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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从那一年那一日,琴川城烟雨濠濠,他离开哀绪萦拢的家中,擎伞走在城中,遇到了一个流浪的小女孩,将她带回了家中,唤她“阿蘅”,他就真心地把她视为一家人,真心地呵护她,不想让她受到任何伤害,希望她每一日都过得无忧无虑,永远不知忧愁。原以为阿蘅会作为他与父亲的掌上明珠,在琴川城度过平安喜乐的一生,与他春赏百花夏赏月,秋赏红枫冬赏雪,如此安逸快乐地度过一生,却不想,阿蘅遇见了来自京城的明郎,此后,一切他与父亲为阿蘅所预想的人生轨道,就全都被打乱了明郎是天之骄子,乃老武安侯与华阳大长公主之女,身份清贵,是大梁朝最年轻的侯爵,阿蘅与他,本是齐大非偶,可因为阿蘅喜欢,因为性子那般明透的阿蘅,即使明知“齐大非偶”,预料到了日后种种可能的困难,依然愿将一生托付给明郎,愿与他执手一生、白头到老,为了她心中欢喜、此生幸福,他亲自将她的手,交到了明郎手中,如今想来,他是不是,做错了他们这样的人家,在天潢贵胄面前,就如同脚下的蚂蚁,无需花多大力气,就可被要了性命,连死前的呐喊都喊不出,就这般无声无息地消失在天地之间.他将阿蘅送嫁至京城,阿蘅成了华阳大长公主的眼中钉、肉中刺,平日在武安侯府尽受闲气不说,若华阳大长公主心思阴毒到执意要她的性命,他是不是也间接害了阿蘅从前,他淡泊权势,为了阿蘅能有倚仗,他希望能在官场步步高升、青云直上,可才入官场数月,即遭人诬陷,被下天牢,将临死刑,连诉冤发声的机会都没有身为家中的男子,如此无能,令他羞惭难当,对父亲和阿蘅的牵挂,更是叫他心如刀割阿蘅今夜,定是彻夜难眠、惶急惊惧,他断发之意,她会明白,为了父亲,为了她深爱的明郎,他相信,她会听话,好好地活着,可树欲静而风不止,若是华阳大长公主想以他温羡之死,对阿蘅做些什么,明郎人不在京,那该如何是好?!!
温羡人之将死,种种愧疚担忧,如浪潮将他袭裹包围,似要将他直接溺毙,复杂纷乱的心绪,纠缠如乱麻,千丝万缕,没个尽头,如此极度的忧惶之下,他听到天牢内幽静的滴水声,不知怎的,竟又忽地想起幼时那年,青州琴川烟雨濠濠,冲洗地廊外芭蕉青翠欲滴,他凭栏倚坐,手接着廊外微凉的细雨,耳听着屋内哗哗的沐浴水声,在听到推门声响,回头见家中侍女捧出污脏衣物拿去清洗时,站起身来,快步向屋内走去。
满屋的木樨胰皂清香中,她就坐在窗下,被洗得干干净净的小脸粉雕玉琢,手撑着座椅,半歪着头,一双乌漆明亮的眸子,如紫葡萄一般,中还漾着盈盈水光。
她的身上,是簇新的衣裙,浅浅的粉色绣着折枝花纹,如春日枝头最娇妍的桃花,细软漆亮的头发披散在肩侧,正被坐在一旁的母亲手执发梳,一缕缕地仔细轻梳着,她身处在这陌生的环境里,黑水晶般的双眸乌溜溜地转着,看看这个,看看那个,最后将眸光落到他的面上来。
他走上前轻声唤道:“阿蘅”
两岁多的小女孩,对这个陌生的名字,没有任何反应,于是他深望着她,再一次轻轻道:“你叫温蘅,温润如玉之温,潇湘蘅芷之蘅。”
她仍是一点也听不懂,眨巴眨巴眼,目光被母亲鬓边垂系的摇曳流苏所吸引,伸出小手,要去抓着玩。
他上前握住她的手,在她绵软的手心,放了一颗糖。
她望着这颗小小小的香甜的食物,低首轻嗅了嗅,衔入了口中,含了没一会儿,即被甜得眉眼弯弯,梨涡浅浅。
他亦含笑道:“我叫温羡,是你的哥哥。”
她自然还是听不懂的,只是笑眼弯弯地望着他,在将口中甜糖含化后,捉住他的手,要找糖。
她扒着他的手,翻来翻去,看看手心,看看手背,却都寻不着那小小圆圆甜甜白白的美味食物了,疑惑地抬起水灵灵的双眸看向他。
他又自腰畔香囊里取了一颗甜糯丸,笑道:“叫我一声哥哥,就给你吃糖。”
她奶声奶气地道:“壤攘。”
她还只会说“婊壤”,因为此前,没有人教她唤“爹爹”、“阿娘”,还有“哥哥”,可带着她流浪行乞的“婊婊”,已经不在这人世间了。
他指拈着甜糯丸,送入她的口中,于是她又笑得眉眼弯弯,扒着他手的小手,还没有松开,因为吃糖欢悦,轻轻地摇啊摇。帘拢声响,父亲也走了进来,将她一把抱起,笑道:“爹爹的小阿蘅回来了!"⑦母亲手拿着发梳,无奈而又温柔地嗔怪道:“头发还没梳好呢。”
她被父亲举在半空,也不害怕,两只雪白的小脚丫晃啊晃啊。
他拿起备在一旁簇新鞋袜,朝父亲道:“天气凉,足底生寒,容易得病,还是快帮她把鞋袜穿上吧。”
父亲将她放回座椅上,他在她面前蹲下身体,将她小小小的足握在掌心,动作轻柔地帮她穿上鞋袜。
一只穿完,换另外一只,她一直在好奇地看着他的动作,在他将两只脚的鞋袜都穿完后、仰首笑看向她时,忽然朝他轻轻细细地唤了一声:“哥哥哥”
他一怔,而后在细雨打窗的沙沙声中,含笑握住她的手,“是哥哥呢。”
琴川多雨,那些陪着她一起长大的时光,好像总是烟雨濠濠,一城春水,风细柳斜,他与她一同读书识字,他抚琴时,她在旁绣花,她写字时,他在旁磨墨,他擎着油纸伞,与她在小城岁月里,走过琴川城的大街小巷,如水年华,缓缓流淌,她渐渐长大,是钟灵毓秀的少女,是温柔清致的女子,是他们温家视若珍宝的掌上明珠,该被呵护着度过这一生,无灾无难,无忧无愁。
…原是这样的啊.原该这样护着她度过这一生啊他曾在心底立誓,要护她一生,可却要违誓了温羡像是从梦中醒来,四周严寒入骨,一直冷到人的心底,阿蘅他薄唇轻启,无声地唤了一声温羡以指尖为笔,在落满灰尘血垢的地面,一笔一画,慢慢书了一个“蘅”字,人之将死,再多的心事,都已如灰,就要如此混着鲜血,落入泥沼之中,这漫漫长夜,每往前推进一分,便离死期近了一分,人之将死,都是妄想罢了,今生即将缘尽,无可奈何了长夜漫漫,承明殿寝殿的龙榻上,皇帝却似不知疲倦,他并非热衷风月之人,是故他年已弱冠,后宫妃嫔众多,这些年来,独独冯贵妃一人,曾怀有身孕,所谓男女之事,不过就是那般,他原是如此想,可今夜,却有些出乎意料地疯狂了。
原要温柔体贴一些,好好怜惜身下的女子,不要叫她怕了他,好在日后与她缱绻情浓,可当他真正待她,却是纵情尽兴,难以自持,怎会如此甜美,他拥抱着她,都觉她合该是天生为他而生,无一处不与他相契。
极度的欢愉之后,皇帝原要深深吻她,可却见她虽是眼尾妩然,一双眸子却是泠泠地望着他,皇帝一怔,欲继续低首,她却在今夜第一次逆他心意、避了开去,皇帝愣了片刻,反应过来,扬声唤道:“赵东林!!
刀赵东林人候在隔扇外,闻声略略推开隔扇,垂首恭声道:“奴婢在”©锦帐之内,圣上嗓音微哑,“传朕口谕,宽限七品翰林院编修温羡斩首之期,责令大理寺详查,若冤屈忠直臣子,严惩不贷。”
赵东林眼瞄过榻前地上凌乱的衣物及一本落地翻开的书册,诺声应下、疾步走开,寝殿龙榻上,皇帝将她为汗浸湿的几丝长发揽至耳后,望着她问:“这样夫人可还满意?”
她轻道:“谢陛下”,手搭在他肩处,似要将他推开起身。
皇帝怎舍得温香软玉离他而去,紧搂着她问:“夫人要去哪儿?可是要下榻沐浴?再等等,夜还长着呢”
她道:“臣妇该走了。”
皇帝捉住她的右手,吻过她的指尖,含混道:“夫人兄长的案子,需要时间彻查,这段时间,夫人就住在这里”
她静静地望了他片刻,垂下眼帘道:“是。”
皇帝满意她的温顺,此后再度情浓不必多说,第二日晨醒,亦是百般温存,宫女们捧了新衣裙入殿,皇帝兴致上来,笑道:“朕为夫人更衣可好?”
女子眉眼懒懒倦倦的,手拢着长发坐起,垂着羽睫不说话,皇帝自盘上取了衣物入内,兴致勃勃地要为她穿上,结果刚拿起第一件没一会儿,就对着那对称的数根细带犯了难。
不会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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