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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寒一走,新年就一天天更近了。新客熟客照例扎堆往如意馆走,梁新暂接替了林掌柜的事务,奔走于前厅后院,忙得脚不沾地。林掌柜刚退居二线,也自得其乐。
面包窑经她几次加固,足够烘烤各种点心。配料时间与火候已清晰地各列方子,不必再事事亲力亲为。
外面已经显出冷意,还需把窗户缝抹得更严密些。林绣瘫回软垫上,裹着小毯。
她只把头伸出来,嘬着红糖姜汤。有财趴在自己身边,也是一副懒洋洋样。
只是百无聊赖中,总觉得有什么待办事项林绣一拍脑袋,怎差点忘了,今天是自己和江大人约好插画的日子。
那晚的情景已回味过好几遍。临走前,林绣一本正经地同他说,“他日正式出版,大人来为我重做插画吧。”
他欣然应允。
江学士一字千金,画更不必说。
林绣很无耻地想,正同把你写在进论文致谢里,何等的浪漫。
只是此刻笔墨还未置办齐全。林绣收拾停当,扯过斗篷上街。
出门前还没忘了招呼梁新,若荣先生等人来,一定将灶上煲的汤匀他们一份。
如意馆人流如织,年轻的郎君小娘子们每日必是卡着点似的光顾,今天还难得见着荣先生的身影。
梁新把几人招呼进里间,照例是三海碗芝麻糊和一人一个的软包。
作为资深vip客户,周鸿总能享受点特殊待遇。比如林掌柜特意为他们做的一道时鲜菜肴,再如长相歪瓜裂枣但味道妙极的新品们。
他嚼着刚出炉的软包,莫名的幸福感直上心头。虽说刚才功课答得不佳,但看先生现在吃得专注,应该没将此事放在心上。
邻桌有人认出荣先生,欣喜拉着他长谈。
几个学子难得活络起来。
店里女客不少,各色大氅颇为鲜亮,红橙黄绿的钗花无风也招摇。
吃了会茶,周鸿的目光在大厅间穿梭,最终停在身侧同窗身上。
他压低声音笑道:“那位小娘子怎频频向仲仁投来眼风,莫非是有些渊源?”
被点到的果然满面通红地低下头。
几人嘻嘻哈哈调侃他一番,又奇道,“周兄如何在一群带胡帽又笼面纱的客人中看出来的。”
周鸿只是得意地笑。
右首之人笑着接过话头,“在下一会定要同掌柜的告状。前几日周兄瞧见位穿白狐裘的小娘子,把人家错认成林掌柜,不仅排出银子,还恭恭敬敬地行一通大礼。”
“看来您这眼神并不一直灵光。”
周鸿一脸认真,“南人北相,若说是林掌柜的孪生姐妹也没多少质疑。”
几人纷纷笑倒,可惜还未打趣他,先生已经回到席间。
吃了片刻,荣清才后知后觉,“今日怎不见林掌柜?”
“年关将至,掌柜的去街上置办回京行李与笔墨。”梁新看眼外面的天色,“大约还有一个时辰就回来,您不若先用些旁的。”
“回京?!”周鸿被狠狠呛了口。
荣清点头,“林掌柜只是暂代扬州分店。”
看几人都有些不舍,梁新一拍头,忘记掌柜的吩咐了。他忙端上煲汤,说是她出门前刚上灶,现在火候正好。
周鸿还沉浸在离别的伤感中,以扎猛子的姿势直直将头伸进去。
热气呼脸,模糊了视线。
白胡椒粉和麻油先撩人心弦。
分明有如此浓猪油的馥郁,汤上却不见一点油花。
上头点着三四肥嫩葱绿。
下头是颤悠悠的粉红的瘦肉。先浆后炸,鼓起薄薄一层很美的酥壳。
中午青菜还剩了不少,林绣把它们一锅打尽。滑肉不咸不油,外壳好像还没完全被煮化,软韧中带着脆。
梢瓜煲成要化不化的半透明,有片挂在调羹上岌岌可危。
汤与菜同时咽下,周鸿执起调羹,入口便狠狠被醋香呛到,味蕾瞬间点亮。
梢瓜与滑肉同嚼,竟吃出了海味的感觉。
先吨吨灌两口汤,再塞一大团白饭。周鸿从食篮里挑出盒油辣子桔梗丝,连他最为瞧不上的短圆米饭都吃出香甜。
“味道如何?”
他没空说话,只边嚼边点头。
荣清徐徐吹茶,“我记得有位客人曾和林掌柜大谈饮食之道。说梢瓜嚼不烂咽不尽,他最讨厌这种吞吞吐吐的吃食。”
周鸿脸都憋红了,很努力地找补。
荣清斜他一眼,不过眼纹里藏着浅浅笑意。
周鸿等了一个多时辰仍不见人,茶都喝过两壶但总舍不得走。
几人又谈起徐掌柜酱坊的生意是一天好似一天。资深粉丝周鸿正欲再说,身旁同窗纷纷站起来行礼。
江霁容也拜过荣先生。荣清奇道,“林掌柜竟没有和你同行吗?”
看向外面的天色,江霁容蹙眉,“先生且坐,我去迎一迎。”
城郊一处偏僻的小院,杂草攘攘,少有人来。
脏雪一刻前却被几道大小不一的脚印踩过,将化不化。
屋内并不掌灯,昏暗中一妙龄女郎被紧紧缚着双手,显然是晕了过去。
@门外一人往地下吐口唾沫,蹭着热意搓搓手心,“要我说,不如先给她脸上来一道。”
刀疤脸伸手一拦,“不可。”
那人悻悻,看眼她的脸,一时间没再说话。莫说自己,连王爷初见她也难免出神,这女子竟和静夫人长得有八九分像。
想起王爷所说的要全须全尾的活人,他心中似乎有些隐隐的想法。
两人揣摩着他的意图,一时间不知如何处置这烫手山芋。
贺知黎,是那个原主的便宜夫君。林绣继续装晕,偷听不远处的大声密谋。
手腕被麻绳死死绑住,无法动弹。林绣试着挣脱束缚,却觉得腕间钻心的疼。
嘶应当是流血了吧?
她暗骂一句,干脆放弃挣扎。
难道这就是穿书躲不过原主定律?林绣在心中无声笑一下,又觉得过于没心没肺,赶紧抿唇。
林绣想起她刚穿来时就被山匪绑架过一次,正是书里最俗套的英雄救美桥段。不过林绣还没等到路过救下她的原男主,就趁做饭的功夫让一众大汉上吐下泻,还小小地得了笔官府的赏钱。
这下英雄和反派掉了个。
一回生二回熟,可惜现在并没有让她使计谋的机会。
不远处两道目光正恶狠狠地盯着她。
一个冰凉的东西架到了脖子上。
林绣颤动眼睫,假装此刻才悠悠转醒。
雪白的刀光堪堪掠过她头皮,刀疤贯穿整张脸,狰狞中更添可怖。
“你是江霁容的什么人?”
若说有关系,岂不是正中下怀。
若说没关系,会不会立马做了刀下冤魂?
林绣把头稍微挪得离刀口远些,努力做冥思状,半晌恍然大悟,“学士大人经常来照顾小的生意。”@刀疤脸拧眉,柴刀转个弧度,闪着森然冷光。
她脖颈立即渗出些细密血珠。
刀疤脸冷笑一声,“最好同你说得那样”
“先关着,给些水喝。”
对上那女子欲言又止的眼神,刀疤脸嗤笑一声,“放心。若没人找来,跟了王爷岂不更好。”
原主死得可怜,林绣接不上话,只能继续装傻。
林绣在两人不善的目光中乖乖喝完了水,只是有一多半都“不小心”呛出去。她总疑心水里的怪味,不敢全咽下。
“先去弄点热饭暖和暖和。”刀疤脸警惕地看了眼周围,才和同伴扬长而去。
门被紧紧关上,二人走后,柴房更是黑暗一片。
林绣使劲往后一挣,本该有东西顺着袖口滑到手中,此刻掌心仍空空如也。
她的弹弓呢?
林绣暗叫倒霉,今天换了衣服,弹弓却没带在身上。
更糟糕的是,太阳穴跳得厉害,浑身却有种莫名的燥热。她很难不怀疑是水里有问题,只是此刻想吐也吐不出来,只能强忍着胃中翻滚。
四下无人,林绣索性一点一点地挪,好不容易蹭到粗糙石板旁。
身后传来钻心的疼,束缚似乎松快些。不知是手腕和绳子哪个先破了,总归有点成效,她更用力地挣。
突然门“吱呀”声开了。
林绣心头一颤,忙把手藏在身后闭眼装晕,心脏却是跳动得剧烈。
完了。不会彻底交代在这了吧。
浅淡的呼吸声笼罩住自己,林绣心一横,膝盖发力。
没等她踢出一脚,手上的束缚却松开了。
林绣听有个小丫头叽里咕噜说了通番邦话。
她蓦地睁开眼,霎时间却愣住。
“白小姐?!”
“顺着右手一直走。”见她衣衫完整,来人松了口气,三两下给她松绑。
“那你呢。”
她一怔,而后摇摇头。“我自有办法。”
林绣突然想起什么。
利刃“嗤”声划破布面,林绣把藏在靴子侧面的薄刃小刀递给她,却又被塞回自己手中。
“快走。”
现在并不是说话的时候,林绣点了点头夺门而出。
别院内。摆出的一桌子都是他爱吃的,俱散发着温热香气。
白静疏笑着为他布菜。
贺知黎明明看着她娇美容颜,心里却奇异般地浮起另一张脸孔。
那个与她极为相似却又全然不同的人。
贺知黎放下茶盏,捏捏眉心。他也不知自己今日想些什么。
这种陌生的熟悉感,仿佛前世孽缘。
一盅芥菜羹推到自己面前,幽幽清香窜进鼻翼,他捏起调羹。
贺知黎总想起一个似曾相识的场景。寒气侵肌的早上,她在街头吃一碗野菜馄饨,被烫到了嘶嘶直吸气。浑身市井气,鲜活得可爱。
本来这种感觉逐渐被遗忘,怎知在扬州街头,竟看见两人亲密并行。江霁容何曾对人露过笑颜!
他绝非痴情人,可那种奇异的感觉再次狠狠揪住他的心。
得到一个人难,毁掉一个人却轻而易举。
贺知黎勾唇,向她勾手,阿静却像是没看见。
他惊奇地发现,自己的手指根本没动!
调羹应声而落,贺知黎颓倒在椅子上,张了张口却说不出话。
他看到最后一个画面,是白静疏轻轻拂过自己的脸,指尖如玉温润,却透着凉意。
“殿下,我已经给过你机会了。"
白静疏轻轻关紧门。“殿下醉了,正在我房里休息。”
别院本来就只有两三侍候的人,看她眼中暧昧神色,更是头都不敢抬。
小丫鬟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道,“此刻就走,接应的人在后门。”
白静疏点头,迟疑了片刻才问,“那位姑娘呢?”
“已经离开了。”小丫鬟快步跟上,似是埋怨,“不过萍水相逢,纳吉何必在意她。”
白静疏不置可否地笑笑,望见远处绿草雪原,语调带着点点欢快,“我们该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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