安侯夫妇走去。
冯贵妃以为那内监定是圣上派去找楚国夫人,借口约出,秘密私会的,但那内监,却走向了武安侯,躬身说了些什么后,武安侯朝上首空荡荡的御座看了一眼,起身离开。
冯贵妃心中不解,坐在太后身旁的容华公主,却微低了头,轻抿着浮起笑意的唇。
尽在她原想着以其他理由将明郎表哥约出,但正好皇兄似是心绪不佳,离开夜宴,她遂命那早已安排好的“内监”,以皇兄的名义,约见明郎表哥,如此,明郎表哥,定也不会拒绝,此刻,那“内监”,正引着明郎表哥往不远处的玉鸣殿去,而那殿里容华忍住心中羞涩与激动,按耐着又坐等了一炷香时间,见母后光顾着和温氏说话,没注意她,悄悄起身,离开花萼楼,在明灯辉映的夜色中,快步向玉鸣殿走去。
她一路急行,等真走至玉鸣殿前,又不由顿住了脚步,忐忑地轻呼了口气,方慢慢走了进去。
一切都已安排好了,会顺顺利利的,不会有错的,殿内弥漫着的香气,虽比她料想的要淡许多,但这味道没错,想是因殿宇深广,故而嗅来淡些灯火昏暗,帷幕重重,容华公主一步步向内走去,心里头也一直忐忑地嘀嘀咕咕,如此走至榻边,见一俊健的男子背影蜷靠向里时,容华公主心中涌起的欢喜,瞬间将所有的忐忑犹疑,全都冲没。
她含羞解衣,在他身边躺下,心如擂鼓地等了许久,却什么也没等到,容华公主红着双颊,将手搭在他的肩臂处,人也贴了上去,柔柔轻唤了一声“表哥”,那身影也一动不动,沉寂如山。
容华公主等着等着,忽然觉得不对,若中了情香,明郎表哥的身体该是热的,怎么会温度如常?!
她这般一想,惊惶坐起,朝里看去,虽然灯火并不十分明亮,但那幽光中的面部轮廓,是明显地陌生,容华公主如遭雷击,惊得边扯被子遮身,边连连往榻角处退,“你你你是谁?!
你怎么会在这里?!!
刀朝里侧卧的年轻男子悠悠坐起,“公主殿下既爱慕下官,爱慕到几乎人尽皆知,那下官人在这里,又有什么可奇怪的?
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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